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缉凶》

话没讲完,小常低下了头。

他睁着眼,身上都是血,唯独肩膀上的肩章没沾染到血,干干净净的。

苏清河嘴唇颤抖,他喘着气,推着小常的肩膀。

「喂……你不要睡……你自己和她说……别让我跟她讲,你好好地回家,自己亲口和她说……」

旁边的警察将手放在了小常的脖子上感受了一下脉搏,呜咽着说:「队长,常哥走了。」

走廊上,苏清河跪在地上,一手捂着自己的伤,将脸埋在了小常的肩膀上。

这个永远奋斗在第一线的男人,终于哭出了声。

紧紧地、紧紧地贴着那肩章的位置。

不愿让人看到他哭的模样。

我很不喜欢现在的感觉。

明明我就在这里,明明我想要改变这一切。

可是现在呢?

小常死了,连云天也在我们的眼皮底下逃走了。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我不由得在想,明明借助时空电话的我是无敌的,可最终却没能完美地挽救这个结局。

我……我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那两位警察还在说话。

「救护车怎么还不到!」

「他们来消息了,路口有人乱停车,把通道挡住了。救护车只能先开到步行街外面,然后抬着担架从步行街跑过来。」

苏清河还在紧紧抓着小常,一名警察说:「苏队……救护人员要到了,你还能走吗?我们先下去吧。」

「他还没闭眼……」

苏清河伸出了没受伤的手,轻轻地帮小常闭上了眼睛。

他被手下们搀扶去了楼下,没有人将重点放在我身上,他们甚至不知道我就在这,大多数警察也去追那连云天了。

我轻手轻脚下了楼,借助着逃生绳,到了刚才连云天逃走的楼顶,却从别的方向离开了。

我没走远,而是回到了步行街。

我想看看苏清河会不会有事,他毕竟中了枪,我很担心他。

这……这绝不是我的本意。

我收起面具和手套,隐藏在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

有医护人员在街上拿着担架在跑,苏清河没有上担架,而是朝着救护车的方向走去。

他的表情好冷。

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他流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在这拥挤的人潮中,他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眼睛还是红彤彤的。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去,看着不远处的一家商铺。

那商铺是一家餐厅。

韩若雪坐在橱窗后边,浪漫的灯光下她化了淡妆,捧着一杯饮料,正在与一名男人说说笑笑。

我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岳母蔡慧敏说过的话:「我给你安排了一个相亲,要不你今天去一趟,那男的家里很有钱。」

苏清河静静地看着,他身边的警察疑惑地看向店铺,却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满脸笑容的韩若雪瞥了窗外一眼,也许是想欣赏外边的景象,却正好与苏清河四目相对。

她呆在原地,就如她捧着那漂亮的玻璃杯,苏清河捧着自己受伤的胳膊。

就如同那慌乱的洒落了一地的饮料,鲜血渗透了苏清河的衣服,从指尖落下,在街道上溅起血花。

韩若雪连忙跑出了餐厅,她惊得捂住嘴。

行人们在他俩之间穿梭而过,哪怕我只是一位见证者,都仿佛感受到世界的寂静。

那警察有些担心地叫了声嫂子,苏队。

韩若雪哆哆嗦嗦地开口:「清河……你怎么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以跟你解释的!」

苏清河摇摇头,他转过身,往救护车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他从不会对韩若雪生气。

他对这个女孩爱得深沉。

但他实在没有力气去说话,他总是这样,心情越差就对身边的人越温柔,生怕把负能量带给身边的人们。

当他不想和韩若雪说话,就代表他真的好累好累了,他想把自己藏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人,独自一人将负面的情绪全部消化。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这样。

韩若雪没忍住哭了,她连忙跑到了苏清河身后,呜咽着说:「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好好地受伤了!」

我看着苏清河上了救护车,韩若雪也是跟了上去。

等救护车的门关上,我才结束了跟踪。

回到南二街,我将衣服塞了回去,韩若雪已经打来电话。

那边哭着说:「姐夫!清河他受伤了,好多血……你来医院好不好?」

「我现在就过去。」

我换上自己的衣服,打车到了医院。

医院里不止是我来了,还有岳母蔡慧敏。

苏清河还在做手术,医生说他胳膊里有许多铁砂,要细心地全部取出来。

当苏清河回到病房里,韩若雪擦着眼泪说:「是哪个王八蛋把你弄成这样的……我要弄死他!」

苏清河摇摇头,轻声说:「我没事。」

「这怎么可能没事,你看你受了多重的伤……」韩若雪着急道,「要不是我遇见了,恐怕你根本不会告诉我!」

苏清河一言不发,见他不怎么说话,韩若雪急坏了,她连忙说:「你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话呀!那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都把他叫来了,我可以跟你解释的!」

嗯?

相亲对象被叫来了吗?

韩若雪去打开了门,只见一个男人从外边走了进来。

他长得倒是还不错,身上穿着高档的休闲西装,打扮起来斯斯文文的。

「苏先生你好,我特意过来和你解释的……」男人说,「我叫王小俊,也是你女朋友的相亲对象……这样说你不要介意,其实今天一见面的时候,她就跟我说过了。她说这次之所以会来相亲,都是因为家里强迫的,她还一直在跟我聊你,她真的很喜欢你。我也听说了你的很多事情,我对你感到十分钦佩。」

韩若雪说:「你看,我真的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要生气了,我现在特别担心你,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苏清河终于抬头了,他努力挤出笑容,仿佛是用恳求的态度和韩若雪说:「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暂时不想说话……你们先出去,让我安静会儿,好吗?」

韩若雪要急哭了:「你怎么还计较啊!」

我说:「他没有计较,他不会对你计较。你们出去吧,他是真的想独处一会儿。」

「我……」

韩若雪犹豫片刻,最后终于点点头,带着大家一起出去了。

我关上了门,坐在苏清河的身边,然后拿出了手机,静静看着妻子曾经给我发来的那些聊天记录。

除了看新闻打电话,我的手机也只剩下这个用途了。

时间过去了许久。

十分钟。

二十分钟。

苏清河忽然说:「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我说:「你想与我说的时候,你自然会说。会尴尬吗?当我俩在一起没话题的时候,你是会尴尬么?」

他摇摇头:「不会。」

「哦,那就各做各的。」

「我想你问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收起手机坐得端正,很认真地与他问:「发生什么了?」

他呢喃道:「我……还是不想说。」

「哦。」

我又看起了手机,在短暂的沉默后,他总算说:「我又辜负了兄弟。」

「你不是喜欢与别人诉说的人,现在你犹豫两次终于跟我说了,但其实说不说都一样……」我把手放在了苏清河的肩膀上,很认真地与他讲,「我不会问你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想你一定不愿意再回忆。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你有力气回答我吗?」

「你问。」

我说:「对于你这次做的事,你问心无愧吗?」

他说:「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

「对于被你辜负的那位兄弟,你觉得他也和你一样吗?」

「他会的……可我不想发生在他身上,我宁愿是自己。」

我说:「你这人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喜欢招揽到自己的头上。功劳你喜欢跟大家分享,黑锅却喜欢自己一人背着。你活在自己美好的规划里,你迫不及待地往肩膀上扛了许多的责任。但你有没有想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们都会为自己的选择而承担后果。」

「我不明白。」

「你后悔过穿上这身警服吗?」

「从未后悔过,刚开始的时候有些紧张,怕自己承担不起这份责任。可每次真的行动,都做好了为民捐躯的准备。」

我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说:「你是这样想的,你身边的兄弟们也是这样想的。苏清河,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大人,每个人都想得很清楚了。他们只是坚守着自己的初衷,他们早就想过可能会有今天的情况,你又何必把错都怪到自己头上?」

他沉默不语,而我站起身说:「我去买点喝的回来,你本来就不需要听我开导你,你仅仅只是想试着说出来而已,道理每个人都懂,所以我对你说什么都是没意义的。」

我出了病房,医院里有自动贩卖机。

我买了两瓶喝的,此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陈小九打来的。

我接起电话问:「怎么样?」

电话那头说:「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什么不对劲?我就想知道我兄弟安不安全。」

「苏清河死了!而且死的时间提前了!甚至他的死亡变得玄乎了……」陈小九说,「本来他的牺牲是有上新闻的,可现在他的死却变成了没人知道为什么的秘密!本来他是去世七年,现在变成了去世十年!」

我紧紧皱起眉头。

还记得那连云天发过誓,一定要回来跟苏清河报仇。

我说:「你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事,那你怎么帮我?」

陈小九说:「他死了却没上报,说明警方当时认为不能把他的死因公布给媒体。这是警方十年前的想法,现在这件事的热度早就过去了,我明天就去警局采访,骗他们说我想做个英雄报道。你先等等,等我明天采访到了具体消息再告诉你。」

「好,我等你。」

我挂断电话,心里被迷雾笼罩。

苏清河的死,忽然变得神秘了。我不明白警方为什么没有向媒体公布苏清河的死因,据我所知苏清河破了很多案子,立了很多功劳,他就是市公安局的最大脸面。

这样的一位警察去世,肯定会引起轰动,可为什么警方选择隐瞒他的死因?

无论如何我都相信,那肯定跟连云天有关系。

我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么多,现在没有什么线索,越想只会越乱,还是等陈小九明天给消息吧。

我多买了一瓶,想拿去给韩若雪。

来到病房外的走廊,却看见韩若雪正在和蔡慧敏吵架。

「我都说得很清楚了,你不能再跟他交往了,你没看到他中枪了吗……」蔡慧敏表现得非常着急,「他今天中枪活过来了,但他明天要是死了怎么办?你是我女儿,我怎么忍心让你守活寡,我都是为了你好!」

韩若雪说:「什么叫为了我好!你如果真为了我好,就应该祝福我跟他好好的!我的男人受伤了,我的男人差点死了,却让他看见我在跟其他男人约会!我他妈想骂脏话,但你是我亲妈,我骂不出口!」

蔡慧敏焦急地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那个王小俊有很多钱,他家里催结婚催得急,而且他又喜欢你。你知不知道他家是做什么的?我告诉你,他爸是市里开发楼盘的,要不是你长得好看,你以为他瞧得上你?这是机会!」

韩若雪的声音有些冰冷:「如果我这辈子不能跟我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家财万贯又有什么意义?」

蔡慧敏突然问:「可如果他没跟你在一起呢?」

韩若雪愣住了。

蔡慧敏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她说:「八年啊!你们在一起八年了啊!他到今天还没娶你,你别说做妈的太过分,天下父母谁不想盼着自己孩子好?女儿啊!你这些年都把自己活成什么样了!」

一句到现在还没娶你,让刚才还据理力争的韩若雪说不出话。

蔡慧敏继续说:「我女儿多漂亮啊?那王小俊家里那么多钱都被你迷住了。你挣得比那苏清河少吗?你的工作就比他差吗?你看看你,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他说再等等你就真的一直等,你都等八年了,你还要等多久?如果他哪天死了,你这些年又算什么?那是枪啊!那是被枪打的!我们小老百姓活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东西啊!」

韩若雪咬着嘴唇,她憋红了脸,小声说:「他会娶我的。」

「他没打算娶你!他受了伤都不想跟你说话,他对你早就腻了知道吗?如果他真的爱你,你才是他现在唯一的依靠!」

「我说了!他会娶我!」

韩若雪突然丢下一句话,转身朝着病房走去。

我忽然预感事情不妙。

「苏清河!」

她推开了病房的门,一双美目盯着苏清河看。

韩若雪深吸一口气,然后说:「我知道你做警察不容易,我知道你总是要做危险任务。可是我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从来不后悔我的决定。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你知道我那些邻居和长辈都是怎么说我的吗?他们偷偷说我贱,说我倒贴你,说我跟在你屁股后面跑……」

「你总说让我再等等你,我也一直都相信你。为什么我要听你的话这么多年?因为我能感受到你是爱我的,所以我也会用尽我全部的爱去对待你。再说一次很羞人,可我还是要说。我喜欢你,我太喜欢你了。我不管你的任务有多危险,我不管自己会不会担心一辈子,我都决定好了,我想和你过一辈子……」

「你不要再让我等了,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不和你开玩笑,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我也是有尊严的,我也是有底线的。苏清河……你到底娶不娶我?」

我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在心里叹气。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蔡慧敏进了病房,忍不住跟苏清河说:「对啊,你给我女儿一个交代。你到底娶不娶她?我们家真的没心情等你这么多年。」

韩若雪怒吼道:「你给我闭嘴!我在问他!你让他想清楚!」

蔡慧敏顿时闭上了嘴,终于不说话了。

苏清河张了张嘴,他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憋出了那句话:「再……等等好吗?」

「不等!给个答案,娶不娶我!」

他侧过头,静静地看着自己胳膊上的伤。

病房的气氛有些尴尬,满是寂静。

沉思许久,他终于说:「暂时……不想娶。」

韩若雪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了。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转身离开,哪怕是路过我的身边,也没有看我一眼。

蔡慧敏恶狠狠瞪了苏清河一眼:「亏你还是个警察!」

她关上了病房的门,这病房里再次只剩下我和苏清河。

我将那瓶水放在了桌上,苏清河低着头,轻轻地说:「我今天差点就死了。」

「嗯?」

「枪口距离我很近,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起了她。明明那是很短暂的一瞬间,可我的脑海里却是和她在一起多年的画面。」

「所以你现在更担心自己会拖累了她?」

「我很爱她,爱到这辈子只能有她……」苏清河呢喃道,「可既然爱她,又怎么能让她做寡妇?陈识,只有你能懂我。」

我坐在了床上玩起手机,平静地说:「不,我不懂。你每次都只在乎自己心里的想法,却从来不在乎别人是怎么想的。你担心她守寡,却没想过她连承受着守寡的风险都愿意爱你。这些年你破过多少案子,抓过多少犯人,她跟了你这么多年,能不知道做你的妻子意味着什么吗?到头来你辜负了她的决心,侮辱了她的尊严。」

「可我又怎么舍得让她走到那地步?」

「通俗点来讲,我觉得你只是自己感动自己。再通俗点来讲……我觉得你是个傻逼。」

我回了家,躺在沙发上静静看着手机。

很晚了。

该休息了。

可我一点睡意也没有,看着黑暗的天花板,脑袋里什么也没想,却根本安定不下来。

我尝试着伸出手摸了摸后边,想摸一下念之的脑袋。

但我只摸到了空荡荡的沙发,我才反应过来,念之已经不在我的身边了。

不知为何,一股强大的恐惧忽然占据我的内心。

在我去解决潘伟强的时候没有,在我面临警察追捕的时候没有,在我潜入连家兄弟住处的时候也没有。

明明我是一个不会恐惧的人,甚至当苏清河将枪对准我的那一刻,我也只是一笑而过。

可是现在……我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害怕。

在这个 115 平方空荡荡的家里,寂静得厉害,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若是仔细倾听,当耳朵压在沙发上,能听见耳朵血管传来的脉搏。好像时钟走路一样,滴答,滴答。

我睡不着,无论如何也没有困意。

强烈的恐惧让我将身体缩成一团,我尝试着抱紧枕头,一次次听着妻子的语音。

「宝宝,我这边下了好大的雨,我好想你……」

「宝宝,我这边下了好大的雨……」

我循环反复地听着,声音在空荡的无人的屋子里形成回音。

原来我的家这么大。

原来我的家这么安静。

「为什么只留下我一个人……」我拿着手机,呢喃着说,「为什么你们都在那边过得好好的,只留我一个人守在这里?念之在你的身边了吗?它还是在你的脚边撒娇吗?」

宝宝……

我这里好安静,我好害怕。

我其实好怕黑,我不喜欢一个人睡。

我讨厌一个声音会在房间里传得好远好远,却根本得不到回音。

以后究竟谁来陪我一起想着你……以后当我睁开眼睛,到底要抱着什么样的期望,才能迫使自己醒来,接受这个没有你的世界?

明明说好了。

生与死从来不能把我们隔开。

我一夜没睡,无论怎么想去睡着,脑袋都是清醒的,却失去了感受自己活着的能力。

早晨来到医院,我给苏清河带了些吃的。

他的情绪还是没能好转,坐在床上与我一起吃着早餐,也许是看见了我的黑眼圈,他说:「你昨晚没睡好吗?是不是没有念之陪着,你就心里不安稳?」

我轻声说:「和你有关系么?」

他沉默片刻,忽然说:「我搬过去和你一起住吧?」

我摇头说:「不用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说:「若雪似乎还在生我的气,我早上给她打电话,她却根本不接。我多打了两个,还给我摁断了。以前我们吵架的时候,她最多一晚上就恢复了,还是那么傻呵呵的样子。」

我说:「这也证明了她昨天的认真,同时说明了你的残忍与无情。」

他忽然说:「小常走了,你可能不记得他是谁,之前你住院的时候他来过。」

「我记得他。」

「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苏清河把家里的钥匙拿出来递给我,他说:「你去我家拿出我的笔记本电脑,桌面上有个文件夹,名字叫我们,里边是我和大家的合照。我想你去把有小常的照片都打印出来,警队会交给他的父母。」

我说:「把文件直接放在桌面上,你还真不像个正常男人。」

他苦笑一下,最后说:「我这两天听见幽默的笑话也笑不出来。」

「可惜我不是在幽默,我是真的在嫌你。」

我拿了钥匙,帮他把病房整理一下,随后就出门了。

来到苏清河的家,我才发现事情没我想的这么简单。

韩若雪是一个喜欢大大咧咧的女孩,她在家里从来都是不修边幅,用苏清河偷偷跟我们吐槽的话来说,只要苏清河不收拾,她甚至能把一桶泡面放到发霉的程度。

他们家总是乱的,唯独会有一些地方很干净,那就是他们的照片墙,上面摆满了韩若雪跟苏清河的回忆。

然而此时……照片都被撕烂了。

墙壁上所有的合照,都被撕成了两半,只贴着苏清河自己的照片。

我不由得苦笑,韩若雪这丫头是真的发飙了。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然后点开了文件夹。

文件夹里是刑警二队的照片,有他们执行任务时的,有训练时的,还有各种聚餐跟活动。

苏清河总是坐在照片的最中央,大家喜欢围在他的身边,小常总是在他的身边。

照片上的人,如今有许多已经跟苏清河阴阳相隔了。

有张照片里,小常立功的时候,是他亲手帮小常整理勋章。

小常笑得很开心,满脸的春风得意,但是他的笑容没有持续很久,下张照片就是刑警二队成员们挂自己的勋章。他们没有把荣誉带回家,而是搞了个荣誉墙。

画面里,苏清河的名字下面挂满了勋章,小常拿着自己孤零零的唯一勋章,先前的笑容变成了满脸的幽怨。

文件夹里不止有照片,还有他们拍摄的视频。

点开视频,那镜头很乱,应该是刑警二队的同事们自己拍的。

苏清河挂好了自己的勋章,他拍拍小常的肩膀,让他继续努力。

小常说:「好了队长,你就不要在这儿刺激我了,我迟早拿个比你更厉害的,而且还得是你从来没拿过的。」

视频里有人起哄说:「比苏队功劳大,那你不是要牺牲了吗?」

苏清河立即扭过头,很严肃地对拍摄者说:「胡乱讲话!」

当初他们的一个笑话,如今却成了真。

也许,小常这次真的能拿到了比苏清河还高的荣誉。

可惜他没能亲眼见证这一刻。

我取出了苏清河的 U 盘,将有小常的照片都拷贝到了 U 盘上,然后去了复印店。

打印好照片,我就去了公安局。路上苏清河给我发来消息:「能不能帮我哄哄若雪,她一直不接我电话。」

我回复说:「拒绝了姑娘的求婚还想复合,真是妥妥的大渣男。」

来到公安局,我将小常的那些照片交给了前台。

出来的时候,公安局外边有些吵闹。

「凭什么啊!凭什么不抓他,他明明是那么坏的一个人!」

「我们都把他送来公安局了,你们却说不抓人!」

我听得有些疑惑,就好奇地走了过去,只见门口有几个人在吵架。

吵的主要是俩姑娘,她们气得满脸通红,神色激动。

一位警察站在她们的身边,满脸无奈。

除了这三人,还有一人正死皮赖脸地靠在墙壁上,阳光照耀下,他那紫色的头发极其亮眼,脸上有一道淡淡的伤疤。

赵宇轩!

我睁大眼睛死死地看着他,而那警察无奈地说:「我们真没权力抓他,他又没犯法。」

「他是坏人啊!」

「我承认他做的事情没有道德,但他确实没犯法。」

经过那几个女孩的争吵,我总算是知道了。

这俩姑娘每次上班的时候,都会路过一个桥墩。

有天下暴雨,她们就到桥墩下面避雨,忽然听见有呜呜叫声。

那桥墩底下有片野草堆,里面生活着一只狗妈妈,另外还有三只小奶狗。

小奶狗们才刚出生,连眼睛都睁不开,刚开始俩姑娘有些害怕,因为猫狗这类畜生做了妈妈之后,为了保护自己的崽子,性格会变得极其暴躁。

可偏偏那只狗妈妈不同,它虽然还在喂奶期,却非常和善。当俩姑娘鼓起勇气去摸小奶狗的时候,它只会伸出脑袋舔舔别人的手。

俩姑娘被治愈了,她们想收留小狗一家,但现在狗妈妈还在哺乳期,她们不敢乱给小狗一家换环境,于是每天都来喂养,和小狗一家也越来越熟。

可就在今天上班的时候,她们刚路过桥墩想看看小狗一家,却听见了凄厉的惨叫。

跑下来看,才发现赵宇轩用一根铁丝圈套住了狗妈妈,当着三只小奶狗的面把它勒死了。

俩姑娘气得不轻,就把赵宇轩送来了警察局。

警察叹气道:「那是野狗,那不是你们的狗。如果你们把狗带回去养了,承担起饲主这个责任,那这狗就是你们的财产。这样你们把他送来,他肯定算是侵犯个人财产了。但问题是……那是野狗啊!」

「是啊,我这叫为民除害……」赵宇轩依然表现得死皮赖脸,「我杀野狗怎么了?我是怕那野狗以后乱咬人,所以见义勇为把它弄死了。警察不但不抓我,还要给我颁奖呢!」

那警察怒喝道:「你少说几句吧!那狗也不是生活在市区,都没招你惹你,没见过你这样没脸没皮的!」

赵宇轩立即睁大眼睛说:「你是警察怎么骂人?」

这警察也是憋急了,最后只能说:「我言语激动了,我和你道歉,对不起。」

俩姑娘还是满脸委屈,赵宇轩却已经得意洋洋地离开:「以后没事别乱找警察,不要占用宝贵的社会资源。」

他没发现我,还在乐悠悠地往外走着,而我已经跟在了他的身后。

念之……

茫茫人海,终于让我遇见了。

我和念之发过誓——以牙还牙,百倍奉还!

赵宇轩似乎是真的没有什么事能做,大好的工作日白天,他在街上到处游荡。

我尾随着他,而他只是找了个干净点的路边椅子,就一直坐在那玩着手机,偶尔有女人经过了,他会多看几眼,然后又一直在椅子上待着。

他时不时抽根烟,偶尔从左边口袋掏出一包 22 元的红利群,最后却舍不得抽,将那烟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最后塞进口袋,从右边口袋拿出一包 7 元钱的红塔山,美滋滋地抽了起来。

一坐,便是在椅子上玩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手机。

后来他总算是起来了,去了一带都是私人工厂的街道,烈日下工人们待在昏暗的改造民房里干活,大型电风扇对着里边吹风,先前见过的那个绿头发待在一家工厂里,正聚精会神地磨着机器刀片。

赵宇轩对着里边喊了几声,刚开始因为磨刀片的关系,那绿头发没有听见。过会儿他把机器关了,总算是听见赵宇轩在喊他。

他走出来,赵宇轩说:「弄钱去呗?」

「不去了不去了……」绿头发摇头说,「我都在这干活了,已经干了半天。」

赵宇轩不耐烦地说:「别干了嘛,又不缺这一天,晚上去溜冰场,有妹妹。」

绿头发说:「真不去了啊,上次吓死我了,差点给那人开车撞死。」

赵宇轩无奈地说:「那人就是个大傻逼你知道吧?别怕,我上次就是不想闹事,想讹他一笔钱,谁知道那警察帮着他。再让我遇见他,我他妈打得他跪下叫爸爸,我很能打的。行了你别干了,晚上我有烟。」

他忽然拿出红利群香烟晃了晃,难怪刚才都不肯抽,原来是为了晚上在朋友们面前摆阔。在他的世界里,自己抽得起二十多元一包的香烟,是很有面子的事。

绿头发很认真地说:「我真不去了,我老跟着你干那些,也挣不到什么钱,上次还差点把命丢了。我现在就想好好干活,不然过年了没钱回家。」

「傻逼,打工是没有前途的。你要是觉得偷狗没钱,我带你偷发动机去嘛,我知道有个网吧,他们没把发动机锁起来。」

「打工也许没前途吧,但我要是不打工,我就要饿死,我回去干活了,我不偷了,我很怕上次那样的人,不想再遇见了。」

「哎呀都说了,他要是再敢来,我打得他跪下道歉,是不是不相信兄弟?」

绿头发明显不愿意再跟赵宇轩多话,转身回去了工厂,赵宇轩骂了句没出息,也只好自己一人离开了。

这一下,赵宇轩终于没到处乱逛了。

他出了城,到了一个村边的出租屋里,说来也厉害,这家伙竟是一直走路回去的,我跟着他走了四十分钟。

想必赵宇轩也没什么钱,市区内的出租屋不是他能承担的价格,于是他专门租郊区的房子。

我在外头等着,不过多久就看见他又带了一把自制的弩出来,并且推出了他的电动车。他将自制的弩放在了电动车的箱子里,然后坐了上去。

又要做这勾当吗?

我眼看着他要骑电动车,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把他跟丢了。

我观察四周,却见不远处的私人作坊门口,有几个工人坐在电动车上抽烟聊天。

我来到他们身边,指了指这些车说:「几位朋友,这些车是你们的吗?」

他们点点头,疑惑地看着我,而我继续说:「是这样的,我急着有事,想两千块买一台车,你们谁愿意卖?」

「两千块买这么旧的电动车?」一人吃惊地说,「你不是开玩笑?」

「不开玩笑,我真的急用。」

「哎呀兄弟你急用就拿去嘛,谁家还没有急事了,你到时候还我就好了……」那人跳下了自己的车说,「我这车二手卖出去也才几百块,不能仗着你有急事就讹你啊!你骑吧,我昨晚刚充过电。」

「这怎么好意思呢?要不我先把钱给你,如果我没还你车,就当我买了。这样吧,我先给你转两千。」

「哎呀二手电动车不要这么多钱,大不了你给六百块,我反正也想换车,六百块不低了。」

「行,谢谢。」

我迅速给他转了钱,骑着电动车回来,却见赵宇轩已经骑远了,我连忙就跟在了后面。

这家伙的目标果然又是郊区的农村。

等跟着他来到农村,赵宇轩很快就盯上了一户人家栓在外面的狗。

当他举起弩的时候,那二楼窗户探出了一个光膀子壮汉,指着赵宇轩大骂:「你他妈干嘛!」

赵宇轩吓了一跳,连忙收起了弩,对着那户人家大骂:「我来你家草你妈!」

话刚骂完,他赶紧骑着电动车上了山路,而我也是跟在了他后边。

一直骑到荒无人烟的山上,赵宇轩才觉得自己安全了,他停下车,又从口袋里掏烟。

我看了看四周,这里确实没有人了。大夏天的,这山附近虽然有旅游地,但没人愿意大白天来暴晒,人们不会闲着没事往这开车。

于是我加大油门骑向赵宇轩,他正好在忙着点烟,在赵宇轩点完烟启动电动车的时候,我跳下了车,一手抓住了他的电动车后座。

他正好启动,却被我强行拖了回来,立马回过头来,等瞧见了我,他惊得睁大眼睛。

我静静地说:「听说你很能打?」

「你想干嘛!」

赵宇轩急得叫了一声,而我已经一把扯住了他的紫色头发,将他砸在了地上。

山里响起了他的痛叫,他摔倒在地,而我一脚踹在了他的脑袋上,冷声说:「你要打得我跪下道歉?」

「我草!你他妈没完了是吧!」

赵宇轩急坏了,他爬起身,还真是一个飞踢朝我踢了过来。

他身体的柔韧性不够,只能将脚踢到腰部的位置,紧身裤还让他的速度大大变慢,显得极其滑稽。

我踹在了他的另一条腿上,他立即失去平衡,直接摔倒在地。

吃痛的赵宇轩想惨叫,但我已经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将他彻底踩懵了。

我叹着气,轻轻地说:「你父母将你养这么大,你到底都在做什么呢?」

他挣扎着想起来,而我也没打算压着他,这家伙爬起身后,握起了双拳对着我就是一顿王八拳。

我不慌不忙地避开他的攻势,突然出拳打向了他的左脸,他吓得赶紧捂住自己左边的脸,但我已经做了个假动作,一耳光扇在了他的右脸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伴随着红起来的脸,让赵宇轩大感侮辱,他嘴里骂着脏话,而我又是一拳砸向他的面门。

他吓得再次捂住脸,但我又做了个假动作,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赵宇轩痛得捂住肚子,直接跪在了地上。

我单手抓着他的头发,冷冰冰地说:「喂……这样不对吧?我听说你很能打的。」

我很清楚,虽然这座山大白天没什么人,但在这儿久留肯定不行。

我抓着赵宇轩的头发,将他往山林里拖,他当然不会乖乖照办,好几次要逃跑,都被我按了回来。

我紧皱着眉头,只觉得这家伙很烦。

于是我拿出了他的弩,对准了他。

「喂!喂!你别开玩笑!涂毒了!那上面涂毒了!」

赵宇轩吓坏了,他坐在地上双腿乱蹬,身体一直往后边爬。

我紧皱着眉头说:「不要乱动……否则的话,我就射不中你了。」

我扣动了弩的扳机,弩箭立即朝着赵宇轩飞速而去!

弩箭刺进了他的肚子,他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

可惜……

山的不远处,是采石队。

那采石队轰隆隆的作业声响,让赵宇轩的惨叫呼救被淹没在噪音之中。

他捂着肚子全身颤抖,而我拖着他的头发往里走,轻轻地说:「别乱滚动,不要给地面留下血迹……简单来说,别给我惹麻烦,好吗?」

赵宇轩因为疼痛,没有了反抗的力气,我拖着他顺利地进了山林,寻找着与公路隐蔽的地方。

终于找到了。

我将他放在了地上,他已经完全没了之前的嚣张,而是哭着与我说:「不要……不要这样,我只是杀了一条狗,你放过我……」

我静静地看着他。

他哭得歇斯底里,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流。

我说:「这不是我的初衷,从来都不是……你知道吗?死在我手上的人有好几个了,唯独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你毁了我两次。」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送我去医院,求求你了!我会死的,我不想死!」

「你以为你只是杀了一条狗,对任何人来说,你都只是杀了一条狗……」我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说,「只有我知道,你杀死的是我……是原本还能活在这个世上的我,这是你毁掉我的第一次。」

他嘴里开始往外吐血,而我继续说:「第二次就是现在,你毁了我的灵魂。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愿意为此付出代价……如果有一天,我因为这件事而死去,我无怨无悔。我和念之发过誓,我会百倍奉还。」

赵宇轩嘴里都是血,连话也说不出来。

他转过身,痛苦地往外爬,每当他往外爬出一段距离,我都会一把抓住他的脚,将他扯回来。

他在哭,但不是为自己的罪而忏悔。

他只是在经历念之死前经历的事。

谁都不想死,谁都会为自己即将到来的灾难而痛哭流涕。

这就是我要让他付出的代价!

我将赵宇轩拖到自己身边,然后坐在了他的背上。

这一下,他彻底没力气反抗了。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发出呼噜呼噜的怪响,好像肺里有东西在阻拦他吸收氧气。

和念之死前一模一样。

但念之可以安乐死,他却不行。

轰隆隆的采石作业还在进行,一切都被噪音所覆盖,哪怕他有力气继续呼救,也没人听得见他的期盼。

念之死前的这份痛苦,我要他全心全意地去感受!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我拿出手机一看,是陈小九。

我接起电话,轻轻地说:「怎么说?」

陈小九着急地说:「我查到苏清河的死因了!」

「怎么死的?我该如何去挽救?」

陈小九说:「时间快来不及了!就在一小时后,苏清河会自杀!」

「怎么可能!」

「问题出在连云天身上!他在飞云路绑了苏清河的爱人韩若雪,然后以她做威胁,要苏清河二十分钟内自杀谢罪!连云天特别狡猾,他躲的地方很隐蔽,而且他态度疯狂,根本没有商讨的余地,他给的条件很苛刻,一分钟内不照办,就砍断韩若雪一根手指。他会每分钟砍一根,十分钟后就砍脚趾,二十分钟后砍下韩若雪的脑袋!」

这……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斯斯文文的连云天。

他做起事来,竟然这般疯狂?

我着急地问:「他真会这么做?」

「他做了!根据警方给我十年前的消息,苏清河第一时间就让同事们查找位置,一分钟过去后,连云天立即砍下了手指!但他做了个障眼法,这家伙借助视频的不全面性,砍下了自己的手指,让苏清河误以为是韩若雪的手指被剁下!苏清河不敢拿爱人做赌注,他满足了连云天的心愿,从医院楼顶一跃而下,当场身亡!」

我倒吸一口凉气:「连云天剁了自己的手指?」

「对,根据警方提供的十年前素材,连云天自始至终没有对苏清河以外的下手,他就是冲着苏清河一人去的!这件事情在十年前是个忌讳,警方不愿意让人们知道市内最大的英雄警察是以这样的结局离世,而且他们当时的大队长担心韩若雪会因此受到不理智人群的舆论暴力,所以没有公开这件事!」

「那在清河自尽后呢?连云天有没有遵守承诺?」

「在确认苏清河死亡后,连云天果真放了韩若雪,任由警方逮捕自己!」

这家伙倒是说到做到……

陈小九哆哆嗦嗦地说:「他就是吓唬苏清河的,要是你及时告诉苏清河,也许他就不会跳楼了!」

我分析道:「不可能……连云天哪怕剁下自己的手指都不犹豫。这是他的底线,他不想把无辜的人牵扯进去,他牺牲自己的一根手指,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是想给自己留着最后一点良知。如果清河没照做……那他什么都可能干得出来!时间快来不及了,赶快告诉我若雪的位置!」

「很危险的!连云天身上很可能有武器!」

「别浪费宝贵的时间!快告诉我!」

「不行的,他……」

陈小九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沉默了。

「快讲啊!」

「等一下,我的记忆在改变……」

过一会儿,陈小九忽然开始喘气,她说起话来都是哆哆嗦嗦的:「人渣……你这人渣……」

我心头一惊。

看来她已经知道了。

「为了一条狗……你杀人!」

我轻轻地说:「现在你是要和我吵架么?」

「你毁了我们的伟大!你这个败类!你这个人渣!狗的命怎么能拿来和人比,你这个畜生!我那么相信你,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我竟然还傻傻地相信你,相信你亲口说过的我们的事业充满了神圣!」

我平静地说:「气够了就把若雪的地址给我,时间不多了。」

「你……你就不解释吗!」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我既然做了,就代表我愿意承担后果……」我说,「做错事就要去承担,我愿意承担,可若是能用我这条命去换苏清河,怎么算都值得了。」

「陈识!你就真没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他杀的不是狗,他杀的是我。对你而言那只是一条狗,对我却不是。」

陈小九沉默了,在短暂的沉默后,她终于说:「在郊区的上后村老祠堂。」

「巧了,我就在附近。」

「可你要是去了,你就完蛋了!你的杀人罪行已经被拍了下来,附近不远有个宣传团队,他们正在用无人机拍摄山水风景,给当地政府做旅游宣传!你现在就要去阻止他们拿到无人机,否则等他们带着视频回去剪辑,你杀赵宇轩的内容会被曝光!」

这样的吗……

我本以为那远处的采石作业噪音掩盖住了赵宇轩的惨叫,对我而言是有利的。

原来它还掩盖住了无人机的飞行声,将我推向了绝路。

我瞥了地上的赵宇轩一眼,直接抓起他往旁边的峭壁走去。

越接近峭壁,赵宇轩越是颤抖。

下方,就是深深的山林。

他使劲地抓着我,嘴巴说不出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里全是呼噜声,仿佛在祈求我不要这么做。

我没有犹豫,直接将他推了下去,赵宇轩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我眼看着他坠落,轻轻地对电话说:「嘴上在骂我,却还是在帮我。」

「我恨你!我真的恨你!我现在做的都是为了轻月姐姐,你快去拦下无人机,然后我们一刀两断,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帮你!」

「不需要等你一刀两断,我没打算去拦无人机。」

「混蛋!你注意安全,连云天很危险!」

「如果我死在了那,就是老天给我的报应,也是我给你的交代。」

我挂断电话,随后去骑上了电动车,朝着老祠堂的方向而去。

难怪今天清河一直说联系不上若雪。

那时候若雪就很可能被绑了。

此时采石作业的声音停了,我听见一阵嗡嗡声。

循声望去,不远处有一个无人机正在飞行,应该就是它把我杀赵宇轩的行为拍了下来。

我瞥了它一眼,没有理会,继续骑着电动车。

上后村的老祠堂已经多年没用了,以前旧村改造,村民们都搬走了,随着经济越来越好,他们在新村里造了祠堂。

如今的老祠堂已经荒凉破败,我小心翼翼潜入老祠堂。

老祠堂里很简单,是一个戏台、一个大厅和后边供奉着的家族祖先们。

我进了大门之后,就直接钻到了戏台底下,小心翼翼地往大厅靠近。

大厅里,传来阵阵呜咽的哭声,那是韩若雪的哭声!

戏台四周围着红布,挡住了我的身影,我透过红布上的小破洞,终于看见了韩若雪。

她被绑在一根柱子上,漂亮的小脸梨花带雨。

这个丫头平时总嚷嚷着要学猎罪人打击罪犯,可当真的碰上了连云天,却变成了这幅令人心疼的模样。

连云天就坐在她身边不远,手上拿着一把自制手枪……他竟然还有枪。

看来连云天有个方便自己藏匿的地方,他做事真的很谨慎。

韩若雪还在呜咽哭着:「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有一笔账要找你的苏清河算……」连云天呢喃道,「他杀了我弟弟,我要杀他报仇。」

「清河从来只会对付坏人!你们自己做尽了恶事!」

「恶事?」

连云天抬起头,静静看着老祠堂天花板上画着的漫天神佛。

他轻声说:「我从未做过恶事,我弟弟也一直是个很好的人。」

「你撒谎!你们杀人!我看过你们的通缉令!」

韩若雪崩溃大哭,而我在戏台底下找到了一根木棍。

木棍上,有一根生锈的钉子,这是我拿来对抗连云天那手枪的唯一武器。

如果失误……就是死。

连云天将手枪放在地上,他转头看着韩若雪,忽然说:「杀人了就是恶人吗?」

「只有恶人才杀人!」

「如果那人非杀不可呢?就好像最近的猎罪人,他也杀了很多人,为什么他就是民心所向?」

「他是大好人,他专门杀坏人!」

连云天将枪收了起来,他走到韩若雪身边,忽然递上了一瓶矿泉水,喂水给她喝。

韩若雪渴坏了,大口大口地喝着水,而连云天轻轻地说:「我家以前在川蜀,家里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是日子一直过得很好。我们是村里第一个买车的,也是第一个在城市里安家的。爸妈工作勤劳,做人又有诚信,在当地包工程的那一批人里最受人敬重。爸妈都是很有修养的人,注重我的教育,教会我很多道理。算不上书香门第,但也是父慈母爱。」

韩若雪喝够了水,连云天盖上了瓶盖,继续说:「直到那一年,我爸爸的发小来家里做客,他以前是个穷得叮当响的人,在我爸爸的帮助下,他过上了富裕的生活。每次有生意的时候,爸爸都会拉上他一起做,每次他资金困难的时候,爸爸也都会慷慨解囊。那次他诉说自己的难处,说自己做投资失败了,求我爸爸让他拖拖工程款,他拖工程款就算了,甚至还想借一笔钱。」

「然后呢?」

「我爸爸借了,他从来不会对朋友小气,这就是他受人敬重的地方。在 08 年那个人们还习惯用现金的年代,重情重义的爸爸直接去取了现金,装在包里给了他。我妈妈还请发小吃饭喝酒。他们坐在餐桌上,一直安慰发小不要心灰意冷,听他诉说苦恼,为他出谋划策。那天我和弟弟只知道吃,因为妈妈做的饭菜总是很好吃,她还怪我们吃了太多肉,要给叔叔多留点。」

「那天中午,也许是因为困难被我爸妈解决了,那位叔叔也是满脸红光,他们三人喝得很尽兴,一直喝到了午后。弟弟吵闹着要离桌,妈妈就让我带他去午睡。可就是那时候,家里忽然开始晃动得厉害,大家连站都站不稳,家里的房梁都断了,妈妈吓得把我们往怀里抱,但她根本站不稳。等水泥压下来的时候,爸爸一把扯住我和弟弟,我亲眼看着好大的水泥板砸在了他的脑袋上,把他的头都砸扁了。」

「爸爸被砸了以后,家里的大吊灯也掉了下来。我还记得我们家刚买新房子的时候,装上了好漂亮的吊灯,那灯光一打开,美得好像童话世界一样。我和弟弟喜欢躺在灯下的地板看着大吊灯,那天妈妈也很开心,她牵着爸爸的手,我们一家人都羞着脸在灯光下跳舞。很害羞,但是很快乐。我还记得那大吊灯下,爸爸把我们抱在新家的最中间,说以后我们家再也不会过穷日子……可那大吊灯掉下来的时候,直接扎进了妈妈的身体里,把她压在了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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