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基地那的幸存者多吗,我妈会不会也在那?
正想着,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池昼和高野与两人停下来,几乎是同时朝楼下走去。
而我则站在窗边往下看。
也许是今天阳光太大的原因,连那个女丧尸也没出现,而且从我这个角度往下看,只能看见阳光下的倒影,门顶上的遮雨棚彻底挡住了下面的视野。
敲门的会是谁?
楼下的影子渐渐消失,上楼的脚步声传来,大概能分辨出除了池昼和高野与两人以外还有两道脚步声。
莫名地,我突然紧张起来,心脏提起悬空。
脚步声停在我身后不远处。
「小禾。」
听到这熟悉声音的一瞬,我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转身回头这个动作像是拉长的电影片段,直到我对视上那一双微红的眼眶时,我再也克制不住,冲了过去。
「妈!!」
声音像颤巍巍的琴弦,我紧紧地抱着我妈,泪水滑落,哽咽着问:「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我无法想象在外面丧尸狂乱的世界,我妈是如何找过来的。
她也哽咽了一瞬:「我看到你给我发的短信了,回复你之后你再也没回过我了,打电话也打不通,今天丧尸消失了,我就想着来按着地址找你。」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这才明白,原来我妈是给我回过消息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发给我的我一句没收到,在丧尸爆发那天之后我发给她的消息,她也同样没收到。
我和我妈又说了一会,高野与和池昼去弄饭,这一幕幕,后来都会在我的脑海中闪过,这是最珍贵的回忆,温馨的,仿佛末日前的家园。
直到后面,我才发现我妈身旁的表姐。
她一改常态,从进屋开始就没说话,存在感极低,我的注意力全在我妈身上去了,自然没注意到她。
虽然以前有过种种芥蒂,但现在是末世,这些本来快消失的血缘亲情又浓了几分。
「表姐?」
陈思语并没回我,听到我叫她也只是呆呆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转回去看着前面发呆。
我总感觉有些奇怪,这一幕似乎在哪见过,可还没等我深想,我妈突然捏住我的手,哭了起来:
「我本来住你舅舅家,没想到第二天就发了灾,你舅舅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家里没多少存粮,不过半个多月就快吃光了。
「你舅舅他为了帮我们找吃的,出门去了再也没回来……」
我妈的眼眶红红的,两个黑眼圈挂在下面,能看出这段时间来没睡好觉,她抬头看向我,一字一句:「家里就剩我和你表姐两个人,我能好好活到现在都是你舅舅的命换来的。」
她双眼紧紧地盯着我,两颗眼珠红血丝爆满,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前一秒我还觉得心疼难受,在我妈说出这些话后无端心慌起来。
我稳住心绪,听见自己声音无比平静:「所以呢?」
我妈眼里闪过一刹恐慌,马上又镇定下来,语气坦然又笃定:「在来的路上我们遇到过一个丧尸,思语为了保护我……
「被抓伤了,小伤口应该没事。」
我摇摇欲坠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轰然炸裂,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再然后就是争吵与质问,我脑中空旷一片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已经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我妈也恶狠狠地盯着我大骂,就仿佛我是她的仇人一样,再没刚才的温馨氛围,我的心一步步被寒冰包裹。
直到最后,我脑袋嗡鸣中终于听见我十分冰冷地说了一句:「陈思语才是你亲生的吧。」
这句话就像溅入油锅的一滴水,她脸色通红,高高扬起一只手就要朝我脸上扇来。
池昼和高野与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身后的,就在那巴掌快落在我脸上时,两人把我往身后一拉,落了空。
她大骂:「苏禾!你表姐和你舅舅可是救了我的命!你怎么这么丧尽天良啊!!」
我冷眼看着她:「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呢。」
先前的温情彻底消去,我这才想起此前我妈偏心的一桩桩、一件件,她是极有可能为了让我收留陈思语才故意编造这些谎言的。
她彻底绷不住了,想要扑上来打我。
我看着那张离我越来越近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明明是红口白牙,却仿佛和外面的丧尸一般吸人血食人肉。
这次她依旧没打到我,我捏住她的手腕:「你要想活下去,就把陈思语扔出去。」
她想也没想大吼:「不可能!!」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我还是颤抖起来,骤然松开手,她没站稳坐在了地上。
就在我打算控住我妈,让高野与把陈思雨扔出去时,陈思语突然动了起来。
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她嘴里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在我们都没反应过来了的时候,她径直扑向了我妈。
我妈脸上的愤恨还没散去就扭曲起来,极为痛苦地发出惨叫:
「啊!!!
「思语!思语!!」
她双手推着已经丧尸化的陈思语,试图唤醒她,但很快就发现没有用,她又大喊:「小禾,小禾!!!救我!!」
池昼悄然握住我的手,我看着沙发和地上的大摊血迹以及即将丧尸化的我妈,我只吐出了两个字:「走吧。」
池昼怔了一瞬,我的身体已经完全站不住了,他带着我往后门走时,突然说了一句:「禾禾,这不是你的错。」
高野与也在身后应和:「是啊禾姐,这又不是你的错,谁能想到阿姨居然……」
他陡然噤声。
背后的惨叫和咀嚼声不断传来,一声声犹如利刃刺进我大脑。
直到脚步虚浮走到后门,高野与落了锁,房间里的任何声音都完全听不见了。
随着咔哒一声,我脚下仿佛生了根,再没办法多走一步。
明明是 40 摄氏度的高温,我浑身却冰凉得很,背后甚至浸满了汗。
池昼也站在一旁揽着我的肩扶着我。
半晌,我失了魂吐出一句:「池昼,我没妈妈了。」
肩上的手突然缩紧,我感受不到疼痛,抬头看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没妈妈了。」
明明刚才还干涸的眼里突然滚出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我从最开始的哽咽到后面的崩溃大哭都在重复一句话——
「我没妈妈了。
「池昼,池昼,我没妈妈了。」
他用力搂紧我把脑袋摁在他胸膛里,他艰涩哽咽:「禾禾,你还有我。
「你还有我。」
……
7
丧尸爆发第五十八天,我们开车前往北边的幸存基地把 III 级血清带去。
关于那天的事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起,就像书页翻篇,看过的、经历过的都翻页,收拾好情绪,我们要继续去探索下一页。
从城中村开去幸存基地走高速最快的路程要三天,但因为高速基本上全堵车,我们走了另一条路,要七天。
奇怪的是,一路上再没看见丧尸,当然也没有人类。
废弃车辆上升的屡屡灰烟和火光缠绕,本来是灾难片的现场,但我们几人甚至还下车玩了场篝火派对。
其实就是生了一堆火,高野与给我们唱了首山城的歌。
他说这不应该叫做末日狂欢,而是终结末日落幕的欢送。
我们三人离目的地越近就越雀跃,高野与甚至还在幻想说基地那会不会弄了个电影里的空中城堡。
「你们没看过流浪星球吗,那里面不就是我说的这种?」高野与开着车,一双眼闪着光,嬉皮笑脸的,「没得见识,等到了基地我请你们看电影。
「再说了,说不定就是真的呢,那些东西说不定真的会实现哦。」
池昼拧开一瓶水递在我嘴边,我就着喝下后也拿出这段时间学的川普攻击他:「你好哈哦,也不想想现在啥子情况。
「哈皮。」
池昼听见我三不像的川普没忍住笑了出来。
高野与也笑得喘不过气,半晌突然说了一句:「其实我总有种感觉,这次出来不太好。」
随即他挠挠脑袋哂然一笑:「嗐,应该没啥子,估计是没看日子出门,心里不安逸。」
8
丧尸爆发第六十一天,路途十分顺利也因此时间缩短,现在距离目的地还差一天。
今天的天气灰蒙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消失了很久不见的丧尸陆陆续续出现了。
但好在数量不多,我们开的车可以躲过。
问题是在最后一条小路时发生了异样。
小路里塞满了空车,而不远的高速路却空空荡荡,十分安静。
这无疑不像一个大型陷阱。
高速路肯定有问题。
但现在只有小路和高速路两条路能走,小路彻底堵死,人只能从车顶爬上去往那边走。
池昼率先上去没一会又回来了,他摇摇头脸色阴沉:「前面塌方了。」
「我们只能走这条路了。」
9
我上车时还比较忐忑,可当车开到高桥中间还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时我缓缓松了口气。
高野与笑得痞痞的,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支着脑袋。
窗外的风吹进来夹杂着丝丝血腥味。
我们没多想,毕竟最近风里有血腥味太正常了,到处都是尸体和丧尸,有时候还会带着尸臭味飘散。
高野与活动活动了脖子,语气吊儿郎当的:「哎,天天坐车上是真的不舒服,感觉我都要僵化了。」
「等去基地了我要他妈先睡个十天八天的。」
我们都被这话弄得苦笑不得,十天八天人都得睡厥过去。
他从后视镜看到后座我们俩的表情,一脸不服气:「嘿!你们别不信,我……」
嘭————
高野与的话被巨大的撞击声中断,我视线里前一秒明明还是他那副笑得痞里痞气的模样,下一秒天旋地转,整辆车飞滚出去。
视线里还遗留着高野与没散去的笑,那阳光痞气的男孩瞬间被一个长条物击碎,脑袋像是开了慢速寸寸瓦解,崩飞。
鲜血和红白脑花飞扬飘洒,身子被什么东西迅速拖了出去吊在半空中。
而此时,整辆车还翻跃在半空。
热血和软装物洒了我满身,视线里也变成了红色,被身旁池昼抱紧的那一刹,我看见了……
怪物。
10
池昼把我从车里拖出来时,那个怪物还在啃食咀嚼着高野与的尸体,怪物身后长达一两米的尾巴还在不停地甩动发出啪啪声。
咔嚓——咔嚓——
令人胆寒的咀嚼不停。
我和池昼浑身血迹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了,几乎只剩下半条命。
小货车冒出黑烟,发动机还在作响。
我和池昼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地爬动。
而后,池昼掏出小刀,把后座坐垫割开,拿出里面那只被泡沫棉包裹了几层的 III 级血清。
本来就离桥头不远了,也是翻车的原因致使更近,只是几步的距离。
可我和池昼硬生生走了很久,每一步落下都如同踏着针尖。
视野里全是红色模糊不清,头后面凉飕飕的,我抹掉一把血没一会儿又往下落。
好不容易走到桥头,那个怪物动了。
它从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回头尾巴横扫,小货车又翻滚了一圈,紧接着我就看见,它通体肉色的尾巴顶端伸出一个极细的跟铁丝一样的小钩子。
然后,逐渐变长,往车窗口探去。
呼噜噜——
怪物发出一声十分尖锐的大叫,我脑袋里就像镶入一根针在里面不停搅动,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压迫感集中在胸口翻涌。
一秒……
两秒……
三秒……
仿若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怪物终于停下尖叫,尾巴狠狠拍了几下地面,尾部钩子钩住桥边然后跳了下去,垂吊在桥下。
原来,这个怪物一直都在桥下,守株待兔。
而就在我和池昼没走多远,树影遮挡住了我们的身影,斑驳间貌似闪过一丝红光,但随即不见。
从这里也能看到整座桥,以及桥下。
也是在看到桥下的瞬间,我胸口快速翻涌,哇出一大口血。
池昼也不例外。
那个桥下,全是尸体。
堆满了尸体,河水掩盖不住,尸体堆成尖从上面冒出来,不只是人类,还有丧尸也在里面。
一整条河成了尸河。
怪不得丧尸和人类越来越少,想必全被这个怪物吃了。
那些尸堆里有多少是逃难,又有多少是前往幸存基地的?
我和池昼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但血清还在我们手上。
还剩一天的路程。
丧尸爆发第六十二天,今天阳光很好,金灿灿的光铺满路,就像是一条指引我们成功的大道。
基地位置离我们越来越近,我和池昼的也渐渐没了力气。
两人互相搀扶半走半爬着往前。
我的怀里揣着那管血清。
这是人类最后的希望,这是重建家园的希望,这是能再建高楼大厦,重拥家人的希望。
也是,我们的希望。
离基地还有一个拐角时,池昼昏了过去。
我无论怎么喊他、叫他也无济于事,他唇色白得就像覆了一层白霜,身体滚烫开始发抖。
「池昼,池昼。」
我跪坐原地,把池昼的脑袋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又趴在他胸口屏住呼吸。
薄弱的心跳让我没那么害怕,但池昼的体温又忽然降低,我揽着他腰的左手上传来湿漉漉的触感。
是血。
我拿开手,血止不住地往外流,地面颜色深了一大片。
「池昼……」
我声音颤抖,语不成调:「池昼,你坚持住,我们,我们就快到基地了。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会有的,池昼,你坚持住。」
我双手握住池昼的手,试图把自己的体温传给他,但没有任何用,地面的血越扩越大,我的心中的恐惧也越来越大。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来救救我们!!!」
我嘶哑着大吼,完全不在乎有没有丧尸了,池昼要死了,这是我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想法。
高野与死了,池昼也要死了。
「有没有人啊?!!!有伤员……救救我们吧……」
空旷的街道上没有任何人回应我,我突然拽紧那管玻璃管,深深不安地低下头,语气近乎哄着:
「池昼,你等等我,我去找人。」
我把池昼放在原地,又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把他的腰部绑住。
我身上就只剩下一件背心,可我全然不在意,拿着血清飞快地跑过拐角。
只要走过这个拐角,就是人类幸存基地。
只要……
我脚步顿了下来后退一步,瞳孔猛地缩小。
人类幸存基地呢?
眼前军绿色的建筑连成片,大门的门牌依稀能看清几个大字——
「人类幸存者基地」
但这里已经被破坏了,门牌上全是血,门口是拖拽的尸体血迹,残肢碎块散落一地。
军绿色的几个帐篷顶端全都破了大洞。
灰色的烟已经快要散去。
我如同行尸走肉般往门口走去,避开一个又一个残肢,推开铁门。
下一秒,我腿软摔倒在地,低头吐出了一大堆酸水和碎掉的肉。
里面,全是人类。
穿着统一服装的幸存者。
全死了。
人类骨架堆砌一个个尖堆,地面早已变成了暗红色。
我怔怔看过去,又低头看向手中的玻璃瓶。
陡然,我崩溃大笑,把手里的东西摔出去,拯救人类的最后一支血清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红色液体从里面流出,又和地面的暗红融合在一起。
我如同木偶一样站起身,转身走回池昼身边。
他还是躺在那里,在建筑的阴影下,我过去用尽身体最后一丝力气把他重新搬在阳光底下,自己也躺了下来和他并肩。
我也快死了。
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画面。
初遇高野与,他不由分说地塞给我们两个绿色血清安瓶,他笑得直率坦荡,身上时时刻刻散发着痞子气。
他当时说,一定要活下去。
说起来,那几个安瓶根本都还没用过呢。
再遇他,绿色安瓶变成红色血清,他说,这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他问要不要一起去基地。
那个时候,燃起了希望之火。
再然后,我妈带着表姐找到了我。
如果那时,我把陈思语赶出去和我妈还有池昼,高野与一起待在家里不出来,我们会不会能好好活下去。
脸上淌着的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泪,太阳烘在身上暖洋洋的,就仿佛我只是在睡个午觉,再睁眼,就是以前。
地面开始剧烈地震动,不知道是将要崩塌还是尸潮来临。
我握紧池昼的手,好像听见他清清浅浅地叫了我一声:
「禾禾。」
「嗯?」
「如果我最先朝你告白,我们的关系会不会不止步与朋友和玩伴。」
「那你要告白……」
「我喜欢你。」
「好。」
思绪飘飘绕绕飞往空中,我看见大群尸潮来临,我和池昼的身体迅速被淹没。
在桥上看见的怪物倒吊在路灯上,金黄的太阳突然缩小,缩小。
直到最后变成一条发着红光的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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