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过头去看他,神情冷漠:「是,你不该打断他的腿,你该杀了他然后自杀,打断腿算什么?你看那个姓周的,他再也用不着腿了。」
我言语讥讽,看着苏淮变了脸色。我知道我现在激怒他对我没有好处,我大可以骗他周队说的话我都没有答应,有放在桌子上的摄像头,他会信的。
可是我满腔愤怒,我脑海里总是闪过周队长死时那满地的血,而我坐在里面被苏淮搂在怀里。
我总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我不知道我应该做点什么。
我觉得我激怒苏淮,或者让他也打断我的腿,我就可以和他们划清界限,和我那段屈辱的日子一起划清界限!
苏淮扑了过来,他将我压倒在沙发上,捏住了我脸,强迫我看着他。
「许青竹,你没有心的吗?你没有心!我们那么爱你,甚至不惜将自己拆开了晾在你的面前,我、苏忆,我们瞒着身份和你约会的时候,那些恩爱、那些快乐都是假的吗?为什么一个人可以,两个人就不可以!为什么我现在在你的眼睛里一点爱都看不到!」
「因为我没有爱过你们,从来都没有。」我弯起嘴角,嘲弄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爱的是风光霁月、站在阳光下、看见一只小猫都会怜惜的苏淮或者苏忆,而不是那个在东南亚杀人放火、贩卖毒品的苏淮或者苏忆。」
「我爱的是真善美,爱的是温暖的性格、善良的品格,这样的人,我都爱,而你们将自己拆开了晾在我面前,我才发现你们多么肮脏卑劣!」
苏淮的眼神变得暴虐,掐住我下巴的手移到了脖子,我感到一阵呼吸困难。
杀了我,就此杀了我吧,我不想等待什么救援,也不需要自救。
我不再挣扎,闭上了眼睛。
谁知苏淮突然松了手,眼底的风暴烟消云散。
「我不会杀了你的。」苏淮蹲下身子,他表情温柔,抬手理过我凌乱的头发。
「因为我爱你呀。」
「变态也配说爱!」我一抬头,一口口水唾在苏淮脸上,哈哈大笑。
苏淮并不恼,他擦去口水,看着我,还在微笑。
「青竹,你太傲气了,怎么就老想逃呢?如果我折断你的翅膀,你还能逃吗?」
我毫不示弱,冷笑着看他:「苏淮,你才 TM 应该去做精神鉴定,看看你是不是双相障碍,还折断我的翅膀,姑奶奶要是天使就一翅膀扇死你们,有本事打断我的腿!」
「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嘴。」苏淮转过我的脸来,捏住我的下巴,长指探入我的口腔,夹住我的舌头。
「宝贝,嘴巴如果只用来说不好听的话,那就不要说话了吧。」
10
我被苏淮关了起来,像狗一样,拴着锁链。
一日三餐,苏忆会来送饭,生理问题,旁边有猫砂,苏忆会来清理。
刚开始我还能嘲讽苏忆打着石膏的腿,问候他的祖宗,后来我发现,除了苏忆,再没有人来看我,我像被遗忘了一样。
四周都是黑暗,没有白天黑夜,我从一开始恨他们入骨,渐渐地开始期待苏忆的到来,只要他来,我就能看见门打开时的一线光亮,还有他在时才有的微弱灯光。
今天已经很久了,苏忆还没有来,我有些着急,不会连苏忆也把我忘了吧?
我焦急地等待,直到门被推开,我几乎是殷切地看着他。
「你怎么才来?」
我有些委屈,像被主人遗弃。
苏忆有些惊讶,他蹲下身子,摸了摸我的头。
「你……想我了?」
我毫不掩饰:「嗯。」
先是静默,以至于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惹苏忆生气了,正在焦躁不安,苏忆突然将我拥入怀里。
「宝贝,我也想你,好想。」
苏忆的气息扑面而来,将我笼罩,真好闻,被他抱着,我有些安心。
苏忆没有忘掉我,我还是苏忆的宝贝。
「放她出来吧。」
听见声音,我抬头去看,才发现苏淮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光线很暗,看不见表情。
我有些怕苏淮,往苏忆怀里钻了钻,被苏忆打开锁链,抱了起来。
苏忆给我洗澡,苏淮就在旁边看着。等我躺在柔软的床上,闻着清新的空气,我拉着苏忆的手进入梦乡。
我好累,我又好怕,好怕再被关起来,被戴上锁链,像狗一样,只有苏忆可以让我心安。
我听见苏淮在说「总算驯服了」,我太困了,我不知道他在说谁。
苏淮很忙,我经常和苏忆在家里,我很开心。同时,我也得了梦游症,每晚莫名其妙地就在别墅里游荡,直到苏淮或者苏忆把我抓回来。
我往苏忆那边蹭了蹭,身后苏淮声音低沉:
「靠过来。」
我不敢不听,往他那边挪了挪,被他一把捞了过去,揽进怀里。
我战战兢兢,不敢睡着,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苏淮已经不在了,我又躺在苏忆的怀里。
这几日经常有警察上门,苏淮在苏淮就陪着我一起应付,我什么话都不说,只要低着头就可以了。苏淮不在,我就一个人出去,也是什么都不用说,只要低着头就行了。
「哥,我们是不是不应该杀那个警察?」苏忆有些焦躁不安,「我总觉得最近风声很紧。」
「没事。」苏淮云淡风轻,夹起一筷子茼蒿送到我嘴边,我不想吃,他冷着脸,「不许挑食。」
我乖乖吃了。
苏淮摸了摸我的脸:「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我最近要去一趟东南亚。」苏淮对苏忆道,「公司这边你照看着,刚好你的腿那样,伤筋动骨一百天,也可以少去公司,多照看着宝贝,只要适时露面,为我掩护一下就好了。」
苏忆表情一变:「怎么突然要去那边?是出了什么事吗?」
苏淮也不隐瞒:「那边出现了我们俩的资料,我去处理一下。」
他笑了笑:「没想到那边居然还有熟人,我以为都死绝了呢。」
苏忆有些紧张:「还是我去吧,哥你没有我身手好。」
「你?」苏淮看一眼他的瘸腿,冷笑一声,「我还不至于要动用一个伤残人士,放心,我比你有脑子。」
他捏了捏我的脸,自言自语:「怎么不见长肉?」
苏淮很快悄悄离开了,苏忆给公司打过招呼后,继续留在家里陪我。
可是少年人如狼似虎,或许,苏淮应该打断的不止苏忆的一条腿。
深夜,我的梦游症又犯了,苏忆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抠墙皮。
「宝贝?」苏忆的声音带着疑虑。
我被惊醒,一个不慎就从楼梯上摔了下去,一脸痛苦地坐在地上。
「没怎么样吧?」苏忆一紧张,顾不上研究我的墙皮,一蹦一蹦跳下来,轻轻一碰我的腿,我一声痛呼,我的腿也摔断了。
得,两个瘸子。
为了照顾两个瘸子,苏忆不得不寻求援助,他不放心别人,干脆找了个又聋又不爱说话的老婆婆。
「阿花婆是我们公司保洁阿姨,从苏安开创就在苏安了,算得上是开国功臣了。」苏忆给我介绍。
我抬头看一眼她,她驼着背,不说话,就是笑,我有些失望,还以为有人能陪陪我了,我一个人真的好孤单。
看不到希望,我觉得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19
苏淮那边进展很顺利,我变得越来越焦虑,整宿整宿睡不着,大把大把掉头发。
苏忆被吓了一跳:「天呢,哥哥回来看见你这个样子一定会把我的另一条腿也打断!」
阿花婆也看出我的不对劲,她开始给我讲故事,都是些封建地主、街头新闻,苏忆听得不耐烦,我却一坐一整天。
阿花婆说以前的地主会给房子里修机关暗道,有些是为了存东西当暗室,有些可以通到屋外去。
我趴在窗台上往外看,苏淮这么小心的人,居然住的不是独栋别墅?隔壁的房子和这里紧紧相连,这么奇怪。
苏忆靠了过来:「在看什么?」
我心里一惊,胡乱扯谎掩饰自己的心慌:「我,有点想苏淮了。」
苏忆居然拿着手机,他得意地对手机里说:「看吧,哥,我就说宝贝想你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苏忆将手机贴在我的耳朵上,我听见苏忆的声音,温柔缱绻:
「我也想你。」
苏忆去了公司,我在靠近隔壁房子的房间里摸索,阿花婆提着扫帚去了门外扫地。
房间的布置很简单,早在我装作梦游的时候,就把里面翻了个干净,可是今天,我选择了敲击和隔壁相邻的那个墙面,仔细地辨别声音。如果这面墙有问题,声音一定是不一样的。
我敲得小心翼翼,害怕漏过什么不一样的声音,从一开始的认真到后面的不耐烦,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听信一个保洁阿姨的故事?
她或许就是讲了个不知所谓的故事,我却在这里像个傻子一样敲个不停。
我一拳砸在面前的墙上,稍显清脆的声音让我一愣,继而精神一振,这里是空的!
我激动地再去拍墙面,只见面前的墙面裂开一道缝,缓缓向两边裂开。
我惊了一跳,继而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几乎肝胆俱裂。
果然,苏淮的脸一点点出现在我的眼前。
看清是我,他笑意不达眼底,声音淡漠:
「真是一个惊喜,我的小宝贝,你居然在这里迎接我。」
20
我一瞬间僵在原地,看着苏淮,不敢动作。
我装作淡定地站在原地,脑子发慌,心脏怦怦怦地直跳。我弯了弯唇角,想用微笑去掩盖自己内心的慌乱。
「我,苏忆不在,我……我就是四处走走看看,我没事干。」
苏淮不知道信没信,他的视线很快被我的腿吸引了。
「能耐啊,送我这么大一个礼物。」他一把抱起我放在桌子上,去掀我的裤脚。
我一动,被他钳制住双手:「乖,让我看看。」
骨头恢复得挺好,裹得严实,不知道他能看见什么?他胡乱翻了翻,又给我整理好。
「宝贝,我好想你。」
我不敢拒绝。
苏忆回来已是晚上,苏淮搂着我陪我看电视,看见苏忆,我明显一喜。
苏忆也是一喜:「哥,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那些人真的烦死了,天天来查账,一赖一整天,尤其那个姓钱的。」
苏淮捏了把我的脸,埋怨了句「小没良心的」,回过头对苏忆道:「没事,有我在。」
话虽如此,苏淮并不打算去公司,他日日守着我,折磨我,有时候我半夜醒来,看见他一双黝黑的眼睛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我噤若寒蝉。
我不敢再有什么动作,我怀疑苏淮他发现了什么,或者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看我像个小丑一样演戏,不远处就是他的天罗地网。
「在看什么?」苏淮坐在了沙发上,长臂一展,将我搂了过去,看一眼我在看的选秀节目,皱皱眉头。
「你喜欢这样的?」
我哪有心思看节目,敷衍地「嗯」一声,就听那个艺人说道:「姜还是老的 rua!」
苏淮拍手:「好品味。」
又一夜事罢,苏淮搂着我,突然说:「宝贝,给我生个孩子吧。」
我身子一颤,回想苏淮这几日的表现,心底一凉,他居然是这样的打算!
苏忆坐了起来,难掩兴奋,摸上我的小腹:「宝贝的经期可迟了三天,没准儿已经有了。」
我嘴里发苦,一想到我会怀他们的孩子,我就害怕。我怕他们,恨他们,我会迁怒于人,我不会爱这个孩子!
「生出来,算你们兄弟谁的?他又该管谁叫爸爸?还是告诉他,他妈妈好能耐,有两个老公?」
我表情僵硬而奇怪,我控制不住自己去嘲讽他们。
苏淮不说话,谁知苏忆却一拍手:「没准儿像我们一样,是个双胞胎呢!」
一夜无话,各怀鬼胎。
我心事重重,十分害怕怀孕,却没有什么机会去买个验孕棒之类的自己查一查。我也不敢让他们买,我怕真的测出怀孕,被他们知道,以他们的性子,我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乖乖把孩子生下来。
苏淮却像着了魔一样,他真的买了好多婴儿的衣服,粉的蓝的,质地柔软,十分可爱。
他把衣服一件一件拆开,清洗,再归类摆好。看着那琳琅满目,我满心柔软。
我也曾幻想过我为人母,有一个孩子,有爱我的老公,那我总算有一个家了,却不想今日是这番光景。
「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苏淮突然问我。
不等我回答,他自言自语般道:「我想要个女儿,像你一样,清白骄傲,可不能像我和苏忆,我们两个坏透了。」
他又道:「其实我和苏忆躲起来的两年,我们也是安安分分过日子的,我们摆过地摊、卖过早餐,还收过破烂,那时候局势不明朗,我把钱攥得死紧,居然也攒下了一笔钱。」
苏淮看我,笑容温暖,表情骄傲:「等有孩子了,我就把钱取出来养孩子,那笔钱是我和苏忆一点一点挣来的,是干净的。」
我装作怕他,低声询问:「苏忆什么时候回来?」
苏淮没有回答,许久,他语气淡淡:「青竹,其实我比苏忆更早遇见你。」
苏淮又要去东南亚,这次,苏忆十分担忧。即使是我,也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们两个关起门来单独说话,出来时,苏忆双眼通红。
苏淮走了,苏忆很忙,我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
我乘苏忆不在,偷偷潜入房间,我在那面墙上四处寻找。过程不算困难,在我摸索到第二十三个可能是机关的物品时,墙面发出轻微的响动,缓缓打开。
我大喜过望,上前察看,却发现还有一道门,门上是密码锁。
我尝试了苏淮的生日、苏忆的生日,我的生日、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都不对。
阿花婆的扫帚掉在地上发出重重的落地声,我一惊,慌忙恢复机关,掩上房门出去。
苏忆回来了。他很疲惫,他跟我抱怨不该杀了周队,警察的报复无穷无尽,他们找不到证据,却像苍蝇一样让苏忆分身乏术。
我安慰他,心里却冷笑,你以为这是无法无天的东南亚?
我很急迫,阿花婆也很急迫,她终于伪装不下去了,单刀直入。
「到底怎么样了?苏淮在东南亚的动作很频繁。」
她现在的样子可一点不像一个耳聋眼花、垂垂老矣的老太婆。
我好奇:「苏淮在东南亚干什么?」
阿花婆眼睛一闪,摇头:「这是机密,不能告诉你。」
我将密码的困境告诉她,她想了想,问我:「你有没有试过你和苏淮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我试过了,十一月初六。」
「不对。」阿花婆否决,「据我们所知,你和苏淮第一次见,是十月初三。」
十月初三?我毫无印象。
阿花婆却不停催促我,让我去试试。
我再次进了房间,熟练地打开机关,输入 1003,密码锁居然「咔嚓」一声,真的开了。
里面是一个长长的暗道,我走得心惊胆战,总怕苏淮神出鬼没,突然从哪里出来,将我抓个现形。
总算走完了暗道,面前是一扇门,还是密码锁,1003,还是 1003,我打开门,只见面前是一个简易的卧室,床铺桌椅电脑,一应俱全。
那个光盘在哪里?我四处翻找,又恢复原样,我速度很快,担心苏忆突然回来,阿花婆通知不及。
或许是苏淮太过自信了,我居然在书架上就找到了光盘,我将电脑打开,掏出我那天藏在头发里的 U 盘,拷贝好东西,将光盘放回原处,迅速离去。
回来将一切回归原处,我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掌心濡湿,双腿发软。
我将 U 盘交给阿花婆。
「你怎么出去?」我问她。
阿花婆笑的狡黠:「夫人不是怀孕了吗?我奉命去给夫人买验孕棒,我们有人就在不远处接应。」
我点点头,她又道:「跟我走,现在有了这个东西,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你放心,我们会保护你的。」
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总觉得苏淮那么机敏,他怎么会轻易让我找到光盘?怎么会这么顺利?
「你能确定这个是真的吗?」
阿花婆愣住了,她也不敢确定。
我闭了闭眼,压抑住内心对自由的渴望,对她道:「苏淮一向狡猾,我们不辨真假,我先按兵不动,你把东西送出去。」
阿花婆承诺:「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
她去而复返,交给我一个显示两条杠的验孕棒,告诉我放心,即使苏氏兄弟丧心病狂,也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我焦虑难安,整个别墅只有我一个,这还是第一次。
我把灯全部打开,灯光拉长了我的影子,像一个黑乎乎的怪物,我控制不住地盯着它看,有一瞬间,我觉得它跳了起来向我扑来。
「啊!」我尖叫着退后几步。
我觉得我要疯了,等待让我倍加煎熬。我迷迷糊糊睡着,又迷迷糊糊醒来,沙发边立着一个人。
是苏忆,他面色难看地盯着我。
「怎么了?」我扯了扯嘴角,强撑着镇定。
「苏安完了,全完了。」
我内心狂喜,这就意味着我的东西是真的!我的力气没有白费!
「走。」苏忆一扯我的胳膊,拉着我就走。
我大惊失色,拽着沙发不肯撒手:「深更半夜的去哪里?苏忆,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东南亚,哥哥在那里等着我们。」
我张皇失措,我不能离开,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只要我再拖一拖,我就能等到救援,他们会将苏忆绳之以法!
「苏忆,我们等一下。」我挣开他的手,跑到沙发后面,远远地隔开他。
「等?等什么?」
等什么?我张口结舌。
「还是说,这都是你一手促成的?」苏忆的脸在灯光下晦暗不明。
我不敢再刺激他,我不想走,忽然,我想起阿花婆给我的东西,连忙拿了出来。
「苏忆,我怀孕了,我……我很难受,我查过,月份小的时候不能颠簸,我怕。」
苏忆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有些结巴:「你、你真的,真怀孕了?」
我点头。
苏忆小跑着过来看验孕棒,我递了上去,他一个手刀砍在我的后颈上,我昏了过去。
21
再醒来,我已经到了东南亚,不知道是什么国度的什么城镇。
屋里空无一人,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窗前往外看,只见几辆军用车辆停了下来,先下来几个杀气腾腾的持枪人员,接着是苏淮和苏忆。
他们穿着当地的服饰,明明是一张脸,却能看出一个温文尔雅,一个气宇轩昂。
他们好像更适合这片土地,他们终于可以兄弟并肩站在阳光下,苏忆不知道说了什么,苏淮给了他一拳,一抬头,看见我站在窗前,一起朝我招了招手。
苏淮最先进来,他很开心:「听苏忆说你怀孕了,等会儿我叫医生来看看,苏忆笨,下手没个轻重。」
苏忆抗议:「哥你别高兴太早,没准儿是我的种呢。」
苏淮并不反驳:「谁的都好,只要是宝贝的,都好。」
我讷讷不敢言语。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枪响,苏淮和苏忆脸色一变,趴到窗子上往外看。
他们与前头持枪的人说的是当地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只看见苏忆一把拍在墙上,怒道:「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苏忆从腰间抽出手枪,上膛:「哥,带宝贝走,这里不安全了。」
一路坐着车且战且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子弹嗖嗖地划破空气,打在人的身上,有人只发出一声哼唧声,就没了声息。
苏淮冷着脸把我护在怀里,苏忆面不改色地将死掉的人推下车,其他人居然没有反应,明明前一刻还谈笑风生、称兄道弟!
好不容易甩开追兵,剩下五个人居然和苏忆发生了冲突,他们激烈地争吵,终究寡不敌众,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了我们三人的额头上。
我吓得不停发抖,苏淮将我搂得更紧,小声安慰我「不怕,我在。」
「苏忆,让他们走,把车也给他们。」
「哥!」苏忆不解。
「给他们!」
我们三人从车上被推了下来,他们扬长而去。
「接下来怎么办?」我和苏忆都看向苏淮,等着他拿主意。
苏淮脸色有些苍白,声音倒还稳定:「从这儿往北走,那里有我布置的暗点,他们开车会吸引追兵的注意力,我们乘机赶路。」
苏忆蹲了下来,对我说:「来,我背你。」
我要拒绝,苏淮无奈地揉了揉我的脑袋:「这个时候就别犟了,乖。」
苏忆背着我,依然步履轻快,然而苏淮很快就坚持不住了,面色发白,摔倒在地。
「你流血了?」我这才注意到苏淮的大腿处衣服颜色比其他地方深,他穿着黑衣服,我们一直没有发现。
「哥!」苏忆将我放下来,上前扶住苏淮。
苏淮的伤口还在流血:「得把子弹取出来,将伤口绑紧,阻止出血。」
我不知所措:「那要怎么做?这里也没有止血带,没有麻药……」
苏忆打断我的话:「你来拉住他的手。」
「啊?哦。」我拉住苏淮的手,苏忆居然徒手就去抠苏淮大腿处的子弹!
我看得毛骨悚然,几欲晕倒。
「呃——」苏淮从昏迷中疼醒,他一抬手,发现我拉着他的手,许是怕伤着我,他咬着牙一动不动地任由苏忆抠出子弹,再快速地为他扎紧伤口。
苏淮嘴唇颤抖,声音坚定:「往前走,继续走!」
我和苏忆搀扶着苏淮继续往前走,虽然我觉得他们可恨,可是我并不想苏淮死在这里,他们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
终于走到了苏淮的暗点,一个二层小楼,里面东西倒是齐全,苏忆又简单为苏淮处理了伤口,我找到干面包,三人勉强吃了点。
半夜,苏淮发烧了,伤口感染了。
他意识不清,迷迷糊糊地一会儿喊我的名字,一会儿喊苏忆,一会儿又开始忏悔。
「怎么办?」我问苏忆。
苏忆木着脸:「等他扛过去。」
我曾经幻想过苏淮苏忆的无数次死法,甚至被我一枪爆头,可是他真的伤口感染,随时会死去,我却发现我不忍心。
不是因为爱的不忍心,而是因为我还没有泯灭人性。
苏忆在擦枪:「我明天试着去寻一些药,你守着他,不许欺负他,不许偷跑。」
我打了个寒战:「我不会欺负一个快要死的人,我也不会偷跑,这个鬼地方,没有比在你们身边更安全的了。」
苏忆笑了笑,又道:「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宝贝,所以我才格外珍惜你的那一点关心,我就是缺爱。」
「哥哥以前为了生活,为了我,被人踩进泥里,你跟狗抢过食吗?我们抢过。」
「哥哥跟我说他遇见一个女孩,明明孤身一人,却从不低头,那么骄傲又强大,绚丽夺目,他说他爱上了你,我真为他高兴,后来我也爱上了你,我们也挣扎过,我说服自己放弃,我不想和哥哥抢,可是我放不下……」
「够了!」我猛地站起来,打断苏忆的话,「你们悲惨的曾经,不是我造成的,你们给予我的感情,我也曾认真对待,全盘回应,可是你们对我的伤害呢?」
「你们囚禁我、QJ 我、把我锁起来,像狗一样,却说爱我的骄傲与强大?你不觉得可笑吗?」
苏忆哑口无言。
后半夜,我被奇怪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苏淮居然也醒来了,坐在床边,苏忆站在窗子旁。
「把你吵醒了。」苏淮看我看他的伤口,朝我笑笑,「一时死不了。」
我讥讽道:「那是,祸害遗千年嘛。」
苏淮毫不在意,反而问我:「怎么不装了?不怕我了?你还是这个样子更可爱,多鲜活啊。」
他知道我在装,为什么不揭穿我?
外面有人通过喇叭传话。
「苏淮苏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尽快释放人质,放下武器,立即投降!」
我蹦了起来:「中国警察!」
「很亲切是吧?」这个时候,苏淮居然还在笑,他一向胜券在握,如今又有什么鬼主意?
我不寒而栗。
「过来。」苏淮对我招手,「别怕,我就是想摸摸孩子。」
我走了过去,任由苏淮的手覆上我的小腹,他将耳朵贴了上去,滚烫的呼吸激得我寒毛直竖。
「怎么没动静呢?」苏淮表情苦恼,量了量我的腰身,「这么细的腰,怎么装得下宝宝?」
「才几天啊,还没黄豆大。」苏忆回一句,而后开枪,子弹好像打在了车上,听着外面的动静,苏忆哈哈大笑。
他枪法极好,此刻却十分顽皮,好像被困在屋子里的不是他,而是外面的人。
僵持许久,久到我以为苏淮睡着了。他慢慢松开我,对我说:「那个柜子里,有一个袋子,你拿过来。」
我取来袋子,苏淮打开,里面居然护照、机票、银行卡等,一应俱全。
「这是我给你们换的新身份,你们现在顺着暗道出去,赶六点的飞机,先去美国。」
苏忆不肯:「哥,你们走,我留下。」
「你留下干什么?等死吗?」苏淮出奇地冷静,他神色漠然,对苏忆道,「你先带着宝贝走,我留在这里拖住他们,只要再过一个小时,我布置好的救兵就会来救我,到时候我就追上你们,我们在美国碰面。」
苏忆还是不肯:「哥,你们走,我来拖住他们。」
「苏忆!」苏淮冷下脸,低声呵斥,「你又不听话了吗?你留下,我安排的人你认识几个?这边的情况你又熟悉吗?我提前布局,是为了留你在这儿送死的吗?」
苏忆鼓着腮帮子,抹了抹眼泪,一言不发。
苏淮也软下心来,笑笑:「怎么还哭上了,放心,我把苏安的钱几乎都砸进去了,会买下我这条命的。」
暗道在一楼,掀开地上铺着的草垫子,就见一个垂直向下的洞口,一边是梯子。
我不想走,外面就是救援,可是形势比人强,我只能跟着苏忆往洞里钻。
「许青竹。」苏淮突然叫我的名字,「你终于记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了,我很高兴。」
我并没有想起来和他的第一次见面,那是阿花婆告诉我的,我心虚地不知如何回答。
苏淮手指搭在嘴唇上:「嘘,不要说。」
他站在洞口上面,衣服灰一道白一道,大腿还瘸着。他明明那么狼狈,却还在笑,笑容明亮温暖,看起来像天使。
他微笑着扯过草垫子慢慢盖上,暗道一点点陷入黑暗。
电光石火,我心头雪亮。苏淮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阿花婆的身份,知道我进了密室找到了光盘,知道苏安大势将去,才来东南亚准备好了一切。甚至在将我锁起来的时候让苏忆来送饭安抚我,就是让我把苏忆当作救命稻草,从此依附苏忆!
他把苏忆安排妥当,那他呢?他真的会追上来吗?
我心里隐隐有预感,我不敢细想。
「走啊!」苏忆拉着我在暗道里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不对!」苏忆的身子开始战栗,握着我的手抖个不停。
我知道苏忆发现了,他从来不是傻子。
他一把将装着证件的袋子塞进我的怀里,摸了摸我的头发。
「宝贝,一直往前走,去找你的中国警察,他们会保护你的。」
他吻在我的额头上,声音温柔缱绻:「许青竹,你自由了。」
苏忆一把推开我,转身就朝来时路拔足狂奔。
「哥,哥,你等等我!」
我抱着袋子不敢回头,我知道苏忆的转身意味着什么,我浑身抖个不停,牙齿在打架,我在黑暗中摔倒,又爬起来往前摸索,我连滚带爬,终于又看到了梯子。我咬着牙顺着梯子往上爬,上面突然传来光亮,是谁掀开了外面的盖子,一双手朝我伸了过来。
「许青竹女士,你好,我们是中国警察,你安全了。」
我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爆炸声,身子一僵,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我真的自由了,我放声大哭。
22
阿花婆来医院看我,她终于恢复了本来的样子,一头短发,鼻梁挺直,三十来岁,看起来却像二十几岁的样子,笑起来很爽朗。
我问她,我和苏淮第一次见面的详情。
「那时候我们已经在跟苏淮这条线了,你们第一次见面,你还在上高中,有一对夫妇把你堵在巷子里,叫你柔柔,要你跟他们回去,说家里比福利院好几万倍,你冷着脸说你叫许青竹,人有志,竹有节的许青竹,他们骂你不是东西,不识好歹。」
「苏淮就在旁边看着,等你骂走了那对夫妇,苏淮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跟在你后面,我们也跟着苏淮,你发现了苏淮,他对你说小妹妹挺有志气啊,认识一下,你说不要再跟着我,我们不是一路人。」
那对夫妇曾收养过我,后来他们有了孩子就将我送了回去,再后来,他们的孩子没能长大,我记得那天的事,但我真的不记得苏淮了。
我想象不来苏淮痞里痞气的模样,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进退有度,或许他从来没有给我看过他真实的那一面吧?只是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我们不是一路人,他不该跟着我的。
从医院出来,我辞去了律所工作,回到了我长大的福利院,考了个事业编制,在这里工作。
时光飞逝,转眼一年。
我在给一个小女孩扎辫子,小女孩脸蛋圆鼓鼓的,像小苹果一样,奶声奶气地给我讲故事。
「小许,有人找你。」同事过来对我说,「在办公室。」
我去了办公室,一个西装革履,一股子社会精英味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他看见我,站起来和我握手。
「你好,许女士,我叫李原,今天找您,是因为我的当事人委托在我这里的一笔钱,当时约定一年后以赠与的名义转到您的名下。」
他拿出一张单子,上面是五十万。
我回忆一下,好像没有什么朋友……一对名字跳进了我的脑海。
「您的当事人姓苏,是吗?」
李原点头。
我想起那个午后,苏淮笑容温暖,表情骄傲。
「等有孩子了,我就把钱取出来养孩子,那笔钱是我和苏忆一点一点挣来的,是干净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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