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母亲的复仇

出自专栏《世界以痛吻我,那就扇他巴掌呀》

老公的表妹差点害我们女儿丧命,他却说:「别报警,楚然才 19 岁,你想毁了她吗?

「她不是故意的,我真是烦透了你这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你非要作妖,那就离婚吧,你别想再见到两个孩子!」

他自诩是个年轻有为的医生,用婚姻和孩子拿捏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小护士想必轻而易举。

可笑他不知道,他素来引以为傲的社会地位其实是我给的。

我果断让院长将他开除,并把他全家都送进了监狱。

01

今天是我休完产假,回医院上班的第二个月。

工作时需要精神高度集中和长时间站立,好不容易下了班,我还得马不停蹄回家奶两个孩子,一天下来身心俱疲。

婆婆带孩子睡下,我回到主卧,发现老公王一鸣正在等我。

他替我把抱枕放好,等我靠着床头躺下,他就坐在床尾,替我捏腿。

一看他这架势,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果然,他又旧事重提:「老婆,再不定下来,隔壁小区那房子就要被别人捡漏了。」

我没忍住皱起了眉。

我和王一鸣结婚两年,全款买了辆车以后,剩下的存款不超过六十万,因为钱不趁手,我们至今还住在我爸名下的老房子里。

他倒好,自己一家四口的房子还没着落,就火急火燎地要给表亲花钱。

「一鸣,我还是那句话,楚然想在婚前给自己置产,我举双手同意。

「但是,她总是要回老家的,真的有必要在省会买房吗?

「她要是自己有钱也罢了,手里没有几万块还……」

「月盈,你这话说得可真是,没有心啊。

「楚然是我小舅唯一的闺女,我舅没得早,舅妈丢下她改嫁了,她打小在我家长大,就跟我亲妹妹一样。

「我亲妹妹辞了工作特意来给你带孩子,现在她想有套自己的房子,等以后不用她带果果、豆豆了,就搬到隔壁小区住,既不打扰你,还能挨着自己哥哥和姑姑,她就这点诉求,也碍着你的眼了?

「我这个当哥哥的愿意给妹妹买房当嫁妆,你老这啊那啊的,不就是瞧不起楚然没读过大学、没稳定工作,是个小镇姑娘吗?」

我跟他讲道理,他却把我当十恶不赦的罪人,我本来不想吵架,但今天这一茬我能忍,我就不是郑月盈了。

「一鸣,你是不是忘了我为什么会答应让妈和楚然来照顾孩子?

「是,我没亲妈能帮我张罗,但你别忘了,当时我阿姨已经替我把月子中心和月嫂都安排好了,我爸主动说所有费用他们来承担。

「是妈整天跟我说再好的月嫂也没孩子奶奶对孩子上心,我看她在我孕晚期天天戴着老花镜看科学育儿的书,忍不住心软了,就算我爸和阿姨不理解,我也让妈过来了。

「妈来了没一个星期,照顾两个孩子忙不过来,我想请一个育儿嫂回来给妈帮忙,你又说楚然在老家是当幼师的,刚好她那个幼儿园黄了,在待业这段时间能过来帮忙带带果果和豆豆,我也依了你。

「我体贴你和妈,你也照顾照顾我的心情行不行?

「楚然看中我的首饰,她想要我就给了,但这是一套房啊一鸣,你想给我就必须支持吗?

你少说得好像我欠了你们家的,现在该还债了一样。」

王一鸣脸色瞬间变了,他暴躁地把我的腿推开,抬起一张铁青的脸,对我说:

「你家里有几个钱给你打肿脸充胖子,住最好的月子中心请最贵的月嫂?

「你后妈嘴上说说而已,你当她真心的?

「还有你那些个假名牌,也就给楚然这种小姑娘戴着玩玩了,快三十的人了,送人一个 A 货也值得你拿出来翻旧账?你真是不嫌跌份啊。

「郑月盈我告诉你,这笔钱我想拿,你还真没有置喙的余地,也不看看你那工资卡每个月能到账几个钱。

「你和两个孩子,哪个不是靠我养?你还想过大手大脚的舒坦日子,就给我消停点!」

听完这番话,我之前因为委屈而酝酿出来的眼泪,瞬间都咽了回去。

这是一贯温和的王一鸣三年来第一次对我发火,他的家人就像是他的逆鳞,我胆敢触碰,他就敢用滔天怒焰将我烧得体无完肤。

我对这样的人无话可说。

王一鸣见我沉默不语,自觉这事已经说定,很快背对着我呼吸沉沉地睡去。

02

我失眠了。

辗转反侧许久,轻手轻脚地起来储了一袋奶放进冰箱,又躺回床上。

掏出枕头下的手机看了一眼,凌晨四点。

我索性不睡了,睁眼盯着天花板发呆。

就在我意识逐渐开始昏沉时,卧室房门被人轻轻打开,客厅里夜灯的微光透过门缝倾泻进来。

不知为何,我的第一反应是继续装睡。

我听见那人脚步极轻地走到王一鸣床边,然后无声无息地站在原地。

我眼睛睁开一条小缝,转动眼珠侧向那头看了一眼。

来人竟然是黄楚然,她站在床头,弯着腰,一头披散的长发垂落在脸旁,直愣愣地看着她哥的睡颜。

她身上穿着一条丝质睡裙,款式和我衣柜里很久不穿的一条很像。

因为睡裙领口开得很低,以她现在的姿势,只要王一鸣睁眼,就能将她胸前的风光一览无余。

我正揣度她进我们房间的目的,她忽然像关节生锈的木偶一样,缓缓直起身,然后从床尾绕了一圈,走到我床头。

我惊了一跳,慌忙闭上眼。

没几秒,我感觉到她温热的鼻息打在我侧脸上,我闻到一股清幽而微弱的香气,像我怀孕以前偶尔会用的那款香水。

我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但是实在受不了她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对着我喘气,假装刚被进门的人吵醒,嘴里含含糊糊地问道:「妈,是不是冻的奶不够了?您等等,我马上起来。」

然而,黄楚然一动未动。

就在我忍不住要坐起来质问她时,我听见身旁的王一鸣嘟囔了一句:「妈,都说了晚上给果果、豆豆冲奶粉喝就行了,您为什么非得把月盈折腾起来喂?」

他话还没说完,黄楚然就飞快起身出去了,还没忘记把门轻轻带上。

我有心想跟王一鸣说黄楚然的诡异行为,但转头一看,他又已经睡着了。

03

今天我和王一鸣都上早班,一家人坐在餐桌上吃早餐时,婆婆主动支开黄楚然,提起了昨晚的事。

「月盈啊,昨晚楚然进你们房间把你吓着了是不是?

「这丫头没有坏心的,她从初中起就有梦游的毛病,时不时就会半夜跑到她哥房里待会儿。

「你也知道的,她从小跟着我和一鸣生活,一鸣说是表哥,实际大她十几岁,她潜意识里可能把一鸣当爸爸一样依赖,你别觉得她奇怪,她这孩子不容易啊。」

理性上来说,我勉强能接受这个解释,至于黄楚然昨晚的打扮,她现在也才 19 岁,这个年纪的姑娘无意中模仿身边成熟女性的穿着,并不是多罕见的事。

但我心里隐隐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王一鸣见我没反应,给我夹了个饺子,顺嘴搭腔:「我第一次发现这丫头大半夜不声不响地站在我床边那时候,吓得差点喊救命,还是我老婆厉害,胆子比我大多了。」

「对,你要是发现了,就当作不知道好了。」婆婆补充道,「别喊醒她,当心惊了孩子的魂。」

我嘴上乖顺地答应,然后拿起手机给我爸发微信,让我爸趁着今天上午婆婆和黄楚然带两个孩子出门打疫苗的时间,领人过来给我家装隐形摄像头。

我爸没多问,干脆地应了。

婆婆给我端上一盆黄豆猪蹄汤,我看着汤上浮着的油花,想到它一丁点调味料都没加的味道,顿时食不下咽。

王一鸣有意跟我和好,看到我这个脸色,立刻把汤挪到自己面前,一边拿桌上的盐瓶往里头倒盐,一边跟他妈说:

「妈,月盈已经吃了一个多月这玩意了,她一贯吃得素,大早上的再整这大荤该难受了,我替她吃行不行?

「瞅瞅,我妈手艺真棒,这蹄花 Q 弹滑嫩有光泽,看着就带劲。」

婆婆一把拍在一鸣拿筷子的手上,嗔道:「吃啥吃,这是给你吃的吗?你吃了能下奶?小心你那胆固醇吧!」

说完,把汤又挪回我面前,劝道:「月盈啊,你奶水本来就不多,还要喂两个娃,你今天是不喝也得喝,一鸣已经给你加了盐了,来,好喝的,喝了下奶。」

见我喝得艰难,她又继续喋喋不休地念叨:

「你们大城市里的姑娘啊,就是给家里惯得矫情了,我生一鸣那会儿可是月子都没坐几天就去上工了,连鸡蛋都吃不上,你现在有婆婆伺候,有补汤喝,还好意思甩脸子呢?

「当妈的人了,不能这么自私,饿到我宝贝孙孙就不美了啊。」

王一鸣见我脸彻底拉了下来,忙对他妈使了个眼色,岔开话题:

「妈,你们今天去医院,顺便给果果挂个消化内科看看,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明明比弟弟大一截,现在怎么反而不如豆豆了呢?

「要是果果营养吸收能力有问题,咱们得趁早给她调理一下。」

婆婆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但她很快掩饰了过去,借着收拾碗筷的动作离席,背对着我们回了一句:

「豆豆是男娃,体格比女娃长得大有啥好稀奇的,至于要看医生?搞那么大阵仗,纯粹折腾孩子。」

04

王一鸣照常先送我去医院。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伸出右手要来摸我的头,我躲开了,让他好好开车。

他尴尬地笑了笑,说:

「我妈这个人讲话一贯就是这样,不讲究,要不她怎么在老家老跟街坊吵起来呢?

「你看她跟我讲话也是这路数,不中听,但是她不是刻意伤害你或者膈应你,这是她大半辈子养成的习惯了,改不了,咱们做子女的,这几年多忍忍,等果果和豆豆上幼儿园了就好了。」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事,我脾气就上来了。

「你不打算解决问题,还是要我忍是吧?」

「妈这么大年纪了,特意跑来伺候你和孩子,说几句不好听的话你就上纲上线,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跟王一鸣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不会解决问题,只会不断打压提出问题的你,甚至把事业上的不顺也归咎于你不是个贤妻良母,没有替他维持住和谐的家庭氛围。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一言不发地在医院门口下车,没有像往常那样下了车后还扒在他车窗旁,跟他依依不舍地告别。

05

第二日,午休时间,我在楼下的小花园里吃完外卖,刚准备推开休息室的大门,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议论我。

一个新来的小护士问道:

「月盈是什么家庭条件啊?

「昨天我喊她一起去食堂吃饭,她说不用了,她已经点好外卖了。

「等我从食堂回来一看,好家伙,她在吃月华楼的餐盒诶,那一份饭起码要两百起步吧?」

另一人接茬:「你看见人吃一次月华楼就惊讶成这样,要是我告诉你,她跟我们共事的这几年,几乎天天把月华楼当食堂呢?」

那个新来的小护士惊讶地感叹:

「我还打算领到第一份工资,请我爸妈去月华楼大吃一顿,让他们知道他们女儿出息了呢,结果我们得攒钱吃一次的高级饭店,人家月盈说不定已经吃腻了。

「哎,人比人气死人呀。」

那个说我把月华楼当食堂的人闻言嗤笑了两声,说道:

「郑月盈长得多好看啊,还不是靠那张脸傍上了王医生,要不然她一个拿死工资的护士,靠什么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你注意到她昨天拎的那个包没,我有个朋友是爱马仕柜姐,我看她在朋友圈发过,那包是爱马仕上个月的新款,虽然不比铂金包值钱,但那也是爱马仕啊!

「她也就仗着王医生脾气好,换个男人,她敢挪家里的钱买这种奢侈品,腿都能给她打断你信不信?

「都是有两个孩子的人了,还花起老公的钱不心疼,丁点不知道持家。」

之前一直没说话的一个女生也开口了:

「你刚来,不知道王医生很正常,王医生之前是咱们医院神经外科的副主任,有才华又有颜值,可惜去年被戴氏集团那个新成立的高级私立医院挖走了,你可见不到咯。

「不过我看你长得也不比月盈差喔,你但凡积极主动一点,明年就换你发财了呀!」

三人嘻嘻哈哈了几句,新人又追问:

「王医生在戴氏的私立,收入应该很可观吧?

「月盈不是刚生了一对龙凤胎吗,她为什么不留在家里带孩子,还回来医院跟我们卷生卷死的?」

另外二人沉默了几秒,大概不想承认我有能力也有事业心,最后说道:「呵呵,还能为什么,她是个聪明人呗,怕红颜未老恩先断,等优秀的老公甩了她,吃不起月华楼了,至少能回咱们医院食堂混口饱饭,你说对不对?」

休息室里顿时笑作一团。

门外的我也笑了。

我一直是个心很宽的人,我的餐标和一些穿戴用具确实不是以我自己的工资能负担起的,所以有些人私底下讨论我几句,只要没当我面说给我听,我就当不知道。

但是既然有人蠢到敢在公用休息室犯这个贱,脑补我连吃饭都是靠王一鸣施舍的,很酸是吧?我今天就让你们酸个够。

我一个电话打给我爸:「爸爸,我同事都夸你上次来看果果、豆豆的时候给我带的那个包好看,别的颜色我也想要,你让店员下午直接送到我们医院来吧。」

我为什么从来不去食堂吃饭?因为我遗传我爸,对花生严重过敏,但我总不能因为自己吃不了花生,就强制整个食堂里不许出现花生吧?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我只能吃百分百不会出现问题的月华楼定制餐。

至于月华楼为什么叫月华楼?当然因为我爸唯一的女儿叫郑月盈啊。

06

我爸在 30 分钟内就带着店员赶来了。

他一身拉风的机车服和牛仔裤,脚蹬皮靴,在室内还戴着一副飞行员墨镜,巡查的保安看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还当他是来闹事的,差点直接用防爆叉把他叉出去。

两个店员处变不惊地把几个橘色礼盒放在我坐着的公共座椅的空位上,单膝跪地,用戴着白手套的双手轻柔地举起一款锡器灰色手袋,欲向我展示。

我那些被这番做作的排场震惊到的同事站在几米开外扎堆围观。

我看到在休息室里嘴碎的那三位正瞪着大眼,用手遮着嘴交头接耳,以自以为别人听不见的音量叽叽咕咕。

「这个男的就是王医生吗?」

「不是,王医生才三十出头,这人年纪比他大,而且王医生可稳重了,哪像这位这么招摇。」

「是她的追求者吧?有钱男小三携几十万豪礼上门逼宫?长得还挺帅,不得不说,她是有点能耐在身上的。」

「不会吧,她不是刚生了孩子没多久吗?不可能大着肚子就在外面乱来吧?」

「谁知道呢,你看人家给她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她抗拒吗?说不定那对龙凤胎……嘻嘻。」

看到她们相视而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样子,我和我爸对视一眼,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惊叹,翻译过来大概就是——世界上还有如此肮脏无耻之人?

以我对我爸的了解,他的脚趾应该已经开始动工抠别墅了,捏紧的坨子也蠢蠢欲动了。

远处的护士长正挤过人群向这边而来,我扯扯他的衣摆,眼神示意护士长来了,冷静。

我爸原本叉腰站在我旁边深呼吸,见状对店员挥挥手,说:「行了李维斯,别折腾了,直接刷卡,速战速决,别耽误小姑娘们上班。」

李维斯他们又开始重新给礼盒打包,仿佛把自己当成了上了年纪的英伦老管家,慢条斯理、不急不忙。

我爸嫌弃地啧了一声,看到护士长已经过来了,把墨镜取下来揣进兜里,脸上挂上温文尔雅的微笑,比李维斯还矜持地迈着稳重的步伐,过去跟她握手。

护士长常年紧绷的脸上绽开一个真心又热情的微笑,率先开口道:

「郑总这是来看女儿?

「上次戴总还特意打电话给我,说月盈产后体弱,刚回来工作可能不太适应,让我多担待。

「我看您二位就多余操心,月盈的工作态度和能力有目共睹,我们科室就没有哪个小患者不喜欢月盈姐姐的。」

我爸听到有人夸他老婆和孩子,伪装出来的斯文差点就破了功,一张嘴就略显油腻:

「小睢啊,你这每天没日没夜地干着救死扶伤的活,人反而显得日益年轻也就罢了,怎么嘴也越来越甜了?」

二人你来我往地互吹了几句,护士长的手机响了,她接通应了几句,说马上来。

没等她开口告辞,我爸主动说道:「今天是我冒昧了,没声打招呼就跑过来,打扰你们工作了吧?」他从钱夹里抽出一张月华楼的贵宾卡递给护士长,「你正事要紧,别磨磨唧唧跟郑哥推辞,有空带你们科室的小朋友们过来聚个餐,我给你们开几瓶好酒。」

护士长确实赶时间,况且这是人情往来,又不算受贿,她却之不恭。

她迈着风风火火的大步走了,经过那些看到领导来了都挡不住八卦之心的下属,很来气地啪啪拍了两下休息室的大门:

「干吗呢干吗呢!一个个吃饱了撑得没事做啊?堵在这聊什么也说给我听听?

「月盈爸爸还说请你们去月华楼吃饭,我看你们也别吃什么饭了,都回家吃自己去吧!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散了!」

人群作鸟兽散。

新人脸皮最嫩,听了护士长夹枪带棒地训斥,一身雪白的皮子从脸红到了脚后跟,但她还是踟蹰地走过来,声如蚊蚋地对我说:「月盈,对不起,我不该在背后瞎说你的坏话,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那两个同伴闻言恶狠狠瞪了她两眼,翻着白眼转身嘀咕了一句:「什么玩意儿,拜高踩低的小人。」

我爸嘿了一句就要追着她们「讲道理」,我一把拽住他,对新人说道:「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你已经比大部分人强很多了。

「我观察过你,我认为你是真心喜欢,也想做好这份工作的。

「所以,因为一些莫须有的闲话坏了同事之间的正常关系,影响到我们的本职工作,那就是本末倒置了,你说对吗?」

打发走得到前辈肯定、眼睛亮晶晶的小护士,我对上老爸,说道:「我还是冲动了,不该花这个冤枉钱的。」

我爸用自以为很帅气的姿势撩起自己额前的碎发,洒脱道:「爸爸自己赚的钱,给你撒着玩都行。」

「可是,你的餐厅也是靠阿姨给你的钱才开起来的啊。」

我爸耍帅的手一顿,抡圆了胳膊,一巴掌轻轻拍在我后脑勺上,「你阿姨也乐意给你花钱,是你自己不愿意沾她的光。

「行了,别讽刺你爹了,说说,你究竟在王一鸣那小子家受了什么气?」

没等我开始诉苦,我爸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笑着对我说:「我先接下你阿姨的电话。」

我看他这老房子着火的样子,也笑了。

不料没两秒,我爸脸上的轻松愉悦倏地消失了。

他的表情凝重,尽管努力克制,绷紧的腮帮和紧蹙的眉头还是泄露出他压抑的怒火和担忧。

我心脏无端下坠,直觉感应这通电话与我有关。

我爸挂断电话立马来握我的手,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果果出事了,你婆婆和小姑子瞒着你把她送到了戴氏私立抢救。

「月盈,你要稳住,爸爸现在就带你过去。」

07

阿姨目前身在国外,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她把戴氏私立向院长的手机号转发给了我,叮嘱我时刻注意这个号码的来电,向院长会在了解清楚果果的具体情况以后直接联系我。

因为我爸是骑机车过来的,李维斯主动把他的车借给了我们。

爸爸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脑子一片空茫。

我家离我所在的人民医院只有五分钟车程,赶到戴氏私立却要开车半小时。

在果果病情危急的情况下,婆婆和黄楚然舍近求远,特意绕开了人民医院。

甚至从果果入院到现在,两个小时了,她们姑侄和王一鸣,没有一个人主动来通知我孩子出事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们到底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08

在紧张地等候消息的同时,我开始查看昨天我爸带人安装的三个摄像头录下来的视频。

今天早上我和王一鸣出门之前果果还好好的,大概率是我们走了以后才出的事。

我将视频的时间拉到我们出门后,开启倍速,不断拉动进度条。

终于,我在次卧那个机位发现了异常的一幕。

上午八点,果果独自睡在次卧的大床上,不断踢打着胳膊腿小声哭泣。

黄楚然正坐在梳妆台前化妆。

王一鸣的妈,我那个反复跟我说果果比豆豆好带多了,闺女就是要比儿子贴心,她爱果果爱得不愿意撒手的婆婆,则抱着豆豆坐在单人沙发上,慈爱地看他喝奶。

这两个人完全漠视了我女儿的存在。

「楚然,豆豆月份越来越大,郑月盈的奶马上就不够他喝了,我给你买的药,你要开始吃了。」

黄楚然描眉的手一顿:「姑妈,吃那个药……会不会对我和豆豆不好啊?」

「那药要是有副作用,你蔡婶敢推荐给我?

「我看你就是豁不出去!

「我告诉你,怎么跟这么点大的孩子培养感情?

「除了 24 小时带着,就是亲自奶他!

「郑月盈是豆豆亲妈,他依赖郑月盈是天性,舍不了这一身剐,你还想让豆豆更亲你?」

这时豆豆喝完奶,偏过脑袋,跟着姐姐一起哭起来。

婆婆终于想起床上还有个一直在哭的孙女,一边轻拍豆豆的背安抚他,一边瞪着床上的果果:

「啧,个赔钱货,我们一天到晚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偏她就知道哭,就没个安生时候。楚然,你去药箱里拿支开塞露给她用一下。

「这讨债鬼,三天两头便秘,喝乳果糖都不管用。

「我就说母乳比奶粉强吧,你们非不信。

「看我们豆豆,只喝母乳,哪来他姐那么多毛病。」

黄楚然闻言,乖顺地放下涂了一半的口红,把果果从床上抱起,从次卧走出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我婆婆,确认婆婆正在专心逗孙子,没关注她的动向,便转身抱着果果进了厨房。

黄楚然很快从厨房出来,一手拿着装有黄褐色液体的奶瓶,一手抱着果果,又进了卫生间。

厨房和卫生间没装摄像头,我看不到她做了什么,只能听到果果断断续续发出呛水的哭声。

次卧里的婆婆仍脸带笑意地抱着豆豆逗弄,对卫生间里的动静置若罔闻。

十五分钟后,黄楚然把已经发不出哭声的果果放回床上,表情嫌恶地用消毒湿巾擦了几遍手,继续对着镜子涂脂抹粉,描眉画目。

09

在我和王一鸣看不到的地方,这对姑侄就是这样区别对待我的一双儿女、折磨我的女儿、算计着离间我和豆豆母子之情的。

我爸不停从后视镜里看我:「月盈,你脸色太差了,没事吧?」

「没事,爸,你好好开车,到医院再说。」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

郑月盈,愤怒只会扰乱你的神智,你要冷静下来才能帮到果果。

我不住调整呼吸,努力让激烈的恨意平复下来,继续看视频。

紧攥在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向院长来电了。

我心脏瞬间紧缩,抖着手接通,打开免提。

「郑哥、月盈,我是向辉。

「果果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你们不要慌,路上注意安全,我给你们仔细说一下情况。」

向院长说,果果被送到急诊的时候已陷入昏迷,我婆婆却自陈孩子问题不大,只是寻常腹泻,在送医路上意识还是清醒的。

接诊医生看孩子眼窝凹陷、四肢末梢和口唇紫绀,初步判断孩子因为重度腹泻导致脱水和电解质失衡,从而引起了低血容量性休克,第一时间给孩子开放静脉通路补液。

在医生询问病情的时候,我婆婆和突然出现的黄楚然顾左右而言他,坚称孩子有习惯性腹泻,大概这次格外严重。

因为医生怀疑她们说的话不尽不实,真实病因有待商榷,已经安排人手加急采样化验。

「就在刚才,孩子醒了,情况勉强算是稳定下来了。」

我如释重负,红着眼不住跟向院长道谢。

如果不是向院长不久前碰巧看见王一鸣和两个女人在急诊门口拉扯,要不是向院长察觉不对,主动跟急诊医生了解情况,我必然还像个傻子一样被王一鸣一家蒙在鼓里,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女儿出事了。

10

结束通话,手机上的视频自动继续播放,我拖动进度条,试图通过她们后续的对话弄明白黄楚然到底给果果喝了什么,帮助医生尽快对症下药。

上午九点,黄楚然和婆婆带着豆豆进了我和王一鸣的主卧。

黄楚然轻车熟路地打开我的衣柜,挑挑拣拣地给自己搭行头。

我女儿一个人躺在大床上,难受得小脸涨红的时候,黄楚然正在顾影自怜,而婆婆忙着给怀里熟睡的豆豆唱轻柔的催眠曲。

黄楚然换好一身衣服,抓着一支表往自己手上戴:「姑妈,嫂子也太好面子了,这表的牌子我认识,卡地亚的,真货没个大几万下不来,她花这个钱买个高仿 A 货,还不如买根金链子,好歹还保值呢。」

「嗤,死要面子的蠢娘们,也不知道她这几年到底败了一鸣多少钱才把东西张罗得这么齐全,可惜一脸穷酸相,披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行了,你这丫头,试了一套又一套,没完没了是吧?

「马上十点了,动作快点,赔钱货又在哭了,你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就赶紧出门,早去早回,别让郑月盈发现了。」

穿戴一新的黄楚然把果果抱去了厕所,十分钟以后才出来。

她像丢烫手山芋一样把果果扔回床上,跟婆婆打了声招呼,拎着包快步出门了。

上午十点半,婆婆把豆豆用背带背在背上,进厨房做午饭。

上午十一点,婆婆捏着鼻子凑到果果面前观察,突然提起果果的腿,粗暴地把她身上的纸尿裤脱了下来。

果果闭着眼,软绵绵地任她施为。

婆婆看着手上的纸尿裤骂了句脏话,没给果果擦洗,直接给她换上一片新的。

她开了一支补液盐,捏着果果的两颊强行灌了进去。

十一点二十,婆婆吃完饭,进屋查看果果情况。

很快,她掏出手机拨出电话。

「楚然,你告诉姑妈,你到底把果果怎么了?」

「你还嘴硬,这孩子还能无缘无故拉得人都要不行了?」

「你这个死丫头,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啊?你要是现在就把郑月盈得罪死了,我们的计划就全完了!」

「废话少说,我马上带他们去找你哥,你也立刻给我过去!」

「还有,你那减肥茶收在哪?做了这种事还不知道把东西清理干净,蠢死你算了!」

她挂断电话,从厨房里拿出一个花花绿绿的纸盒,把两个孩子放进婴儿车,匆匆推着婴儿车甩上了家里的大门。

我迅速把那东西的截图上传到识图软件。

结果很快跳了出来。

那是一款国产三无减肥茶,我在网上找到它的成分表,位列第一的原料赫然是番泻叶。

番泻叶,强力天然泻药。我们医院常常给需要做肠镜的患者开番泻叶和甘露醇,这二者搭配使用,几小时内就能把患者的肠道清理得干干净净,但很多患者都曾反映,服用番泻叶泡的水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腹痛如绞。

难怪,难怪我的女儿会难受得整张脸涨红,却连哭闹的力气也没有。

我短暂地眩晕了一下,强撑着把产品名和成分表发给向院长。

车又快又稳地停了下来,我们到了。

两个等候已久的中年男人透过挡风玻璃跟我们打了个招呼,我示意爸爸请他们上车。

王一鸣的妈是铁了心要包庇黄楚然了。

那么,王一鸣本人,究竟对他妈和表妹私下的作为知不知情?

11

向院长和邱律师落座后,我们快速把目前掌握的事实和证据汇总。

在根据邱律师的专业建议确定了接下来的行动方案后,向院长叫来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护士,由她领着我和我爸往果果的病房赶。

我们推门而入时,黄楚然抱着豆豆、婆婆端着杯热茶,她们正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果果病床边空无一人。

这两个女人突然看到我,惊得同时站了起来。

黄楚然一脸惊慌地拿出手机打电话,婆婆勉强镇定下来,先发制人:「月盈,你怎么来了?」

我冷漠地看了她们一眼,一言不发地从她们身边走过,去看果果的情况。

果果浓密的胎发被剃秃了一小块,输液针扎在她头皮上,一刻不停地帮她补液。

我的眼泪砸在床单上,轻轻帮果果掖了下被子。

我爸眼睛猩红,搭在床边的两只手青筋暴起。

我们对上视线,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强烈的恨意。

我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暂且忍住脾气。

那位带路的护士见我们都不作声,主动对上婆婆:「孩子住院了,当妈的来看孩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有你什么事儿啊?你一个小护士还管天管地管到病人的家事上来了?」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