出自专栏《高调宠爱:于黛色正浓时爱你》
两年前,竹马谷晔和我吵架后便出国了,再没和我联系。这两年,他都在国外照顾着我的同母异父的混血妹妹。
这天,我只在谷叔叔面前说了三句话,就让谷晔灰溜溜地从国外赶了回来。
回国后见我的第一面,谷晔冷声问我:「当初让我滚的不是你吗?」
我笑笑,轻佻地用手指划过他冷漠的脸庞:「嗯,但我不能后悔吗?」
01.
那天,刚从医院出来,我便在办公室里刷到了谷晔那条朋友圈的。
配字是:愿所有好运垂怜你。
照片里女孩儿的笑容很灿烂,身后 LA 的完美夕阳都没她的笑容好看。
而我的表情却慢慢僵住。
女孩儿和我有六分相似,大眼睛,下唇偏厚。
她是凌莘桐,我同母异父的妹妹。
但她比我更像妈妈,眉眼深,一副混血面孔。
盯着照片看了几秒之后,我将视线转移到桌上的检查报告上。
之后,我给谷叔叔打了个电话,说我有事要同他商量。
谷叔叔以为是公司的事,让我在办公室里等一会儿,他待会儿就下来。
谷叔叔对我很好。
自从我父亲去世之后,他就一直把我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他将十二岁的我从那阴暗潮湿的筒子楼里接到他的大洋房中,又将我转到市里最好的学校,还嘱咐自己的儿子谷晔把我当做亲妹妹照顾。
当时只有十四岁的谷晔虽然叛逆反骨,但在照顾我这件事上倒是很听父亲的话——
他早上带着我一起去上学、帮助我融入班级,在我即将中考的时候逃了高中的晚自习回来帮我补习。在我和他上了一个高中后,他经常跨过半个学校来给我送零食。他上大学之后,每周末都要坐动车回家,我一到家,他就会给我送上他在动车车站给我买的小零食。
我们每次对视,都会心照不宣地笑笑,像是能知道对方内心所想。
我高考结束的那天,我们用一个青涩的吻确定了关系。
多年的相处让我们很是契合——
他脾气差,我脾气更差,可坏脾气的他却总是能包容我。
之后,谷叔叔和李阿姨都默认了我们的关系,明里暗里都在催促着我们结婚。
曾经的我也无数次想过和谷晔未来的生活,虽然会有些小摩擦,但我们都深爱着对方。
我也坚信,谷晔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但两年前的那件事,改变了一切。
我也开始怀疑,我曾经无比坚信的是不是只是泡影。
这时候,谷叔叔已经到了门口。
我再次打开谷晔的那条朋友圈,将手机大咧咧地放到桌面上,然后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窗边。
将眼睛直对阳光,挤出两行清泪。
于是谷叔叔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面——
这两年瘦了许多的我站在窗边无声地流着泪。
桌上摆着谷晔那条朋友圈。
照片里笑得灿烂的女孩和眼前凄惨的我形成鲜明对比。
谷叔叔一愣,过了几秒之后才出声。
「笑笑。」
笑笑是我的小名,改名之前我叫陶知笑,如今的我叫做陶翎。
自从爸爸死后,现在应该只有谷叔叔李阿姨还有谷晔会叫我「笑笑」了。
我适时低头,眼角的泪大滴落下,确定谷叔叔看清我的泪珠之后,我抬手将眼角的泪擦掉,装作惊慌的模样,颤抖着声音,说:「叔叔,对不起,等我一下。」
我转过身,将眼泪擦干之后才回头看向谷叔叔。
他的表情很是复杂,心疼我,眼底也藏着愠怒:「笑笑,怎么了,跟叔叔说是怎么一回事。」
我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眼角的泪还未干透:「没事,叔叔,我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物是人非。」
谷叔叔皱了眉。
我没明说是什么原因,但这样遮遮掩掩故作坚强的言行更容易凸显出我的「懂事」和「可怜」。
而且,我知道谷叔叔都清楚的。
他走到我身边,顺着我的目光看向楼下。
正是学校放学的时间,对面的中学打铃下课,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结伴而出,嬉戏打闹。
正是一幅青春的好景象。
我和谷晔曾经也是这样两小无猜。
站在我身边的谷叔叔严肃开口:「笑笑,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跟叔叔说,我帮你教训谷晔。」
「没有发生什么事,现在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也有了新生活,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话刚说完,谷叔叔就开始反驳:「他有个狗屁新生活!我是他爸,我这辈子就只认你一个儿媳妇!」
说完,谷叔叔又轻声解释道:「笑笑,你别这样想,谷晔他其实很在意你,这两年虽然在国外,没怎么回来,但是他每次给他妈打电话都会打听你的情况……他很关心你。」
我没说话,只是又低下头默默流泪。
谷叔叔见不得我这样流泪,安慰了许久。
待我情绪平复之后,他气冲冲地出去了。
而我在谷叔叔出去之后便冷漠地将自己脸上的泪擦干。
开始想,几天之后我需要穿什么衣服去见谷晔。
02.
谷晔脾气不好,但他爸谷叔叔的脾气比他更差。
父子二人很爱吵架,但每次交战几个回合之后,最后都是谷晔落败。
原因简单,谷叔叔心脏不好,谷晔虽然看起来有反骨,但内心柔软,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孝子。
谷叔叔只要捂着心脏,他让谷晔做什么,谷晔都会答应。
谷晔是在三天后到国内的。
我没去机场接他,但他回来见的第一个人却是我。
他风尘仆仆地推开我办公室的门,之后便一言不发地看着坐在桌前办公的我。
我抬眼看他。
两年不见,他过得比我好,至少从身形上看是这样的——
他胖了,我瘦了。
我起身,踩着高跟鞋走到他面前,然后张开双臂,笑着对他说:「欢迎回来。」
但他没给我面子,并不想和我拥抱,只是站在原地,铁青着一张脸,盯着我看。
「陶翎。」
他叫的是我的名字,不是「笑笑」。
以前和他吵架的时候,他也直接叫我的名字,但当时的我并不怵,甚至觉得逗弄生气的谷晔是一件有趣的事。
可如今,我的心却狠狠颤了一下。
我意识到我变了。
而我变了的原因是——他变了。
我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臂。
他的眼神闪了一瞬,片刻之后就又恢复正常。
「怎么了?两年不见,你不想我吗?」我轻声问他。
谷晔一愣,他整个人都紧绷着,眼底的情绪似在翻腾,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像是撑不住一样,身体里的那根弦一下断开。他微微佝偻着腰背,抬眸看我,那眼神像在控诉我终于想起他了。
「当初让我滚的不是你吗?」
我笑了一下,手指轻佻地划过他的脸颊:「嗯,但我不能后悔吗?」
谷晔一下握住我的手腕。
在完全圈住我手腕的那一刻,他微微一顿,似乎惊讶我竟瘦成这样。
而我深谙他的心思,软了嗓子,说:「想你想瘦的,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我吗?」
见他冰冷的表情慢慢融化,我再接再厉:「我很想你。」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和他十指相扣,然后慢慢凑近他呆滞的脸,吻上他颤抖的唇。
他只愣了一秒,之后就丢了行李,抱住我,用力地吻着我。
在和他接吻的这瞬间,我意识到他依然还爱着我。
悬着的心微微放下,可这吻却不像从前那样让我感到绵长的幸福。
吻了不知道多久,我们喘息着分开,他抱紧我,在我的颈间低低开口。
「我很想你,想你想得快疯了。」
我摸着他的后脑勺,像在给宠物顺毛一样。
我安慰着他,在他逐渐平稳的时候,问他:「想我想得快要发疯,怎么两年没有一点消息,怎么在朋友圈里发凌莘桐的照片?」
我一问完,他的呼吸明显一顿。
他从我的颈边抬起头,盯着我看:「你这是吃醋?」
我推开他,表情冷淡:「算是吧。」
他表情复杂,愉悦中夹杂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最后他说:「笑笑,我只爱你。她是你妹妹,就也是我妹妹,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国外,我自然要照顾她。」
我点点头:「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谷晔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我只是觉得你抛下女友去国外照顾女友的妹妹,这种行为很奇怪。」我顿了顿,问,「还是你觉得,我们已经分手了。」
谷晔问:「当初不是你让我滚的吗?」
「所以你就毫不犹豫地抛下我,去了国外。」我往后退了一步。
他似乎是觉得我说出这样的话很不可理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最后他问:「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根本就没分手。」
「好。」我再一次靠近他,「那你之后就别再走了,我们好好在一起,之后再也不分开。」
他表情一变,过了许久,他摇摇头:「笑笑,你不应该吃这个醋的,她是你妹妹,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而且我还得回去一趟。」
我问:「回去做什么?」
「莘桐她生病了,两周后安排了手术,需要我陪在她身边。她一个人,做手术肯定会害怕。」他向我解释着,表情诚恳,似乎觉得我一定会理解。
可我只是笑了一下:「那和我什么关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谷晔一愣:「怎么会没关系,她是你妹妹!」
见他如此愤怒,我的心沉入了谷底。
「我不准你再回去!」
「笑笑,你到底怎么了?我知道,这两年我消失是我不对,但是我保证,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我就是觉得她一个人在国外很可怜,她把我当哥哥,我也答应要陪着她做手术了,等她做完手术,我就立刻回来,再也不离开你。」他上前握住我的手,「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
我看着谷晔的脸,突然想起医院里医生给我的建议。
医生建议我一个月后就入院接受治疗,如果再拖,病情可能会愈加严重。
「你真的一定要去找她?」我问。
「不是一定要去找她,她要做手术,我答应她了,不能食言。」他继续解释。
「这样吧,你再陪我一个月,一个月后你再出国,我不拦你。」
「我都说了,两周后她要做手术。」
我看着他,挣脱开他的手,冷声问:「你一定要回去是吗?」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最后点头。
「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将他的行李箱一脚踢翻到地上。
「现在就滚吧,我们分手。」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一个人毫不犹豫的偏爱,想要全心全意地爱着我。
曾经的我以为至少还有谷晔,如今我发现,老天爷如此残忍。
甚至收走了谷晔对我的爱。
03.
谷晔脾气本就不好,被我这样羞辱,自然也觉得气愤,盯着我看了几秒之后,蹲下身子,提起自己的行李箱,气冲冲地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我不知他是不是同意分手了。
但答案对我来说也已经不重要了。
其实我知道凌莘桐得的是什么病,也知道两周后她要做手术。
但那病并不严重,只是个小手术,一个小时就能结束。
我这两年一直在关注她,甚至以基金会的名义资助了她两年,但她不知道每个月定期往她银行卡里汇钱的人是我。
我不想让她觉得我在关心她。
两年前,谷晔和我吵架之后愤然出国。
之后,他在国外创业顺便照顾凌莘桐。
其实我都知道这些消息——
谷叔叔和李阿姨多次跟我谈过谷晔在国外的生活,也提过在他身边绕着转的凌莘桐。
但我什么都没说,甚至是默认他这样的行径。
我和谷晔都是大人了,我没那个权利再去干涉他的选择。
而且,我知道他照顾凌莘桐也只是因为我而已。
我相信他会一直爱着我,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发现我似乎太过自大了。
或许是这个病让我开始珍惜自己剩下的时间,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和谷晔冷战了,我依旧爱他,我想让他回来陪我,陪我度过,可能是最后的时光。
可他回来后的反应让我失望透顶——
他依旧爱着我,但这样的爱已经不是我想象中的爱了。
它不够纯粹,不够深厚,甚至摇摇欲坠。
这不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两年前,我也是这般失望。
却没想到,两年后我居然还要在接受病情之余再次承受这样沉痛的打击。
两年前的那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外国的邮件。
打开后,发现是一位叫做「Cindy」的人发给我,她在邮件中介绍自己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还说我的母亲凌莹最近病危了,希望在临死前见我一面。
我问了 Cindy 一些其他的消息,确定她和我的关系后。
我很激动,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往国外见我母亲一面。
我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问了父亲无数遍,他也只会告诉我,他和母亲在我一岁的时候离婚,之后他便和母亲失去了联系,一个人将我拉扯长大。
他甚至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于是,我也以为她大概是死了。
却没想到消失了二十几年的她突然出现。
但她一出现就是要和我分别。
即使是分别,我也毫不犹豫地想要去见她一面。
谷晔知道这件事之后,说要同我一起去。
于是我便和他一起坐上了去国外的飞机。
见到凌莘桐的第一眼,谷晔就说她和我长得像。
她比我小三岁,中文不好,骨架比我大许多,看起来却瘦巴巴的,生疏地和我们打过招呼之后,她向我们介绍凌莹的情况。
凌莹前几年被检查出患上了肺癌,一下消瘦许多,治疗癌症的费用太高,凌莘桐便到处兼职打工。
小小年纪便承担起不小的责任,她这两年也消瘦许多。
我问起她的父亲。
她说他们在她小时候离婚了,之后凌莹就一个人将她带大,如今生了病,能依靠的也只剩下她这个女儿了。
她还说凌莹去年试着联系过我爸,却一直没联系上。
谷晔帮我解释,说我爸在十年前就去世了。
凌莘桐没再说话,带着我们去见凌莹。
凌莹如今已经没什么精神了,她躺在床上,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但从眉眼之间,还是能看出她年轻时的美丽风貌。
凌莘桐在她耳边叫了两声,她才掀开沉沉的眼皮,她一眼看到我,眸子闪了闪,喉咙干涩地问:「是笑笑吗?」
见她如此虚弱,我的眼眶猛地发热,上前握住她的手,点头说是我。
其实我对人一般不会这么热络,但眼前这人是我的母亲,我思念憧憬了二十几年的母亲,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和我连在一起的情绪——
我们是母女。
我最渴望的母亲,就在我的眼前。
凌莘桐和谷晔见状都往后退了退,留给我们独处的空间。
凌莹问我这二十几年过得怎么样。
我不知从何开始说,只是干巴巴地说:「很好。爸爸走了之后,我跟着谷叔叔一家一起生活,他们对我很好。」
凌莹没再多问,只是看向我身后的谷晔,问:「这是你男朋友吗?」
我点头。
她说:「一表人才,我很放心。」
感受到母亲对我的爱意,我那压抑了二十几年的情感也慢慢地倾泻出来。
我正要说话的时候,她朝着谷晔挥了挥手。
谷晔走上前。
凌莹握住我和谷晔的手,颤抖着声音说:「我在死之前再求你们一件事。」
「我活了几十年,老天要拿我的命也无妨,只是 Cindy……我还放心不下她。她还在上学,这两年为了照顾我,学业落下不少,为了给我治病,家里也不剩什么积蓄了。」
她先是看了谷晔一眼,然后再看向我,握紧了我和谷晔的手:「阿姨没什么心愿了。我这次让你们来,也只是想要亲口请求你们,等我死了,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 Cindy?」
谷晔一愣,回头看了一眼凌莘桐,点头说好。
凌莹再次看向我:「可以吗?笑笑,帮帮妈妈,照顾一下 Cindy,她太单纯了,很多事我还来不及教她,妈妈很怕她被人欺负。」
我的心脏突然跳得很快,太阳穴的神经也突突地跳着,大脑跟着发热。
我看着凌莹的眼睛,意识到——
啊,此刻的她流露出来的才是真正的疼爱。
她担心死后,没有人再照顾凌莘桐,于是才这样恐惧,才这样恳切地请求我。
刚才,她看向我的眼神根本就称不上爱,只有愧疚和担心被我拒绝的小心翼翼。
我怔着。
凌莹突然咳嗽了几声,Cindy 立刻上前,扶起她问她要不要喝水。
于是,我和凌莹牵着的手就这样被她撞开。
我和母亲之间的联系,也就这么断了。
我始终想不通,或者说是我不愿意承认——
我憧憬了那么久的母亲,竟连一点爱都不肯给我,她满心满眼里只有自己的小女儿。
凌莹在过去二十几年从没想过我,她只是在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想起我。
叫我过来也只是为了恳求我照顾她的女儿。
若是十二岁的我没被谷叔叔他们一家收养,如今的我会是在哪里呢?
我应该会比 Cindy 更惨吧?
同样都是女儿。
她却只惦记着凌莘桐。
回国之后,谷晔整日都在担心着凌莹的情况,还给凌莘桐发了许多邮件关心她,说自己随时都准备好帮助她。
又过了一段时间,凌莘桐发邮件说凌莹走了。
我没什么反应。
谷晔也意识到我的反常,问我怎么这样平淡。
我则是反问他记不记得我为什么要改名。
谷晔知道的,我曾经同他说过。
「那时候的你很想妈妈,所以把妈妈的姓加到了你的名字里。」
「凌」和「翎」是一个读音。
因为憧憬怀念她,我将妈妈的姓加入我的名。
「我期待万分去见我的母亲,可她根本就没过问我的生活,只是求着我让我照顾她的另外一个女儿。」
谷晔脸色僵住,想要帮凌莹解释:「阿姨那是已经快到末路了,所以才着急想要为小女儿求一点庇护。」
「我呢?」我问。
「你别这样想,她好歹是你妈妈,Cindy 好歹是你的妹妹……」
「能不能别再说了?」我问。
谷晔丝毫不能理解我:「你自己好好冷静冷静,阿姨这么低声下气求你,你居然还能狠下心。」
我意识到他也离我很远了,一气之下,言语更是尖锐:「我狠心,我当初没答应,你不是答应了吗?反正你心肠好,你们家能照顾我一个,照顾另外一个应该也不难。你现在就去照顾她。」
谷晔被我这话激得火大:「你发什么疯?」
我冷冷说:「滚。」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最后咬牙切齿说:「陶翎,你别后悔。」
我毫不低头。
而他说完这样的话之后,第二天就坐上了去国外的飞机,不知道是故意为了气我,还是担心凌莘桐一个人在国外无依无靠。
但那天之后,我们便没再联系。
我一人待在国内,在谷叔叔的公司里卖力工作。
但我这两年身体莫名变得很差,有时候会突然呼吸不上来,天冷的时候咳得停不下来,甚至还会咳出血来。但我并不怎么在意,依旧照常工作着,前段时间突然胸闷得难受,这才去做了检查。
结果很不好。
两年后,我和凌莹得了一样的病。
肺癌。
医生说和基因有关系,但我这两年拼了命的工作,忽视了身体的信号,也让病情加重了许多。
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救,之后安排治疗,再看一下我的身体情况。
如果效果好的话,应该还能撑上几年,甚至也有可能痊愈。
知晓自己没剩下多少时间,所以我才着急让谷晔回来。
毕竟我还爱他。
可是,如今闹成这幅场面,我也意识到很多事都变了。
我也不想用自己的病求着他留下来,他有自己的选择,我也不愿强迫他。
04.
谷晔被我那样羞辱后,并没有立刻出国。
他在这里还有亲人,谷叔叔和李阿姨都很想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自然不可能马上下就又出去。
听谷叔叔的意思,他似乎要在国内待两周后再出去。
谷叔叔在电话里帮他解释:「他都跟我们说清楚了,那是你妹妹要做手术了,他帮忙照看着些,笑笑,他这也是帮你照顾妹妹,你们别再吵了。」
我「嗯嗯」两声,然后向谷叔叔提出自己要休假的事:「我想休个很长很长的假期。」
「多长啊?」
「先给我批两个月好吗?」
谷叔叔问我是不是想要出去散心。
「嗯嗯,就是工作太久了,想要出去看看风景。」
「可以,但别玩太久了,忘了公司还在等你呢。」
「忘了怎么办呀?」我笑着开玩笑。
「那叔叔就要大义灭亲,把你炒了。」
我笑着说「知道了」。
其实请假只是我的缓兵之计,我请这假只是不想再回谷家和谷晔见面。
从十二岁开始,我便一直住在谷家。
谷晔出国帮我照顾妹妹,我又何尝不是在国内帮他照顾父母。
可如今,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
医生通知我尽快入院治疗,最迟最迟,一个月后也得入院。
我本想和谷晔再过一个月的,如今不用再苦苦维系经营这样一段感情,竟也能提早治疗。
谷晔回国的当天晚上,我也回谷家收拾东西了。
李阿姨在门口一脸着急,看着收拾行李的我,问我要去哪里。
我头也不抬:「出去旅游一趟。」
这时,谷晔从我门口经过,看了我一眼之后,又装作毫不在意地离开。
等他走后,李阿姨走进来:「谷晔刚回来,你就要走啊?你们还没和好?」
我摇摇头,郑重地和阿姨说:「就算我和他分手了,你和谷叔叔也是我最敬爱的前辈,也永远是我的爸爸妈妈。」
李阿姨没再说话。
她似乎是觉得还有时间,想着等凌莘桐做完手术后,再让谷晔好好哄哄我。
于是,谷晔拉着行李箱回来的那晚,我便提着行李箱走出了谷家。
我坐上车后,抬眼看向二楼。
他就站在阳台看着我。
我辨不清他的神情。
对着他无声说了声「再见」之后,我开车驶离了谷家。
05.
离开谷家的第一周,我在公寓里报复性娱乐,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将自己想看的电影一部部都看完,昏天黑地地过了七天。
第二周,我报了个老年旅行团,去了最北边的城市,跟着老人一起玩转东北。
开开心心过了七天之后,我回到自己的城市。
刚下飞机,我就收到了谷晔的消息,他说他要出发了,问我要不要见他。
我一愣,意识到自己现在就在机场,想着之后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我便答应他了。
我们在机场的咖啡店里见面,他看见我穿得厚实,问我刚才去哪里了。
我吐口热气,说:「东北。
「我刚下飞机,你正好要走,所以就想着顺便见一面。」
他脸色微僵。
我喝了口咖啡:「因为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皱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
也不知道你回来的时候,我还在不在呢。
他说:「等她做完手术,我就回来了。」
我看着他,问:「就回来了?就不出国了?她如果再生病呢,你是不是还得去?」担心他误会我,我澄清道,「我没有吃醋,我只是认真在问这个问题而已。」
他脸色微变:「可是我的生活重心会回到国内……回到你身边。」
我扯扯嘴角:「我不是说了吗,我们已经分手了。」
谷晔攥紧拳头:「笑笑,你再冷静冷静。」
我摇头:「我已经冷静两周了。」
「你不爱我了?」他问。
「爱啊。」
他松了口气。
「但是慢慢会不爱的,说不定两周之后就不爱了。」
我故意恐吓他,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是我也不想让他走得太轻松。
他虽然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完全偏袒我的谷晔了,可之前给过我的温暖也是真的。
他刚想说话,机场广播开始通知登机。
我提醒他:「你该走了。」
他无奈起身:「笑笑,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再说这些好吗?」
我点头:「你走吧,照顾好她。」
他提着行李箱往安检处走。
我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还是没忍住,跑上前,气喘吁吁地问他:「如果我现在也生病了,你还走吗?」
他一愣,然后握住我的手:「笑笑,别再开玩笑了。我知道你没办法接受,但是我答应了你妈妈要照顾 Cindy 了。而且你在国内有很多人在爱你,她在那里没有任何亲人了。」
见我脸色僵住,他安慰般地捏了捏我的手:「等我回来,我们就认真考虑一下结婚的事。
「你要相信,我谷晔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个人。」
他低下头想要亲我。
我却躲开他的唇,然后一巴掌打上他的脸。
他被我打得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却冷冷对他说:「什么都不要说了。滚。
「这回是真的让你滚,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06.
我已经入院两周了,也开始化疗了。
除了肠胃反应大一些,并没有什么大的副作用。
医院楼下的风景不错,我给自己请来的护工阿姨也很尽责,见我没什么胃口,整日换着菜的样式只是希望我能多吃几口。
唯一的好消息是今日医生来查房的时候说我的身体状态不错,让我继续保持。
护工阿姨很高兴,给我切了水果,让我吃完后和她去楼下逛逛,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在医院楼下闲逛的时候,我发现了熟人。
是之前和我一起去东北旅行的一个爷爷,当时在旅行团里得知他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我还和他聊了一会儿天。
从机场分别的时候,他还给我留了电话,让我之后有空的时候联系他,他还想和我聊聊天解闷。
如今在医院里看到他,我只觉得有缘,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他面前,叫他:「沈爷爷!」
「小陶!」沈爷爷也十分惊喜。
我看向沈爷爷身边的年轻男人,他个子很高,戴着口罩,扶着沈爷爷。
我猜应该是沈爷爷的孙子。之前沈爷爷说过他这孙子学习很好,在大学里当教授什么的,光宗耀祖。
「你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我笑着调侃。
沈爷爷反驳:「明明就是你不记得我,我让你之后联系我,也没见你给我发好友申请。」
我笑:「最近太忙了。」
沈爷爷本想问我最近在忙什么,看清我身上穿的病服之后,皱了眉:「生病了?」
我说是小病,然后问他为什么来医院。
「人老了,各个地方都不利索了,定期就要来医院来报报到。」似乎是很嫌弃自己的身体,沈爷爷的语气很不耐烦。
我刚想安慰些什么,爷爷的身边的男人开口说话:「爷爷,我们该进去了。」
他声音低沉,但也年轻,听起来应该和我差不多大。
我笑着问沈爷爷:「您孙子?」
爷爷笑着点头:「就是我说的大学教授。」想起什么,他小声对我说,「其实当时要你联系方式,也是想要给你们牵根线。我觉得你们俩很配呢。」
说完,他扭头看向自己的孙子,低声强迫道:「摘口罩!给小陶看看你长什么样。」
男人不怎么愿意,眉头微皱。
爷爷继续抱怨:「来个医院,比我还小心,我都没戴口罩,你怎么整天都把自己的脸遮起来?」
似乎是受不了这样的唠叨,男人低头将口罩摘了下来。
我笑着看向男人的脸。
饶是见过不少优质男,这大学教授的长相还是让我小小震惊了一下。
完美无瑕,优雅精致。
骨相优越,眉眼凌厉,偏偏那双眸子看起来很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冷冷地看着我,我也不自觉地摸了摸鬓边的头发,不想在帅哥面前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可下一瞬间,我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病人,没必要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
就算现在彭于晏出现在我眼前,我也是这副死样子。
「爷爷,您孙子很帅,应该是遗传你了。」
沈爷爷被我哄得合不拢嘴,不停地回头对他那孙子使眼色。
男人却岿然不动,站定了一会儿说:「爷爷,再不进去该迟到了,梁医生之后还有其他预约的病人。」
沈爷爷这才动身,走之前还特地问了我的病房号,说是待会儿要去看看我。
爷爷太热情,我没法拒绝,还是把病房号给了他。
下午,护工阿姨回去之后,病房里只剩我一个人。
我开了电视,电视机传出的声响让空荡荡的病房不至于寂静,我却体会到了一种沉重的孤独感。
这时,病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我以为是医生,抬眼看过去才发现是沈爷爷和他孙子。
沈爷爷也穿着病服,但脸色还行。
我赶紧从床上下来,问爷爷检查结果怎么样,知道他只是需要在医院里调养一个礼拜之后,我松了口气。
沈爷爷问我是什么病。
我随口说:「肺有点小问题,可能还需要治一会儿。」
爷爷没再多问,他说他一个人在病房里无聊,便想着过来和我聊聊天。
我看向他的孙子,看面相便知道他该是闷葫芦,和这种人待在病房里还不如一个人待着呢。
果然,之后爷爷在病房里和我聊了一个多小时,他孙子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剥着橘子。
递给爷爷一瓣之后,他还很礼貌地递给了我。
我一愣,说了声谢谢之后,很不客气地吃了。
爷爷回自己的病房之前,向我介绍了他孙子。
「我还没跟你说他的名字吧,叫……」
爷爷还没说完,一个晚上都没说话的男人终于开了嗓子。
「沈峤,山乔峤。」
爷爷一顿,看向沈峤,似乎是觉得他上道,眼里都是赞赏。
「啊,陶翎。令羽翎。」我也自报家门。
爷孙俩走之前,沈峤帮我关上了病房门。
我却有些捉摸不透他最后看向我的那个眼神,深沉又含着探究的意思。
07.
我从凌莘桐公开的社交软件得知了她的最新消息。
她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之后在医院休息的时候,谷晔也一直陪在她身边。
我点开那条动态,评论区里有人问凌莘桐那个照顾她的男人是不是她的男友。
凌莘桐否认说,谷晔是她姐姐的男友。
我闭了闭眼睛,自知不应该怪任何人。凌莘桐没错,谷晔没错,但我们三人如今走到这地步,只是因为我想要的爱,谷晔再也给不起了。
这时,有人走进病房。
我抬眼一看,发现是沈峤。
上次他和沈爷爷来病房看我是两天前的事了,他走之后,我一直对他那个探究的眼神耿耿于怀。
我猜到他有话要问我,但也没想到这才两天,他就一个人来找我了。
他不是空手来的,还带了一袋橙子。
看我一眼后,他转身关了病房门,说:「爷爷让我来给你送橙子。」
听了这话,我大概知道了他来的原因,沈爷爷打算给我们牵红绳呢。
我默不作声,看着他走近我。
「谢谢啊,橙子放在桌上就行了,待会儿我让阿姨帮我剥,你也替我谢谢沈爷爷。」
沈峤点头,却也没有立刻出去。
站在原地沉默半晌之后,他问:「你的肺应该不是小毛病吧?」
我皱了眉。
他解释:「那天来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护士说的。」
「嗯,肺癌,还是别和沈爷爷说了。」
他沉默着点头。
见他一脸沉重,我笑着说:「但我觉得自己能被治好。」
他看我一眼,最后也对着我扯了一下嘴角。
这是沈峤第一次对我笑,虽然有些勉强,但也赏心悦目。
让我看得如沐春风。
帅哥的力量在治疗的过程中也是十分重要的。
之后,他也没立刻离开,知道护工阿姨下午才来后,他坐在我床边,安静地帮我剥了个橙子。
将圆滚滚的橙子放到纸巾上后,才和我告别离开。
其实我胃口并不是很好,但我还是将这个橙子吃了个干净。
虽然晚上的时候基本都吐了出来。
之后的好几天,沈爷爷都会和沈峤过来看我。
托爷爷的福,我在医院里过得并没那般枯燥。
爷爷喜欢同我讲他过去几十年的见闻,那些有趣的经历总是能把我逗得笑出声来。
又过了几天,爷爷不来了,但他的孙子沈峤依旧会每天都来看看我。
似乎是受了爷爷的指令,他每次都要来我这里待上半个小时再离开。
他来的第一次,我就直接点破了,我说:「你也知道我得了癌症,也不知剩下多少时间了,还是别让爷爷有那些多余的希望了。」
沈峤坐在我床边,看了我一眼:「那也只怪你太讨喜。」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跟我开玩笑,我配合地笑了两声。
见我不说话,他又说:「我知道的。我都跟他说,你看不上我。」
「那爷爷还让你整天过来?」
「嗯,哄哄他。」他笑了一下。
我不说话了。
沈峤安静,来了也不会吵到我,而且还能在护工阿姨不在的时候帮我递一递遥控器,提一提点滴瓶的。
我自然是欢迎他的存在。
不过,之后我发现了沈峤更大的用处。
因为谷晔回来了。
08.
我很了解谷晔,知道他回国后肯定会来找我。
知道真相后的他还会缠着我不放,甚至可能央求着我的原谅,可如今的我并不想看见他忏悔的模样。
我只是觉得疲累。
精神身体都感到疲累。
我是从 Cindy 的动态里得知谷晔过两天就要回国了,之后就会一直定居在国内。
其实这我入院的这一个月,谷叔叔和李阿姨经常会打电话发消息来关心我,问我现在是在哪里旅游啊,什么时候会回来之类的问题。
接电话的我,虽然身在医院的病床上,却也能将周围的景色描述得像是世外桃源。
谷晔落地的那天,李阿姨又给我打了电话,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我说可能还要一段时间,说着喉咙便开始发痒,我没忍住,咳了几声。
李阿姨问:「怎么在咳嗽啊?」顿了顿又着急说,「谷晔在我旁边听了你的咳嗽声,很着急关心你呢。」
我说:「阿姨不要再说了。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那头噤声,几秒之后,谷晔夺了阿姨的手机,声音低低,带着愠怒:「陶翎,你是什么意思?」
这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只手。
抬眼看过去,是沈峤。
他将水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喝了一口之后才开始应付谷晔:「我那天在机场不是和你说清楚了?」
谷晔咬牙切齿:「你是认真的吗?」
「我一直都没在开玩笑,要我再说一遍吗?」
那头累了,叹了口气,问:「陶翎,你到底在气什么?」
「我告诉你无数遍了,我累了,不想再说了。替我向谷叔叔和李阿姨问好,还有,公司我也会递辞呈的,我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见……」
我话还没说完,那头就挂了电话。
他又恼羞成怒了。
我捏了捏手机,无奈地笑笑。
谷晔就是这样,激两句就会上头。
我今天这么和他划清界限,不出意外的话,之后的一两个月,我都能清净了。
放下电话后,我对上沈峤探究的眼神,他似乎有些疑问。
但他涵养极高,并没有问我什么出格的问题。
他陪我坐了一会儿后,看了眼时间就要离开。
我问:「是要去上课吗?」
「对,等会儿有几节课。」
「如果你很忙的话,之后其实可以不用来了。」
我知道他的学校离医院有一段距离,来回一趟需要个把小时。
沈峤回头看我:「爷爷还在病房,我就顺便来看看……」
我打断他的话:「不用骗我了,爷爷早就出院了。」
我一下戳穿他的谎言,但他也只是慌了一瞬间,之后就恢复平静。
他看着我,叫我的名字:「陶翎。」
沈峤和谷晔不一样。
谷晔叫我名字时,我会紧张,沈峤如今这般叫我,我却觉得平静。
他盯着我,说:「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你的家人,还有,你的男友呢?」
我冷静回答:「家人死了。男友……刚才你不是听见了吗,分了,现在的我只想安安静静治病。」
他似乎是知道我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问:「我不够安静吗?」
我不知该说什么。
「我们是朋友吧?」他又问我。
「是吧。」
「我很愿意陪你渡过难关。」
我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能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他澎湃汹涌的情绪。
但那样的情绪落在我的脸上、从他的口中说出后,又变成了温和舒缓的涓涓细流。
沈峤和谷晔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一个如火般热烈,一个像水一样包容。
我想了想,对他笑了笑:「好吧,沈教授,明天见。」
09.
我本以为能在医院里清净几个月,却没想到老天爷这么爱捉弄我。
第二天,我在护工阿姨的陪伴下在住院部楼下散心。
那时的我戴着一顶鸭舌帽,穿着医院里的病服,踩着拖鞋,虽然称不上狼狈,但也绝对算不上精致,至少,是没办法和昨日在电话中的那种强势形象匹配上。
但我就是用这副模样撞上了谷晔和李阿姨。
天一冷,李阿姨就容易闹风湿,尤其是大腿,经常在半夜里疼得睡不着。谷晔出国的那两年都是我陪在李阿姨身边,如今他这个儿子回来了,自然轮到他照顾自己的母亲了。
看样子,谷晔应该是陪李阿姨到医院来检查了。
撞见的那瞬间,我们三人都愣了,护工阿姨对着眼前的状况有点不明所以,问我:「小陶怎么了?」
我没说话,而对面的两人看了看我身上的装扮之后都感到震惊疑惑。
李阿姨率先开口:「笑笑!你怎么在这里,还穿成这样?」
李阿姨知道我穿的是病服,但她似乎并不相信我是个病人,又问:「你不是在旅游吗?」
谷晔倒是一下就清楚眼下的状况,他盯着我,问:「你病了?」
我觉得我此刻的模样应该还是很憔悴的——
比一个月前更瘦了,脸一小,眼睛就变得很大,看起来就很吓人。
最近我也不爱照镜子了,看着自己慢慢变丑的滋味并不好受。
所以我也不打算嘴硬,死不承认自己还很健康。
见如今已经无法躲避,我决定正面突破,直接坦白。
我握了握自己的手,点头:「嗯,肺癌,已经入院一个月了,正在做化疗。」
我话音一落,李阿姨就被吓得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
谷晔一下扶住她。
站在我面前的母子俩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我。
李阿姨在一边抹泪抹了有一会儿了,我也不知该怎么劝慰,只是一个劲地说自己这个月过得很好,化疗副作用小,在医院里也不算无聊,还将护工阿姨介绍给她认识。
护工阿姨和李阿姨年纪相仿,她和李阿姨聊了几句,李阿姨稍稍收住眼泪。两人在旁边聊着我最近的情况。
而谷晔,从进病房后便一直沉默着,面色沉重,似乎在想着什么。
见我终于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他紧绷着身体,问我:「所以……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些假设都是真的?我那次回来,你是想让我留下来陪你,还有在机场时,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也都是在对我的挽留?」
他很激动,但碍于李阿姨就在旁边,他将声音压得很低。
我点头承认,又说:「但是,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我耸耸肩膀,轻声说:「我现在只想好好治病。」
谷晔盯着我看了许久,像是无法原谅自己,他上前握住我的手:「笑笑……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我用力挣脱开他的手:「别这样,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脸色一黯,刚想说些什么,病房的门被推开。
我已经猜到来者是谁。
但我并不觉得惊慌,甚至觉得此刻的沈峤是那及时雨。
是专门来拯救我的。
沈峤第一次见我病房里这么热闹,微愣了一下,然后看向病床上的我,眼神落在我和谷晔放得很近的手上。
一瞬间,他就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面对谷晔不带善意的眼神,他一点都不局促惊慌。
他在原地站得笔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还没说话,谷晔便等不及地问我:「他是谁?」
「朋友。」我说。
谷晔问:「你哪个朋友我不知道?」
我盯着谷晔:「是在你国外的时候交的新朋友。」
谷晔一下顿住,没再说话了。
沈峤和护工阿姨打了个招呼之后,走到病床边,拉了张椅子大方坐下,然后和平常一样,问我今天感觉怎么样。
护工阿姨小声和李阿姨说着沈峤和我的关系:「不知道两人有没有在耍对象哦,很亲密的呢,我平时在一边看着都觉得甜蜜。」
李阿姨和谷晔的脸色都僵住。
一下子,病房里的所有人都抬头看向我。
我骑虎难下。
可在这一刻,我却并不恐惧,甚至有一种一切都要尘埃落地的解脱感。
我看向沈峤,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之后,说:「在耍。」
「你刚才不是说朋友?」谷晔立刻问我。
我还没说话,沈峤便替我出声了:「说漏了个字。」
说完,沈峤和轻轻将他的手覆在我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上。
他并没有完全将我的手裹住,只是虚虚地盖着。
我看他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样的笑容落在谷晔的眼中,无疑让我和沈峤的关系更加板上钉钉。
李阿姨坐在一边也没说话。
谷晔气得面色铁青,似乎是再也待不下去,他起身,走到李阿姨身边,说:「妈,你的风湿我们还没去看,现在去吧。」
李阿姨点点头,走之前,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可就像我预想中的那样,李阿姨的眼神里并没有任何责备和厌恶,只有遗憾和心疼。
等两人走后,沈峤挪开了自己的手,看了我一眼后,神态自若地开始给我倒水。
我从他的手中接过水,问:「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他看着我:「我很愿意帮助你。」
我看着他,低头抿了口水。
温水下肚,全身血液似乎都在渐渐回暖。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的心脏都变得有力,正在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10.
之后的两周,谷晔都没联系过我。
反倒是李阿姨和谷叔叔,一有空就来病房看我。
谷叔叔第一次来看我的时候,见我瘦弱成这副模样,甚至没忍住落了泪。
那一刻,我真觉得自己挺该死的,却也是第一次认同谷晔同我说的话——
他说,在这里有很多人在爱我。
至少,谷叔叔和李阿姨是真的很爱我。
夫妻二人对沈峤的态度也算好,并不觉得他是儿子的情敌,也不埋怨他抢走了他们的儿媳妇。
总之,我的病房开始热闹起来了,不过谷叔叔和李阿姨还是喜欢在我耳边说谷晔的事,说他只是别扭,不是不肯来看我。
我知道的。我甚至知道有好几天,谷晔都在住院部的楼下徘徊,但就是不上来,也偶尔会在病房门口转悠,可是一碰到我的眼神,他就会立刻躲开。
而谷叔叔和李阿姨,虽然他们待我如家人,可我却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他们整日殷勤来看我倒让我觉得心里不舒服。
而且我马上就要进行化疗的第二个疗程,到时候身体状况会更虚弱,担心没办法再应付他们,我便请求他们之后不需要经常来看我,也让医生告知他们,我需要静养。
第二个疗程开始之后,我身体的反应比之前大许多,脱发严重,进食也变得愈加困难,几乎是吃什么就吐什么,平时只能摄入一些流食来保持体力。
沈峤和从前一样照顾着我,不管风吹雨打,都会准时出现在我的病房中。他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偶尔也会和我说说他在学校碰见的有趣事,或者是他小时候闹的糗事。
我们越来越熟悉,却也默契地避而不谈那日用来欺骗谷晔的权宜之计。
虽然我的心态还算好,也坚信自己能撑得过去,但看着整日大把大把掉落的头发,还有逐渐变秃的头顶,还是心生郁闷。
那日,天气很好,太阳从窗户投进病房里。
我索性端了把椅子,坐在阳光下,请求护工阿姨帮我把稀稀疏疏的头发剃光了。
虽然没剩多少头发了,但护工阿姨还是小心翼翼地剃了许久。
剃干净之后,护工阿姨去收拾东西了。
我戴上了帽子,重新躺回病床。
一个小时后,沈峤来了,他还提着一个袋子,本以为又是橙子之类的水果,却没想到他从袋子里拿出了一顶假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