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累,身体连爬都爬不起来。
我喘着气,喃喃道:「若雪……跑。」
「砰!」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枪响!
连云天的胳膊上溅起了一点血花,伴随着韩若雪的一声尖叫,她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枪对着天花板。
原来她捡枪了吗?
可惜打歪了。
连云天手中的短刀掉落在地,他捂住了胳膊,死死地看了我们一眼,终于扭头逃跑。
这家伙还有力气跑……
韩若雪连忙跑到我身边,她将枪递给我,哆哆嗦嗦地说:「姐夫!我用不好枪!」
我静静地看着连云天逃跑,轻声说:「哦,这枪只能装一发子弹,来不及了。」
「对不起,姐夫……」韩若雪哭着说,「我早就想帮你了,可你们两个都黏在一起打,我怕不小心打到你。」
我摇头说:「没关系,毕竟我也不想死在你的枪下。」
手机里,一直传出苏清河的声音:「陈识!我怎么听见枪声了!你们在哪,你们没事吧!」
我说:「上后村的老祠堂……我现在送她去医院。」
「你没事吧?」
「没事。」
韩若雪扶住我,我艰难地爬起了身,而她忍不住一直哭,我被她哭得有些烦了,就说:「一直哭什么?」
「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她擦着眼泪说,「姐夫,谢谢你……你是我的英雄。」
「你姐不会同意这么早见到你的。」
我轻轻说了一声,与韩若雪出了老祠堂。
四周还是那样荒凉,我也不知道连云天往哪儿逃了,地上甚至连血迹都没有,他真的是非常谨慎。
韩若雪害怕地问我:「姐夫,能抓住他吗?」
我说:「不好讲,这家伙既然能偷偷摸摸搞出枪来,就代表他肯定有隐藏的地方。抓住他应该是可以的,只是时间问题。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如果往山林里一躲,那恐怕也找不到他。」
韩若雪着急地说:「警犬啊!不管他躲到哪里,警犬肯定能抓住他!」
我说:「往鞋子里撒尿就能避开警犬的鼻子,山里流水也多,水能隔绝气味,警犬也不是万能的。」
韩若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还是忍不住哭,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只能叹了口气说:「别哭,至少你现在还好好的,我送你去医院检查。」
「嗯……」
我全身疼得厉害,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带着韩若雪骑上摩托车,她坐在了我的身后,也许是因为怕坏了,全程都紧紧地抓着我。
我们到了医院,才刚送韩若雪去检查,同样在医院的苏清河就着急地冲了进来。
他慌乱道:「宝宝,你有没有事?」
韩若雪坐在椅子上,她转过头,呆呆地看着苏清河。
我本以为她会扑到苏清河怀里哭,但她没有。
她只是那样呆滞地看着苏清河,这让苏清河有些反应不及,他小心翼翼走到了韩若雪身边,哆哆嗦嗦地问:「宝宝,你有没有事?」
韩若雪还是没答复。
我轻声说:「她有些害怕,要不要让她安静会儿?先让医生做检查。」
「啊,是是!先做检查!」
我与苏清河到了走廊,他焦急地在外边来回渡步,时不时伸出手揉揉眼睛。
走着走着,苏清河嘴里发出小狗一样呜呜的声音,他忽然不受控制进了旁边的楼道,然后关上了门。
我也跟了过去,一进来就看见苏清河坐在楼梯上,他身体颤抖,孩子一样抽着气,眼泪也是不争气地往下掉落。
「我差点……我差点失去她了……」苏清河擦着眼泪,哭着与我说,「我的生命里差点没有她了。」
我静静看着苏清河。
真实发生的剧本,是韩若雪的生命里会没有他。
在连云天为了吓唬苏清河,剁下第一根手指的时候……他就从医院的楼顶跳了下去。
我走到苏清河面前,他呜咽着说:「谢谢你……真的好谢谢你,如果没有她的话,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去面对生活。」
我说:「你挺爱哭,小时候就表现得像个懦夫。」
他没有心情怼回来,就是使劲地擦着眼泪,最后把头埋在了膝盖间,真像小孩一样哭着鼻子。
我没有再继续说了,因为我也常常像个懦夫。
忽然,苏清河说:「我今天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以前我总担心自己会牺牲在前线,会害得她变成未亡人。可今天我才知道,真正离不开她的人是我,我不能想象没有她的日子,我不能接受那样的人生……我曾经在脑海里幻想过千遍万遍,都让我难过得不能呼吸。可今天彻底发生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是多么刻骨铭心的痛苦。」
我轻声说:「所以呢?」
「我早就该知道答案,在你失去轻月的时候,我就该知道失去重要的人是多么痛苦!我决定了……」
苏清河忽然伸进口袋,拿出了那一盒婚戒。
这枚被他买来以后雪藏了多年的钻戒,终于也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我说:「你认真的?」
「我认真的!我一会儿就和队长说!」
「嗯,我相信你。」
不知为何,我心里忽然松了口气。
看到苏清河终于做出这个选择,我的心里如释重负。明明我也是没什么能期待的人了,却希望他不会重蹈覆辙。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我拿出手机,发现是陈小九打来了电话。
我与苏清河说了句有事,然后就往楼上走去,接通了电话。
陈小九在打通电话以后一直沉默。
直到我走到楼顶,有点不太喜欢现在的气氛,就问:「你想说什么?」
陈小九说:「无力回天了……我在查那个宣传团队,拼尽了全力去查,最后却发现他们没有透露信息,我连他们是哪个团队都不知道!我尝试着去查那个时候的当地政府合作宣传团队,却发现根本没有相关的文件,完全查不到!」
我说:「那不正常吗?如果我遇到这种事,那我在举报的时候也会选择匿名,谁都害怕遭到坏人报复,我理解他们。」
「这也就代表着你完了!」
「无所谓,做错事本来就该被惩罚,我早已做好了这个准备……」我说,「我也不需要你帮我,你是她给我留下的礼物,我不想破坏这份神圣的纯洁。」
「陈识!」
「别再与我讲道理了,我已经拯救了苏清河。你只管告诉我,我会在什么时候被捕,至少在这最后的日子里……我想去珍惜自己度过的每一秒。」
她说:「两个月后,在韩若雪的婚礼上。」
哦?
我听到这里,没忍住笑了。
至少能看到她结婚了,没想到他们俩动作还挺快。
也对,毕竟已经在一起这么多年,拖着也没意义了。
我拿着手机,轻轻地说:「一直以来……谢谢你了。」
电话那边,传来了陈小九的呜咽声:「我恨你,特别特别恨你,但我一点都不讨厌你。我把你当做我的家人,深深深深地爱着你。但我还是憎恨你毁了这一切,憎恨你毁了我心里美好的梦,今天是我们的最后一次通话了!」
「谢谢,我很荣幸有你的陪伴。虽然我们身处不一样的时空,但时间不能把我们隔开,我常常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我有最后一个情报要告诉你……说完这个情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我会一直保存着对你美好的回忆。」
「嗯,说吧。」
陈小九将最后一个情报告诉了我,我拿着手机静静听完,最后挂断了电话。
回到楼下,刑警队的人们都来了,他们的大队长也来了,正在和苏清河说话。
苏清河见到我,他立即问我:「陈识,你为什么会知道那连云天绑架韩若雪的地点?」
我随口说:「清河让我送东西去公安局,在路过飞云路的时候我看见若雪被他抓了,于是我跟了上去,具体的情况你们自己问若雪吧。」
大队长皱眉说:「飞云路吗……那边一直没什么监控探头,难怪会选这里下手。」
「是的,而且飞云路旁边直通郊区,那是还没有正式运营的新路,那边的监控还没正式启用……」苏清河说,「这连云天非常狡猾!」
大队长严肃地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竭尽全力抓住那连云天!竟然绑架警察家属,简直是胆大包天!清河你放心,我们一定要帮你讨回公道!你好好休息,在你出院之前,一切交给我们。」
苏清河说:「队长,有件事情我想与你说。」
「什么事?你尽管说!」
他沉默一会儿,最后终于说:「我想离开刑警队!」
顿时,那些刑警队的人们都愣住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苏清河,大队长皱眉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可是我们刑警队的脸面!」
苏清河说:「我知道……对不起,我这些年很累了,我想好好陪在若雪的身边。也许在你们听来很懦弱,为了女人逃离前线什么的……」
「哪里懦弱了!」
大队长忽然严厉地呵斥了苏清河,「你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警察!哪个人不想守护自己的家人?哪个人不想陪伴自己的家人?你的决定没有对错之分,所以我们也绝不会瞧不起你!就凭你苏清河这些年在刑警队立下的汗马功劳,有谁敢瞧不起你!」
苏清河咬着嘴唇点点头,大队长继续说:「我会帮你争取舒服点的职位,你这些年也够拼了,我就是用尽办法,也要让你好好地陪若雪过日子。」
「嗯……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苏清河抓了抓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兄弟们在办案吗?」
「是私事吗?如果是私事那你放心,该出去查案的兄弟们都出去了,不会耽搁查案,刘威正带着一队在调查。」
「那……等给若雪录完口供,你们能帮个忙吗……」苏清河小声说,「我想求婚……」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跟蚊子一样细小。
大队长握起拳头,砸了一下苏清河的胸口:「大老爷们,求婚怂个啥!兄弟们陪你,现在就给你安排起来!二队的都听好了,你们苏队要求婚,现在给我去最近的花店,玫瑰花什么的能买多少就买多少,我来报销!火速求婚,然后去看看一队要不要支援帮忙!」
那些刑警们连忙点头说:「是!」
他们匆匆离开医院,而苏清河还有些紧张,在走廊上来回渡步。
我说:「别紧张,想好一会儿要说什么了吗?」
「我……我不知道,看着说吧……」苏清河说,「我一会儿该怎么办?进去直接单膝下跪吗?」
大队长说:「你这样太直接,一会儿兄弟们把玫瑰花藏在身后,你先告诉她,对你而言她有多重要,然后再说我想守护你一辈子之类的话。等你单膝跪地的时候,我们会捧出玫瑰……你有戒指吗?」
苏清河连连点头:「有!」
「那就行!」
刑警二队的人们办事很快,人们捧着玫瑰花回来了,他们和苏清河沟通了几次,而苏清河也很紧张,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终于,他推开了韩若雪病房的门。
我们与他一同进来了,韩若雪躺在床上,身边是蔡慧敏和那个相亲的男人王小俊。
见到苏清河来了,蔡慧敏立即皱起眉头:「你来干什么!我们家若雪都是被你害的!她差点就因为你死了,你还有脸过来!可怜我家若雪,她跟了你这么多年,要是她出了事,你可倒好,你直接换新欢!」
苏清河一时有些慌乱,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别紧张。
他吞了口唾沫,和韩若雪说:「宝宝……你没事就好,对不起,因为我让你陷入了危险。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你被抓的时候,我想了很多很多……」
韩若雪说:「我也想了很多。」
苏清河将手伸进口袋,抓住了那多年前就买下来的婚戒。
「嗯……我发现我不能没有你,我……」
「我们分手吧。」
冰冷的话从韩若雪口中说出,苏清河楞在了原地。
那些刑警二队的兄弟们,也是呆住了。
苏清河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呆呆地说:「你……说什么?」
韩若雪说:「苏清河,我想得很清楚了。我和你在一起八年了,我陪了你这么多年,我毫无保留地将一切奉献给你,傻傻地痴痴地等着你。我就好像在黑暗里追逐着你的背影,就期盼你能回头看我一眼。」
「可是我……」
「你先听我讲,我觉得我真的是很爱你了。为了支持你的工作,我放弃了很多。你总说让我再等等你,我也等了好久。」
她噘着嘴,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呜咽着说:「我真的等了你好久……不,我不是等了你好久,我是真的寻找了你好久好久,在这漆黑无比的深渊一遍遍呼喊你的名字,却始终见不到一点光明,始终听不到你的回音。我好贱啊……回望这些年,我真是活得好贱啊!」
「当我被抓的时候,我开始回望我的人生。我发现自己好像飞蛾扑火,在追寻着一个不可能的火焰。一次次烫伤了自己,可在我还是个少女的时候,我一直都幻想着将来能有个男人呵护着我守护着我。在那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活得多么卑微。」
「你知道吗?当我脱险以后,在我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想着要离开你。我这次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我为你等候八年,求婚的次数连我自己都数不清。而这一次……我再也不想那么卑微了,我对于你……等得太累太累,等到我察觉过来的时候,发现我对你已经没有了爱情。」
苏清河青筋暴露,他的身体有些摇晃,傻傻地说:「你……不爱我了么?」
韩若雪说:「也许我一直只是想争一口气,对不起……我当时想了好多,你是让我怎么也等候不到的人,我却差点因为你失去生命。在爱情里,总有一方是卑微的,我不愿意再做那个人。」
苏清河张着嘴,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呢喃道:「你……你其实不用说那么多的……我只想问……你对我还有爱吗?哪怕……就一点点。」
韩若雪冷冷地说:「没有了,请你离开。」
「嫂子你误会苏队了,其实他……」
一位刑警二队的弟兄忍不住要说话,苏清河却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抿着嘴,转身离开了病房。
我看了韩若雪一眼。
两个月后的婚礼……原来不是和他么?
刑警二队的人们跟着苏清河出了病房,他们忍不住问:「苏队!为什么不和嫂子说!」
「你们……先去看看一队要不要帮忙。」
「苏队!」
「去!」
苏清河无力地招招手,身体摇摇晃晃的,仿佛要摔倒了一样。
我抓住他,那些队员们面面相觑,最后只好满脸遗憾地离开。
等他们走后,苏清河无力地靠在墙壁上,他的手还在口袋里,随后缓缓地拿出了手,五指紧紧抓着那婚戒盒子,让手指上的皮肤满是苍白,戒指盒也被握得变了形。
他似乎有些喘不过气,傻傻地说:「她……她是认真的么?」
「什么认不认真?」
「不爱我……这句话。」
我说:「先等等,等病房里那两个走。」
不多久,那蔡慧敏和王小俊出来了。
我又等了五分钟,让韩若雪独自一人在里面待了五分钟,然后来到病房门口,我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打开了门。
开了门,韩若雪靠在病床上,她满脸笑容地看着平板电脑,当发现我来了,她忽然对我笑了,然后使劲地招着手:「姐夫!你看这一幕,可有意思了!」
我看了看画面,上面播放着周星驰的电影,韩若雪看得乐不可支。
我在屏幕上点了点,时间显示在六分钟,算上跳过片头一分钟,在蔡慧敏走了以后,韩若雪就直接选了部喜剧电影看。
我说:「等会儿来看,我就看看你妈走了没。」
「嗯呐!」
我关上了门,走到苏清河身边,他还坐在长椅上,转过头呆呆地看着我。
我说:「她不爱了。」
「是吗……」
苏清河紧紧咬着嘴唇,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渐渐呼吸不过来,可又怕韩若雪会听见他的哭声,再一次躲进了楼梯间。
他声音沙哑,呜咽着说:「让她等太久了……」
我点点头,背靠在墙壁上,静静看着苏清河:「是啊,等太久了。」
我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段话。
只是女人,容易一往情深,总是为情所困,终于越陷越深。
可是女人,爱是她的灵魂,她可以奉献一生,为她所爱的人。
然而……
等太久了,她不爱了。
不会再一往情深。
逃离了这恶性循环……终于再也不会被困住了。
我没有陪伴在苏清河身边。
男人哭的时候,其实往往不需要旁边有他的兄弟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他,难道还要把他抱在怀里拍拍脑袋,哄着他不要哭么?我做不出这种事。
我回到了病房里,韩若雪还在等我和她一起看电影,我坐在了她身边,而她聚精会神地看着电影上的内容,乐得咯咯笑。
我静静地等电影放完,当她寻找着下一部电影的时候,我问她:「确定不跟苏清河在一起了么?」
「不了……」韩若雪点着屏幕,她说,「我觉得以前的我太傻啦,没必要一直付出,我希望能对自己好一点。你想呀,我都求婚这么多次了,到头来还差点因为他死了。」
我说:「也许是他会为了你死。」
韩若雪说:「谁知道呢?又没发生的事,而且我也不希望那种事发生。」
「嗯……」
「其实我很喜欢姐夫和姐姐的感情,很羡慕很憧憬……」她自嘲着说,「可能是因为我没姐姐那么优秀吧,所以我也遇不到像姐夫你那么好的人。啊我说这话你别误会,我是说你和我姐姐真的特别特别好。」
我想了想,诚实地说:「是的,你远不如你姐姐优秀。」
韩若雪气得张牙舞爪:「你就不知道哄哄我!」
「我这辈子哄她一个就够了。」
韩若雪愣了一下,最后说:「我想和那个王小俊结婚了。」
「是么?我以为你是追求爱情的人。」
「追求爱情有什么用呀,到头来变得这么狼狈,还不如要面包呢……」韩若雪说,「而且王小俊这人接触了以后感觉还不错,他的缺点就是太木讷,不知道怎么追女孩子。其实这也算优点?唔……不对,算优点也算缺点。」
我说:「我不聊女孩之间的这些八卦。」
她一本正经地说:「就是他家里有些着急,他家挺迷信的,一定要他在三十岁之前结婚。如果三十岁不结婚的话,就要等到三四十岁才有好日子……现在距离他三十岁只剩两个多月了,给我考虑的时间又不多,我还想好好接触一下再说……他却说不着急,他说可以先谈恋爱,等我到三四十岁。」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就是那王小俊了。
韩若雪轻轻地说:「我这辈子一直在等别人,第一次有人愿意等我。可是……我明明知道等待是好痛苦的事。」
我说:「再重申一次,我不聊八卦。」
韩若雪噗嗤一笑,她忽然认真地和我说:「姐夫,你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如果我选择了这个王小俊,我希望他未来能像你一样。」
「如果我不是那么好的人了呢?如果未来的某一天,你发现我跟你想的不一样,跟你姐姐想的也不一样呢?」
「什么意思?」
我轻声说:「其实……我就是猎罪人,但也许你会对我失望,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惩恶扬善,我也是个自私的人。」
她愣了一下,随后咯咯笑着说:「对!你拯救了我,你就是我的猎罪人!」
「我真是猎罪人……」
「别说了……」韩若雪靠在我身边的枕头上,她关了平板电脑,轻轻地说,「只有猎罪人才能这么及时出现在受害者面前……我不是警察,我不讲证据,我只会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当是我的私心,姐姐已经走了,我想你永远陪在我们身边,也陪在苏清河身边。今天我们说的都是玩笑话,我困了,睡醒就忘了。你出去吧,姐夫陪在睡觉的小姨子身边,传出去太丢人了哦。」
我起了身,帮她关上灯,然后出了病房。
「姐夫……」
当我走到门口,韩若雪忽然叫了我一声。
我回过头,她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个小脑袋盯着我。
「嗯?」
「无论发生什么事,至少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姐姐也知道。」
我笑了笑,轻轻地关上了门。
天色已经黑了,医院里一片寂静。
我靠近楼道,当推开门,却发现苏清河还在这儿。
我说:「你是打算承包医院的楼道么?」
他抬起头看着我,那眼睛已经哭红了。
又有谁能想到,平时奔赴在最前线的铁血硬汉,今天也有这么柔弱的一面。
我坐在了他身边,说:「人生总是会遇到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我们都不希望那种事情发生。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当我们遇到不想发生的事,我们还可以抗议……」
「当我们不想打针的时候,我们会嚎啕大哭,医生看得心软了,也许会说等会儿再打。」
「当我们第一次课文背诵不出来的时候,被老师逼得哭泣时,老师看得心软了,也许会说明天再背。」
「我们难过,我们不想,我们抗议,四周的一切都仿佛停下来了,因为那时候世界几乎是围着自己转的。可等长大了才会明白,大人的生活不会停止,无论有多舍不得,无论哭得多么歇斯底里,生活都会无情地继续,再怎么难过也是于事无补。」
苏清河揉了揉眼睛,他说:「你很少对我说这么多话,也从来没安慰过我。」
我说:「走吧,我寻思着你也不怕这点伤痛,我陪你出院,去把东西整理整理。既然是大老爷们,洒脱一下就过去了。」
「哪有这么容易洒脱?」
「那就故作洒脱。」
我扶起他,与他一同回了家。
那是他俩曾经在一起的小屋,哪怕韩若雪撕掉了他们的合照,却还是留着很多回忆。
苏清河拿了个大袋子,将他和韩若雪的东西丢进了袋子里。
情侣的牙刷杯,她用的枕头,她的衣服……
丢进去的每一个东西,都是他们曾经共同的回忆。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苏清河将那些东西丢进去。
这或许对他是极其残忍的,因为他每丢一个都要犹豫许久。
忽然他抬起头,与我说:「我可以试着将她追回来吗?」
我问他:「如果她愿意回到你的身边,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她结婚?」
苏清河说:「能多快就多快,要是她愿意回来,我马上就和她结婚。只要她愿意,哪怕明天结婚都行!」
哦?
照这么看来,两个月后的新郎也有可能是他。
我说:「好的,我会帮你。」
有关系么?
无论那个人是不是他,既然他想犯这个傻,我陪他犯傻一次又如何?
反正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我现在就要回去跟她说……」苏清河放下了袋子,「这里的每个东西我都舍不得丢,我好爱她……我不能没有她!她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我也知道她曾经是多么爱我。」
「嗯,我陪你。」
苏清河换了衣服,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了一些。
他站在镜子前梳理着头发,小心翼翼地把那之前捏变形的戒指盒整理好。
等出了家门,他嘀咕着:「现在放弃还太早了……情侣都是分分合合的,没有各种爱恨纠结,又怎么能走到结婚的那一天?」
「我与轻月结婚前从来没吵过架。」
「你不一样,你是吃软饭的,当然不会和轻月吵架。就你那点工资……你结婚的时候别说钻戒了,连房子的首付都是她帮忙解决的,我跟你不一样。你看我买钻戒,也是靠自己一点一点存的。」
「你我同样贫穷,你又何必在我面前显摆呢?穷人何苦为难穷人?」
我们回到了医院,苏清河又有些紧张了,走起路来都有些像关节僵硬的木头人。
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回到了病房前,然后敲了敲门。
里边却没有回应。
他轻轻地打开了门,病房里空空如也,韩若雪不在里面。
「奇怪了……」苏清河走了进来,纳闷地说,「大半夜的,她跑哪儿去了?」
我摇头说:「不知道。」
「那我等她回来。」
苏清河坐在病床上,紧紧地抓着戒指盒。
我陪他一起等待着,约莫几分钟后,外边终于传来了走路的声音,也听见了韩若雪说话:「你怕不是个傻子,我只是说说而已,你怎么就真来了呢?」
嗯?还有别人?
那王小俊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我……我以为你真的想要。」
我与苏清河面面相觑。
他赶紧躲进了病房的洗手间里,我也是躲了进去。
韩若雪和王小俊一起进了病房,他提着一大袋吃的,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他憨厚地说:「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所以我就每种口味都买了。」
「唉,有钱真好……」韩若雪躺在了床上,她感慨着说,「你们这些万恶的有钱人,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糟蹋钱。」
王小俊连忙说:「不是啊,我准备等你选好以后,把你不吃的带回去自己吃……我可以当宵夜,还可以放在冰箱里当明天的早餐和午餐。」
韩若雪噗嗤一笑,她说:「你怎么这样傻啊,送女孩子东西还拿一大半回去自己吃?」
王小俊说不出话,韩若雪又说:「我还挺想不明白的,你这么一个富二代,为什么以前谈不到女朋友呢?你家那么有钱,就算得不到真心,好歹也能得到虚假的感情呀。」
王小俊诚实地说:「我家以前没钱……去年年底才发的财。」
「可我妈说你爸是搞工程的很有钱。」
「我爸是跟着我大伯搞工程,他只是在大伯公司里打工。大伯特别有钱,但他是第一批丁克主义,没有生小孩,现在他退休了,就把公司交给我家,条件是我照顾他养老。」
韩若雪没忍住噗嗤笑了:「你这人是不是傻子啊,怎么把家底都和别人说?原来你家是这样莫名其妙发的财,你说给我听不觉得丢人吗?」
「可是对你撒谎的话,以后你迟早会发现的……」王小俊说,「我想和你在一起过日子,又怎么能骗你呢?」
韩若雪看着他,忽然说:「你这一点倒是跟他很像。」
王小俊低下头,小声说:「若雪,如果你以后选择我,是为了摆脱和他分手的伤痛,那对我而言是践踏我的尊严……」
韩若雪问:「所以呢?你会做个真正的男人转身离开吗?」
「我想这么说,可是我舍不得……」王小俊委屈地说,「我做梦都想有你这么漂亮的老婆,我会很难过,可要是你能做我老婆,我能乐得睡不着。我刚才来给你送吃的,我就乐得一直傻笑,笑了一路……」
韩若雪正在喝饮料,被王小俊逗得全喷了。
「你是真的傻,就你这样还接你大伯公司呢。」
「那公司给你管。」
「不怕我卷着你家的钱跑了?」
「怕,可就算不给你管,我也打理不好公司……」
苏清河压低声音和我说:「你看这人傻乎乎的,若雪肯定瞧不上他。」
我没讲话。
他诚实过了头。
可偏偏韩若雪是个善良的女孩,这就很麻烦了。
果不其然,面对王小俊的憨厚,韩若雪变得温柔了许多。
她说:「我以前喜欢过一个男人很久,和他谈了八年的恋爱,在跟你相亲的时候,我几乎把情况全都跟你说了。既然这样的话,你又为什么要选择我?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穷小子了,你完全可以值得更好的。」
王小俊问:「为什么我值得更好的?」
「你家里很有钱啊!你可以有很多选择,为什么要选一个不值得你珍惜的人?」
「可如果她们是冲着我的钱来的,那她们也不是值得我珍惜的人啊!我已经知道你是很在乎爱情的人,那如果可以让你爱上我,我为什么还要去选更爱钱的人?要是你能爱上我,我就可以变成很幸福的人,你同样也可以幸福啊!」
「你想了那么久,最后得到的答案就是这个?」
「嗯……」
糟了。
他很傻。
偏偏傻对了方向。
韩若雪看着他,忽然问:「你想亲我吗?」
王小俊在颤抖。
他讲话在结巴:「你……你会……会想他吗……」
「也许会。」
「我想说……那我不亲了……可我没出息……还是想亲你一次……」
韩若雪呢喃道:「忘记一段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王小俊……你真的愿意一直等着我吗?你会像他当初一样宠我吗?」
「不……不会。」
「是吗?」韩若雪有些失望。
「他很好,可他照顾不好你……」王小俊发抖地说,「对不起,你跟我说了好多他的光辉事迹,但我想像你姐夫对你姐那样……我不是苏清河那样的大英雄,但我会好努力地去喜欢你,让你像你姐姐一样简单又幸福……」
「那样更好,我已经不想要大英雄了。」
韩若雪吻住了他。
苏清河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他如同王小俊一样,身体剧烈颤抖着。
他压制着自己的呼吸,努力不让自己喘气。
我们躲在这小小的卫生间里,直到韩若雪送王小俊离开。
明明他是来挽回的,最后却也只能如同做贼一样,低着头出了病房,躲进了楼道里。
出了医院,我跟着苏清河走,他忽然小声说:「兄弟,别跟着我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不追回来了吗?」
「不了……」他轻声道,「他比我好,我难过的不是她吻了他,而是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那男人比我更适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