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沐白严肃道:「既然轮船被毁了,那我先带你们去躲好,你们跟我来。放弃车辆,别让任何人发现我们的行踪。赵总,去那个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赵新宇点头说:「好,就去那。」
我们跟上了萧沐白,半夏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但是在枸杞子推了他一把以后,他还是只能跟着我们。
萧沐白并没有带我们回厂房和公寓,而是带着我们来到了海滩森林的一处角落。
他蹲在地上,摸了摸地上的草皮,忽然就把草皮掀了起来。
在这下面,竟然是隐藏着一个地下室。
萧沐白说:「这地方就是给我们隐藏用的,当初在制造这儿的时候,赵总就已经做好了退路。里面还有设备,可以让我们看厂房和公寓楼的监控画面。」
「有多少人知道这地方?」我问。
「只有四主知道,也就是说,现在除了我们,整个岛上只有押送者的首领知道这件事。」
我沉声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人应该是杜仲?」
「对,本来这事不该告诉你们。」
我们进入地下室,这里边只有简陋的灯光和设备,但是放了一些水和应急食品。
盖好门后,萧沐白打开了电脑,捕罪楼的重要地方,全被我们看得清清楚楚。
「苏清河这个家伙,他到底是怎么进入岛屿的!」赵新宇怒喝道,「王八蛋,这么大的心血,全都被他给毁了!我们还有机会,利用监控查,一定要把这个畜生查出来!」
萧沐白冰冷道:「我正在查,只要让我找到他,我就去撕了他。」
枸杞子着急地说:「你还要回去的吗?我以为你是和我们一起躲在这儿呢!」
「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从来不是逃避,而是直接解决问题本身。」
萧沐白冷冷说了一句,然后快速查看起了个个监控画面。
我们看着监控画面,使劲地寻找着公寓楼,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可以看见恶人们在厂房里干活,可以看见猎罪人们在公寓走廊上活动,可以看见厂房门口有人在准备装货。
唯独看不见苏清河!
我问:「有哪些地方是监控画面拍不到的?」
赵新宇叹气道:「娱乐室、厂房办公室、猎罪人们的私人房间,还有我的屋子。早知道这样,应该给每个房间都装上监控,连厕所也不放过!」
枸杞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看着屏幕,只觉得纳闷,真是奇怪了……
这么个大活人,究竟藏哪里去了?
我问:「既然我们已经逃到了这里,要不要先发个紧急保护任务给大家,让他们把苏清河给抓出来?」
萧沐白陷入了沉思,最后说:「这个办法或许可以,我们……」
「轰!」
在他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又发生了意外!
那好好的厂房,竟是接连爆炸出火花,黑雾顿时充斥在厂房里,很快就掩盖住了摄像头,让我们什么也瞧不见!
绝对是苏清河!
他开始有大规模行动了!
他到底想怎么做!
公寓楼的猎罪人们都是慌了,连忙一个个朝着厂房的区域跑了过去。
我看着混乱的画面,想起了曾经发生的那些事儿,咬牙道:「我知道苏清河是怎么进来的了。」
「怎么进来的?」赵新宇连忙问。
我说:「他明明可以知道我们的任务信息,却总是在任务完成之后才出现。猎罪人有个共同点,就是都喜欢戴着面具。」
「意思是……」
「等猎罪人打败目标,等待猎罪人完成任务,然后干掉猎罪人,戴上面具被押送者送进来。他也许早就已经知道了罪恶之地,只是他在等,他在熬,他需要将这里一网打尽!」
赵新宇气得握紧了拳头,怒吼道:「老子花了这么多钱打造的地方,现在全给他知道了!他妈的,押送者都是一群废物吗?为什么不好好检查!」
「押送者检查的情报,取决于先知部门给出的情报……」我难受道,「苏清河根本不立案,也不会有媒体知道,先知部门如何给出情报!」
半夏忍不住说:「立案和媒体,关先知部门什么事?」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
赵新宇怒道:「这么多猎罪人,如果不录入系统,他们怎么审判?这么多失踪案的人员,如果不录入系统,这不他妈胡闹?」
萧沐白忽然说:「跨省异地审理,秘密审判不告知公众……我们的活动范围只在省内,他若是跨两个省出去,也许还真查不到了。」
「放屁!他废了这么多力气,他能甘心把这么大的功劳都送去别省审理?」
我死死盯着屏幕。
如果是别人,也许会觉得不甘心。
但那人要是苏清河,还真有可能。
烟雾缓缓散去,让我们开始模模糊糊能看到情况。
然而,我们却看见一个恶人拿起扳手,狠狠砸在了某个猎罪人的脑袋上!
这是……
那些恶人的镣铐,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了!
我傻傻地问:「厂房里有多少恶人?」
枸杞子吞了口唾沫,说:「昨天可以看到的数据,是四百五十五人。」
「我们有多少猎罪人?」
「六……六十二人。」
混乱!
随着烟雾完全散去,我们看见的画面只有混乱!
那些恶人们一个个解开了自己的镣铐,赶去查看情况的猎罪人们,转眼就被人海淹没!
他们疯狂地发泄着自己的怨恨,即使被关押着的这些天,身体没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可凭借着大量的人数,碾压着数量处于劣势的猎罪人!
怎么会……
我整个人都傻了!
原本猎罪人隐藏在黑暗之中,给他们带去闻风丧胆的传说。
可在这一刻,形势彻底反转!
那些猎罪人们哭爹喊娘,被打得节节败退。
苏清河说过的话,忽然在我的脑海里回响着。
我们……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
敬畏。
戴上镣铐时,恶人们在这个罪恶之地不敢造次。
可当解开了镣铐,他们对我们的恨意,彻彻底底发泄了出来!
赵新宇气得浑身发抖,他咬牙切齿道:「我真是个蠢货!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这些人全都杀了……全都杀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再多也没有回旋的余地……」萧沐白冰冷道,「苏清河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帮那么多人解开镣铐,他们的镣铐早已被解开,只是一直在伪装,就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共同揭竿而起。」
「他到底谋划了多久!这个畜生,他早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所有秘密,竟然还能忍到今天!」
「别咋咋呼呼的了!都已经发生的事情,别在我耳边吵!」
萧沐白对赵新宇吼了一声,总算让赵新宇安静了。
屏幕里的画面,让我们看得极其难受!
那些追捕罪恶的猎罪人,正在被一个个追着打!
突然,厂区的喇叭响起了。
是苏清河的声音!
「杀人的依法处理、致人重伤的也依法处理。我解救你们,是为了让你们回家,而不是让你们犯下更大的过错。」
「四处逃窜的猎罪……哦不,跳梁小丑们,你们的过家家游戏已经结束了。你们自以为代表了正义,自以为在守护别人。可牵扯到守护二字,你们抓来的每个人,抛去他们行为不端的一面,说到底都是别人的儿子、女儿、父亲、母亲、爱人……当你们憎恨别人夺走了这些身边人,他们的身边人不也是这样憎恨你们的吗?」
「乖乖蹲下别动,一个个全都放弃抵抗。自首不能给你们带来无罪,但或许能让你们迎来死缓。到底是想立即执行死刑,还是从死缓转无期,全看你们现在的态度。」
「不要让愤怒的情绪影响你们的判断,投降才是正确的选择。还是那句话,你们没有资格去审判任何人。说个题外话,我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她就是猎罪人的粉丝。我很爱她,而她总是吊儿郎当、四处惹祸。她常常做错事,站在道理上,我知道她做错了。但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女人只有我能欺负,谁要是敢替我或是法律去审判她,我就把那家伙给剁了。希望这个故事可以告诉你们一个道理,猎罪人只是个愚蠢的过家家游戏。」
「再对那些刚被解开镣铐的人们说一遍,我明白你们被关押在这的愤怒,但是面对已经投降的人,绝对不准再攻击他们,否则一律按致人重伤或死亡抓捕处理。你们刚逃离这个愚蠢的监狱,我相信你们肯定不想进入真正的监狱。」
「跑,继续跑,有胆你就继续跑,让我看着你们逃跑时那可笑又白痴的样子。所以我才说,猎罪人真是一个不如一个了,当年的那个还只比我略弱一点,现在全都沦为了废物玩意儿。简直……啥也不是。」
他的声音听着有些许慵懒,甚至有点不屑,犹如已经胜券在握。
我看着这狼狈的一幕幕画面,心里极其难受。
对于真正的犯人,他们不一定敢跑,因为知道自己跑了也会被抓回来。
可对于这里的所有恶人……
逃走,就是真的重获自由。
我一阵苦笑:「说到底还是少了敬畏,我们给他们带去了恐惧,却没能磨灭他们心里的恨意。给他说中了,这只是个过家家游戏。」
萧沐白怒喝道:「厂房办公室!我现在就过去!」
他立即起身要走,我一把抓住了他,惊呼道:「你疯了吗?刚开始的时候我允许你独自行动,现在绝对不行!你看到厂房那有多少人了吗?你要是敢去,连命都没了!」
萧沐白咬牙道:「杜仲那废物还在里面!」
「快看这!」
赵新宇忽然伸出手,指向了画面。
那是杜仲。
他从公寓里跑出来,头发蓬乱的样子,转眼已经上了一辆车,他想逃跑,但是已经有恶人拿着工具,狠狠砸在了车上,还扎破了轮胎。
萧沐白看着画面,他脸色铁青:「这不是明明在公寓里吗?」
「我想起来了……」枸杞子忽然说,「吃早餐的时候,有人抱怨说活动室的门被锁了,估摸着又有人在里面通宵看电影……会不会是杜仲在里面?」
萧沐白咬牙道:「那是他……他喜欢去电影院,他以前在监狱里的时候就最爱放电影。」
监狱?
原来杜仲是他的狱友吗?
杜仲的车子开得不算快,一堆人在后面使劲地追着。
「这家伙会暴露我们的位置……」赵新宇着急地说,「当他发现码头已经逃不掉了,肯定会带人逃到我们这儿来!妈的,我们躲在这儿本来很安全,被发现可就完了!」
萧沐白看着那辆车的动向,叹气道:「他不是去码头,他是直接朝着我们这边跑。」
赵新宇骂道:「草!不能让他过来!」
杜仲那车子确实不快。
就算能甩掉这些人,也甩不掉他们的视线。
萧沐白没说话,只是死死看着屏幕。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拿起手机,却见上面出现了两个大字——杜仲。
萧沐白按下了接听,开启了免提。
电话那边,传来了杜仲的喘气声:「哥,你现在在哪儿?岛上忽然变得好混乱,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杜仲着急道,「我车子的轮胎被扎破了,但好歹跑得比人快。哥,你快给我个位置,我去接你,我们去那个地下的避难所!」
萧沐白轻声道:「你能逃就好,不用管我了,我……」
「说什么呢哥!当初越狱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一定要帮你报仇的,现在你仇人都还没杀完,我们怎么能轻易被捉!哥,你快告诉我在哪儿,我去救你。以前在监狱里一直是你保护我,现在轮到我保护你了!」
萧沐白看向了屏幕,他伸出漂亮的手指,缓缓在屏幕上移动着,最后停在了厂区人最少的东门处。
忽然,他看向了我。
为什么要看着我?
萧沐白脸色难受,他咬了咬嘴唇,说:「我在东门,我们在那汇合。」
我愣住了。
东门,是离我们最远的门。
杜仲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着急道:「哥!我马上来!」
我紧握着拳头,小声和萧沐白说:「你从来没和我讲过你朋友的事。」
「但我和他说过不少你的事……」萧沐白喃喃道,「我联系过他,但我找不到他。」
「你为什么不直接让他过来?你是怕暴露我的位置?你在为了我放弃他。」
「我愿意为你放弃他,但我也愿意为他放弃我……」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人的心中是有轻重的,我把你看得比他重,不代表我把他看得比我轻。」
他忽然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可他抱我的时间却非常短暂。
「等我回来,我要睡你。」
萧沐白轻声说了一句,忽然就朝外冲去。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却什么都没有做。
枸杞子急了,她连忙与我说:「姐!你就这样让他走吗?那边太危险了!」
「他若是死,那就死吧……」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喃喃道,「他只是走在了我的前面,我随后就到。」
杜仲开的那辆车子,刚才还开出了监控画面。
但是很快,车子又转回来了。
杜仲开着车就往人群里撞,他想从西门直接开到东门去,但那本来就开不快的车子,很快就被人海淹没。
恶人们拿着各种工具,使劲地砸着车窗!
我很清楚,这车子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终于,车窗被人给砸破了!
人们纷纷爬上车子,只见杜仲很快就被从车里拖了过来。
车窗上还有大块的玻璃碎片,他被往外拖动着,玻璃碎片在他身体上划拉着。
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他终于摔在地上,疼得打了个滚,上衣全都是血,但很快就爬了起来,扑向一个拿着扳手的恶人。
他抓住扳手,用力地踹着那人的肚子,总算是将扳手给夺了过来,同时还往东门的方向跑着,监控画面里响着他的吼声:「哥!哥我在这儿,你快出现啊哥!」
我忍不住想起萧沐白。
在他的那段岁月里,我不知道杜仲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但我已经大致能猜得出来。
一辆极快的车影,忽然也窜进了监控的画面。
是萧沐白!
人群被猛地撞飞,车子被迫停在了厂区门口,距离杜仲只有百来米的距离。
面对人海,萧沐白没有任何胆怯和犹豫,他独自下了车,直接冲入人群。
忽然他急速奔跑一跃而起,将膝盖狠狠撞在了最前面那恶人的下巴上!
这恶人应声倒地,旁边的人们愣是被吓了一跳,一时半会儿不敢上前。
狠辣。
旁边的那些恶人,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不敢靠近。
相反杜仲那边,却被大量恶人包围着。
忽然,有人从后面踹倒了杜仲。
打群架,最不能发生的就是摔倒。
当杜仲摔倒的那一刻,他惊慌地用扳手使劲抡向四周,但却已经被恶人们团团围住。
他们拿来长长的钢管,使劲砸在了杜仲的身上。
一个钢管猛地砸在了他的脸上,鼻骨应该是直接被砸断裂了,杜仲五官歪曲,他满脸是血往萧沐白的方向爬:「哥……我不想死……哥……」
萧沐白疯狂地往杜仲那边闯去,怒吼道:「不想死你他妈还来找我!不是让你自己躲着吗!」
「哥,我想救你……」
当杜仲终于再次站起来,妄想着跑向萧沐白,但迎来了更加惨烈的一棍。
钢管再次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
我傻傻看着他的眼眶被打凹了进去。
旁边的人们见状,吓得都不敢上前了,生怕自己担上了责任。
杜仲跪倒在地,剧烈地吐了两口,又跌跌撞撞走向萧沐白,明明身边已经没人敢凑近,那扳手还是毫无规律地朝着前面抡去,喊叫的声音开始比先前要弱:「哥……我护着你……」
上衣的鲜红越来越大面积,我隐隐约约看着有什么东西从杜仲的衣服里掉出来。
枸杞子见到这一幕,吓得捂住脸发出了尖叫:「肠……肠……」
「闭嘴,不要叫!」赵新宇怒喝道,「快他妈闭上嘴!你是想害死我们!」
画面里,杜仲缓缓倒下了。
萧沐白扑到了杜仲的身边,一把将他抱住了。
他跪倒在地,傻傻抱着满身是血的杜仲,那四周的恶人们一时之间不敢靠近。
萧沐白的眼神很冷。
他一把抓住了杜仲的扳手,怒吼道:「我宰了你们!」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凉了半截。
杜仲明显已经没救了。
这时候逃跑才是萧沐白最好的选择!
可他却偏偏一手抱起杜仲冲入人群之中,另一只手暴怒地挥着扳手,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念头。
赵新宇看着屏幕,傻傻地说:「他疯了吧?那家伙明明只是他当年的一个狱友而已,还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混,这不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跟班吗?」
「因为他没有朋友……」我冷声道,「对他而言,哪怕是一个小跟班,都显得格外重要。」
萧沐白是疯狂的,在他的强势攻击下,竟是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果真把杜仲带到了自己的车旁,打开车门,将他给推了上去。
「不好!」
枸杞子忽然惊呼一声。
却见一个人影窜出,竟然是之前我亲手抓的网红主播赵田勇!
他拿着一把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小刀,狠狠刺向了萧沐白!
萧沐白还在忙着把杜仲推上车,他根本就反应不及,被赵田勇偷袭得逞。
那一刀,狠狠刺进了他的腹部!
萧沐白疼得弓起了腰,雪白的衬衫染上了鲜红。
赵田勇松开刀往后退了几步,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得意:「你当我在厂房里看不见吗!你和那个抓我的娘们在厂房外头卿卿我我的,叫你们敢抓老子,这就是你们的报应!」
「不要……」枸杞子喃喃道,「白术他……」
我死死看着屏幕。
突然。
萧沐白一把抓住了腹部的小刀,猛地拔了出来。
鲜血喷涌。
赵田勇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想要后退。
萧沐白却已经抓住了他的头发,小刀疯狂刺向了他的脖子和胸口!
一刀,两刀,五刀,十余刀……
早在第三刀的时候,赵田勇就没了动静。
萧沐白丢开了赵田勇的尸体,他疼得靠在车上,抓住了小刀,忍着剧痛,一点一点又插回到自己的伤口里。
做完这一切,萧沐白已经是疼得虚弱不堪,旁边的人们也是吓得再也不敢上前。
萧沐白上了车,忽然隔着车窗抬起头,他用那沾满鲜血的修长手指,朝着监控摘下面具,送来了一个飞吻,仿佛在宣告自己还活着。
我看出来了,这么紧要的关头……
他却在撩我。
当萧沐白的引擎声在附近响起,我满是紧张。
我期望他能好好地回来。
我着急地推开门,他朝着我这边挂了 D 档,车子缓缓朝着我们而来。
当即将抵达地下室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打开车门,忍痛跳下了车,却摔了一跤。
车子继续前行,没有停下的意思,我伸出手抱住萧沐白,着急道:「你有没有事?」
「杜仲死了。」
他冷冷说了一句,在我的搀扶下进了地下室。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只能小声说:「如果以后有机会,把他的故事说给我听。」
「我有些想哭……但现在不是时候,我想先保护好你。」
我关了地下室的暗门,萧沐白虚弱地躺在了地上,枸杞子连忙说:「白术,我帮你看看伤口。」
「别看了,角落有医用箱,马上拔刀消毒,帮我缝合伤口。」
「不行!万一伤到了内脏怎么办?」
「伤到又怎么样,你会治吗?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会治吗?」
大家都沉默了。
是啊,无论有没有刺中,在此时此刻似乎都关系不大。
我们没有任何人会治,也不可能送他去医院,只能赌个几率,赌这小刀没有刺中他的内脏。
我忍着心疼,帮萧沐白拔刀消毒,枸杞子做事比较细腻,小心翼翼地为他缝合伤口。
屏幕里,还在放着混乱的画面。
我不想再听见那撕心裂肺的各种惨叫,直接关了视频画面:「别看了,再看也没用,败局已定,不如想想该怎么逃出去。」
地下室里,寂静得可怕。
人们都说不出话来,却能听见彼此的喘息。
过了一会儿,他们才终于有了动静。
「现在轮船都没了,逃不掉的……」赵新宇坐在板凳上,他愁苦道,「应急食品最多只够吃两天,我们已经输了。还不如去自首,我反正从来没杀过人,我只负责资助,估计就坐几年牢。」
我没讲话。
这里会迎来死刑的人,恐怕只有我和萧沐白。
枸杞子却忽然说:「也许还能逃。」
「怎么逃?救生艇都没了!」
枸杞子已经为萧沐白处理好了伤口,她小声说:「姐,你突然叫我过来的时候,聪明如我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你叫我带上重要的东西,我什么都没带,只带了这个……」
她忽然放下包包,朝我递了过来。
我接过来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堆橡胶制品、小钢管,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钓鱼皮艇,而且我带了电池,可以自动充电……」她说,「我的梦想就是和半夏有个海边小屋,可以钓鱼可以烧烤,还可以听他在篝火边为我弹吉他。」
赵新宇惊愕地说:「你疯了吧?就这么一个钓鱼皮艇,连个发动机都没有,我们怎么逃得掉?」
「有船桨……」
「我们上去就沉了!」
「又不是给你用的!你到底是谁啊,一直在这儿说丧气话!」枸杞子突然大怒。
赵新宇终于不说话了。
枸杞子吸了吸鼻子:「姐,这东西太小了,你可以用船桨划,虽然船桨也很小……我买的时候只是想拿来和半夏度假的,我带上这东西的时候,还想着千万不要真用上……半夏,你把你的包也给姐。」
半夏连忙打开了自己的包,很认真地说:「姐,里面全是罐头和水,枸杞子让我带的。」
我愣住了。
「姐,你们想逃走的时候,第一个叫的就是我和半夏,我就知道这朋友没交错……」枸杞子挤出笑容,但是带着点呜咽,「你和白术在路上省点吃,我也不知道这小东西能带你们去哪儿,也许风一大就翻了,但至少它会漂浮在海面上,你们可以抓着,救生衣也记得充气穿上。」
「我不知道它到底会带你们去什么地方,但我知道你们留下来就是死刑。啊对了,这些罐头你千万要装在一个袋子里,被海浪拍散了可以慢慢捡,反正海水进不去的。你们……你们喝水的时候……」
枸杞子眼睛红了,她擦去眼泪,抽着气:「要记得每个瓶子都打开,不要对嘴喝,让瓶子里多点空气,拍散了也不会沉到海里去。也要记得装在一起,别被海浪拍散了。你们这辈子都没经历过什么好事,我觉得人的运气差到一定程度,那就会触底反弹,接下来运气肯定会好起来的。」
我没忍住伸出手,将枸杞子抱在了怀里。
她小手抱紧了我,呜咽着:「姐……你不要担心我和半夏,他是个废物真的太好了。我们最狠的也只是藏尸,进去蹲几年就出来了。我不怕进去坐牢,因为有人会等着和我一起出来。我就怕这艘船太小了……我不知道你们会飘荡到哪儿去。对不起……买了这么小的东西,真的对不起……我好像个大傻子,永远想着和半夏开开心心过日子,我为什么预料不到这个用场……我买的时候故意买小了,因为我想和半夏紧紧挤在一起,我为什么不买更大点的……」
「别说了。」
我低下头,轻轻地吻在了枸杞子的额头上。
鼻子泛起了一阵酸楚。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话也有点呜咽:「我啊,这辈子从来都是个不吉利的人。老天要是一直让我倒霉也就算了,我就是恨不过……恨它为什么让我太晚遇见你们。我从来没有过朋友,你们是我唯二的朋友,半夏你过来,让我也亲亲你。」
半夏也抹着眼泪,走到我的身旁蹲下。
我也在他的额头上深深吻了一下。
他小声说:「姐,等天黑后,我们送你出去。外面到时候太黑了,你们独自在外不安全,需要……需要一个孔武有力的我保护你们。」
「傻瓜……」
他忽然也伸出手,把我和枸杞子抱在一起,喃喃道:「我这辈子,没能保护好任何人,如果最后保护的是你……那我的保护就有价值了。」
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由泪水落下。
好奇怪。
明明在哭。
明明已经走投无路。
心里却有一种满满的幸福滋味。
忽然,枸杞子用手指沾了一点萧沐白流的血,一本正经地在纱布上面写字。
她写下了一个邮箱号,我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私人邮箱……」枸杞子说,「姐,我也不知道自己具体会坐几年牢,等你安顿下来了,你就联系我。我相信到时候不管在天涯海角,我们都还会相遇的。」
半夏连忙说:「我也写上我的。」
他手指沾了血刚要写,萧沐白虚弱地抬起手,一耳光扇在了他的脸上:「滚开。」
「好咧。」
半夏连忙退到了一边,满脸都是委屈。
我看着那邮箱号,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
我怕丢了,我想背下来。
枸杞子露出笑颜:「姐,你到时候不要担心我和半夏,我们既然在罪恶之地都能过得好好的,进去以后肯定也是乐呵呵的。我今年 22,等我出来的时候吧……还很年轻,我和半夏再生个小宝宝,等着认你做干妈。」
「好……」我温柔道,「他们问你们什么,你们就全都招了,千万不要抵抗。都说坦白从宽,正好岛上的人们不是老欺负你们吗?你们也别惯着,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一定要主动说,争取三年五年就出来。」
「放心吧姐,我一开始就这么想的。」
我们窝在这个小小的地方,直到天黑以后,才从里面爬出来。赵新宇不肯出来帮我们走,他说自己要在里面躲到安全的时候,让我们千万别出卖他。
外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枸杞子给皮艇装上电池,等充好了气,又小心翼翼地把罐头和水都装在一起,绑在了皮艇上。
我们提起皮艇,朝着海浪传来的方向走去。萧沐白受了伤,他跟在我们身边,走得缓慢。
今天的月光,很昏暗。
我们要凑近了,才能看清对方的模样。
唯一有灯光的是厂区和公寓,但那边已经不属于捕罪楼。
彻底覆灭了,这个曾经带来一些黑暗浪漫的地方。
枸杞子帮忙抓着皮艇,她走着走着,忽然说:「如果我们是普通人,现在就是一起去钓鱼度假了。我会是一位名侦探,姐姐会是家庭主妇,半夏会是一位办公室白领……度假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聚一起了。」
「是啊……」我轻声说,「我喜欢做饭,如果钓上鱼了,我会给你们煲鱼汤,为你们做烤鱼……如果愿意带上锅和调味料的话,我会做的东西很多很多。」
枸杞子说:「我可以帮你打下手,半夏杀了鱼以后,我就帮姐姐洗干净,还会帮你切配菜。不管是水煮鱼还是酸菜鱼,我都会把所有的配菜都切好。啊对了,洗碗也可以交给我。」
半夏弱弱地说:「我不敢杀鱼……」
「我来就好。」
萧沐白忽然开了口。
我们一起看向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轻轻地笑了:「希望到那时候,我们可以相处愉快。哦对了,其实我想当一位医生。」
暖意缓缓涌向我的心头,我看着这样的萧沐白,不由得真幻想起了那样的人生。
真美好……
为什么我们不是普通人呢?
黑暗中,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那可惜了,现实不是梦想那么美好的,我原本也想当一位医生,谁知道后来就去做刑警了呢?陈识那家伙也一样,总梦想当个好警察,结果却做了第一位猎罪人。」
海浪边,他站在那儿,缓缓咬住了一根烟。
火光闪过,照亮了他半张脸。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叹气道:「柳静,其实我特遭人讨厌,对吗?」
我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苏清河,手上也不由得松开了。
他真的是……特别让人讨厌。
偏偏百战还在对他摇着尾巴,热情地叫了两声。
傻狗。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他说:「因为你珍重的东西。」
我珍重的东西?
我楞了一下,随后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了婚纱照。
莫非……
我拆开了婚纱照的相框,却见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芯片。
悲凉。
连我和林云的婚纱照,连我们的最后纪念,都变成了他利用的工具吗?
可悲的是,我还一直将这东西当作宝贝带在身边。
「去你家调查的时候装进去的……」他说,「这东西一直被你放在床头,我以为你躲起来的时候也许会带上它,谁知道你当初把所有的照片都带走了。这场布局弄得我很累,精心准备了这么久,总算是可以休个假了……其实你死刑的几率不高,好好认罪,有概率被判死缓。至于你身旁那位,我估计只能是立即执行死刑了。」
恨意在我的心里不断蔓延。
我咬牙切齿:「你这样逼一个寡妇的时候,你想过这照片上的男人是你好友吗?」
他说:「想过,所以呢?荣耀的是他,而不是你。」
「苏清河,如果没有他的话,死缓对我而言,是比死亡更大的折磨。」
「什么意思?」
「我一点也不怕坐牢,但是没有他的日子……我一天都熬不下去。」
苏清河忽然愣住了。
他紧握着拳头,身体也有点颤抖:「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从没想过活着是多么重要的事。肆意剥夺别人的生命,又肆意放弃自己的性命。为什么从来不肯好好活着?」
「你懂那种失去一切的痛苦吗?」
「你曾经也是这么想的,现在你不是又舍不得死了吗……」苏清河忽然说,「你曾经以为自己的生命失去一切,可现在不是又绽放出光彩了吗?如果你真觉得自己活着是没有意义的,为什么选择逃跑?柳静,你他妈别跟我说那些丧的东西,你告诉我,自从林云去世以后,你的生命真就没有值得珍惜的了吗?」
我……
我曾经以为生命只能如此,无法再拥有快乐。
可我又遇到了萧沐白。
遇到了半夏和枸杞子。
苏清河的声音有些怒意:「在失意的时候,一个个都他妈觉得死了好。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需要去珍惜自己的生活,因为生命中还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东西!」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苏清河。
萧沐白忽然开口了:「你没有带枪,却敢来拦我们吗?」
「这个声音……哦,是手下败将啊。难道你还以为自己逃得掉吗?你可真弱,每次遇见你,你都是受伤的状态。」
萧沐白紧紧握住了拳头,满是不甘。
苏清河淡淡地说:「我一直怀疑有内鬼,所以没将这个案件告诉警局。柳静,你们已经输了,看在我和林云是老交情的份上,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为什么你们总是能得到警局的情报?到底是在和谁联系?」
我愣了。
看来他一直都不知道那跨越时空的电话。
也对。
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和苏清河有交集,我和他的理念合不来。
我敬畏你,但我不想与你合作。
「这个秘密,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我露出笑容,「我要你永远在迷雾里寻找,永远都找不到答案,永远被耍得团团转。苏清河,这就是我要给你的报应。」
他叹气道:「事到如今还不肯告诉我,看来我真的很讨人厌。柳静,你自首吧,以通缉犯的身份在这世上东躲西藏,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看着苏清河,心中充满了恨意。
这个疯子。
已经取得了这么大的战果,却还是宁愿冒着危险来抓我们。
他的执念到底是有多疯狂?
我咬咬牙:「我想逃。」
他愣了一下,声音忽然满是悲凉。
「他当初若是像你一样跑了……若是能像你一样……我这辈子也不至于生不如死。牺牲在前线,是唯一能救赎我的方式,可你们太弱了……连赐我一死也办不到。」
海浪汹涌,慢慢掩盖了他的声音。
我看着苏清河孤单单的身影,不知为何,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他才是那个最孤独的人。
我摇了摇头。
不想那么多。
如同萧沐白想保护好我一样,此时我也想保护好他。
「我和你拼了!」
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人影忽然扑了上去。
是枸杞子!
从未打过架的她奋勇抱住了苏清河,着急地对我喊:「姐!我和半夏拖住他,你们快走啊,我们只是多判两年的事儿!」
她话音未落,又一道人影也扑了上去,正是半夏!
苏清河一脚踹在了半夏的胸口,他直接被踢得摔了个狗吃屎,却连忙手脚并用爬到了苏清河的身边,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大吼道:「快走!」
他着急地要掏出电击棒,可才刚刚拿出来,苏清河的另一条腿就踢在了他的手腕上,将那电击棒远远地踢飞了。
这么黑的环境,连掉哪儿了都不知道。
苏清河又是踹在了半夏的脑袋上,半夏疼得青筋暴露,他脸色通红,依然死死抱着苏清河的腿,怒吼道:「我这辈子,从来没保护过任何人……唯独这一次……除非我死,否则你别想碰她!」
我不由得心里一动。
似乎有机会。
当枸杞子和半夏困住苏清河,这就是我打败他的时机!
可我的想法只是持续了那么一瞬间,几乎人都还没来得及动,就看见苏清河再次一脚踹在了半夏的脑袋上,把他踢得翻过身去,枸杞子也是被他甩开。
我忽略了他们实力很弱的事实!
只能走了!
我咬咬牙,独自一人拖着钓鱼皮艇往海面跑,萧沐白也是捂着伤口,忍痛跟着我跑。
「站住!」
苏清河怒喝一声,而我根本不听他说的话。
说实话,我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追人的时候喊站住。
但凡动点脑子想一想,都知道既然已经决定跑了,谁还愿意站住?
半夏又挣扎着爬起来,再次抓住了苏清河,可很快就被他一脚踹开。
忽然,狗吠声响了起来。
百战一瘸一拐地冲到了苏清河身边,它根本就不爱咬人,一口咬住了苏清河的衣服,将他往后面扯,嘴里还在呜呜地叫着。
它犹如看懂了一切。
宁静的海边,响彻着百战哀嚎的恳求。
苏清河想往我这儿追,但因为有百战的加入,他的动作迟缓了太多。
他握起拳头对向了百战,可最终竟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对百战下手。
「柳静!」苏清河对我大吼,「带着那东西跑到海面上,你就是九死一生,还没有判死缓的几率大!我这是给你一个机会,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跟我自首,活下来的几率至少比冒险高多了!」
我将钓鱼皮艇放在了海面上。
他还是不懂。
我宁愿和萧沐白一起死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也不愿意孤独地在监狱度过余生。
我先让萧沐白上了皮艇,努力地往外推着。
随后我也爬了上去,回过头看着半夏和枸杞子。
我朝着他们挥了挥手,半夏已经被压在地上,对着我大吼:「姐,你要好好地活着!」
「你们也是!」
我的鼻子再次泛起酸楚,止不住地落下了泪。
海面太黑了。
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朝哪儿跑,也不知道自己会飘荡到什么地方去。
我坐在萧沐白的身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实现了……
那年就和他约定好了,要一起远走高飞。
直到今天,终于实现了。
我不断擦着泪水,但眼泪还是一直掉落。
我捧住了他的脸,呜咽着说:「沐白,我好爱你。我想告诉你,我真的好爱你。我把对你的爱刻在了骨子里,我害怕以后没机会说给你听,我不知道怎么用言语表达我的喜欢……有你才能让我感觉活着真好。」
他虚弱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可别扑上来,我疼得厉害。」
「嗯……」
我轻轻吻了一下他。
在这都是黑暗的海面上,只有海浪与我的哭声。
终于……在一起了。
当一夜过去,清晨的阳光洒落。
萧沐白脸色苍白,我不知道他的伤口里面到底伤到了哪儿,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好起来。
我小心翼翼地给他喂水,又不敢让他喝得太多。
海平面一望无际。
天气有些冷,幸好有阳光。
我让萧沐白靠在我的怀里,他用修长的手指玩着我的头发,轻声说:「你记不记得,以前我总是爬到你家的阁楼里,和你一起睡觉。」
「嗯,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跑进来亲我……」我说,「那时候我就想呀,你肯定至少偷吃了半管牙膏。」
「没有……」
「没有吗?」
他闭上眼睛,轻轻地说:「是一整管,辣得我舌头疼。」
我噗嗤笑了。
我抚摸着他的头发,想着我们的往事。
「对了……」
他忽然将手伸进了口袋,说,「是你亲口讲的,你很爱我。」
「嗯?」
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钻戒盒子,虚弱道:「现在……我有资格替他给你了吗?」
我特么……还在他身上呢?
我翻了个白眼,打开了钻戒盒。
整整一克拉的规模……
枸杞子真是给自己下血本了。
萧沐白忍不住说:「那个林云还挺舍得花钱。」
「他……他不爱乱花钱,他喜欢存钱。」
他牵起了我的手,温柔地给我戴上了钻戒。
「无论生老病死,无论未来如何,你都是我此生最爱的人。在这有限的人生里,在这无限的旅程中,我最感激的就是与你相遇……柳静,我想做你的丈夫。」
我看着阳光下亮晶晶的钻戒,叹气道:「可我是个二婚的女人了,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
「那我也想告诉你,无论生老病死,无论未来如何……我都是你的妻子。」
我们看着彼此的眼睛,好奇怪,我还是如同懵懂的少女一样,当许下属于彼此的承诺,心儿扑通扑通直跳。
我低下头,又轻轻吻住了他。
深深深深地吻着,怎么也吻不够。
仿佛想把这些年缺掉的都补回来,睁眼闭眼,全都是少年与今日的他。
萧沐白忽然咳嗽一声,咳出了些许血沫。
我尝到了血腥味,心都仿佛被揪住了,担忧道:「你会不会有事?」
「谁知道,但我不后悔。」
他牵着我的手,忽然也低下头,用脸在我的手上轻轻蹭着:「说说我们的生活。」
「嗯?」
「我怕我撑不住和你开启新的生活,说说我们原本该有的生活,好吗?」
我很仔细地回想起来,最后说:「你去读大学的时候,我会住在你旁边的小区。」
「当时单间的租金是 500 元。」
「带卫生间和空调吗?」
「还包网线。」
我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认真地说:「我那阵子都看好工厂招工的启事了,我就去厂里打工,每个月的工资能拿两千块。五百块钱交房租,五百块钱留着给你我买衣服,剩下的一千块……我想买电饭煲和电磁炉,自己做饭很便宜,我们能存下一点点的钱。」
萧沐白温柔道:「我可以去做兼职,每个月有八百块钱。」
「那真好呀,我们可以有更多的收入。工厂都是五点钟下班,我才不要加班呢,我要赶回来给你做饭。出门前可以把电饭煲按起来,然后我给你做……」
「咳咳!」
萧沐白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用修长的手指捂住嘴,鲜血从他的指缝流出。
我忍着心里的酸楚,轻声说:「我给你做蛋炒饭,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阵子,你妈妈觉得你太能吃了,都吃穷了。那阵子只有蛋炒饭吃,可是我俩吃得特别香,因为份量很大。」
「噗,记得……」他冷得发抖,忽然抱住了我的胳膊,「你做饭的时候,我可以去把衣服洗了。等吃过以后我来洗碗,可以多做一个人的饭吗?有时候我妈妈会过来。」
我说:「当然了,早就约定好要一起照顾你妈妈的。你大学毕业后肯定很厉害,我们可以勤俭节约,买一套温馨的房子。它可以不用多大,只要能容下我们就好。主卧是我和你的,次卧是你妈妈的。我还想弄个小书房,可以方便你工作。」
「怎么没有孩子的房间?」
「和你妈妈住一个房间。」
他噗嗤一笑,温柔道:「那我可要好好努力,买个更大点的房子……你有想过吗,我们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一会儿,最后说:「萧云,如果是女儿……就叫萧芸,加个草字头的那个芸。」
「你还可以再渣一点吗?」
我低下头,轻轻地用鼻尖蹭着他的鼻子,温柔地说:「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刚刚才许下誓言,无论如何都会永远在一起。」
他努力翻了个身,轻轻地抱住了我的腰,忽然说:「不会后悔的,只要是你,我永远都不会后悔。对了……我可以和你一起洗澡吗?」
「你脑子里永远想着耍流氓的事情。」
他虚弱地笑了笑。
我伸出手,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随后我抱住他,用身体温暖着他,小声说:「可以呀,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呀……我当初早就已经想好了,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人了。」
「我这辈子……也是你的。」
我越来越克制不住自己的哭声,呜呜道:「那你别死好不好?我不想守在你的墓地边,我不想这辈子只能和石碑说话。」
「我可不会在墓地里呀……」
我抱着他,使劲抹着泪水。
是啊。
我们都不会在墓地里。
我们会化为天上的星星,陪伴着彼此入眠到天亮……
我们会化为一股清爽的风,吹拂过彼此的脸庞……
我们会化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淋湿在彼此的身上……
生与死。
不能把爱隔开。
我们一定会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我瞥了一眼他的白衬衫。
明明之前缝合过伤口了,鲜血还是不断地流出。
我脱了上衣,小心翼翼地帮他把伤口裹紧,贴着他的脑袋,轻声说:「你知道吗?当初发现你不等我的时候,我特别难过,林云就安慰了我很久。我那阵子随时随地都会想起你,我花了整整五年,才和他结婚。」
他没有回我的话,只是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我呜咽道:「我真的是个很差劲的女人,他那天问过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他,我告诉他是的。可现在我又旧情重燃,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给的报应,可我多么希望老天能报应在我的身上,它明明从来没有对你好过……我爱你,我比任何时刻都要爱你。我喜欢说这三个字,我爱你……仿佛说一辈子也不会腻。」
萧沐白仿佛是熟睡了,却能看见他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远处,缓缓出现了陆地。
我拿起船桨,使劲地朝着陆地划去。
萧沐白躺在我的身边,却没有一点动静。
在上岸的那一刻,手机终于有了信号。
我哆哆嗦嗦地拨通了电话。
「喂。」
「是我,我自首……」我呜咽道,「求求你救救他,他快不行了,我求你救救他。再多看他一眼也好,再多和他说一句话也好……苏清河,我求求你。」
「哦,知道了,发个定位。」
我抱着萧沐白,哭得喘不过气。
上天……能不能对我们好一次。
就一次。
当救护车驶来,医务人员抬着担架冲入沙滩,将萧沐白抬上了救护车。
我陪在他的身边,一次又一次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萧沐白……
萧沐白……
这个名字,我还想叫上千遍万遍。
它和我爱你一样。
喊一辈子,也喊不腻。
当来到医院,我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呆呆看着亮起的灯光。
走廊响起了脚步声。
苏清河坐在了我的身边,他拿出手铐,将我和固定的椅子拷在了一起。
随后他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说:「飘得也不远嘛,我就说呢,这样一个小皮艇能飘到哪儿去。」
我失魂落魄地问:「半夏和枸杞子呢?」
「什么东西,你是开药房的吗?」
「就是那对情侣,女的叫邢慧娜。」
「哦,他们已经被捕了,不过那个叫半夏的还在医院里躺着……」苏清河摸了摸鼻子,「真的很弱,我只是多踹了两脚而已。放心吧,他没事。」
「嗯……」
他忽然说:「百战我收养了,平时我挺孤单的,正好缺个伴。这狗都退役了,就别给它整那么多幺蛾子,我会给它养老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