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的……也会一直记着你。」
50
我想我是没有什么法子拦住阿姊了。
我去找了宏愿大师,问他有没有能穿梭异世的法子。
大师说很巧,前些日子也有一个人这样问过他。
但是大师也说,这种事情靠机缘,全赖造化。
赖造化。
那是我福浅缘薄,求之不得。
我揪着心口忧心那个日子临近。很奇怪,我既不想阿姊离开我的生活,又有那么一点矛盾地希
望她能得偿所愿。
所以直到捱到那天,我也什么都没有做。
我最多也只是在该睡觉的时候跑到阿姊床上,揪着阿姊问她:
「阿姊,真的要抛下我们所有人吗?」
阿姊摸我的脑袋摸了半天,最后只说出一句:「真真,李锦玉
有李锦玉的生活,李子怡也有李子怡的生活。」
真到了大师说的那一天。
二月的最后一天。
阿姊带我出府,临行前很体贴地分别抱了李尚书和尚书夫人。
阿姊本不要我去的,是我硬求着。
待到了湖畔,我才知道她为什么不要我跟着。
她几乎是毫不迟疑便投了湖,骇得我连呼救都忘记。
这是重生还是自杀!
为什么要用这么惨烈的方式往所有人心上剜一道疤?
一道身影很快追了下去。水面只是初时激起很大的「噗通」一声的水花,而后便是层层
涟漪。
再而后,便是静无一物。
我站在那白玉柱子旁,只觉得世界都安静。手指无意识,把本
就光秃秃的指尖扣得生疼。
阿姊啊——
水面突然动了起来。
一群人急着下去捞,我也被唤回魂魄似的站在岸边,心里生出
一个火花的期待。
九王挟着阿姊游过来。
不对,他已经是皇帝了。是皇帝带着阿姊游过来。
阿姊浑身湿透了,被呛得只管大口大口地咳嗽喘气。
她的头发湿湿贴在脸上,身上的衣服被风一吹也激了一身寒
噤。
皇帝赵熠让人拿了外衣披到阿姊身上,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个全
身上下湿透了的人。
「阿姊。」我握住阿姊的手,好凉,真的好凉。直接凉到人的骨子里生出
一股绝望来。
阿姊哆哆嗦嗦:「为什么……我回不去……」
她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湖水,湿腻一片。
51
阿姊郁郁寡欢,每日最常做的事就是拿着玉佩发呆。
阿姊去找大师。
哪个环节错了?为什么回不去?
大师说:「是施主错了。」
「我只是想回我的世界……」阿姊伏在桌子上哭,「我只是想
回我的世界……」
阿姊回不去,也没有心情干别的事情。
我死拽着她出来散心,不期然就遇上了赵熠。
阿姊扭身就走。
「不要躲我好吗?」赵熠拦住她的去路,「不要躲我。」
「可我没有什么话想同你说。」阿姊唇色发白,不知是冻的还
是身体不好的缘故。「可我有话想同你说。」赵熠说,「我有许多许多话……想同
你说。」
我们去了摘星楼。在这里,俯可见人流穿行,灯火万家;仰可
见明月皎皎,星河璀璨。
「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宁愿装傻也要留在你身边?」
寒风拥着赵熠领子上的毛边都抖动起来。
「你和我母妃很像。」
「也许因为……你们是同一个地方的人。而她在我九岁的时
候……抛弃了我。」
「那还真是不该,太残忍了。」阿姊摸着我从府里带出来的小
手炉静默,「她既然打定了主意回去,就不该留下这样深重的
羁绊念想才对。」
「就像你对我一样是吗?」
赵熠眼尾泛红,笑里透着一股子绝望。
「李子怡你有没有心啊?」
赵熠一把抱住阿姊,让阿姊的头贴在自己心口。
「你听到没有啊,它这次没有疼,它在跳!」
「李子怡你告诉我,你就一点心动也没有吗?你就一点留恋也
没有吗?难道所有的情感都是我一个人在自说自话——」「我有的!」
阿姊甩开赵熠的手。
「但是那不够——」
阿姊说。
「没有到那个程度……」
「什么?」赵熠伸出手,想离阿姊更近些,但阿姊向后退开
了。
「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到那个程度。没有到让我能够放下父母亲
情,割舍掉我在现代社会的一切的程度。」
「我是异世之人。赵熠。我是先做了二十年的李子怡才来到这
个世界的,在我的思想里,李子怡始终优先于李锦玉。」
「我拼了命地想回去,因为有人在那边抱有同样期待你明白
吗?」
「而且我的思想,我的生活习惯全都处于二十一世纪。我没有
办法接受,没有电的生活,没有手机没有汽车,所有一切全都
不方便。哪怕我锦衣玉食,生活条件够好了,这种因为处于上
位者带来的快乐,也不是我想要的。」
阿姊掷地有声:「我想要人人平等,我想要男女无差。」
「我不想要有奴仆,不喜欢人们鞍前马后地伺候,不想开个店还要被前后剥去几层税皮。」阿姊说,「我知道的,我能过得好,只是因为我是尚书府的小姐,也因为我跟你们关系好。你们都是皇权制度的受益者,是万分之一的塔尖享乐者,我不过是沾了光。但这和我想要的不一样。」
「我想要的,是每天打起精神上班。是吐槽自己头发掉光了也能被一杯奶茶抚慰的快乐。是周末去爸妈家蹭饭,是拉着闺蜜朋友五黑,是瘫在沙发上看剧追综艺待到凌晨虽然咸鱼也很快乐的快乐。」
「我想要的在这里得不到,赵熠。」
「哪怕我没办法了,我只能留在这个世界。」阿姊说,「我脑袋不好使,我觉得每天勾心斗角太累了,我觉得行礼尊规太累了,我觉得生命垂危太累了。」
「我特别没有自信你知道吗,赵熠。你现在说喜欢我,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而且我不敢想你会几十年如一日地喜欢我。我知道自己不够好,你们这里尊崇的,所有女子该有的美好品质,我全都没有,也不想有。」
「你现在喜欢,不过是贪一时新奇,你会厌烦的,你会逐渐失望的。而以你的身份,如果我真的爱上你了,把全部身家系在你身上了,一旦你开始嫌弃我,我就会一无所有。」
「我不想诚惶诚恐地过日子,也做不到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阿姊说,「就算留在这个世界,我也绝不入宫门半步。」就等于是亲口斩断了和赵熠的情缘。
「好,好。」赵熠几乎是咬着牙说话,「你话说得够通透也够
决绝。」
「合该我一个人做傻子,合该我一个人死用了情又求不得。」
赵熠拂袖而去。
阿姊缓缓蹲下缩成一团。
「阿姊。」
阿姊半张脸埋在袖子里,声音支离破碎。
但我听出来了。
「我也会有心动的感觉,真真。我也舍不得。但我没有办
法……」
52
没得到阿姊消除心动的办法,得来了另一个办法。
回家的办法。
赵熠拥着夜色,声音沙哑的不似从前。
「真真。」他唤我。
「她还有一次机会,对吧。」
我一惊:「你都知道?」
赵熠并没遮掩。
「你们去灵廿寺的时候,我派人跟着了。」
「所以你就派人在酒肆守着,只为怕阿姊跑掉?」
「嗯。」赵熠应一声,自嘲式笑笑,「可还是跑掉了。」
「不过——我在平阳候府见到她时才知道那枚玉佩指什么。」
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念头。
「那玉佩——」
一块莹白物什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我换掉了。」
「所以她回不去。」
「可是现在,真真。」他把那枚玉佩推到我手上,「你帮我给
她吧。」
我觉得手中的东西烫得吓人。赵熠攥着我手掌。
「拿给她。」
「好……」我应下,「你不要再见见她吗?」
赵熠垂了眸。
「不见了。」
「她大约也不想见到我。」
我想告诉他不是的。
阿姊也动了心,只是一样又不一样。她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想。
可我什么也没有说。
我想起大师的一句话。
「全赖造化。」
我握着那枚玉佩往回走。
那样硬那样硌人。
是不是我此时砸了这玉佩,阿姊就再也回不去了?我忽然又想起阿姊说的一句话来。
「真真,我在这个世界最信任的人也只有你了。」
53
「阿姊,玉佩。」
我把那玉佩递给她。
没有人知道我心里过了几百转心思,我有无数次机会可以用歹
毒的法子把它毁掉。
但我忍住了。
「赵熠送过来的,之前的被他调换了。」
阿姊拿着玉佩,不似想象中的那般欣喜。
「谢谢你,真真。」
「也谢谢他……」
54
阿姊拿着玉佩在闰二月的最后一天再度投了湖。
这次再被赵熠救起来的时候,阿姊不是完完本本的阿姊了。
阿姊成了痴儿,形同八九孩童。谢怀玉和赵熠打了一架,没能抢得过他。
只我一人坐在阶上呆呆地想:果然离别早有预警。那躯壳里的
三魂六魄怕是已经跟着阿姊回了她口中的理想国度。
我突然很想跟着阿姊一起死一次。
投入水的那刻还听得有人唤我。
「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