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缉凶》

我们躲在这小小的卫生间里,直到韩若雪送王小俊离开。

明明他是来挽回的,最后却也只能如同做贼一样,低着头出了病房,躲进了楼道里。

出了医院,我跟着苏清河走,他忽然小声说:「兄弟,别跟着我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不追回来了吗?」

「不了……」他轻声道,「他比我好,我难过的不是她吻了他,而是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那男人比我更适合她。」

我一阵苦笑。

现在怎么突然要故作洒脱?

苏清河上了车,消失在夜幕里,我独自一人站在街道上,觉得无处可去。

我不愿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可像我这样的人,除了回家又能到哪儿?

躺在沙发上,明明昨晚没有睡觉,却还是觉得精神。

头很痛……希望自己能睡过去,可当闭上眼睛,在好不容易觉得要睡着的时候,都会突然睁开眼睛。

随着睁眼的一瞬间,脑袋一下子又清醒过来,看着空荡荡的房子。

好奇怪……

失去了念之的陪伴,寂静这东西……吵得我睡不着。

我索性打开电视,调出了录像,静静看着画面里的妻子。

等到天亮,我还是毫无睡意。

画面里,妻子走在人行道上,她虽然文静,可时常会做一些调皮的动作。

她喜欢踩着影子走路,或是喜欢踩在斑马线上走路。

她喜欢穿着长裙,走在我的前面,念之陪在她的身旁,围着她转圈。

视频里,我问妻子:「今天是结婚纪念日……你想去哪儿?」

妻子笑着说:「去左岸咖啡厅。」

「怎么每次都去,不会觉得腻吗?」

左岸咖啡厅,那是我和妻子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妻子问:「你去腻了吗?」

「也不是,就是希望我们能有些新的回忆。」

她轻轻地说:「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新的回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值得我回忆许久,去想它千遍万遍,还是觉得不会腻。」

「宝宝,你为什么总能突然说出这么煽情的话?你不会害臊吗?」

「我也很害羞的呀,但是亲口说出对你的爱,心里就会欢欣雀跃起来,我喜欢沉浸在这份滋味里。」

画面定格在她甜甜的笑容。

我关了电视,换了套衣服,打车去了左岸咖啡厅。

还有两个月,留给我的时间太长了……

没有她在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我睡不着……

怎么也睡不着,偶尔可以睡去,可会在短暂的一两个小时后就会醒来。

我清醒的时候来这儿坐一天,抱着手机看妻子的模样。

久而久之,咖啡厅甚至专门为我预留这个座位,每天都等着我的到来。

这天我拿着菜单,对服务员说:「明天起不用给我预留座位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了。」

服务员忍不住与我说:「先生……您不会吃腻吗?你连着来了很久了,每次进了店,一坐就是一天。」

我轻声说:「嗯,连着来第五十九天了。」

「您一直记着吗?真不会腻吗?」

「有些东西很值得,千遍万遍也不会腻。」

「啊?是说我们的食物吗?」

「我说不清……不与我说话好吗?我想安安静静待着。」

「好,抱歉……」

第五十九天了……

在与韩若雪分手后,苏清河终归没有调离前线,依然奋斗在刑警队。

而韩若雪也给我送来了结婚的消息,对象是王小俊。我没有去过多接触这个王小俊,既然韩若雪最后选择了他,就代表这人身上总有能打动她的地方。

我坐在第一次约会的桌子上,静静地看着我和妻子的婚纱照。

明天就是韩若雪的婚礼……对我而言还有好久。

这个时候,旁边的桌子忽然响起了手机的声音:「我说,没必要骂这么久吧?你们一直骂天天骂,不会觉得自己没事干吗?」

这声音有些熟悉。

我转过身,看向了旁边桌子的手机。

手机画面里,是一个壮汉主播,正是上次那个引发了枪战的主播。

看了看他的名字——「暴富的赵田勇」。

他的直播间里,都是观众们的怒骂。

「就是你害死了那个警察!垃圾主播垃圾主播!」

「还不封杀吗?平台是不是恰烂钱了?」

「怪观众骂你,你从来不知道自己错了吗?」

视频里,赵田勇说:「我觉得我算是错了吧,但我又没有非要警察来救我,他完全可以不救我呀,你们说是吧?而且他是做这个工作的,他拿了工资,他肯定要尽本分啊!他会死是罪犯的错,杀人的是罪犯,怎么就怪到我头上了呢?我就觉得……我也不想说脏话,反正我觉得自己挺委屈的。」

观众们又是一堆骂声。

赵田勇继续说:「我当初也是为了满足粉丝家人们的愿望,这件事情大家就翻篇不提了好吧?你们天天骂也只能给我带来热度,感谢老铁送来的爱心……家人们不要和他们吵,网络里最不缺的就是喷子,我们有素质,我们不搭理他们。」

我静静地看着屏幕。

在满屏幕的骂声里,还充斥着一个声音。

「猎罪人快出手吧。」

「真的,看不下去了,别走夜路,祝你被猎罪人盯上。」

「我要是知道主播地址,我他妈都不用等猎罪人出手,我自己就上了!」

此时邻座的客人看不下去了,那人收起了手机,与同伴说:「听到了吗?还说拿了工资要尽本分,他怕不是个傻逼吧?」

「所以啊,都希望猎罪人把这畜生给收了!」

「猎罪人很久没出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警察抓了。」

「谁知道呢?」

我回过头,静静看着与妻子的婚纱照。

当咖啡厅打烊了,天色已经漆黑。

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南二街。

我取出了那一身装备,静静地看着它,轻声说:「最后一次出手了,如果我这算是迎接末日的话……不如来得更疯狂一点。」

我换上衣服,潜入夜幕之中。

老居民楼还是往常那样,我轻车熟路地去了赵田勇的家,这人并没有搬家,我其实挺纳闷为什么人们没找到他。

也许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警方为了保护民众,隐瞒了赵田勇的信息。

我看了看时间。

晚上十点四十分。

我走上楼,一来到门口,就听见屋里赵田勇的喊声:「打他!兄弟们打他!赵家军永远不怕困难,打死他!」

又在玩 PK 吗……

我尝试着推了推门,也许是因为房屋太老,这赵田勇也没有修理的意识,门锁有些松动。

于是我抬起脚,直接狠狠踹在了门上!

「轰!」

门被我一脚踹开,把正在直播的赵田勇吓了一跳。

他惊地回过头来,等瞧见了我,傻傻地说:「你……你哪位啊?怎么看着像……」

我朝着他走去,而他连忙站起身来,将手机对着我,声音激动地说:「你到底谁啊!为什么打扮得跟猎罪人一样!我跟你说,我在直播,你现在给很多人看见了,你快出去!」

我轻声说:「原本是打算放过你的……但有句话想不明白,什么叫拿了工资要尽本分?他的本分是为你去死么?」

面对我的质问,赵田勇一直在哆嗦:「你别吓唬我!我知道你是装的,你不是真的猎罪人!你赶快出去,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

他话没说完,我已经动了!

我往前一踩,他直接吓得往后窜,双手犹如王八拳一样,拼了命地往前面乱挥。

脚比手长,我一脚踹在了他的腹部,把他踢得摔倒在地,他痛得发出了一声哎哟惨叫。

赵田勇慌张地去拿厨房里的菜刀,房子本来就小,他转眼就拿到了尖刀,而我立即将他的手腕压在了灶台上,赵田勇狼狈地跪在地上,手则是撑在灶台上。

我纵身一跃,狠狠地将膝盖压在了他的胳膊上!

只听咔擦一声骨头脆响,赵田勇的胳膊直接扭曲了,他歇斯底里地大哭大叫,而我已经拿起了那把尖刀。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他痛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哭着和我说:「你不是只杀坏人的吗?我又不是坏人,我从来没犯过法,我从来没害过人,你放过我好不好……如果是为了那警察的事,那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冰冷道:「你不知道错,你只是害怕自己即将到来的惩罚。我讨厌你们在最后关头才喊着认错,抱着为别人忏悔的借口,心里盘算的都是自己的生意。」

赵田勇还在哭着,我拿起了他的手机,看着上面观众们的留言。

「卧槽猎罪人真的来了!」

「猎罪人牛逼啊!」

「要不要报警?他真的会杀人啊!」

「不至于吧……别冲动。」

「杀!杀了这个贱人!」

我对着屏幕,冷冷地说:「躲在屏幕的后面,用幸灾乐祸的姿态看着一条生命的逝去,你们的下贱其实也与他相同。」

我关了直播,赵田勇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抓住我,他哭着说:「求求你放过我!我还有家人!我还有个孩子……」

我说:「是生是死,全看天命。你若是熬过来了,老天饶你一命。你要是没熬过来,也怨不得我。我只断你一手,也只捅你一刀,然后你自己去医院。」

我抓紧了尖刀,对准了他的腹部。

「爸爸……」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循声望去,只见里边的小房间走出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她抱着枕头,头发乱蓬蓬的,睡眼朦胧,光着脚丫站在那,使劲地揉着自己的眼睛:「爸爸,为什么这么吵呀……」

我静静地看着那小姑娘,轻声说:「你女儿?」

赵田勇哆嗦地说:「是……是我女儿。」

「哦。」

我将刀收了起来,顺手拿了桌布盖在赵田勇扭曲的手臂上。

那小姑娘好奇地问:「爸爸,他是谁呀?」

「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我走到她身前,温柔地说,「刚才我和你爸爸在玩,所以吵到你了……回去睡觉好吗?」

小姑娘明显是一副没睡醒的状态,我只是轻轻推了一下,她就乖巧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赵田勇连忙说:「求求你……不要对她下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要怪到我的孩子头上!」

我回头看了赵田勇一眼,轻声说:「我只是想哄她睡觉。」

回到小房间里,小姑娘躺在了床上,她的小床上有很多玩偶,每个玩偶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她选了其中一个抱在怀里,然后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我:「叔叔,你为什么戴着面具?」

我轻声说:「因为叔叔不好看,不愿意见人。」

「我爸爸也不好看……」她说,「可是老师说了,一个人好不好看不重要,因为一个人心美才是最美的。李园园就长得不好看,可是他特别好,大家就愿意和他玩,我也愿意和他玩。」

我温柔地说:「是你的小伙伴吗?」

「嗯……热……」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是有些热,就帮她打开了电风扇,但是没有直接对着她吹,让风扇在房间里形成回流。

「先忍忍,一会儿就不热了……这些都是你爸爸给你买的吗?」

「嗯,爸爸经常给我买礼物。」

「所以你很喜欢他吗?」

「我喜欢他,但是妈妈不喜欢他……」小女孩忽然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说,「叔叔,我和你说个秘密。妈妈说爸爸挣不到钱,每天就知道玩,所以妈妈不愿意和爸爸过了。我现在也只能星期天来找爸爸,其他时间不能来。」

我轻笑道:「你是和谁都说这个秘密吧?你这个守不住秘密的小丫头。」

她咯咯直笑,而我伸出手来,轻轻摸着她的脑袋,温柔地说:「叔叔也有个女儿,她比你小很多。」

「那她是小宝宝吗?」

「嗯……她一直是个小宝宝,永远也是个小宝宝。」

她好奇地问:「那小宝宝叫什么名字?」

我闭上眼睛,轻声说:「念月……陈念月。」

她又问我:「那我可以看到小宝宝吗?我喜欢小宝宝。」

「她就在看着你呢……」我指了指窗外,「她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一直看着叔叔。但是她和你不一样,你每个星期都能看到爸爸,她却永远看不到叔叔。」

「我有个小星星!」

小姑娘忽然爬起身,在那些玩偶里找了找,最后找出了一个星星玩偶递给我,她说:「如果她是天上的星星,那叔叔想见小宝宝的时候,抱着星星就可以了。」

我噗嗤一笑:「真的送给我吗?」

「嗯!老师说小朋友要学会分享。」

「那……谢谢,早点睡吧,小宝贝。」

她乖巧地闭上了眼睛,而我出来以后,又走向了赵田勇。

他满身发抖地看着我,小声祈求说:「求求你……我孩子还那么小,求你大人有大量……」

我拔出了刚才收起来的刀,低头看着他,与他说:「你绝不想让孩子看到这一幕,对吗?」

他浑身一哆嗦。

而我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将他拖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那一天,小常就是死在了这个位置。

赵田勇还在呜呜哭着,时不时回头看向了小屋,也许他是期望能再一次看见自己的女儿。

我把他按在走廊上,然后将刀对准了他的腹部:「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是生是死全看天命。」

说罢,我直接一刀捅进了赵田勇的腹部,随后也没有把刀拔出来。

做完这一切,我松开了赵田勇,冷冷地说:「你可以自己去医院,也可以叫救护车来。这就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那连鹤是因你而死,那小常也是因你而死。如果你死在了这一刀下,下辈子做个有良心的人。」

赵田勇捂着肚子,软软地坐在原地,好似当初小常坐在这儿一样。

他哆哆嗦嗦地拿出了手机,打通了 120,我瞥了他一眼,没有再与他说话,而是直接离开了。

我拿着星星下了楼,抬头看了看天空,可惜今晚是阴天,看不见星星。

距离韩若雪的婚礼,只剩下一天不到了。

我回到家中,抱着星星玩偶,看着墙壁上的婚纱照,静静地发呆,睡眠已经彻底与我无关。

我发着呆,一直呆到了天亮。

门铃响了。

我去打开门,却见涂灵莹站在我家门口。

她见到我,吃惊地说:「这……这不是猎罪人的衣服吗?你怎么没换?」

「不需要换了……」我说,「你怎么来了?」

「你还是快换吧!我从同事那得到了新闻,赶紧就来问你!」

她急匆匆走进了客厅,然后按下了电视遥控。

电视机亮了,她调整频道后,画面里出现了电视台的新闻。

「这赵先生受到猎罪人袭击之后呢,已经接受治疗,并且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

电视画面里,出现了赵田勇,他脸上毫无血色,显然是惊魂未定。

「赵先生,请问你有什么要与我们说的吗?」

赵田勇吞了口唾沫,他呆呆地看着镜头,哆嗦地说:「我错了……我为我之前的言行举止,郑重地和大家说一声对不起!我真的知错了,以后我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弥补我曾经犯下的错误!我想在此恳求猎罪人,求求你放过我……也谢谢你昨天放了我。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条生命,绝对会的!」

这家伙倒是吓得不轻……

涂灵莹转头问我:「是你做的吗?你怎么会失手?」

我说:「你问题好多,是想给我做独家专访么?」

她小声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去找他,印象里你都是对罪犯下手的,但他不是罪犯。」

此时镜头那边忽然惊呼起来:「是苏警官!」

摄影师赶紧朝着走廊跑,那镜头一晃一晃的,他们追上了苏清河,记者连忙问:「苏警官,传闻猎罪人一直是你负责的案子,这次猎罪人更换了和以往不同的目标,引起了社会上的轩然大波,请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苏清河躲在楼道里抽着烟,与摄影师说:「不要乱拍好吧?至少等我抽完烟……电视机前有小孩子,大家也不要学我在医院里抽烟,我现在就把烟掐了。」

摄影师顺从地将镜头移到了一边,苏清河应该是掐灭了烟,镜头又对准他,记者问:「苏警官,你想说什么吗?」

苏清河冷冷地瞥了镜头一眼:「你变了,你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但你把控不住你的力量。以牙还牙,以恶制恶……当人的行为被冲动支配,只会一次次降低冲动的底线。你这样做是痛快了,你们所有人都痛快了,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人死了……我兄弟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我们都讨厌他,可就是要那王八蛋长命百岁,我兄弟才能安息!」

记者问:「苏警官,你这段话是说给猎罪人听的吗?」

苏清河转过了身,似乎懒得跟记者多说话。

涂灵莹满脸阴沉地看着电视屏幕,她说:「他好像很愤怒,和我以往采访的他不一样。」

我单手托着腮帮子,静静看着电视,苦笑道:「说什么让好人的死有意义……坏人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才是对好人最大的侮辱。」

涂灵莹微微皱眉,但是没说话。

画面又回到了赵田勇和那小姑娘,赵田勇还在抹着眼泪:「我真心恳求猎罪人能放过我,我知道当初的行为很傻。其实是这样的,我有个女儿,她有先天性的疾病,每个月治病都要很多钱……」

他拿出了一些医院的单子,继续说:「我去打工挣钱,可是我以前不学好,没什么高收入的工作。我老婆也因此离开了我,我就总是做一些直播,观众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知道自己错了,这不是借口。」

小姑娘站在父亲身边,怀里抱着玩偶,时不时擦眼泪。

她哭红了眼睛,问记者:「为什么要杀我爸爸?」

记者说:「因为有个人觉得你爸爸做错了事。」

小女孩噘着嘴哭:「可是老师说过,做错事情改正就好了。为什么不给我爸爸改正的机会,老师教的是错的吗?」

摄影师似乎是个脾气直的人,竟是开口就说:「因为你爸爸害死了警察,你不知道吗?」

记者猛地回过头来:「你别乱说话,这是直播!」

镜头那边,响起了一些工作人员的怒骂与批评。

摄影师应该是给导演组骂了,他忍着火气说:「我不讲话了,让我继续拍,好吧?」

「下去!」

有人怒喝了一声,然后镜头晃动,应该是摄影师被换下去了。

可小女孩似乎很在意刚才那段话,她说:「要是我爸爸死了,那位警察叔叔能回来吗?如果他不能回来,为什么一定要我爸爸也去死?是那位警察叔叔想让我爸爸死吗?」

镜头那边无言了,人们说不出话来。

涂灵莹刷着手机,轻声说:「舆论被反转了……全都是骂你的人,你原本是众望所归,现在却变成众叛亲离。」

我点点头,继续看着那小姑娘。

她一直噘着嘴哭,惹人心疼。

若是我的女儿也能长到这么大,当她哭的时候,我应该心都要碎了吧。

涂灵莹忽然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她说:「为什么你会失手?我同事说了,那一刀根本没刺中要害,以你的能耐,你会在这种事情上失手吗?而且我见过你动手,你明明比任何人都疯狂。」

我抱起星星玩偶,轻轻地抚摸着。

涂灵莹见我不回应,她说:「大家本来都很崇拜你,现在大部分人都在骂你,你没有什么要讲的吗?」

我叹了口气,说:「好奇怪……为什么只要给坏人做错的事提供一个值得同情的环境,人们就会善心大发替受害者选择原谅他们?罪就是罪,恶就是恶,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不容易,仅仅因为自己值得同情,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破坏别人的幸福吗?」

涂灵莹愣住了,最后说:「因为人是善良的。」

「是啊,人只在乎自己看得见的善良,他们有亲眼看见小常是怎么死的吗?」

「但小常归根结底不是那赵田勇杀的……」涂灵莹小声说,「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该反驳你,我真的特别特别在乎你。你要是讨厌听我说话,我就不说了……我只是觉得你这次变得不一样了,到底发生什么了吗?」

我没理她。

涂灵莹见我老是不讲话,她尝试着寻找话题:「话说上次那条会开门的狗呢?」

我指了指骨灰盒,她又闭嘴了。

最后,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对那些人有什么想说的吗?我可以做一个秘密的独家专访,我不愿意看人们侮辱你,你可以解释的……」

我伸了个懒腰,轻声说:「不必了,在这世上,在这七十五亿人里,早已没人值得我去解释了……我真正在意的那个人,再也听不见我的话了。」

她低下了头,小声说:「你的眼里只有她。」

电视屏幕里,新闻主播忽然说:「我们这次呢,不止是采访赵先生,还有一位吴女士也主动联系了节目组,她也有心里话想对我们说……现在把镜头交给小王。」

电视屏幕里,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那个孕妇……是范正豪的妻子。

她坐在椅子上擦着眼泪:「我老公肯定也是猎罪人杀的……他失踪好久了,我早就报了警,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猎罪人就是个败类!他害死了我老公!警局里工作的朋友和我讲了,说我老公很可能是被他害了!」

我没忍住笑了。

是该找一趟她了。

涂灵莹终于不愿意继续看电视了,她关了电视机,忽然与我说:「无论这个世界上大家怎么说你,无论你在不在乎我的看法,我都想与你说……我会永远相信你。我的这条命都是你给的,不管你做任何事,我都深深地相信你!」

「嗯,谢谢,我打算出门了,你能陪我一起吗?」

「去哪儿?」

「出去走走,小区门口有奶茶店,你先坐那等我吧,大约一个多小时。」

涂灵莹忍不住说:「我不能坐在这儿等你吗?」

「不行,我要大扫除了。」

「那我可以帮你呀。」

「这屋里的任何东西,我都不想让别人碰。」

她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儿,最后也只能满脸难过地站起身,往屋外走去。

我没有挽留她,等她走了之后,我开始给屋内大扫除。

屋里的每一块地板,每一块窗户,我都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把屋子打扫干净,我将东西小心翼翼地摆放好,又把妻子的照片拿下来,擦拭了好几次。

她不喜欢肮脏的环境,我一直都记得……

屋子回到了当初犹如妻子打扫过的模样,我最后擦拭的是念之的骨灰盒。

做完这一切后,我换了套衣服,抱上念之的骨灰盒,终于出了门。

刚打开门,我就接到了韩若雪的电话,那边说:「姐夫,今天可是我结婚的日子,你千万记得要把自己收拾干净点,可不要邋里邋遢的。」

「嗯,我会的,我已经换上了白衬衫。」

「噗……你可真是正式。话说你能早点过来吗?婚礼的时间是晚上五点,我希望你能更早过来。」

「怎么了?」

「哎呀!你就不要问啦,反正你过来就是了!」

我不明白她又打的什么主意,但我还是说:「好,我知道了。」

我挂断电话,回过头,看着那与妻子朝夕相处的屋子。

它已经被打扫得很干净了。

窗帘被拉开,阳光照耀在大厅上。

记得当初想去妻子家里提亲的时候,蔡慧敏就跟我提出过条件,必须要有一套房,否则不会把女儿交给我。

我那时还是个穷小子,是个连婚戒都买不起,需要妻子自己偷偷去买的穷小子。

我父母是早已经离婚了的,他们都有各自的家庭,也有了自己全新的孩子。

从我读高中起,就一直住在学校的宿舍里,从来不喜欢回家,每次回去都会被当成皮球踢来踢去,住在他们的屋里,也不敢和他们新生的孩子多抢一块肉吃。

在我考上警校读大学后,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亲口与我说,他们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而我可以自力更生了,以后尽量不要去打扰他们。

所以结婚买房这件事,我自然也不会找他们帮忙。别的男孩可以回到家找父母商量,而我只能孤零零地回到警察宿舍,自知配不上美好的幸福。

我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人会在乎我。

我鼓起勇气和妻子承认自己买不起房子,她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爱我吗?」

我说我很爱。

她又问我:「如果要你用尽一生一世,去全心全意地爱着我,宠着我,你愿意吗?」

我告诉她,那是我的荣幸,只可惜我没有这个机会了。

妻子那天牵着我,带我来到了这个小区,其实那时候这里还是刚开发的区域,是人们口中的郊区,那时候炒房团还没盯上我们这个城市,新开发的房子也便宜,只要三千一平。

即便如此,首付也要十万块钱。我只拿得出两万块钱,其余八万是妻子凑的,她收入一直比我高,人脉也比我宽广。

那天,我在购房合同上签了名字——签的是我的名字,苏清河都忍不住喊我吃软饭的。

我被叫得丢人害臊,妻子却与我说:「以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既然决定此生相濡以沫,又为什么要计较得与失呢?又为什么要在乎别人说什么呢?我与你的爱情不是一场交易,而是一场赌博。今天的我为你付出一切,只为了赌你会用尽余生七十年来爱我。」

那晚,她与我一起站在这空旷的屋子前,问我喜不喜欢这儿,我很羞耻地与她说:「愿意为你买市中心的人太多太多了,你却要陪我住在这么偏的地方。」

她却满脸幸福地抱着我的脖子,与我说:「这里以后也会发展起来的呀,而且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我知道你以后一定会给我更好的生活。你知道吗?有时候女人的爱是很简单的,只要在你身边永远都是个宝宝,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好爱你……你也让我永远感受到你的爱,好吗?」

我将她抱在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

我永远记得那一晚,我搂着她暗暗发誓。

此生此世,只爱她一人。

此生此世,永远把她当成我的宝去疼爱。

我还记得装修的时候,为了省点钱,我们一起在给墙壁刷白,她的衣服上都是油漆,对着我傻呵呵地笑着。

我还记得第一次躺在屋里睡觉时,她幸福地趴在我的怀里,说这是属于我们的家。

得知她怀孕的那天,我紧张得在屋里发抖,是她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哄着我,说生孩子的不是我。

我存够钱给家精装的那天,她在沙发上腻着我,夸着说老公最棒。

这个空荡荡的屋子,曾经充满了吵闹和温度。

我仿佛看见她和念之躺在沙发上,静静地等我回家,不由得湿了眼眶。

我轻声说:「我出门了……」

关门的声音有些厚实,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揉了揉眼睛走下楼。

每一步台阶,都是曾经一起走过的回忆。

来到楼下,车已经修好了,我开车到了小区门口,对涂灵莹按了按喇叭。

她连忙凑到车窗旁,当瞧见我打扮得很正式,她好奇地问:「你怎么穿成这样?」

我说:「晚上是小姨子的婚礼。」

「那你怎么大上午还待在家里,你身为新娘的娘家人,接亲的时候你竟然不在?」

「我与岳母的关系不好。」

「哦……你开慢点,我怕我的小 MINI 跟不上你。」

「好。」

我开着车,一直到了埋葬着妻子的墓地。

我从后备箱里提了工具箱,另一只手抱着念之的骨灰盒,我一步步往上走,涂灵莹陪在我的身边,她小声说:「你……难道是想把狗葬在这儿吗?」

「嗯。」

「这也太奇怪了吧……」涂灵莹忍不住说,「这对死者太不尊重了,那里边葬着的可是你太太。」

我走到了墓碑前,轻声说:「不会的,她永远不会对我生气。她曾经与我说过,她不会在墓地里……但我想着,她也不是每次都对的,如果她真的在这儿,至少我希望她不是孤零零的。今天带你过来,是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涂灵莹连忙说:「只要是你的要求,我一定会全力去做!」

「嗯……」

我从工具箱里拿出锤子,砸开了妻子的坟墓,小心翼翼地把念之的骨灰放了进去。

她问:「你想我帮什么忙?」

「这话我也只能与你说,我快走到尽头了。」

「胡说什么呢!又没有人能抓到你,你是那么厉害……」

我打断了她的话:「卧室里有我的遗嘱,如果有天我不在了,房屋的产权不会落在我小姨子的身上,而是会归你。」

「给我?」

「我想在我去世一周年内,你能每半个月来打扫一次,让屋里干干净净的。若雪是个懒惰的丫头,这点她是办不到的。等满一年后,我希望能把房子卖了,但若雪肯定不会这样做,以她的性格会一直留着那个家。」

涂灵莹问:「为什么要把房子卖掉?卖了以后把钱给韩若雪吗?」

「不用给她,我会把别的留下来给她。我这个人啊……其实偶尔有些迷信,如果说这世上有因果报应,我也不希望会连累妻子的下辈子。房子卖了以后,一成归你,其余九成帮我捐给郊区的红岩村希望小学。她还活着的时候,常常去那边送物资和捐款,那学校还没有橡胶跑道,你帮我以她的名义建一个。」

涂灵莹小声说:「你这么相信我?」

我扭过头看着她。

曾经在与陈小九闲聊的时候,她说过一句话。

「莹姐姐一直没结婚,直到今天也没有。她总说自己的心上人是位大英雄。她此生最大的幸运是遇见,可她最大的遗憾是遇见得太晚。」

我轻轻地说:「这世上我能相信的人不多,你就是其中一个。其实我总对你有些残忍,帮我把事情做了,然后忘了我,好好地生活吧。」

她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最终,涂灵莹扭过身下了山,只丢下一句话:「我等会儿再来帮你看着墓,你应该有好多话想跟她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还有,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就算你坐牢了,我也会等你出来。」

我苦笑地回过头,看着妻子的墓碑。

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冰凉的墓碑,呢喃道:「你总说若雪这傻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婚,今天就是她结婚的日子了。新郎换了个人,听说对她也挺好的……其实我很害怕看见她穿婚纱,我怕看见当初的你。」

「好奇怪呢,我明明知道你不在里面,你就陪在我的身边。可待在这里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种异样的感觉。」

「你还听得到打雷吗?你还会怕黑吗?你还会静静地等待着我吗?快了……再稍微等一等,快了。」

我俯下身,在墓碑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我下了山,涂灵莹就在这儿等待着。

我对她摆了摆手,轻声说:「走了。」

「嗯……」

我上了车,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小山,掉头离开了。

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

我开着车,去了范正豪的家。

他家的位置我一直都知道,毕竟我当初甚至能直接找上他这个人。

按动门铃后,门被打开了。

那孕妇吴小兰站在门口,她瞧见了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很惊讶吗……」我说,「以往都是你找上门,今天却换成我主动找上门,对你而言是什么感觉?」

她警惕地说:「你来干什么!」

我说:「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老公在哪儿吗?我告诉你他在哪儿。」

这吴小兰明明来跟我扯了很多次,要我把她老公还给她,可现在她却变得满脸苍白,捂着大肚子,甚至有些发抖:「你……你想干什么!我不会跟你走的!」

「放心,我没打算伤害你。」

我一把抓住了吴小兰的胳膊,她吓得要大叫,而我捂住了她的嘴,直接将她拖到了车上。

上了车,吴小兰还在大吼大叫着,我坐上驾驶位关上车门,她大叫着朝我扑过来,想用指甲来抓我。

我抬起手,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脑门上,她顿时整个人都靠在了椅背上,吓得哆嗦地看着我:「你……你放过我……」

「就这么担心我会伤害你吗……」我叹了口气,「把安全带系好,我说了不会伤害你。你一直在找老公,我带你去看看他。」

她傻傻地看了看我,最后终于系上了安全带。

我开着车,载着她去了当初我殴打范正豪的位置。

我停下车,指着那说:「我当初就是在这打你老公的。」

她整个人都懵了,而我带着她下了车来到桥边,与她说:「当时我抓着他的脑袋,使劲地往车上砸。他胆子挺小,虽然做起事来不是个东西,可胆子却比谁都小。那时候他吓得不轻,直接从桥上跳下去了,你看……他就摔死在那地方。」

吴小兰听得脸色苍白,她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呆呆地看着下面的小溪。

我说:「当时是晚上,他摔在了小溪里直接摔死,当时小溪里都是血。不过没关系,大半夜的也不会有人往桥下看,等第二天早上人们路过的时候,他的血也早已经被溪水冲洗得干干净净。」

吴小兰傻傻地与我说:「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是在吓唬我吧?」

「真有意思,你明明一直都猜范正豪是我杀的,现在我都大大方方和你承认了,你却不肯相信了。上车吧,我带你去找他的尸体。」

我抓着吴小兰的胳膊,带着她回到了车上,然后我顺着道路往下开,与她说:「这条路的监控没有启用,我当时就是带着范正豪的尸体往这走。我开的是他那辆车,其实我回来的时候很累,是一路走回来的,花了不少时间。」

「这个玩笑不好笑!」她拿出手机,气得哆嗦,「你敢当着警察的面说吗!我现在就报警,你敢在他们面前把你跟我讲的话重说一遍吗?」

我平静地说:「在我与你介绍当时情况的时候,你不要打岔,也别拿警察吓唬我,你在我的车上。」

她这才反应过来,又有些不敢说话了。

我们到了码头。

这便是我当初弃尸的地方。

斜坡下江水平静,有几艘小船被绑在这儿。

我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了我的泳镜递给吴小兰:「给你,这本来是我自己用的,你调整一下大小,等会儿你用得上。」

说罢,我抓着她往江边走,眼看着自己距离江水越来越近,她有些急了,连忙说:「陈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疯了吧!」

我说:「我没疯,只是想把答案都告诉你。你不是寻找了很久的答案吗?我给你就是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些胡话吗?」

「跟我上来。」

我带着她走到小船边,她却不肯上船,于是我用力一拖,总算将她拖了上来。

小船被拴着了,但没有关系,这绳子怎么都有五六米长,我本来就没打算把小船划出去。

我用脚推了一下小船,这小船顿时朝着江水的方向而去。

最后,小船被绳子拉住了。

我说:「你把泳镜戴上,然后往下边看看。小心点别掉下去了,要我帮忙扶着你吗?」

吴小兰哆哆嗦嗦地说:「你就是在吓唬我!你如果觉得这样很好玩,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会报警,我会告诉警察,你……」

我打断了她的话:「别说废话了好吗?我还要赶着去参加我小姨子的婚礼。」

她呆呆地看着下面的江水,又看了看手中的泳镜。

最终,她吞了口唾沫,终于调整了泳镜,并且将泳镜给戴上,发抖着说:「不会是真的……你全都是在说胡话……」

「你看了就知道。」

她戴好泳镜,抓住了小船,将身体俯下去。

而我在旁边扶住了她,并且踩在了小船的另一边,以免小船侧翻,或是她不小心掉入水中。

时间仿佛静止了。

在短暂的静止后,吴小兰猛地抬起身,她转过头看着我,哪怕戴着泳镜,也能看见她脸上都是惊愕。

我伸出手,帮她摘下了泳镜,轻轻地说:「你老公失踪的第一天,就在这个地方待着了。」

「你……你……」她颤抖道,「你这人渣……」

我认真地和你说:「你总和我说要将心比心,可我告诉你。在之前你的认知里,范正豪只是失踪了而已,那算不上将心比心。他害死了我老婆,我也弄死了他,这才叫真正的将心比心。现在告诉我……你心里是什么感觉?」

随着我讲话靠近,她却在连连后退,等退到了船尾,她的心理防御彻底崩溃,惊叫着说:「别杀我!不要杀我!」

我说:「范正豪杀了我老婆,而且还不知悔改,现在他用命来抵债了。他死在我的手上,如果你真的在乎将心比心,就不想杀了我吗?」

「放过我……你已经杀了我老公,放过我……」

「你之前的勇敢呢?你不是一直要找我算账吗?现在你的论点被验证了,为什么不杀我呢?」

她还是一脸惊恐,连讲话都讲不完全。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她伸出了手:「来,手机给我。」

她哆哆嗦嗦地递出了手机,而我拿起手机,直接丢到了江里。

随后我抓住绳子,带着我们回到了岸边。

吴小兰还在发抖,我与她说:「我的妻子……她这辈子一直都是个很好的人。我与她一起规划过很多未来,我说想存钱给她装个衣帽间,她说想给我换台新车。我说想带她去海边旅游,她说想与我在家里的墙壁上挂满照片……」

「我们的每一天都很幸福,我每一天也都想着让她更幸福。你知道吗?我不会伤害你,因为你肚子里有个无辜的孩子。我本来也会有个孩子……我们趁着特价提前买了亲子装,她迫不及待地试穿过一次,那天也想我穿给她看,我总是说要等孩子出生了再穿。我的遗憾很多,其中一个就是当初为什么没穿给她看。」

「我们为了小小的幸福努力着,明明都准备了那么久……却被夺走了一切。你说将心比心,现在你感受到我的心了吗?」

她低下头,将脸埋在手里,失声痛哭:「人渣……你这人渣……」

「知道吗?我本来就不奢望你能懂我,因为我也不在乎你的看法。我之所以会带你过来,只是希望你能知道……我感受到的痛苦,你一点都不能少,这才是真正的将心比心。」

我上了岸,吴小兰忽然好像发狂了一样,她明明大着肚子,却还是直接跳下了船,不停地用拳头砸着我,大哭着骂我:「人渣!你这个人渣!你杀了我老公,你这个杀人犯!」

我平静地说:「你是要替他报仇吗?好,我给你机会。」

我打开了车子的后备箱,从刚才那工具箱里拿出了锤子递给她。

吴小兰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我手上的锤子,而我继续说:「你如果想让我付出代价,那你可以拿着它砸我脑袋上。」

她猛地夺去了铁锤,高高将那铁锤举起:「你以为我不敢吗!」

「我真的不在乎你敢不敢。」

吴小兰紧紧抓着铁锤,那铁锤在空中摇晃了半天,最终还是没砸下来。

我说:「你已经感受到了这份痛苦,为什么不动手呢?」

「法……法律会让你付出代价!」

「真好笑,我愿意为了心爱的那个人奉献一切,哪怕是牺牲自己也要讨回公道,你却不行。」

我抓住了铁锤,将那铁锤丢到后备箱里。

这一瞬间,吴小兰直接坐在了地上,她抽泣着,而我冰冷道:「你来找我这么多次,现在给你机会了,你却连报仇的勇气都没有。既然没有那份觉悟,又何必把自己演绎得那样深情?我对范正豪的恨,就是宁愿毁了我自己,也要把他一起葬送。」

吴小兰捂着那大肚子,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却还是在哭着。

我懒得搭理她,直接上了自己的车。

我发动了车子,然后看了看后视镜。

开出一点距离,通过后视镜还是能看见吴小兰捂着肚子,坐在那地上。

我叹了口气,将车子倒退,停在了吴小兰的身边,打开车窗与她说:「你是在演戏吗?」

她抬头看着我,那眼神充满了恨意,但那痛苦似乎不是能演出来的。

她喘着气:「好像……好像要生了。」

「那你可以先坐在这儿看看风景,这里虽然人少,但总会有人经过。然后你可以叫他送你去洗浴中心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再去医院生孩子。或者你忍忍痛,自己走路去医院,我估计是来得及。」

吴小兰痛苦地说:「我是……我是第二胎。」

我皱起眉头,看着那无助的吴小兰。

「第二胎么……」

在犹豫一会儿后,我终于还是打开了车门:「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她痛苦地说:「我……我不要你假惺惺。」

「你真的每次说话都能刷新我的三观下线。」

我一把抓起吴小兰,也许是有些用力了,她吃痛地说:「你弄痛我了!」

「那又怎么样,我在乎你么?」

我将吴小兰带上了车,然后发动了车子。

她坐在座椅上,抱着肚子一直喘气:「你杀……杀了我老公……你还送……送我去干什么……」

「孩子是无辜的……」我开着车,冷冷地说,「我讨厌范正豪,我也讨厌你。可你肚子里的那个小孩没做错过什么,他即将来到这个世界,即将看到这个世界。」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那天我也是送着要生产的妻子去医院,范正豪夺走了我的爱人和我的孩子。

可是今天……

我却为了让范正豪的孩子平平安安出生在这个世上,开车送他的爱人去医院。

那是我妻子曾经坐着的地方。

我紧紧抓着方向盘,忽然问吴小兰:「喂,你出过轨么?孩子是范正豪的么?」

她睁大眼睛看了我一眼,最后咬牙说:「没有!当然是他的!」

「哦,那可惜了,多么希望你出过轨,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点。」

还是那家医院。

当我停下车,吴小兰挣扎着下了车,我走到她的身边,一把扶住了她。

她挣扎着说:「我不要你扶我!我已经在人行道上了!」

「还是扶着吧……」我说,「她当初也在人行道上。」

吴小兰顿时没说话了,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带着她进了医院,将她送去了妇产科。

范正豪家里果然很有钱,护士见到了吴小兰,直接就认出了她,而且还将她带去了私人产房。

进产房前,吴小兰扭过头来,死死地看着我说:「我会报警的……等我生完孩子,我一定会报警抓你!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都跑不掉!」

我说:「给孩子积点阴德,管管你那张破嘴如何?」

我看着她进去了,自己则是坐在了医院的长椅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静静地发着呆。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的父亲是亲手杀了我孩子的人……

我却要让他的孩子好好降生在这个世上。

要是妻子知道这件事情,她会怎么与我说?

我的选择……算是对的吗?

我傻傻地坐在椅子上,也没有地方可去,等待着结果。

两小时后,护士终于从产房里出来了。

产房里传出了啼哭,哇哇哭着。

她说:「孩子生得比较急,但母子平安,是个儿子。」

我走到产房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

吴小兰满头是汗,一名护士抱着孩子,站在她的身旁。

我看着那孩子,不知道他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他未来会有什么样的人生。

然而……他好好地出生在这个世上了。

他将被人呵护,学会走路,时常对未来充满憧憬和迷茫。

我那没能出生的女儿没经历的,他都会去经历到。

吴小兰看了我一眼,她咬了咬嘴唇,刚才还扬言要报警抓我的她,现在却没有讲话,而是虚弱地对我招了招手。

我走了进来,傻傻地看着孩子。

他的手好小……皮肤看着红红的,能清楚看见他脑袋上的毛细血管。

原来小婴儿刚出生的时候有些丑。

他啼哭够了,眼睛有些睁不开,睁着一条缝看我。

吴小兰忽然说:「你想过给你的女儿起什么名字吗?」

我说:「陈念月,昨天因为某些事情才想到的。」

「你老婆叫韩轻月,是一直思念她的意思吗?」

「嗯,念字还有第二层含义,反正也象征着永不分离。」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