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缉凶》

「但坐在更高的职位上,可以拿更高的工资,有更好的福利。」

苏清河翻了个白眼,似乎懒得再与韩若雪争执。其实我也晓得这家伙的性格,他确实不在乎那些东西,他从来只想做好自己的本分。

他叹着气说:「我都立下功劳了,上头还是没把调查权给我。我尝试和他们争取,最后还是没能成功。」

韩若雪说:「那样才好,我也不想你去捉猎罪人。你是我男人,他是我男神,我不想你们闹别扭。」

「他是你啥?」

韩若雪陶醉地说:「哦……快住手吧,两位男子汉不要为了我而争斗。」

苏清河惊愕地看着韩若雪,他仿佛是想提出抗议,可最后还是撇了撇嘴,什么话也没说。

对待韩若雪就是这样,说什么都是无用功。

虽然苏清河对这些功劳不感冒,而且计较自己还是不能拿下案件的调查权,但韩若雪决定为他好好庆祝。

她去了一趟超市,买来大包小包许多食材,当她将商品放在地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时,我有一种看见了妻子的错觉。

韩若雪与我说:「姐夫,你的厨房很久没开火了,今天我就让你有家的感觉。你不是喜欢吃姐姐做的烧排骨和煲汤吗?今天我给你做。」

说罢,她穿上了妻子平日里穿的围裙,那股仿佛妻子还活着的感觉越来越浓厚。

紧接着,韩若雪打开塑料袋,拿出了里边的半成品烧排骨,放到微波炉里加热。

她又把调料包洒在碗里,烧了一壶开水倒进去,与我们说:「大功告成,开饭吧!」

唔……

好一个家的感觉。

桌上全都是半成品和快餐,韩若雪开心地说:「今天是庆功宴,让我们好好庆祝一下……来,姐夫吃排骨,苏狗吃庆功蛋糕。」

我问:「你考虑过这是早餐吗?」

韩若雪严肃道:「早餐就是要丰盛!」

她为我夹了排骨,又拿了个小蛋糕递给苏清河。

苏清河接过去咬了一口,只听见嘎嘣一声响,他立即捂住了嘴。

鲜血从他的嘴里冒出,韩若雪吃惊道:「你干嘛咬这么大口!」

只见苏清河吐出了一块戒指,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强忍着心里的怒气,跑去浴室漱口。

韩若雪心疼地收起戒指,等苏清河回来,她小心翼翼地问:「还……还能结婚吗?」

「牙龈破了。」

「我是说……你还愿意娶我吗?」

「牙龈破了。」

「我问你结婚的事,你跟我扯牙龈?天啦噜,我还没牙龈重要?」

「对,我就在跟你扯牙龈!」苏清河一把掐住了韩若雪的小脸,他狞笑着说,「你再敢把金属塞进各种各样的食物里,我就把你皮扒了!我每次吃饭都要提心吊胆,能不能别再塞了!」

「呜呜我错啦!」

这一对活宝让我的心情着实好了许多,但苏清河还是在想查案的事,他揉着嘴与我说:「我疼得不想吃了,这些东西你留着慢慢吃,反正你不愿意出门。这些天好好待在家里,别忘了你还是范正豪案件与刘东凯案件的嫌疑人。」

我问:「就没有别的嫌疑人么?每次都要怀疑到我的头上,我其实是个挺讨厌受委屈的人。」

「没办法,真就你一个嫌疑人,队里还在调查,我也希望能查出其他嫌疑人。」

他说完就捂着嘴出去了,韩若雪连忙跟在他屁股后面:「你要是实在生气,你就剥夺我未婚的身份嘛!」

他们吵吵闹闹地出去了,而我只能叹了口气,独自一人收拾着餐桌,将食物打包,然后递给念之:「去,放冰箱里。」

念之歪着脑袋看我,完全不理解我的意思。

「你这傻狗真是什么也办不好。」

我又叹了口气,正在收拾着,忽然门铃就响了。

我以为是他俩忘东西了,可开门一看,却见涂灵莹站在我的门口。

「你怎么来了?」

「是你做的对不对?」

「什么是我做的?」

「你心里清楚……」涂灵莹呢喃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好?」

我皱起眉头,与她说:「停,如果你又要像昨天那样,我劝你以后别来我家了。」

她连忙说:「不是的,我想带你去个地方,最后我有个礼物想送你。」

「什么地方?」

「你来了就知道。」

我觉得怪异,但仔细想想,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做。

收拾好东西后,我坐上了涂灵莹的车。

她开着她的五菱宏光 mini,带我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工业区。

时间已经快到中午,这儿摆起了各种小摊,工人们下班之后,就来吃些午饭。

涂灵莹静静地看着工人们出来,过会儿才拉着我下了车,来到一个摊位的空桌。

我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她指了指我们的左前方:「你看那个女人。」

我看了一眼,那边确实坐着一个女人,她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扎着简单的马尾,吃着一碗米粉。

她双手粗糙,长了许多老茧,同时我还注意到她缺了一根手指,最让我惊奇的是,女人的左脸是凹进去的。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

「她叫赵玉兰,是当年朱程亨案件的受害人。」

我愣了。

涂灵莹告诉我,赵玉兰原本是成绩优异的大学生,刚刚拿到大公司的工作。

赵玉兰天生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她对自己的朋友百般呵护,朋友也希望一份好工作,赵玉兰就经常免费辅导她,最后帮她通过了面试,闺蜜俩都被同一所公司录取了。

她俩一起上班,甚至一起租了个小房子,可见感情有多好。

那个时候,朱程亨在公司对面的超市打工。

他一眼就看上了赵玉兰的闺蜜,展开了猛烈的追求,而闺蜜也被追到了手。

但情侣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呢?

俩人在一起一段时间后,就常常发生争吵,每当发生了争吵,她都会跑到赵玉兰面前,把朱程亨形容得一无是处。

女孩子是很喜欢挺闺蜜的,听见闺蜜男友这么差还得了?于是赵玉兰就会配合闺蜜一起骂朱程亨,建议她和朱程亨分手。

可问题是,每当俩人吵过以后,他们都会复合。

一旦复合了,闺蜜还会把自己和赵玉兰的短信记录给朱程亨看,这让朱程亨对赵玉兰极其厌恶,认为她在挑拨自己的感情。他跑去怒骂了赵玉兰几次,还威胁要动手,闺蜜都安慰赵玉兰不要害怕,说如果有事她一定会拦着的。

后来闺蜜喜新厌旧了,看上了一个新男人,背着朱程亨找男人,结果被朱程亨发现了。

那晚朱程亨喝得醉醺醺,他带上作案工具,用备用钥匙闯入了小屋想争论清楚,结果闺蜜看见男朋友带着家伙来了,吓得把房间门锁了,偏偏赵玉兰刚洗过澡,在客厅里裹着一件浴巾。

朱程亨想起赵玉兰跟闺蜜发的那些短信,他越想越恨,觉得自己有今天都是赵玉兰在背后碎碎念害的。

心怀报复加临时起了色意,促使他玷污了赵玉兰。

赵玉兰在客厅哭着求闺蜜救救自己,闺蜜却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说好会保护姐妹的承诺,她的手机放在外边,她甚至不敢跑出去呼救,任由赵玉兰在客厅被玷污一晚。

事情发生后,赵玉兰的生活彻底崩溃了。

闺蜜劝说她不要报警,免得自己一生毁了,但赵玉兰不愿意妥协。

在那个年代,人们对这种事看得可是极其保守,一时之间大家都说赵玉兰是个破鞋,甚至公司也因为顶不住舆论压力,劝说她离开了公司。

至于闺蜜那边,她给赵玉兰道歉了。确实也有人指责过她,而闺蜜说:「我都已经道歉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工作的丢失,痛苦的回忆,还有生活中方方面面的打击,让赵玉兰变得极度抑郁。

虽然朱程亨被判入狱八年,可她却发现……哪怕坏人受到了惩罚,她受到的伤害依然存在。

最后赵玉兰没想通,从家里屋顶跳下来了,正好砸在了脸上。

老天让她活了下来,说不出老天到底是仁慈还是残忍。

从那以后,赵玉兰毁了容。

很多人有勇气自杀第一次,却没有勇气自杀第二次,赵玉兰就是如此。

看着痛哭的父母,赵玉兰终于决定活下去。

曾经是正规大学毕业的她,因为这张脸却再也得不到工作。

她只能进厂做了一名仪表工,曾经那个需要她帮助才能获得工作的闺蜜,如今被人们称为女强人,有房有车事业有成,穿着阿玛尼的女士西装捧着星巴克,刚从奥迪 A4 换成了保时捷 macan,是父母眼里的骄傲,同学眼里的成功人士。

而赵玉兰,却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看着加工零件,车间里灯光昏暗,她早已患上了散光,看东西也看不清楚了。

操控老式冲床的时候,因为操作失误,她被机器压碎了一根手指,现如今她总算是能放心了,现在的冲床安装探测设备了,不用再担心伤到人。

曾经她们过着一样的人生,却因为一件事,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我说:「听着怎么像某对姓江的和姓刘的闺蜜?」

涂灵莹说:「这种人世界上还少了么?没事的时候天天吹嘘自己,真出事的时候跑得比谁还快。其实我刚写第一篇报道的时候,简直恨不得骂他们,但是主编不让我这样写……后来你就看到了那篇报道。」

我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涂灵莹却拉着我起来,她说:「还有个东西想带你看看。」

「什么?」

「你来了就知道。」

她又带着我坐上车,我还以为她会带我去哪儿,最后才发现是带我去了果木西餐厅。

西餐厅门口,放着许多的花圈和遗照。

悲痛的人们跪在地上,上了年纪的父母们嚎啕大哭,使劲地用手砸着自己的心脏。

我很理解他们的举动。

心痛到极致的时候,若是不砸几下,真的喘不过气来。

每每想起妻子,我就会如此。

世间最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涂灵莹没下车,只是打开车窗让我看得清楚一些。

她说:「这些老人家每天都来哭,按照风俗,年轻人横死是不能办丧礼的,因为不是喜丧。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儿给孩子烧点纸钱。你知道吗?这些受害者家属,一个要赔偿的都没有,你晓得为什么吗?」

我说:「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可以花钱的人了。」

「嗯……」涂灵莹呢喃道,「是啊,孩子都没了,就算拿到赔偿又有什么意义?我时常在想,他们以后又该以什么为信念去活着,现在朱程亨死了,陈冬月也被抓了,算公平了吗?」

我说:「一命换一命,算什么公平?」

「嗯?」

「我从来不相信生命是对等的,我认为有些人的性命就是没有价值,所以我才会对刘东凯下手。一个人孝敬父母,夫妻恩爱,他挣得或许不多,但过着平凡却最幸福的人生。每天他都能收获小小的幸福,每天都有等待他的人期待他回来。用一个畜生的命去换他的命,你认为值得吗?」

「不值得。」

「我总告诉自己,我杀的不是人,而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以前我只有一点想法,现在我看着这些人,可以说完全确定了。我做的事是真正有意义的事,凭什么要他妈的先让好人付出家破人亡的代价,才能把坏人送去坐牢?我们真的需要坏人的改过自新吗?」

涂灵莹痴痴地看着我,她忽然说:「但你现在做的事就是正义,所以我才那么崇拜你。原本世界有很多不正义,而你就是真正的正义。」

我关上了车窗,不愿意听见外面的哭声。

一命换一命,可笑。

有谁在乎过无辜的受害者根本就不想进行这个交易?

范正豪死了……

可我真的很在乎他的死吗?不,我不在乎。这又不是交易,这又不是对等交换。

我几乎跟每个受害者或是他们家属都一样,我们要的从来都不是让坏人付出代价,而是宁愿奢望地去祈求老天爷,希望明天醒来发现都是梦一场,希望当我睁开眼的那一刻,会看见她躺在我的身边,温柔地叫我起床。

我会好紧好紧地抱着她,我会哭着告诉她,我好想她。

我拿出手机,点开了她的语音。

「宝宝,我这边下了好大的雨,我好想你……么么哒。」

宝宝,我也做了好可怕的噩梦,我好想你。

涂灵莹沉默不语,我收起手机,冷冷地说:「我所做的事,不是为了公平,也不是为了正义。我只是想世上少几个像我那晚哭得撕心裂肺的人,这就够了。」

涂灵莹问:「她很好吗?她有多好?」

我闭上眼,呢喃道:「最好。」

听到我的回答,涂灵莹撅起了嘴,最后说:「我下午还要上班,就不送你回家了,我们报社门口有地铁,带你看完我送你的礼物,你就回去吧。」

我问:「到底是什么礼物?」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其实这件事情我迟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你。」

我听得有些疑惑,涂灵莹开着车,将我带到了报社。

报社在六楼,她只是带我上了电梯,然后就在电梯口往里面指了指:「看。」

她指的是一个年轻女孩。

那女孩正坐在电脑前,她所用的椅子跟大家的都不一样,别人的椅子都是普通凳子,只有她的是可调节躺椅。而且她的工位就在饮水机旁边,距离厕所的标志也最近。不止如此,她的工位上还放了许多水果零食。

其他人的工位都叠满了文件,就等上班的时候埋头苦干,而她面前只有一小叠文件,可见是工作最轻松的。

这孩子看着虽然很年轻,这副待遇却特别有派头。

我问:「怎么了?」

「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陈小九妹妹……」

「她这待遇似乎不错,是关系户吗?」

涂灵莹摇了摇头:「不是关系户,因为她做完手术刚出院,大家都在照顾她。」

我这才瞧见那丫头的工位上还放着药瓶,只是隔得太远,看不清上面的字。

我问:「什么手术?」

涂灵莹说:「心脏移植手术,本市今年的第一例心脏移植手术。」

刹那间,我呆住了。

「小九妹妹刚入职半年多,就因为心脏的疾病住院了,而你的妻子早已签过器官捐献……小九妹妹是幸运的,在全市需要换心脏的病患里,只有她和你妻子的匹配。医院曾经通知过你,韩轻月的器官捐献给了三个人,我却听说你一个也没去看。」

我喃喃说:「既然不是她,我又何必去看?」

「小九妹妹很珍惜自己的生命,人们总说心脏移植两年是个坎,她总说自己一定要熬过两年,才能对得起把心脏给她的好心人。换心脏得终身服药来抗排斥,而且费用很高,我们单位虽然能照顾她,可那是进口药报销不了。她却很乐观,她总是……」

涂灵莹的声音在我听来越来越小。

因为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了那日妻子签了器官捐献,与我一起回家的模样。

那天我走在她的身边,一直骂她这样不吉利,而她却笑嘻嘻的:「如果有天我生病了,需要别人捐献器官给我,你希望那个人的家属也和你一样吗?」

我总是不舍得与她斗嘴,就倔强地说:「万一某天复活技术发明了,你从墓地里爬出来,却发现自己的眼角膜已经捐出去了。那你怎么办?跑去跟那陌生人挖回来吗?」

她说:「我可不会在墓地里呀。」

我那天问她会在哪儿。

她背着手走路,一蹦一跳地踩在树影子上,依稀有阳光照耀在她的肩膀与小脸上,而她回过身倒退着走路,碎花长裙在风中摇曳,她笑着说:「我会化为天上的星星,陪你入眠到天亮。我会化为一股清爽的风,吹拂过你的脸庞。我会化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淋湿在你身上。生与死不能把我们隔开,你一定会感受到我的存在。」

我那天太傻,只觉得她美得让我动心,忘了让她呸三声。

我再次看向陈小九,却发现她已经出来了,正好与她对上了眼神。

那颗心脏,就在她的身体里跳动着。

陈小九穿了一身长裙,宛如那天她的碎花长裙,一步步缓慢地朝我走来。

直到她进了电梯。

我傻傻地进了另一部电梯,在电梯门关上前,我看见涂灵莹对我摆了摆手说再见。

电梯来到楼下,我比陈小九慢了一些。

出电梯后,我看着她的背影。

她走得很慢,我也走得很慢。

我没有上去打招呼,我不想上去跟这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女孩说:「你的心脏是我妻子的。」

出了大楼,一阵清爽的风忽然吹来。

我看着那个拥有跳动的心脏的女孩,任由清风吹拂过我的脸庞。

生与死不能把我们隔开。

我感受到了。

我傻傻地跟着陈小九进了地铁,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我就是想看一会儿……想再多看会儿。

地铁里人很多,陈小九不敢和人挤,找了个比较空旷的角落站着。

忽然,一名中年男子也跟着过去了。

我正疑惑他为什么要跟着陈小九,却见他一手抓着栏杆,另一只手装作无意地用手背去触碰陈小九的臀部。

陈小九身体一颤,低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见到这一幕,我顿时紧紧皱起了眉头。

地铁才两分钟就到了下一站,陈小九明显不敢在地铁里久留,她立即出了地铁,有些害怕地回头看了看,却站在原地没走。地铁的门缓缓关上,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公共椅子上。

看来这一站不是她想去的地方,她想坐下一班车。

那中年男人嘿嘿一笑,忽然抬起触碰过陈小九的手,在手背上极其深情地吻了一下。

这一幕直接引起了我的生理不适。

我朝着他走了过去,装作随意抓着栏杆。

地铁难免会晃动,在等到晃动的那一刻,我假装没抓稳,直接朝着中年男人摔了过去!

「砰!」

中年男人被我用力地撞倒在地,脑袋都不小心磕了一下。

他满脸愤怒地看着我,摆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而我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看着你爹干什么?老子又不是故意的。」

那中年男人似乎是看我不好惹,他不敢说话,爬起身去了别的车厢。

等我的地铁到站,我出了地铁站,结果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我拿起来一看,却见是涂灵莹的电话号码,就立即接通了:「怎么说?」

电话那边传来了神秘女人的声音:「你再也不许去报社。」

是她?

我楞了一下,以往她找我都是直接说案件的事,今天怎么会突然扯到不让我去报社?

我问:「为什么不能去?」

「反正就是不能去。」

又是这么理所应当的语气……

我也是有脾气的,就说:「你每次都是这样,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态度。不让我去可以,但你好歹要给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否则我爱怎么去就怎么去。」

「你这人……怎么不听话呢!」

「给我一个正当理由。」

那边沉默一会儿,最后终于叹了口气:「要我给你理由可以,但估计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会信的。这样吧,你先去买个双色球,我给你号码。现在就把我说的号码记下来,红色买 05,07,13,18,22,26,蓝色买 08。」

我听得有些发懵。

我要她给我个正当理由,她却让我去买双色球?

「你这是干什……」

「快去,免得投注时间过了不让买。等开奖之后,我会联系你的。」

我愈发纳闷,虽然我知道她几乎是全知全能的,但难道连彩票号码也能知道?

我出了地铁站,去找了个彩票站,按照她的要求买了彩票。

双色球是在每周二、周四、周日开奖的,今天正好有开奖。

我回到家,先去喂了念之,再自己吃了些快餐,然后就洗澡休息了。

等开奖时间到,我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刷新了中奖号码。

可当看见中奖号码,我却直接愣住了。

红色 02,07,13,18,22,26,蓝色 08。

红色中了五个,蓝色也中了,那按照规则我是中了三等奖,有三千块奖金。

正在我吃惊的时候,电话忽然响起了,我赶紧接起电话,那边的女人说:「三等奖,对吗?没打算让你中一等和二等,否则太招摇了。」

我说:「你怎么会知道中奖号码?」

那边深深地叹了口气,最后说:「如果我告诉你……我之所以知道一切,是因为我来自未来,你相信吗?」

「未来?」

「对,这是一场跨越时空的通话。我……是十年后的陈小九。」

我吞了口唾沫,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先听我慢慢说,好吗?」

「好。」

「我是一个有心脏病的人,本来早就做好了离世的准备,说句不甘心的,我一点也不想死。后来我真的等到了心脏移植……也就是你妻子韩轻月的心脏。医生说手术成功率不高,但有机会总要去尝试,我熬过来了。」

「手术成功后,我本来以为你会来见我。因为我看过其他捐献者家属,受捐人总是痛哭流涕地感谢他们。我想了好多次自己见你的时候会不会忍着不哭,最后我觉得我办不到,因为生命的厚重感是如此真实。我会感谢你们的捐献,会和你说好多感恩的话,可你没有来过。」

「我的身体里,有一颗本属于别人的心脏,我能感受到它的跳动。虽然我要吃药来抗排斥,可我永远都在感激那个人。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有些忐忑,我总觉得自己就算手术成功了,也难以活过头两年,很多人都输在了那两年内。于是我就在想,至少在我活着的时间里,我想去感受另一个生命,那个赐予了我新生的生命。」

「我开始去调查和了解轻月姐姐,在得知了很多她的事情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身上背负着多么干净纯洁的灵魂。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可我却能感受到,她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她有着强大的人格魅力,好似温柔的神仙姐姐一样。我开始逐渐明白你为什么不来看我,有谁能在失去那样的妻子之后,还能身心疲惫地来看我们这些受捐人一眼?」

「你知道吗?我早就拿到了你的电话,因为你总是不来找我,我好想去看你一眼。我出院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好累好累地去了你家。我不敢上楼按门铃,我想不好怎么开口,我就等啊等,终于在你家楼下等到了你,而你只是下来丢个垃圾。」

「你满脸都是胡渣,头发乱糟糟的,车子从你身边经过按着喇叭,你却仿佛听不见,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我看着你的模样,我好想和你说话,但我却明白了。我不能让你知道我的身体里有她的心,那对你而言是再一次的打击。」

「于是我开始联系其他受到轻月姐姐捐献的人,有个人叫李硕,我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但他总是特别聪明,我怀疑他是做科学研究的。他被轻月姐姐捐献了眼角膜,使得他能重见光明。我与李硕成为了忘年交,可也就是那段时间,我听说了你杀害范正豪锒铛入狱的新闻。对我而言,那犹如天塌了一样。」

「捉拿你的人是苏清河,他亲手将你送入了监狱。你知道吗?我真的好难过,我多么想你能振作起来。从那以后,我每次想起你,我的心都好痛,说不准是我自己在疼,还是轻月姐姐在替你疼。一晃十年过去了,我和李硕的关系越来越好,他这辈子都是单身,也没什么朋友,死后他将遗产都留给了我。」

「我在收拾他遗物的时候,找到了一部手机。正好我当时手机没电了要谈工作,而这手机还有电,我就先把手机卡装了进去。可当电话打通以后,我却发现接通电话的竟然是十年前的人。李硕留下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遗产,而在那一瞬间,我就想起了你。」

「你是我觉得最可惜的人,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拯救你。我想了很多很多,只有这样可以解救你、我和天上的轻月姐姐。陈识,我从来没和你说过话,我只是远远地看过你,但你对我而言是很特别的一个人。我想代替轻月姐姐去照顾你,我想让你知道……无论这个世界怎么样,拥有她那颗心的人,会一直保护着你。」

我听着电话那边的言语,悄然泪下。

听着像胡话,却那样真实。

我呢喃道:「为什么我不能去报社?」

「因为蝴蝶效应,你如果接触了我,很可能改变我的人生轨迹,我就很可能不会得到李硕的遗产。这样一来,我也没有这部手机,我将联系不到你,一切都会改变,你又会变成那个入狱的人,到头来会陷入一个死循环。就好像刘东凯……你记得吗?本来朱程亨的尸体是不会被挖出来的。你的每一个决定,都会改变未来的走向。」

我的心里,忽然出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呼吸开始困难,心脏好疼好疼,我紧握着拳头,大口大口地去喘息,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电话那头的陈小九,忽然开口了:「我知道你在难过什么,我能拯救你,我和你能利用时空拯救很多人,却唯独拯救不了轻月姐姐。她若是不去世,这部手机就不会出现在我的手中。我们相遇的起点注定在她去世之后,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

改变时空……

我能保护世界上的任何人,却唯独保护不了她。

这是最大的残酷。

我紧咬着牙,使劲擦着眼泪,吸了吸鼻子,问她:「所以你继承了涂灵莹的工作号码,对吗?」

「对,她是个很好的人,一直都在照顾我。你知道吗?这个电话号码也是她的遗产。」

「什么?」

「她平日很开朗,喜欢照顾别人,保护后辈。可那只是她努力和生活对抗,当初她再干几年就能升职了,可因为被朱程亨玷污,她最终没走出这个阴影。那天她将手机号给了我,还摸着我的脑袋,让我要成为一名很棒很棒的记者,要我鼓起勇气去面对生活。可她自己却在浴室里燃炭自尽,她告诉我要努力,但她输给了阴影,输给了罪犯。」

「所以你让我去拯救她?」

「没有错,她也是我一直想拯救的人。本来这电话号码是作为遗产给我的,但是她被拯救之后,这电话是以她升职为由传给我的。她快快乐乐地生活着,我昨天才和她一起吃过饭。我真的很开心,这部电话让我守住了两个重要的人,我知道自己手上拿着多么伟大的东西。」

「你那电话有什么限制吗?为什么我打过去的时候,偶尔是涂灵莹接,偶尔是你接?」

她说:「这电话好奇怪,我必须在李硕的住所附近打,才能打给你。如果我离开他的住所附近,那它又会变成一部普通的电话。我在想会不会是他家里有什么东西支撑着这个神奇发明,但是我不敢乱研究,我怕我弄坏了,我怕永远联系不上你。反正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你不可以再来报社了,你有可能会改变这一切。」

「我知道了,我不去就是了。」

陈小九说:「就如同我说的那样,我俩凑在一起,真的可以做成很多伟大的事情。你也可以利用我去挣钱呀,我可以告诉你哪个股票会涨,哪个球队会赢。」

我拿出打火机,点燃了手中的彩票。

我说:「不必了,你背负着她的灵魂,你拥有着她的心。既然你认为她是干净纯洁的,那我们也不要玷污这个神圣的机会。」

「嗯……你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就这样,我先挂了,平复一会儿心情,下次联系。」

「好。」

我挂断电话,深呼吸好几次,总算是让自己冷静了。

难怪她会说,只要有她的帮助,那我就会是无敌的存在。

她可是跨越了时空的,利用十年后的信息差,她能查到的案件太多了。

警方在捉犯人的时候,肯定不会透露线索。

可若是捉拿犯人,并且审判之后呢?

那可就不一样了,那相当于宣扬破案的机会,很多时候都会直接把证据写在新闻报道里。就算没有写,借助着陈小九记者的这个身份,她直接去警察局做采访当年案件的就行。

无敌。

就算我被抓了,十年后的陈小九也会知道我出错在哪儿,她就会提前告知我,让我把证据处理干净。

难怪她能直接判定我会不会被抓,因为她是来自十年后的人。

我松了口气,只觉得全身心都放松了。

这次我没有躺在沙发上睡觉,而是难得回到了床上。

我坐在床上,看着床头挂着的婚纱照。

她穿着婚纱,在照片里对我甜甜地笑着。

「我遇到了很不平凡的事,那是你带给我的……」我呢喃道,「那是你最后的礼物,我会好好珍惜这个礼物,我爱你。」

照片不会说话。

可那美丽的容颜,却让我心安。

我躺了下来,念之跑进了房间,哈赤哈赤在我身边喘着气。

我拍了拍床:「上来吧。」

它嗷呜一声,跳到床上,然后趴在了我的身边。

我抱着它,闭上眼睛,终于香甜地睡了过去。

然而,我的起床可不香甜。

粗暴的敲门声把我吵醒,我揉了揉眼睛,爬起身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几位警察。

领头的是个国字脸的严肃男子,他与我说:「陈识对吗?我是刑警一队的队长刘威,接手了苏清河的工作。我看过他给你做的口供,但我认为你们身为朋友,他做的口供可信度不高,我要再带你回去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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