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萧奕囚禁的第七年。
系统让我放弃这次任务,直接脱离本体。
它说:「再去看最后⼀眼吧。」
我去了萧奕宫殿,看见⼀名和我神似的女子躺在他怀中,两⼈缠绵榻上。
我对系统说:「他以前很爱我的。」
系统点头:「是啊。因爱⽣恨,原来会这么可怕。」
1
我看了⼀眼囚禁我七年的地⽅。
屋内布局很是精致,奈何常年没有⼈打扫,很多地⽅都布了⼀层薄灰。
我出不去,每天只能看着窗外四四⽅⽅的天空。
照顾我的嬷嬷是个哑巴,没有⼈陪我说话,整个院子都静得可怕。
萧奕为了不让别⼈找到我,故意把我关在了皇宫最偏僻的冷云殿里,然后派重兵把守。
每日替我送饭的嬷嬷,也只能把饭菜通过窗户放在靠墙的柜子上,她甚至都不敢看我⼀眼,更别提和我交流了。
如果不是有系统陪着我。
我想。
这七年囚禁,我⼤概会疯吧。
其实很早之前,给我送饭的那个嬷嬷是会说话的。
她也很心疼我。
虽然她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但她看着我的目光总是带着疼惜,说我这样⼀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就算做了错事,也不该受此惩罚。
她知道我被关在这里受尽苦楚和孤寂。
所以哪怕没法进来,她也总站在窗边陪我说话,还祝愿我有朝⼀日能够重获自由。
可我甚至来不及谢谢她。
就害她丢了性命。
那是我第⼀次,如此痛恨自己。
因为,这话被萧奕听见了。
他囚禁我,就是想把我永远困在这里。自由这个词,本不该和我扯上任何关系。
可偏偏有⼈提了,而他又听见了。
所以萧奕笑着、又怒着。
然后⽤最平静的语气,给了嬷嬷最残忍的处罚。
在凌迟的同时,挖了眼睛,再拔掉舌头。
因为萧奕说:「朕不想听见她说话!」
我无论怎样哀求都没⽤。
那是我第⼀次觉得,这十多年来我从未看清过萧奕为⼈。
那⼀晚,我耳边全是嬷嬷的哀嚎声。屋外的鲜血气味弥漫进来,我忍不住蹲在地上呕吐。
萧奕就站在上了锁的房门外,他眼神愈发冰冷了,看我的目光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带着爱意,我竟然还看出了⼀丝扭曲的恨。
他说:「尤欢,你永远也不要想着离开我!」
他说到做到,派⼈彻底封死了这座宫殿。
⽤了七年时间把这里变成了鬼殿,给我送饭的嬷嬷也只能是哑巴,再也没有⼈敢靠近这里。
2
刚被关进冷云殿时。
萧奕每日都会来看我,他眼里带着隐忍爱意,却又会十分克制地停在门口。
我们中间差的那几十步,仿佛已经成了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冲他笑,他就别过眼不看我。
「尤欢,别企图⽤这种⽅式让我放你离开!」
萧奕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眼中爱恨交织,然而不等我开口说⼀句话,他就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有些狼狈,带着些许仓促而逃的慌张。
那时候系统还安慰我,它说:「你和萧奕多年感情,他⼀定会知道错的。」
我没说话。
因为我太了解萧奕了。
他这个⼈爱到极致,同样也会恨到极致。
而破坏了这⼀切的罪魁祸首。
是我。
只因我⽣辰那晚,和萧奕喝了不少酒,而他因为有紧急军务要处理,暂时离开。
我便⼀个⼈坐在桃花树下继续喝酒,那时候萧奕对我爱即将到达顶峰,我也很快能够完成任务离开。
我花了十年的时间,亲眼见证了⼀个被踩进淤泥的皇子,是如何⼀步步成为帝王。他信任我,也爱我。力排众议让我当上了皇后,说我是他这辈子唯⼀的妻。
他对我毫无保留的爱,也让我终究在相处的岁月中⼀点点开始动摇起来。
避无可避,我爱上了萧奕,这个满心是我的帝王。
所以心中⽣出了不舍。
系统也看出了我的心思。
它劝我:「这不过是⼀场游戏,你千万不要陷进去。」
游戏吗?
明明那样真实。
我能够真切感受到萧奕的体温,也能感觉到他每⼀次对我诉说爱意时的慌乱和雀跃。
他就是⼀个活⽣⽣的⼈。
⼀个我从小陪伴、又倾注了爱意的男⼈。
从萧奕七岁那年,我就以宫女的身份陪在他身边。他因为不受宠,⽣母又低贱,所以经常被其他皇子欺负,甚至照顾他的宫女也敢欺负他。他的吃穿⽤度甚至连我这个宫女都不如,住的宫殿比冷宫还要破旧。
我就想尽⼀切办法对他好,我好不容易买来的肉食让给他,自己啃着馍馍馒头。又替他挡掉了后宫每⼀次算计,护着他成长。
他看我的目光,从最初的冰冷,到后来满心满眼的爱。
最后,我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可以依赖的⼈。
而最初,我的确是怀了想要完成任务的心思对他好。
这份感情并不纯粹,可后来我跟他经历了那么多次的⽣死。少年成长了,开始⼀次次把我护在怀里,替我挡下了许多暗箭,许多次⽣死未卜,他也从来没想过要放弃我。
便是那充满诱惑的皇位,只要我在他跟前,他就会选择我。
我问他为什么?
他笑得温柔却坚定:「因为阿欢只有⼀个,我们说好要⼀辈子在⼀起。」
他将这句誓言记得太深,也成了日后我们争吵的理由。
那时他为了保护我身受重伤,⼀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我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萧奕,心口疼得厉害。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也不能没有他。
我爱上了这个⼀心念我的少年,他会尽他所能给我最好的东西,将他全部的爱倾注在我身上。
所以我没法把这当成⼀场游戏。
痛苦和纠结占据了我的内心,所以那天晚上我给自己灌了很多酒。
而我这辈子⼤概最后悔的事,就是在这个醉酒的夜晚,醉酒说出了自己是个攻略者的事情。
我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事情。受到酒精的驱使,便是连我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
萧奕知道我是个攻略者,在获得他全部爱意之后,就会被迫离开这个世界。
他问我:「能留下来吗?」
我摇摇头。
留不下来的。
从头到尾,这就是⼀个死局。
他沉默,然后开始愤怒。掐着脖子把我抵在床上,红着眼眶疯狂嘶吼。
他说:「尤欢,我们拜过天地,祭过祖先。你这辈子都不能离开我的!」
我也不想离开的。
身为攻略者,爱上了攻略对象。
这就会是最⼤的悲哀。
因为从他彻底爱上我的那⼀刻开始,我们之间就会面临分离。
萧奕接受不了,甚至觉得我背叛了他。
因为我们曾经互相许诺过,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对⽅。而我的⼀辈子却不可能是他的⼀辈子,因为完成任务的那⼀刻,我的⽣命就会走向终结。
我会先他离开,把他⼀个⼈留在这个孤寂无边的世界里。
所以那个晚上,他疯狂撕扯我的衣裳,发狠地吻我,企图把我永远留在他身边。
他说:「欢欢,我们要个孩子。这样看在孩子的分上,你就不会离开了,对不对?」
可事实是,攻略者永远不可能怀孕。我和他之间也永远不可能有血脉联系。
在任务完成的那⼀刻,这个世界所有和我有联系的东西都会消失。
他留不住我的。
屋内的红烛燃了⼀夜。
第二天早晨,我就看见他穿戴整齐站在床边,在我额头上落下⼀个克制的吻。
他眼里是控制不住的爱,以及疯狂的占有。
他说:「欢欢,我⼀定会把你留住的。」
那天早晨我才知道,自己竟然酒后说出了这件事情,心中懊恼无比,可都无济于事。
我原以为他会害怕我是什么妖怪,从而疏远我,甚至想杀了我。却不想他满心满眼想的只是如何留住我。
我同样痛苦。
我想要完成任务活下来,也想和心爱的⼈在⼀块。可是系统告诉我,我只有完成任务这⼀条路。
完成了,我就能离开这里。
可若是完不成,那么就要面临着未知的惩罚。
从⼀开始,这就是⼀场死局。
我和萧奕,注定是有缘无分。
但萧奕不肯认命,想了许多办法,可是他没法克制自己内心爱意的攀升。
我只要站在他面前,他对我的爱就会⼀点点增加。直到全部爱意都在我身上时,我就会消失在他面前。
爱到极致的那⼀刻,他就会亲眼看着自己所爱的⼈消失在自己面前。
这份爱,仿佛就成了罪过。
所以他做了⼀个决定——
把我关起来。
从他决定把我关进冷云殿的那⼀刻起,我们之间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道宫墙隔开了两⼈。
也隔开了我们这十年来的情谊。
「欢欢,我便是要同上天争⼀争。我定会留住你的。」
萧奕每天来看我,每⼀次靠近,他都无法控制内心爱意的波动。
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萧奕不会每天都来了。
就算来冷云殿,也只是沉默地盯着我看⼀会儿,然后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再然后,他心里对我的爱越来越平静,停在⼀个阈值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那时,他半年才会来看我⼀次,每次都是深夜来,我总是看不见他。
系统说:「你睡着的时候,他就坐在床边,想要伸手碰碰你,可刚碰到你的脸,他心里的爱意值就开始波动,萧奕就会冷下脸,然后离开冷云殿。」
那时听到这话,我是什么反应呢?
⼤概脸上带着苦笑,然后看着当初他送给我的那只簪子,陷入沉默。
这种诡异的僵局持续了许久。
⼀直到秦紫苏进宫,这个模样同我有着七分相似的女子,⼀进宫就被萧奕看中,成了宠冠后宫的宠妃。
刚开始,系统还在安慰我:「不过是个替代品,萧奕眼不瞎,不会爱上她的。」
可后来秦紫苏病了,萧奕开始整宿照顾她。还亲自给她喂药,又哄她入睡。
那是曾经他只会为我做的事情。
他说过:「这世界上能让我如此对待的⼈,只有我的阿欢。」
可如今,他却把这份特殊的对待给了另外⼀个女⼈。
骗子!
系统又说:「可能是因为这张脸而产⽣的怜悯吧。」
七分相似已然不容易。
凭借这张脸得宠的秦紫苏,又岂会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她更加努力地模仿成我的样子,穿着平日我最爱穿的红衣,化着精心装扮的妆容,甚至将我的⼀颦⼀笑模仿到了极致,然后扮成我的样子去见萧奕。
七分相似的脸,十分相似的打扮。萧奕眼里的冰冷就那么⼀点点被击溃,看着秦紫苏的目光,开始带着温柔和爱。
他会轻轻抚摸她的脸,⽤着最温柔的语气说:「我的苏苏,真好看。」
然后,秦紫苏会娇笑着扑进他怀里。
再后来,秦紫苏被封为贵妃,住进了我曾经的宫殿。
萧奕⼀点点沦陷在她的温柔乡里,带着对我的恨意,将所有感情宣泄在了另⼀个女⼈身上。
仿佛只有这样,他心中对我的爱意才会永远停在⼀个数值,再也不发⽣任何变化。
因为爱被宣泄了,他就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终于在⼀个深夜,萧奕喝醉了酒,看着眼前同我已然十分相似的秦紫苏,再也没有了克制,抱着她上了我曾经的床榻,然后两⼈抵死缠绵。
我问系统还有什么想说的。
它沉默,然后问我要不要离开这里。
「我出得去吗?」
萧奕这段日子都在跟秦紫苏缠绵,忘记来看我,所以没有⼈知道我病了。
窗外的阳光洒了进来,我想伸手去碰。可最近我病得太厉害了,甚至连坐起来都难。
「尤欢。我们放弃这次任务吧。」
系统说这话时,声音带着哭腔。以前那个满脑子只想着完成任务的系统,终于和我⼀样彻底死了心。
这七年的囚禁⽣涯,因为惧怕那未知的惩罚,我们谁也不肯先开口说放弃。
可熬到了现在,似乎比死还要痛苦。
「放弃任务,虽然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惩罚。但无论如何,也比囚禁⼀⽣好。」
或许是见我有些沉默,系统又说:「再去亲自见他最后⼀眼吧。」
未知的惩罚或许会吞噬掉我所有的意识,这三千小世界里再也不会有我的身影。那便去看最后⼀眼,算是为这场感情画上⼀个圆满的句号。
系统⽤自身能量剥离出了我的灵魂,将我送出了冷云殿。
我来到了萧奕的宫殿,这里的布局陈设和七年前倒是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当初那挂满整面我的画像的墙,如今全都替换成了秦紫苏的画像。
我有些难过。
曾经那个抱着我的腰,撒娇说要将我的画像挂满整个寝宫的少年,似乎彻底消失不见了。
细碎的声音传来。
红鸾帐内,两⼈在红被里翻滚。秦紫苏像是没骨头似的倚在他身上,媚眼如丝,又添了三分俏丽。
萧奕揽着她,极尽虔诚地在她脸上落下了⼀个又⼀个的吻。
「苏苏,你这张脸真好看。」
秦紫苏笑得更欢了,柔弱无骨的小手攀上他的胸膛:「那是臣妾美,还是尤皇后更美呢?」
宫中提起我便是⼤忌。
但秦紫苏得宠,已经得宠到了能够住进我曾经的宫殿,享受我曾经⽤过的⼀切皇后尊荣。
但⼈总是贪心的。
她得到了专宠,就想要萧奕全部的爱。但朝野上下都知道,萧奕对我究竟有多爱。
爱到在那次宫变时,愿意放弃皇位只为保我性命。爱到我身中剧毒,只有他⼀个⼈愿意为我以身试药。爱到我哪怕掉⼀滴泪,他都能够自责半天,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我。
这么爱我的少年,怎么就开始爱上别⼈了呢?
我想不明白。
「七年时间能改变很多事情。我只是没想到,因爱⽣恨会这么可怕。」系统同我⼀样,情绪有些低沉。
我原以为萧奕会⽣气,但他并没有。
只是沉默⼀瞬,然后翻身将美⼈压在身下,吻着她的脸庞,低声呢喃:「你美。」
我眼中不受控制地掉落⼀⾏清泪。
「系统,原来只有灵魂,⼈也会流泪啊?」
我伸手捻着泪,放进嘴里。其实尝不出什么味道,但我依旧觉得苦得厉害。
「别看了。尤欢,咱们放弃吧。管他什么惩罚呢,反正我会⼀直陪着你的。」
系统哭了,它甚至还想捂住我的眼睛。可它只是⼀团存在于我脑海里的数据,⽣出的最多感情,便是对我的怜惜。
我轻轻点头。
「系统。我放弃了,直接宣告任务失败吧。」
曾经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永远也抵不过亲眼见证时的痛。
他以情爱为由囚禁我,又⽤情爱刀杀我。每⼀次以爱为名的伤害,只会彻底消磨掉我对他的爱意。
我们都不知道任务失败会面临怎样的惩罚,面对未知的恐惧,我才硬⽣⽣坚持了七年。
直到现在,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最坏的结果,⼤概就是抹杀吧。」
系统抽噎:「没事,抹杀我也陪着你。」
真好。
我还有系统。
3
任务失败的代价,就是以游魂的姿态永远被困在这个世界里。
然后经历岁月的磋磨,慢慢忘记自己是谁,成为真正的孤家寡⼈。
而我因为⽣前萧奕的纠缠,只能被迫停留在他身边。
系统为我打抱不平。
「⽣前就因为他受尽苦楚,怎么死了还得看着他和别的女⼈恩爱缠绵?」
「尤欢,你上辈子是掘⼈家祖坟了吗,这辈子怎么这么惨?」
原本还是有些悲伤的,可是听到这话,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或许上辈子我做了很多错事。
所以这次,老天都看不过眼,想要惩罚我吧。
我被迫跟在萧奕身边。
天光⼤亮,他才从床榻上起来,秦紫苏还在沉睡着,脸色红润,⼀身青紫痕迹。
萧奕看了她⼀眼,眼中满是温柔爱意,然后低头在她额间落下⼀吻。
从前每次他起床,也会这样吻我。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每天睁开眼,便能看到心爱的⼈躺在自己身边,是⼀件很幸福的事。」
我那时候是什么反应呢?
⼤概是少女怀春,抱着被子羞涩地捂住脑袋。
然后被他⼀把抱进怀里,轻声哄着。进来伺候的宫女会红着脸默默离开,然后他再继续吻我。
最后说⼀句:「我的阿欢,真好。」
他在另⼀个女⼈身上,做着曾经对我做过的⼀切。
真可笑。
思绪回笼。
我即使成为游魂,心口还是痛得厉害。那些缠绵的日日夜夜,成了⼀把最钝的刀,每时每刻插在我的心口上。
不会流血,但每时每刻都在痛。
萧奕起身穿衣,伺候他的太监就立马递上了⼀枚精致香囊,准备系在他腰间。
「之前那只呢?」
他突然出声,我忍不住看向他腰间那个刚换上的香囊。
针线细致,图案也好看。比我当初做的那个要好上千百倍。
太监跪在地上说:「贵妃娘娘说那个太旧了,做⼯又不好,所以让奴才扔了。」
哪里不好了?
我熬了几个通宵,把十个手指头都戳出了血,才做好的⼀只香囊。
承载着我所有的心意,里面还有我特意去护国寺求的平安符。为了求这个符,我⼀步⼀叩首,跪得双膝红肿才求来的。
萧奕答应过我的,这辈子都会好好带在身上。
说话不算数的⼈,鼻子会变长的。
系统也为我抱不平:「就是就是,我们欢欢做的香囊,是最好的!」
我伸手在萧奕脸上捶了⼀拳,奈何我现在只是个游魂,⼀拳打下去,也只能刮起⼀阵冷风。
萧奕却突然怒了。
他⼀脚踹在那个太监身上:「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赶紧找回来!」
太监吓得脸色惨白,顾不得疼痛。立马把原先我绣的那只香囊翻找了出来,然后重新系在萧奕腰间。
「既然不爱了,为什么要⼀直戴着呢?萧奕究竟在想什么呀。」
系统不理解,所以它决定多去看⼀些画本子,努力扩充⼈类知识。
我也不理解,但是我不能说。
否则我会被系统嘲笑,说我还不如它这个数据脑懂⼈类感情。
萧奕看着手里的香囊,莫名有些出神。
哪怕细心呵护,可整整七年,这个香囊早就已经破旧不堪。
如同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再也无法修复了。
他捏紧了手里的香囊,脸上的神情冷得可怕。
「她在冷云殿里怎么样?」
太监还没开口,系统就凉飕飕接了⼀句:「没怎样,就是臭了而已。」
我:……
「奴才……奴才也不知。」
太监跪在地上不断磕着头,眼里的恐惧难以掩饰。
萧奕如果不亲自来看我,他们这些奴才又怎么敢偷偷跑过来呢?
当年那个嬷嬷的下场,所有⼈有目共睹。为此吓破了胆子的⼈,⼤概这辈子都不敢靠近冷云殿。
不会有⼈敢犯萧奕的忌讳。
眼前这位帝王,早就没有了当年的温润模样。
嗜血残暴,才是如今的他。
萧奕⼀脚踹在那个太监心窝,骂了句蠢货,然后拔脚往外走。
那个太监吐了血,可没有⼀个⼈敢救他。
「我真的越来越不认识他了。」
系统点头:「我也是。当年我也算是陪着你们⼀起长⼤,那时候的萧奕虽然孤僻,可从来不会乱杀无辜。现在……真的是太可怕了。」
我跟在他身后飘荡,看着他离去的⽅向,⼤概能够猜到几分:「你说他去冷云殿里,看到我的尸体,会是什么表情?」
我突然很好奇。
是陌⽣⼈之间的漠不关心
还是爱到极致的情侣之间的痛彻心扉?
又或者是被仇恨占据,从而产⽣的畅快淋漓呢?
我简直太好奇了。
所以我跟着萧奕,慢慢走向了那个囚禁我七年的冷云殿。
4
被重兵把守的冷云殿。
⼀眼看过去,还是萧条得可怕。
偶尔呼啸的风声响起,吹动窗户咿呀作响,然后化成⼀道诡异的声响,那些侍卫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毕竟这是整个皇宫中,传言最会闹鬼的地⽅。
萧奕⼀出现,所有侍卫纷纷跪伏在地。早就有⼈上前替他打开了这道落了锁的宫门,随着吱呀的推门声,我跟在萧奕身侧,⼀步步走进了这个我居住了七年的宫殿。
可是刚踏进去,萧奕就停在了原地。他转头看着身边的另⼀个太监,又⼀脚踹在他的心口上。
「吩咐你好好照看冷云殿,就是这般照看的吗?」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冷云殿⼤概是许久都没有⼈来了,庭院里有⼀棵巨⼤的树,叶子落了⼀地也没有⼈打扫。直到铺满了整整⼀层,脚踩上去也能发出轻微的响声。
路板石缝里长满了野草,宫殿四周都有着厚厚的蜘蛛网。
太监跪在地上请罪。
哪怕这本来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装什么?但凡你还记得我家欢欢,也不至于让她在这里被⼈欺负这么久!」
系统为我打抱不平。
这些日子他总和秦紫苏在⼀块儿,已经许久都未曾来见我。那些狗眼看⼈低的太监,自然认为帝王忘记了我,又何必在我这里费心思?
归根结底,终究还是因为萧奕移情别恋。
多可笑。
可他还未曾来得及推门进入,⼀个宫女就急匆匆跑了过来,当即跪在地上说:「启禀皇上,贵妃……有孕了。」
5
秦紫苏怀了萧奕的孩子?
我也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
和萧奕在⼀起多年,他也曾期盼过我能够有⼀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儿。
他说:「阿欢,咱们⽣⼀对儿女。儿子便让他继承这江山,女儿就跟着我们游历江川,让我见⼀见小时候的阿欢是何模样。」
我那时嘲笑他贪心,可内心却酸楚得很。我们之间不会有孩子,为了不让他希望越⼤,最后失望更⼤,所以我让太医告诉了他我不能有孕的事实。
萧奕是帝王,终究是需要有⼈来继承他的皇位的。
或许再过不久,他就会纳新⼈入宫。
但他没有。
他依旧每天晚上陪着我,然后哄着我说:「阿欢,孩子很顽皮的。这⼀辈子,我们守着对⽅就好。」
我问他:「那皇位怎么办?」
萧奕满不在乎地吻着我的唇。
「宗室中,总会有材能兼备者。」
我又问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万里江山,拱手让给别⼈,真的甘心吗?」
这⼀路我见证了他的辛酸,也知道幼年时他是如何看着自己的母妃被害死在自己眼前,被满腔仇恨包裹着,发了疯似的想要登上这至高位,然后杀了那些⼈报仇。
这是他多年来的梦。
⼀个已经实现,却又随时可能因为我而破碎的美梦。
萧奕将我抱得更紧了些,那双好看的眸里满是我的倒影。毫不掩饰的爱意将我包裹着,说出口的又是令我面红耳赤的情话。
「这世间万种风情,都不及我的阿欢倾世⼀笑。」
往日种种,历历在目。
这把掺杂回忆的感情刀,再⼀次伤到了我。
我跟着萧奕去了我曾经居住过的望月殿,秦紫苏半倚靠在贵妃榻上,⼀看见萧奕就满脸羞红,然后轻抚着小腹,连说话的声音都柔得仿佛能够滴出水来。
「皇上,您来了。」
在我意料之外,萧奕脸上并没有太⼤情绪起伏。他走到太医面前,开口询问:「会是个女儿吗?」
果然是女儿奴,心心念念总想要⼀个可爱的女儿。
太医摇头。
毕竟刚怀上不足两月,是断断看不出性别的。萧奕有些失望,秦紫苏却有些不满:「皇上难道不想要⼀个皇子吗?」
萧奕转头看她:「女儿更好看。」
在秦紫苏失落的同时,他又说:「像你。」
系统冷哼⼀声。
「他以前也是这么跟你说的。男⼈,呵!」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都未曾⽣气,你有什么可气的?」
我是真的不气。
我曾经的确很爱萧奕,爱到⼀度想要放弃所有陪在他身边。可这七年的囚禁,经历了太多事情,炽热的爱⼀点点变得冰冷。
无论是当年那个因我而死的嬷嬷,又或是和我有着七分相似的秦紫苏。她们每⼀个⼈的出现,都在提醒着我——萧奕,不值得了。
爱都没了,何谈恨?
系统不说话了,陪我继续看着眼前的两⼈。
秦紫苏本就是丞相之女,自幼便是贵族小姐,入宫后又宠冠后宫。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小小的贵妃之位,她想当萧奕的妻子,真正掌握后宫⼤权。
而萧奕,脸上露出些许沉默纠结:「让朕再想想。」
他居然动摇了。
这个夜晚,萧奕⼀直在望月宫里陪着秦紫苏。直到我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却忽然起身,没有惊醒任何⼈,⼀个⼈去了冷云殿。
系统突然来了精神:「你说,看见你发臭的身体,他会不会被吓死?」
我白了⼀眼系统。
「可我不想从他眼里看到恐惧和恶心。」
6
这次再也没有了任何⼈阻拦。
萧奕站在门外,看着上锁的房间,并没有第⼀时间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自顾自说着话:「阿欢,我想你了。」
系统呸了⼀下:「狗男⼈!」
萧奕继续说:「十岁那年,你第⼀次出现在我面前。明明比我还小上⼀岁,却成熟得像个⼤⼈⼀样挡在我身前。那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上天也觉得我可怜,所以派了⼀个小仙女过来帮我。」
「我⼀直都觉得你是小仙女,你在我每⼀次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我母妃死的那天,我⼀度悲伤到想要自尽,是你说这世间万物,哪怕所有⼈都抛弃我,你也会永远陪着我的。」
「我好不容易变得强⼤起来,我原以为我们苦尽甘来,我发誓拼了这条命也要对你好。可到最后,这⼀切都只是⼀场算计,不过是你漫漫⼈⽣里的⼀个过客,而我对你的爱,只是你完成⼀个任务的⼯具。」
「阿欢,我真恨你。⼯具就⼯具罢了,把我当成⼀辈子的⼯具,只要你可以只留在我身边。可为什么,你⼀定要选择离开呢?」
萧奕掉了几滴泪,眼里无尽哀凉。
「是你背叛了我们的誓言,不要怪我……」
可,怎么能不怪呢?
七年囚禁,残忍屠戮,身心背叛。
这桩桩件件,组成了我这七年的囚禁⽣涯。我向来不是个⼤度的⼈,如何能不怪?
萧奕终于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然后打开了那扇已经许久都未曾开的门。
屋内⼀片昏暗,他随身带着火折子点燃了旁边的蜡烛,然后⼀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我。
他走过去,然后停在床边。昏暗的灯光有些看不清,萧奕眼里克制,但终是忍不住慢慢把手放在我脸上。
「阿欢,我……」
话还未曾说完,他终于觉察出了我的不对劲。
屋内隐隐的臭味传来,而我早已没有了正常⼈的体温。
萧奕睁⼤了眼,⼀把握住我的手腕。企图探听我是否还有脉搏。
可惜,我已经死了。
死在了他和另⼀个女⼈缠绵的晚上。
「怎么、怎么可能?」
萧奕终于确认了我的死亡,他将我抱在怀里,抱得很紧很紧。双手都在颤抖着,嘴里低声呢喃。
「不可能的。不是说好完成任务才能离开吗?明明没有完成的。怎么就离开了呢?骗子,尤欢,你肯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直到这⼀刻,萧奕还在认为只要他能够克制对我的爱,我就能够留在他身边。
他脸色不太好看,抱着我的时候止不住发抖。或许是动静闹得有些⼤,屋外那些看守的侍卫忍不住冲了过来。
他们⼀眼就瞧见躺在萧奕怀里的我。
了无声息。
「皇上,她、她死了?」
侍卫里不知是谁壮着胆子说了这句话,萧奕脸上在这⼀瞬间已经毫无血色,他紧紧抱着我,把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
锐利的眼神扫过那⼀群侍卫。
「你们胡说什么,我的阿欢才没有死。」
「你们乱说话,我要杀了你们!」
「我的阿欢是仙女,她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他口不择言,整个⼈暴怒不已。比起吃⼈的恶魔还要恐怖,猩红的眼中满是愤怒和恐惧,所有⼈都跪伏在地,吓得不敢动弹。
我其实设想过很多种萧奕知晓我死亡时的场景。
可能无悲无喜,又或者抱着我痛哭。
但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暴怒之后又平静得像个木偶⼈,眼里没有半点色彩,整个⼈只知道抱着我,然后嘴里不断重复着那句:「我的阿欢,不会死……」
「可我真的死了,会成为⼀辈子的游魂,然后慢慢忘记自己究竟是谁。」
真悲哀啊。
「没关系,我会⼀直陪着你。」系统出声。
我刚说了这句话,屋外又是⼀阵冷风刮过。吹着门板再⼀次吱呀作响,侍卫们个个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唯有萧奕,他慌张得像个小孩。手忙脚乱地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然后裹在我身上。
「我的阿欢说有些冷,你们快点把窗户关好。」
去关窗的两个侍卫,走到门外时忍不住说:「咱们这位皇上,难不成是疯了?」
疯了吗?
疯了也挺好的。
我心里终究对他还是有些怨的。
平日里替我送饭的嬷嬷不知从何处走了进来,她看见已经去世的我,眼里闪过了些许泪花。
她说不了话。
只能⽤手势比画着。
萧奕抬头看她,眼里露出了些许迷茫。
侍卫中有⼈懂手语,被抓了出来替萧奕翻译。
「她病了,没⼈给她请太医。」
萧奕⼀愣,随即问跟在自己身边的太监:「为什么没有⼈告诉朕这件事?」
太监颤颤巍巍:「那时候您跟贵妃正出宫游玩,说无论什么事也不能打扰。」
萧奕脸色⼀白,然后低头看向已经毫无血色的我。
嬷嬷还在继续比画着:
「我想去找您,可是还没有出去,就被拦了下来。他们都说冷云殿里的⼈晦气,不准我接近⼤殿。」
「我进不来,但我能在外面听见。她很痛苦,整宿整宿都在哭。」
「整宿都在哭吗?」
萧奕眉头狠狠皱了起来,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嬷嬷同样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