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回到2008》

「找本秘籍,锻炼身体!」

11

循环还在继续。

白烨的耐心也在逐渐流失。

这就是他一直在担心的状况,眼下果然变成了这样,局面彻底僵持。

不论是他还是巧巧,谁都回不去 97 年,只能在循环里干耗着,日复一日。

究竟该如何破局。

12

终于,第十三个循环日,白烨敲开了王俊逸的门。

「走吧,继续找她?」王俊逸打了个哈切。

白烨却摇了摇头。

「是时候把循环,还给小小了。」

坐在客厅里,他对王俊逸说。

那个时候,恰好门被敲响。是于小小上门,请王阿姨帮忙仙人跳。

王俊逸送走小小和老妈后,反手关上了门。

「你有什么计划?」他回过头问。

13

那天在王俊逸的房间里,白烨全盘说出了他的计划。

那是一个,最安全,也是成功率最高的计划。

只是,代价,是王俊逸会丢失他进入循环后的所有记忆,变回那个一无所知的「NPC」。

包括,他挽救过于小小性命的记忆。

「会忘记么……」王俊逸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你做过的事情都告诉她。」

「别,还是免了。」王俊逸尴尬地笑了笑,「出来混,小恩小惠提它做什么。」

「对不起了,朋友……」白烨和王俊逸呆久了,不自觉也学会了他的口头禅。

「没事的。」王俊逸转过了头,「只是有点可惜。」

「我来循环也挺久了。」他说,「一直还想做点其他事情。」

「我可以帮你么?」

王俊逸摇了摇头,「别人帮不了。」

那天两个人沉默了很久,王俊逸再次弱弱地开口。

「那什么,要不你还是帮一下吧。」

白烨忍不住笑了,「你说。」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小小的关系是……」

「我们是朋友……」白烨顿了顿,「只是朋友。」

14

「行了,你这就是帮了大忙了。」王俊逸好像松了口气。

白烨隐隐猜到,他想做的其他事情是什么了。

「白烨。」

王俊逸站了起来,望向了窗外,这是他第一次叫白烨的名字。

「保护好小小。」

「我会的。」

「不要再让她死了。」

白烨笑了笑,「今后她绝对安全了。」

「最后,辛苦你,帮我给她带几句话吧。」

15

就这样,第十三个循环日。

夜空中,烟花绽放。

我茫然无知地站在楼道里,流着眼泪。王俊逸在说完那些我从未发现的爱意之后,针剂注射,循环归还到了我手里。

16

此时此刻,月色西移。

我和白烨坐在游乐园的废墟之上。

他终于讲完了所有事情,所有的真相。

以及,王俊逸要他,带给我的那些话。

「小小,出来混,要讲信用。」

「说喜欢你,就喜欢你。」

「就算下次轮回,老子还喜欢你。」

他真的很喜欢港片,这个白痴。

17

「你听过《难念的经》吗?」许久,我问白烨。

「什么?」

「他很喜欢这首歌,老是唱,以前,我总说他唱得难听。」

「吞风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欺山赶海践雪径也未绝望。拈花把酒偏折煞世人情狂……」

我轻轻地哼着,却再也抑制不住,哽咽地哭了起来,那哭声越来越大。

那天我在废墟上哭了很久,白烨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

18

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烟花声。

再过几分钟,就是十二点了,这夜快要过去。

我揉了揉眼睛。

「只要能抓到巧巧,就一切都结束了,对么?」

白烨点了点头。

「那,你的抓捕计划,是什么?」

白烨却只是递给了我一张信封,我要打开,但被他制止了。

「还不是时候。」

「什么?」我茫然。

白烨示意我等一下,他从书包里,取出了那个塑料小盒,那里面,是两支崭新的氰化钾。不同的是,其中一支,被记号笔画了一道黑色。

他取出了那支。

「这支是慢性的。」他说着,在我的手臂上注入,「我算好了时间,会在最后一秒,让你循环,这就是这个计划的关键。」

「你在我离开之后,你再打开信封,就都明白了。」

白烨开始给自己注射氰化钾,他突然笑了笑,「你说这时候要是有路人看到我们的样子,得报警吧。」

「你也知道啊。」

那药效很快,白烨的呼吸渐渐衰竭。

「小小,祝你好运。」他用微弱的声音,最后说。

他疲软地倒下,我没来得及扶住他,他一个人的时间洪流开始了。

短短几秒的光线流动,他消失了。

我知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躲藏着的巧巧,也和他一样,被循环,拉回了他们的时空。

我看了眼手表,还有一分钟,就要度过十二点了。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慢性氰化钾。

我没敢耽误,打开了手里的信封,取出了一张纸。

旋即,呆愣在了那里。

19

「那支是葡萄糖,给你补充点糖分。」

这是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

「对不起了,小小,这就是破局的办法。」

「我来做她的囚笼,把她囚禁在这一天里。」

「我会一直循环下去,永不结束。」

「但你不用。」

「你要去未来,集齐所有的小鱼,回到 1997 年,把历史恢复原样。」

「你不用担心,时间脱节后,两个时空的通道也会随之关闭。巧巧再也不可能来你的时空了,她只会被我囚禁。」

「原谅我,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前路遥远,请多保重。」

从遥远的方向,传来了巨大的钟声,仿若悲鸣。

十二响。

满城的烟花,接连绽放。

2008 年的 8 月 9 号,在这个时空里,第一次到来。

我抓着信封,在烟花下狂奔着,徒劳地狂奔。

我来到城堡大门前,用尽全力地撞开那扇门,冲了进去。可是,哪还有什么时空通道,迎接我的,只有空空荡荡的游乐园废墟。

是的,纸条上写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无助地站在那,悲伤得几度想嚎啕大哭,却连哭泣的力气都已失去。

王俊逸离开了。

他也离开了。

他们都离开了。

只留下我,面对着孤独遥远的未来。

1

电视,冰箱,沙发。

我沉默地站在楼下,看着那几个要债的,从我家里,搬出了大件小件的家具。

一个收破烂的大爷,在板车前给他们算钱。

邻居们都陪在我的身边,王俊逸想上去理论,被我拉住了,冲他摇了摇头,欠债还钱,怎么都是理亏。

循环结束以后,我的老爸,早就再一次跑路了。

他本想带我一起跑,但,被我拒绝了。

远行之前,我想再看一看这个清流县。

老爸死活拗不过我,没有办法,只能安排我寄宿到王俊逸家,叮嘱他保护好我。这小子当天就开始练习双截棍,鬼哭狼嚎的。

黄毛走了上来,我以为他又要放什么狠话,再不还钱抓我去卖什么的,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没想到,却是给王成成递了根烟。

「例行公事啦老弟,理解一下嘛。」

差点忘了,这黄毛和王成成还有渊源——他曾经欺负过王成成的小弟,后来,被王成成单枪匹马,撵着以拳服人了三条街,从此心悦诚服。

这一阵,黄毛发现我住在王成成家,对我顿时客气了不少,「成嫂啊!自己人自己人!」

气得王俊逸直翻白眼。

王成成没接话。那根烟,被王阿姨拍掉了。

她瞪了黄毛一眼,「东西你们也搬了,要是再来骚扰小小,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对,下次,下次我们一定会报警。」陈叔怯怯地说。

为难他了,想来,邻里街坊,他也是于心不忍。

不过转过头,陈叔又开始蛊惑我。

「小小,等你爸回来,要不再商量商量……那边说了,愿意等等我们。」

「爸,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陈小齐责怪地推搡着陈叔,歉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感激地看了看他们,回想循环里的一切,其实大家并不坏。只是有些时候,我们没得选而已。

就像巧巧和白烨一样。

2

墙上的日历,又翻篇了一页。

2008 年,8 月 19 号。

我收拾好了行李,望了眼空荡荡的家。

脚步声。

是王俊逸从楼道走了上来。

「于大姐,你真要去北京?」

「嗯。」

「跑路也没必要跑那么远吧……」

「我说过啦,主要为了别的事情。」

我回过头,朝他笑了笑。

「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你还会回来么?」

「我会的。」我说,「1997 年,我们会再见面的。」

3

小县城的火车站,客流量不大。候车厅里,寥寥无几的旅人。

我抱着书包,沉默地望着站台的路口,回忆着夏天以来的一切。

更多的,是无力感吧。

白烨因为巧巧,催生了不近人情的善;

巧巧爱上了她改造后的白烨,却因此被永远囚禁;

老陈庇佑了巧巧十一年,代价是永远亏欠了白烨,再还不清;

王俊逸为了我,失掉了一次生命;

我最终得以走出循环,可那个最残忍的任务,只有我能去完成……

好像我们每个人,都成了那场大雾的祭品。

我知道的,那是对的。阻止祭祀,打碎轮回。

只是,只是。

这背后的代价,未免太过沉重和血腥……

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我的思绪,我抬起头,一个毛毛躁躁的小伙子,正在候车厅里狂奔。

小伙子你长得可真像王俊逸啊……

不对这特么就是他!

我喊了一声,他回过头,注意到我,手忙脚乱地跑了过来。

「小小小小!」

「你干什么啊?不是让你别来送么?!」

「不是不是……」他喘着粗气,「包裹,有你的包裹!」

我这才知道,有邮递员去了我家,但我不在,那封信只能由王俊逸代收了。

「是你母亲寄来的!」他说。

我怔在了那里。

4

寄件人的地址,是空白的。没有人知道这封信,来自何方。

空空荡荡的家里,只有我和王俊逸,我拆开了包裹,取出了一个塑料小袋。

「玉盘?」王俊逸说。

我同样一头雾水。

这塑封袋里装着的,是已经镶金制作而成的两枚小鱼玉盘。

我皱了皱眉,我的妈妈,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小鱼?

她现在又究竟身在何方?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好像种种的背后,还藏着某个未知的真相。

一起在包裹里的,还有一张信纸。

「小小,妈妈在 97 年 7 月 1 号等你们。」

那上面只有这一行字。

5

「这是你们的暗语么?」王俊逸云里雾里的,「你之前也这么说。」

我摇了摇头。

我注意到,妈妈写下的,是「你们」。

她指的,是我和老爸,还是我和王俊逸?

6

「王阿姨,可以和我讲讲她的事情么?我的妈妈。」

我问王阿姨。她正在洗碗,没有回头,「你指哪方面?」

我沉默了一会。

「我爸不让你告诉我的那些事。」

7

我是在诈王阿姨,这些年,关于我妈,我爸告诉我的寥寥无几,偶尔问起,也总是回避。

可他分明忘不掉我妈,这样的他,应该只会时时提起那些往事才对。

除非,有些事,他不想让我知道。

果然,王阿姨愣了愣。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回过头,看见我那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无奈苦笑了一下,她明白自己中计了。

8

王俊逸兄弟俩正在客厅打电动,王阿姨一边解开围裙,到客厅瞪了一眼他俩。

「你们两个,去网吧打会游戏吧。」

「妈,您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去去去。」

兄弟俩云里雾里地被轰走,王阿姨招呼我坐到沙发上。

她靠在窗边,点起了一根烟。

烟雾消散在窗外,她脸上仍然迟疑着。

「你不说我会一直问的。」

「算了,你那个爸爸隔三岔五就跑路,算什么爸爸。」她最终叹了口气,「干嘛要听他的。」

9

「你还记不记得,今年的冬天,雪灾,所有的路都被封了。」

可我们最终什么都忘记了。

「可是,却来了两个外乡人。」

「他们做了一件事,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什么?」

「他们绑架了老于。」

我知道,这确实让人匪夷所思,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绑匪,都不至于盯上这个条件的我家。

但这件事确实发生了——在大雪封城的冬天,我因为和王俊逸出去放鞭炮,躲过了一劫。回到家时,发现老爸不见了。

他失踪了一整天,第二天我醒来,他莫名其妙地又出现在了卧室,看起来挺狼狈的。当时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也只能当他是出去买醉了一整天。

如今王阿姨告诉我,他竟是被绑架了。

「老于说,马上过年了,他准备去买点肉馅,给你包饺子。可是走在冰雪里,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随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在仓库里。」

「那两个外乡人,戴着面具,看不见长什么样。」

「她们自称来自外地,向你爸爸,打听你母亲的下落。而且……」

王阿姨说着,看着我迟疑了。

「没事的,我想知道。」

她叹了口气,「她们拷打了老于。」

「起初你爸爸以为,她们是要债的。但后来发现,她们只关心你妈妈的下落。老于被折磨得很惨,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先不提他自己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可能透露半个字。」

「那……他后来是怎么逃的?」我低沉着脸,问。

王阿姨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

「老于说,他没多久就昏厥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出现在了自己的家里,像是被谁给解救了一样。」

「还有……」

「他在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纸条。」

「泰邦,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们了,照顾好小小。」

「那是你妈妈的字迹。」

我愣住了。

我的妈妈,在冬天,回来过?!

「这个事,老于只告诉了警察和我。他其实隐隐有猜测,你的妈妈,很可能结了什么仇家,不想牵连你们,以至于 97 年就远遁了外地,再也不敢回来。」

「大概冬天那会,是她及时赶到,救下了他。但不知为何,又离开了。」

「但老于后来有调查过她所有往事,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就是个普通的市政女职工。」

「总之,我和老于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对了,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

王阿姨回忆着,「老于说,他都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那两个外乡人,一个中年,一个少女,虽然压低了嗓音说话,可他总觉得,她们,很像你和妈妈。」

一瞬间,我毛骨悚然!

如果我爸说的都是真的……这两个外乡人,应该是从平行时空来的!

不可能来自巧巧那里,她那时根本没有打开通道的必要。

是除我们之外的,其他时空!

外乡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我低下头,盯着手中的两个玉盘。

这世界上,还有多少平行时空?她们,又为什么要来找我妈妈?

看似还带着仇恨而来……

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大概只有回到 97 年,才能找得到答案。

10

三天之后,夜色降临。我和王俊逸,坐在我家的客厅。

到了出发的时候了。

老爸还是没有回来,我到最后也还是没想明白,妈妈寄来两张「门票」,究竟是为谁准备的。

循环已经终结,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计都已成往事。

我想,顺其自然一些吧。

这三天来,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王俊逸,但没有邀约。

我想等他自己选择。

此刻,王俊逸仍然如梦似幻的,「小小……要不然你去写小说吧?」

「免了,写起来多累啊……不是,我都说了骗你是小狗啦!」

他抓了抓头发,脸上仍是不可置信,「我真有这么帅么……还救了你一命……」

我憋着笑,我当然没把他表白的事情说出来。那个沉重的使命仍然压在我的肩膀上,有些事,大概只能留到下一个轮回里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叹着说,「觉得那个叫巧巧的女孩,挺可怜的。」

我沉默着。

是啊,我也只是比她幸运了一点。

我记得的,我的老爸从没有过举报有功的光荣事迹。

大概在许多年前,他从乡镇谈完生意回来的路上,只不过是少喝了几口水,多憋了一段尿,因此错过了那个路霸。

到头来,阴差阳错,既成命运。

倘若,我和她的命运对调,我最后的选择,又会好过她多少?

王俊逸犹豫着,最终,他还是问了。

「历史,必须要恢复原样么?」

「白烨临走之前,特意告诉了我老陈的事情。我想,他是希望我能理解他的选择吧,一个警察,沦为了罪犯,这就是改写历史后,被牺牲掉的其他人。」

「就,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了么?」

我看了眼王俊逸,随后笑了笑,他和我终究是一类人,想不通那么高深的大道理。只知道如果能够挽救所有人,再好不过。

可是,我低着头,却只能轻轻地摇了摇。

「我也希望有别的办法——既能将历史恢复原样,同时又能挽救她的家庭……可我想了很久,就是想不到解法。」

「你呢?有什么想法吗?」

王俊逸皱着眉毛,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叹了口气。

「想不出来,好难。」

他说着,又反应了过来,「你这个故事还真是,把我都带进去了……你说实话,是不是那些要债的吓到你了?」

「啊?」

「我怎么感觉你这是要寻死的征兆呢?」

我无奈,他早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没有亲眼目睹过神迹,到头来,不相信也是正常。

「算了,就当这只是一个故事吧」

看来,妈妈只能等到我一个人回去了。

没想到,王俊逸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不行,这几天你还是得住我家。」

「干嘛?」

「不放心你。」

「哎呀我都说了只是个故事……你先回去嘛,让我一个人安静呆会。」

「靠你这话说得更吓人好吗?!」

「出去出去。」

我推着他,他死活不肯走,推搡之间,家里的电话暴躁如雷地响了起来。

我和王俊逸对视了一眼。

11

我和王俊逸狂奔在县城里。

那通电话,是那些要债的打来的,他们抓回了我爸,要我拿着钱去赎人。

不然,他的手指保不住。

我很清楚,现在就回 97 年,一切都可以重来,可是,可是,那毕竟是我的爸爸……我看了眼王俊逸,他点了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废话,他老丈人他可不得去么。

一路上,他用手机给王成成打着电话,但那头没人接,大概是正在网吧打游戏。

「关键时候掉链子。」王俊逸啧了一声。

「可是,你的弟弟……」我迟疑着,我告诉过他的,在循环里,他的弟弟就因为暴戾,带了一帮小弟,打伤过陈叔,「再让他卷入到这种场合里,真的好么?」

他皱着眉毛,收起了手机,「不管了,由他去吧。」

很快,远远的,一个后巷里。

我看到了那个黄毛,蹲在那抽烟望风。

这是赌场的后门。

「黄毛!我爸呢?!」

他上来要捂我的嘴,被王俊逸拉开了,黄毛无奈,只能示意我小声点。

从后门的深处,传来了我爸的惨叫。

我的眼圈一下红了。

12

些许的血腥味。

我的老爸嘴角流着血。倒在地上,被领头的踩着脸。

这是一个空旷的库房,在场的混混有很多。

那笔钱,不是小数目。不见到钱,他们大概是不会放人了。

「小小,你走……」老爸喃喃,声音渐渐微弱,昏厥了过去。

恐惧吗?

和我在循环里经历的相比,又算得上什么呢?

「喂,钱带了吗?」领头的问我。

「没有。」我摇了摇头,「而且我们就借了一万多,利滚利到十五万,合适吗?」

「你算错了,到今天是二十万了。」

领头的似乎失去了耐心,他掏出了小刀,对准了老爸的手指,「人可以还给你们,手指押我这,筹到钱过来赎。你们要抓紧,晚了,可就接不上了……」

「你要的不是手指,是钱。」我打断了他,「押你这,大不了我们不要了,换二十万,对我家说,划算得很。」

说来讽刺。这样虚张声势的诘问,却是从巧巧那里学来的。

果然,领头的愣了一下。

「我知道你干这行,能干到现在,背后肯定有关系……放高利贷,故意伤人,都有人能保你,但你们做的终究是生意,如果你杀了一个人,他们还保得住你么?」

我走上去,抓起了他的手腕,将刀口对准了我的胸膛。

我盯着他的眼睛,「钱我会还你……要是逼急了,老娘什么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被我的眼神所震慑,久久没有说话。

这又是从白烨那里学到的,循环至今,我果然,如他所说,早已对死亡感到了淡然。

王俊逸跑了上来,给我爸解开绳子。

我松开手,和王俊逸一起搀扶起我爸,盯着他们,慢慢地后退。

我扛着老爸沉重的身体,退到了门口,不料这时门突然开了,我被撞了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是黄毛突然进来了,慌慌张张不知道要干嘛。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口袋里,那个玉盘跌了出来。

一个鞋底住了那个玉盘。

那个领头的鞋。

那是我们回 97 年的「门票」!

我抬起头,望向他的神色里流露出了慌乱,

旋即我反应过来——糟了,到底是学艺不精,露怯了!

那领头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他们这种人,最擅长看出别人的命门所在!

13

我和王俊逸试图从他的鞋底下,抢回我的玉盘。可对方人多势众,全都扑了上来。很快,王俊逸被几个混混摔到了地上,被踢了好几下,七荤八素的。

我被那个领头的揪着头发,满脸吃痛。

他在我面前晃了两下玉盘,「是不是想要这个?」

我扑上去,想咬他,却被他闪了个空,牙齿撞到一起,隐隐发酸。

「小妹妹,钱归钱,两码事。我挺中意你的。」他说,「不如,陪陪我?」

那些手下嬉笑着,朝这边开始起哄,似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王俊逸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挣扎地向我爬来,却又转瞬间被踢倒。

那领头的,显然不是在和我商量,我不断挣扎,却只能被他拖着,往库房的一个小房间里走。

我知道,不管最后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可能把玉盘还回来的。

他们这种人,就是要捏着别人的命门,将对方吃干抹净为止。

王俊逸咆哮着,几次掀翻了围殴他的人。后脑突然被人重击,晃动身体,无力地躺倒下去。

「不要……不要……」

我能听见他微弱的呢喃。他死死盯着我的方向,双眼血红。

库房的大门,被一个手下关上了。

绝望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14

就在大门将要合上的一瞬间。

「嘭!」一声巨响,那手下摔了出去。

门被踹开了!

所有人惊愕地回过头,是王阿姨,正抽着一根烟。在王阿姨的身后,是陈叔和他的老婆。

王成成也来了,门就是他踹开的,他的手里,还不知从哪捡了根钢棍。

「把,把人放了……」陈叔对上对面凶恶的眼神,明显地胆怯了,「我我我们报警了。」

「有你们他妈什么事啊?!都他妈滚!」

王阿姨从嘴里丢下了烟,夺着王成成手里的钢棍,「不是说了是来讲道理的么,你都跟谁学的……」

一个没有眼力见的混混,上去大骂着,「是没学过滚这个字么?!」旋即他留意到王阿姨,淫笑着,「要不其他人走,阿姨你留下吧?」

一根钢棍,挡在了他和王阿姨中间。

王成成慢慢地回过了头,一言不发地看着那混混。他又扫了一眼在场的混混们,粗略地数了一个数字。

他在算人数。

「妈,这么多人,都打坏了,医药费咱家出得起么?」

王阿姨迤逦地,扎起了一个漂亮的马尾。

「出得起——给老娘打爆他们的头!」

15

混战开始了。

那个调戏王阿姨的混混,早就被王成成一棍子打倒在地,此刻王阿姨高跟鞋踩着他的手,用力低拧动着。

「阿姨,我错了阿姨,你不是来讲道理的吗?!」

「叫姐!」

「姐!大姐啊——」

「把大字给我去了!!!」

陈叔像条泥鳅,躲闪着对面的围追堵截,明显吓破了胆,但每一次都完美躲过了。反倒是他的老婆,一贯战斗力惊人,薅着两个混混的头发,没头没脸的一通厮打,哀嚎四起。

陈叔到底还是被堵在了角落里,躲闪不及,绝望地惨叫着。

然而,那一下却被王成成拦住了,陈叔放眼望去,在场的人大部分都被他给放倒,早已寥寥无几。

……

我和王俊逸,死死按着那个领头的,掰着他攥紧的手心。

「踏马的把东西还她啊!」

「王俊逸!扒他裤子!看他松不松手!」

「松手啊大哥,我真扒了啊!」

……

当我老爸被洒水弄醒的时候,所有的鸡飞狗跳都已尘埃落定。人基本都跑光了,只剩下我们几个,各自挂了彩,好不到哪去。

黄毛早早地溜了,像个二五仔。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我和王俊逸刚进门那会,他就跑去找王成成通风报信了。

王成成回了老楼叫人,他先一步赶回来,担心局面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才冒冒失失地闯入。

阴差阳错,刚好撞了我那一把。

那个领头的——我们的债主。被王成成找来的绳子捆着,灰头土脸。

他见我爸醒了,讥讽地笑了一下,「有意思么?梁子结上了,你们这些人一个也别想跑。」

我们是知道他手段的,泼油漆,上门骚扰,什么下作的手段都有。

不过,我们还是齐刷刷看向了他的光腿——他裤子早被我和王俊逸扒了,腿毛飞扬。

「再给点时间吧。」沉默了一会后,我爸这样说,「卖房也是要时间的。」

陈叔登时喜形于色,差点鼓起掌来。被王阿姨一瞪,讪讪地转过了头。

「顺便,我们来商量下利息打一折的事情吧?」王阿姨阴笑着,对这位债主说。

「啊?!」那债主懵了。

15

夜色下,我到了老楼的天台。

我是提前溜走的。

我没有叫上我爸,连王俊逸都无法相信这个故事,更遑论这个死老头了。

时间已所剩不多,我必须要出发了。

「小小!」

我错愕地回过头,是王俊逸,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你干嘛呀。」我无奈。

我可不想当着他的面跳下去,那场面也太惊悚了。

「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不?」

他没有说话,走了上来,靠在我身边的低矮围栏上,插着裤兜。

「这么烦我呢?」他说。

我气鼓鼓地没有理他。

「小小。」他说,「和你说个事。」

我困惑地看着他。

「你刚才,拿着刀,这么对着自己。」他比划了一下,「我突然有种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像是去过了很多地方,经历了很多事。」

「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

他转过头,看向我,「分我一个吧。」

我诧异,他冲我笑笑,「不陪着你,总是有点不放心。」

他接过玉盘,在月色下打量。

「对了,我爸那边,怎么样了?」我问。

「陈小齐带着警察来了,我妈和陈叔都在,搞得定的。」

「真好啊。」我忍不住说。

「什么?」

「想到下一个我,还可以在这里长大,还可以在这里生活。就觉得,真好。」我回过头,留恋地望了眼老楼。

「那你的愿望,挺朴素嘛。」

我笑了笑。

今晚的奥运,有女子接力田径赛。

可惜,看不到了,一并,留给下一个我吧。

我在王俊逸跟前蹲下,开始抬他的腿。

他愣了愣,「干嘛?」

「该出发了,我帮你,很快的。」

「诶?!!害怕害怕,不是你来真的啊?!我就想装个逼而已!」

「啊?」

我一愣神的功夫,来不及了,他已经被我掀出去了。

我探出头,朝下面大喊,「那你早点说啊!白痴!」

「你——手——太——快——了——啊——」

他的声音在半空中被拉长。

我大骂着白痴吗你?!!也翻了出去。

1

那像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引力,我在时间洪流中,无可反抗地,看着往日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我知道,那是我这一生,最后的跑马灯。

2

1997 年,7 月 1 日,刚刚发芽的夏季。

我醒来了。

3

干净的瓷砖地板,竹制的床单。

厨房里,炖着热汤,发出好听的声音。

我竟差点忘了,这就是妈妈还在时,家的样子。

3

我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手很小,脚也很小。

下了床,地面离我,分外的近。

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小孩。

这种体验,前所未有。

慢慢地走出卧室,来到了客厅。

一个年轻的女人,黑色的长发,白色的长裙,正坐在电视机前,打着红白机。

FC,97 魂斗罗,第三关。

她注意到我,拍了拍边上的坐垫,「快来,小小,等你好久了。」

她的眼神里,满是少女般的灵动。

我在她边上坐下,拿起了手柄。借了她的一条命,红裤子的角色从天而降。

「回来了?」她操作着手柄,问我。

「嗯。你呢,妈妈。」

「和你一样,刚回来。」她喝了一口手边的橘子汽水,长长地打了一个汽水嗝,「还是 97 年好啊。」

她注意到我目光瞥着她,笑了笑,「就这一瓶了,让给妈妈嘛,好久没喝了。」

我摇了摇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我可以,抱抱你么?」

4

我抱着妈妈,眼圈早已泛红,呼吸急促。

她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一些孩提时代的记忆,终于在此刻,刺破了尘封的边境线,回到了本能里。

「十一年了,我找了你整整十一年了。」我说。

「我知道。」她轻轻地说。

许久,我们分开。

「中午想吃什么?我学了很多新菜。」

我揉着眼睛,摇了摇头。

「当年,为什么要走?」

「已经不重要了。」

「那,说一个重要的……」我吸着鼻涕,「为什么,要让我回 97 年,杀了你?」

妈妈却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反倒是厨房的锅炉,发出了不合时宜的气鸣。

她急忙小跑进了厨房,将火调小,换成了慢炖。

「爸爸呢,回来了吗?」她说。

原来她是想等一等爸爸。

「来不及了,他一直在躲债……是王俊逸和我回来的。」

妈妈忧愁地叹了口气。

「会有什么影响么?」我紧张了起来。

妈妈摇了摇头,「女儿带男人回来了……到底是长大了啊。」

「哈?!」

5

红白机被暂停在了角色牺牲的一刻。

我们坐在餐桌旁,妈妈尝了一口端出的热汤,一脸的满足,甚至跺了跺脚。

「妈,我开始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从未来回来的了……」

我满脑袋黑线,我原以为,我妈会像个先知那样,《黑客帝国》里黑人大妈那款的。说的所有话,事后一激灵才能琢磨明白。谁能想到,简直比我还少女。

妈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久没回来了,忍不住有些激动……你要是需要,我努努力,装得成熟一点。」

「免了,您别再刺激我了。」

「那,从哪里说起好呢?」

妈妈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夏季白云,搅动着手里的汤勺,若有所思。

最终,她说,「战争。」

「我们会走到今天这里,都是因为那场战争。」

我愣了愣。

「和谁的战争?」

「和我们。」

我知道,她指的,是平行时空里的我们。

「上百个我们,牵扯了上百个时空的战争。」她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会有战争?」我反应了过来,「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么?」

毕竟,到今天为止,我唯一接触过的平行时空,只有巧巧那一个。

如果真有那么多时空,却从未出现过,那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我的妈妈,阻止了那些时空和我们时空相连。

就像将敌人挡在了门外那样。

「嗯。」妈妈放下了手里的汤勺,「战争已经结束了。」

她似乎猜中了我正在想什么,望向了我的眼睛。

「你想知道有多少个平行时空,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

「无数个。」她说。

「是绝对意义上的,无穷无尽。」她说,「无数个平行时空,也就有无数个『我们』。」

「这就是这场战争的起因。」

「让我们从最初的轮回,开始讲起吧。」

5

最初的轮回。

在最初的轮回里,我们只是一对平凡的母女。纵然我们拥有小鱼,可我们对小鱼的秘密一无所知。

妈妈将小鱼做成了手环和项链,项链给了我,手环留给了自己,母女款,很好看。

学业,家庭,平静的生活,这就是我们的全部。

直到……2008 年夏天,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有天妈妈下了班,回到家,女儿在画画。

她注意到女儿在用左手作画,有些好奇,「干嘛用左手?」女儿立刻换到了右手,可,原本正常的笔触,竟顿时潦草了起来。

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女儿说话的方式,拿笔的姿势,都完全像另一个人。

明明就是女儿的长相,可一股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她的孩子!

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

她一再安慰自己,大约是工作太累,过于敏感。

然而,当她回卧室准备换衣服,赫然看见,卧室里,还有一个她自己。

手里,拿着刀,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从平行时空来的我和你。」

「她们,要杀了我们,在我们的时空,取代我们,活下去。」

那一天,当时的小小已经遇害。

妈妈侥幸逃了,却也受了重伤,躲藏在深山里。

夜色渐深,逐渐失去呼吸。

幸运的是,那对母女的手段,并不高明。妈妈手上戴着小鱼手环,没有被她们夺走。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循环。

女儿被复活,而那两个平行时空的来客,死于时间洪流的剧烈撞击。

6

为什么,她们要来我们的时空,取代我们?

很快,我的妈妈有了答案。

循环并未结束。越来越多的「我们」,来到了我们的时空。她们设下阴谋,布下死局,想要置我们于死地,取而代之。

她们的手段,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有的母女携带了枪支;有的绑架了我的爸爸,逼迫我们交换时空……

她们也在这里开始了自相残杀。

毕竟,最终能留下来的,只有一对母女。

好在,我的妈妈,并不是孤身一人。由于我也持有小鱼玉坠,我的记忆,并没有被循环清零。

为了活下去,我和妈妈,始终都在一起,进行着我们的求生。

我们从那些人身上,学会了她们的手段。隐藏,暗杀,离间,布局,见招拆招……说来讽刺,我的某些肌肉记忆,竟就是从这里来的。

这中间,我们捕获了一对母女。

正是从她们口中,我们审问出了一个,不寒而栗的真相。

「所有母女,都将成为杀人犯。」

7

「我说过,平行时空的数量是无穷无尽的。」妈妈说,「这也就意味着,有无数的母女,过着幸福的人生;有无数的母女,过着不幸的人生。」

「这当中,又有无数不幸的母女,对别人的时空,起了贪念。」

「那么,她们会怎么做呢?你学过历史,这并不少见——杀掉原住民母女,取代她们,成为她们幸福人生的主人。」

「问题就在于——这种行为,会像病毒一样扩散。」

「我们审问的那对母女,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她们原本的人生,过得很幸福,比我们还要幸福得多。可是某一天,就像我们一样,她们的人生,被别的时空里的母女盯上了。」

「她们侥幸开启了轮回,回到了 97 年,利用时间洪流,杀死了那些入侵者,逃过了一劫。」

「可同时,她们也意识到了一件事——别的时空也在轮回,这是不可避免的。在未来,甚至是在明天,都会有入侵者,前来将她们杀而代之。」

「那么,该怎么保护自己呢?毕竟,下一个自己一无所知,毫无自保的能力可言。终于,她们想到了唯一的办法……」

「她们开始改造下一个自己?」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是的。」妈妈轻轻点了点头。

「这对母女很聪明,她们选择了通过杀人,来改造自己。只有这样,长期浸淫在犯罪当中的自己,面对那些入侵者,才有一战之力。」

「可入侵者的数量,是无限的,永远有更懂犯罪的人。」

「于是这改造只能升级,更加血腥,更加残忍。虐待,杀人,屠杀……一步步地升级自己。」

「渐渐地,终极邪恶的母女诞生了。」

「她们不再满足于自己的人生,是啊,她们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抢来更好的人生。不是么?」

「她们也必须去抢夺别人的人生——她们为了改造自己,已经在自己的时空里犯下了重罪,早就失去了容身之所。在自己的时空里轮回清零,也是不现实的,那样,又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只有抢夺,只有抢夺。」

「于是,她们从自卫者,变成了入侵者,来到了我们的时空。」

窗外的日光洒进了厨房,锅里明明还炖着汤,我却只感觉到了寒冷。

「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那些不愿意改造自己的,被杀,被取代;改造了自己的,变成了入侵者;成功的入侵者,又被更极端的入侵者杀死取代……」

「我甚至见过一个时空里,有一个我,为了将自己极致改造,选择了杀掉你和爸爸。」

「多么可怕。」

「所以你不难想象,到了最后,所有时空都在捉对厮杀,所有的『我们』,都是杀人犯,别无选择。」

「这就是无边地狱。」

我完全被震撼在了那里。

那本县志里的最后一个传说,到此刻,揭开了它最残忍的一幕。

「我们其实谈不上多幸福,没有大富大贵,只是无病无灾,却也逃不过这地狱。」

「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妈妈低下了眼睛,「其实我甚至猜测,可能,以前,我们也是入侵者。」

「我们也曾试图去抢别人的时空,技不如人,输了。躲回自己的时空开启轮回,却因为什么意外,在无数次轮回中,留下了一个干干净净的自己,这才让我们成为了待宰羔羊。」

8

「审问完那对母女之后,入侵者的数量,只增不减。」

「我们的抵抗,失败了。老爸死了,我们两个人,都重伤濒死。」

「但好在,我们从那对母女手里,夺得了额外的小鱼。」

「我和你,开启了轮回,一起回到了 97 年。并且,在那最后一刻,我做下了一个决定。」

我看着妈妈,说,「你要我在 97 年,杀掉你,来改造我自己。」

妈妈点了点头。

「我知道,在未来,她们还会来的。」妈妈说。

「到那时,妈妈该怎么保护你?」

「只有改造你。」

「这真可悲啊,为了对抗她们,居然要把自己,也变成像她们那样的人。」

「这是当时摆在妈妈面前,唯一的解法了。只有这样,才不会有无辜的人被牺牲。」

「妈妈……」我的眼圈已然泛红。

9

「安啦,最后不是没这样做么。」妈妈笑了笑,安抚我。

「回到 97 年后,我一再督促你动手,但你犹豫了很久,告诉我了一句话。」

「要抓住杀人犯,而不是成为杀人犯。」

冥冥之中,我竟和巧巧说出了一样的话。

「也是这番话,让妈妈转变了决心。」

「哪怕死了,也绝不能成为那样的人。而且,在死之前,也要去将地狱变回人间!」妈妈说的话,掷地有声。

10

「这就是 97 年,我们的解法。」

「我们的意识会消失,下一个自己什么都不会记得。但,我想到了一个保留记忆的办法。」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97 年,我会在游乐场里打开平行时空的通道。

而后又将母亲送上了火车。

「那个办法,就是将你送去平行时空,对吗?」我问。

「是的。」妈妈点了点头,「我写下日记,记下所有事情,随身携带。然后你打开平行时空,将我流放。」

「这是我们的豪赌——在那个时空里,已经有一个我了,而新来的我,或许会被认成是双胞胎姐妹,或许会被当作灵异事件关押研究,或许会和那个原著名产生激烈的冲突……但不论哪种可能,这番离奇的遭遇,应该足够使我相信,并理解日记上记录的一切了。」

「可以开启时空通道的地方,有很多,游乐场,深山,隔壁县,市里都有,不同的地理位置,连接着不同的时空。」

「最初,我们在游乐场开启了通道,但你去过那里之后,回来告诉妈妈,那里不行,不是一个理想之地。于是,妈妈选择了去市里。」

1997 年,我送我的妈妈,去了火车站。

火车长鸣,而我在广场上无助地哭泣。

「为什么,被流放的人不是我?」此刻,我流着泪,问妈妈。

「是我决定的,我是妈妈,这件事只能我来做。」妈妈伸出手,擦了擦我的眼泪,「而且,你答应了妈妈,留下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自己。安安心心地长大成人,不要再活在恐惧和仇恨里。保护你的事情,就由妈妈来做。」

「毕竟,你呆在原来的时空,如果不杀人,你也很难给自己留下什么会被记住的记忆。何况,还有老爸那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带着你……不如,干干净净的生,干干净净的死。」

「是的,最后,我们赌赢了。」

「被流放后,我无家可归,不被原住民的家庭所接受。于是,开始流浪,开始理解,并慢慢相信了日记上的所有事情。」

「我也接受了那个任务。」

「搜集小鱼,去找那些盯上过我们的入侵者,去她们的时空。赶在她们来找你之前,我去找她们。」

「我不杀她们。只是设法,夺走她们的所有小鱼,堵死她们再打开时空通道的所有可能。」

「有意思的是,妈妈并不孤单。」

「穿梭在一个个平行时空之间,妈妈遇到了一些同行者。」

「她们和我们一样,曾留下了一个干净的自己,最终选择,去找那些入侵者,夺走她们的小鱼,堵死她们开启通道的可能。」

「她们聚集在妈妈的身边,而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地狱变回人间。」

「这么说来,怪不好意思的。」妈妈摸了摸鼻子,「我们组成了一个联盟。」

「让地狱变回人间的联盟。」

「这就是我们的战争。」

日光下,她的眼睛里波光流转,仿佛一整个战役的硝烟,都没能将她摧毁半点。

11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妈妈,这期间,你回来过,对么?」

「嗯,08 年,我回来过。」妈妈说。

「纵然,我们提前夺走了入侵者的小鱼,可仍然有许多入侵者,在 08 年以各种方式,拍卖会,山体挖掘……拿到了新的小鱼。」

「她们开始了报复。」

「08 年的大雪封城,我回到了我们的时空,这一次,孤身一人。联盟的其他成员,也在报复名单当中,我们都只能守在自己的时空,独自作战。」

「当然妈妈还是比较优秀的啦,毕竟是联盟的发起人,所以成了报复的首要目标。」

「08 年,冬日,大雪。」

「入侵者接连到来,而我开启了循环,在这里,和她们开始了最终的决战。」

「循环了五年,妈妈赢了。」

这是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我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九死一生,在无数个平行时空之中,和极端邪恶的自己、女儿作战。为了改变命运的小鱼,每个人都别无选择,只能押上自己的命。

但我的妈妈,今天能够在 97 年再次见到我。

这是她打赢了这场战争的证明。

「对了,你老爸比较倒霉,那个冬天我解除了循环。结果,居然有一对漏网之鱼,绑架了他。还好最后赶上了。」妈妈说。

「就这样,陆陆续续,各个时空的战役都打完了。」

「更让人欣喜的事也来了,有个时空很厉害,母女学历很高,做出了一个高科技东西——相当于监视器,可以监视无数时空之间的通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反正,如果有人未经报备,进入其他时空。联盟就会立刻将之视为敌人,前往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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