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个人影凑近了陈小九,让我紧紧皱起了眉头。
又是他?
上次那个猥亵陈小九的中年男人,今天又一次站在她的身后,时不时用手背在陈小九的身上磨蹭。
我紧紧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他们两个还会在这相遇?难道这中年男人在蹲陈小九不成?
她下一站应该就会下车了。
我死死看着那中年男人,可当地铁到站,我却愣住了。
因为陈小九并没有下车,她只是浑身发抖,在默默忍受着中年男人的行为。
莫非……
莫非这中年男人经常纠缠她,而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吗?
是不是因为她上次见到了我,不愿意在我面前表现得不堪,所以才匆匆下车?
我忽然想,虽然陈小九让我千万别去接近她,但如果只是报警抓个痴汉,那应该没问题吧?
于是我拿出手机,拍下了中年男人猥亵陈小九的视频,通过微信发给了苏清河,打字和他说:「不跟你吵了,地铁 6 号线,尾部车厢,目前刚从圆明北路到圆明西路,跟你朋友说一声,安排一下?」
那边很快就发来了回应:「马上安排。」
苏清河的速度很快,他应该是通知了地铁公安的朋友,才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当地铁下次到站的时候,就有警察走了进来。
警察估计是看过我给苏清河拍的视频,他们马上认出了陈小九和那中年男人,直接说:「你们出来一下。」
那中年男人问:「为什么要出来?」
「你自己心里清楚,马上出来!」
中年男人顿时怂了,只好乖乖地跟他们一起出了地铁。
我松了口气,总算是帮她解决了一件麻烦事。正好我下一站就到了,能在我下站前看到警察抓那中年男人,对我而言也是一件开心事。
地铁随之行驶起来,我的心情变好了许多。
可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手机却忽然响了。
我拿起手机,却见上面的备注是女人二字。我不由得想是涂灵莹吗?可她已经跟我交换了私人号码,应该不会再用公号打来才对。
接起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了陈小九的哭声:「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又做了什么!一切都要被改变了!」
什么?
我楞了一下,不明白陈小九在说啥,而就在这时,地铁忽然变得昏暗,我抬头一看,眼前的那些乘客竟然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冰冷房屋。
我再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竟是变成了犯人才穿的囚衣!
这画面仅仅只是一闪而过,我又重新出现在地铁上,电话那头的陈小九在哭,我正好到站了,急匆匆往外走着说:「怎么回事?又有什么被改变了?」
地铁门打开,外边的人都往里头挤。
我被一个人挤着了,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却看见了一条粗壮的胳膊,上边纹着一个「孝」字。
刹那间,我的心猛烈颤动!
怎么可能……
我呆呆地抬头一看,却见是早已被我亲手弄死的刘东凯进了地铁。
他为什么还活着!
「救命……我在消失……」电话那头的陈小九在不断哭泣,「快救救我,我脑子里好多可怕的记忆在出现!我在消失!」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闯了祸,没来由感到心慌。
本来死去的人,忽然死而复生。
本来活着的人,却说自己在消失。
「你不要急,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在打我……好痛……我的记忆里有人在打我,我身上好多血……我的身体在出现伤痕,流了好多血,可我的身体同时还在透明,我记得我死了……在一个月前我就死了!」
怎么会!
我连忙问:「是谁打你?是谁杀你?」
「我继父……救命,要来不及了!我不想死……求求你,我不想死!」
「他在一个月前杀了你?你继父为什么杀你!」
「我的记忆在不停地变……他总是对我动手动脚,我一直忍着不敢和妈妈说,因为都是靠他挣钱给我买药。记忆变了,我发现他被抓了,有一次在地铁上被抓的……从那以后妈妈总和他吵架闹离婚……他杀了妈妈!」
我又觉得脑袋轰隆一下!
那个中年痴汉,竟是陈小九的继父!?
「他入狱了……出来以后找了我……他说他一无所有了,要我回到他身边生活,我没同意……好痛……我好痛啊……」
陈小九在呼救,而我的脑袋也是开始剧痛无比!
在我大脑里,我的记忆也在改变!
范正豪死了……我没有接到神秘来电,我被苏清河亲手戴上了手铐……
我看见他在流泪,我看见他绝望地在对我嘶吼……
画面开始不断变化,我出现在法庭里,我接受了审判,锒铛入狱。
记忆断断续续,时间开始吞噬我和陈小九两人的命运!
她的惨叫,把我从疼痛的记忆中拉回到现实:「哥哥,我不想死!救救我,小九好痛……救救我!」
我忍着痛,往地铁口外奔跑。
「不会让你有事的……」我咬牙道,「哪怕是死神抓住了你的脚,老子也要把你扯回来!」
脑袋好痛……
随着记忆的改变,我疼得咬牙切齿,哪怕没有镜子,我也能察觉到自己必定是青筋暴露,满脸狰狞。
我拿着手机,不断地拨开人群,冲出了地铁口。
电话的那头,陈小九已经不会诉说自己的痛苦,只剩下歇斯底里的痛苦惨叫,每一声都仿佛在撕裂我的心肝,让我火急火燎。
地铁口总会有些非法营运的电动三轮车,我立即上了其中一辆,着急地说:「快去圆明西路,快!」
师傅惊愕地看了我一眼,估计没明白我为何会在地铁站门口,乘坐三轮车去上一个地铁站。
但这也没办法,我刚才出来前特意看过地铁的时间表,下一班地铁还有八分钟,怎么也来不及了!
三轮车发动了,我一直看向外边,寻找陈小九和她父亲的身影。
他们应该不会在地铁站里耽搁太久,很有可能会在路上遇见他们!
终于,在我们即将抵达圆明西路的时候,我看见地铁站的马路对面有一辆警车。
陈小九就站在警车旁,警车的车门被打开,那中年男人就坐在里边!
是这儿!
「停车!」
我大喊一声,还没来得及给钱,就直接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三轮车夫在后边嚷嚷着,我却仿佛没听见一般,此时我的脑海里只有陈小九痛苦的哭叫。
我收起手机,马路上的车对我发出鸣笛声,我飞快地跑向了警车,当陈小九瞧见了我,她满脸惊愕。
那警车上的警察皱着眉,他与我说:「过马路的时候遵守红绿灯!」
「砰!」
警官话音刚落,我已经狠狠一拳砸在了中年男人的脸上!
他痛得惨叫一声,在场的人们全都傻了眼,而我将他拖下车来,一拳一拳砸在他的身上。
拳拳到肉,发出沉闷的声响。
「干什么!快放开他!」
两位警官也是急了,连忙要从警车上下来,我却一脚踹在了车门上,将那车门踹了回去。
男人吓得不轻,他捂着脑袋大喊大叫:「你是谁啊!我哪里招惹你了!」
我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将他从车里拖了出来。
忽然,我背后挨了一棍,疼得我差点没站稳,原来是另一位警官已经到了我的身后,正在用警棍砸我。
他怒斥道:「快住手!蹲在地上不许动!」
我忍着痛,又狠狠一拳砸在了男人的咽喉上。
他的身体犹如虾子一样,猛地弓了起来,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脖子,怎么也喘不了气,喉咙里发出呜呜声,惊慌失措的他转身逃跑,可我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陈小九已经在旁边看傻了眼,地铁站马路的对面是 B 地铁站口,男人此时唯一能逃跑的道路就是逃向地铁站。
他扑到栏杆旁急速拐弯,已经下了楼梯,那警官想上来制服我,可他却突然整个人懵了,傻傻地指着我说:「你……你怎么回事!」
警车上的窗户反射着我的身影。
我的身体,竟是已经变得逐渐透明起来!
要消失了……时空终将吞噬我与陈小九。
快来不及了!
我扑向地铁站,直接跳到了栏杆上,那中年男人还在楼梯上跑。
我纵身一跃!
强烈的坠落感没持续多久,我就全身砸在了男人的身上!
好痛……
他比我更痛,已经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而我压着他的身体,使劲地将膝盖撞在他的咽喉上!
一次!两次!三次!
强烈的撞击,让男人口吐鲜血,他身上不断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那是他挂在腰带上的钥匙串。
男人已经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他躺在地上抽搐着,嘴里不时冒出血泡,而我取下了他的钥匙。
既然动手,就不能给对方留任何机会。
我一直是抱着这样的信念走下来的。
陈小九已经来到了地铁口上方,满脸害怕地看着我们,而我抓紧钥匙,对她怒吼:「转过头去!不要看!」
她吓得浑身一哆嗦,但还是转过了身。
我用尽全力,将钥匙刺进了男人的脖子,再用力划拉一下!
「呼……呼……」
我喘着气,心跳越来越快。
我站起身,朝着楼梯上走去,双手搭住了陈小九的肩膀。
她满脸害怕地看着我,而我呢喃道:「你知道我是谁,我都是为了你……就这样活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和李硕交朋友……他的遗物可以改变这一切,十年后来救我,我的命……交给你了!」
两位警察压住了我,而我的身体已经越来越透明。
头更痛了……
脑海里无数破碎的回忆,正在不断地翻涌展现,犹如走马观灯。
突然!
我脑袋猛地一激灵。
我睁开眼睛,却发现四周坐了许多人,这些人都有些眼熟。
空气是凉飕飕的,声音也是随之而起:「下一站,圆明西路……」
我回过神来,连忙看向了刚才陈小九站的位置。
她还在那,而且那中年男人,也是从人群之中走出,站在了陈小九的身后。
这……
回到原点了?
我满是吃惊,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一次,我没有再轻举妄动,而是静静看着陈小九和那男人。
我尝试着拿出手机给未来的陈小九打电话。
过一会儿后,她接通了:「怎么突然联系我?」
「什么突然联系你……」我说,「不是为了救你吗?」
「什么救我?」
那边竟然有些发懵,而这时候我才发现,刚才我拯救陈小九的记忆正在缓慢消失。
就如同之前消失的那些短信和通话记录一样,时空正在缓慢地吞噬这一切。
我努力将事情简短地与陈小九说了说,她听过以后,沉思了好一会儿,最后说:「我很感激你为了我做到这地步,但我想明白了,这样的时空是不成立的。所以我没有那段记忆,因为那一切根本无法发生。」
「什么意思?」
「时空错乱了。」
「错乱?」
「你想不明白吗……」陈小九说,「如果我在拯救你之前就去世了,那就代表你因为范正豪的案子被抓了。既然这样的话,你应该在牢里才对。既然你在牢里,你又怎么报警捉我的继父?既然你无法报警捉我的继父,我又怎么会死在他的手上?」
好像……是这个道理。
「你所做的事情违背了时空本身,让时空陷入了错乱,所以时空回到了错误发生之前。」
我总算是松了口气。
只要她没事就好。
我满是歉意:「不好意思啊,我本来是想帮你的,谁知道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陈小九的声音有些严厉:「我之前就警告过你,一定要离我的生活远点。我知道你会心疼我,但是你不用担心。我和你说个秘密吧,其实在半年之后,如果按照原本的道路走下去,我的继父就会出一场车祸。我和妈妈会拿到一大笔补偿金,我能买药活着到今天,都是因为他的死亡赔偿金。」
这……
我还真没想到。
我说:「不过今天也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俩不需要过于担心。你总害怕自己不能靠近我,你怕因此失去了李硕的电话。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害你失去这个电话,那我应该在牢里才对……」
「我明白了,每当你做出的行为违背了我拿到时空电话这个要素,那就代表着时空错乱,时间就会回到在你犯错之前!也就是说,我们之前都是瞎担心!」
「就是这样!」
既然陈小九没事,那我也总算是可以放了心。
未来和过去,可以相互改变,但也是一把致命的双刃剑。
以后用这东西还是要小心点,不能再任性了。
我的地铁终于到了站,我又看了陈小九与那中年男人一眼,出了地铁站。
来到宠物医院,我急匆匆地去找了韩若雪。
她正坐在宠物医院的大厅低着头,我来到她身边问她:「你说念之好点了是吗?」
韩若雪抬起头来。
她哭红了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怎么现在才来?」
刹那间,我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说:「你刚才给清河打了电话,说念之已经救过来了,是吗?」
她擦去眼泪,吸了吸鼻子:「我哪有说过这样的话?」
我只觉得五雷轰顶,脑袋一下空白了。
苏清河骗了我!
我傻傻地走向宠物手术室,透过玻璃,我看见念之正躺在病床上,它的呼吸非常急促,身体明显地一起一伏,虽然打着点滴,但还是满满的虚弱。
医生还在它身边忙碌着,我走进手术室,吞了口唾沫,与它喊道:「念之……」
它听见我的叫喊,却没力气转过头来,只是脑袋动了动。
医生对我问:「你是它的主人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它中了毒,我们想尽办法去挽救,但毒性对它的身体摧残很大……」医生说,「它现在出气多进气少,也许能救过来,但就算救过来了,它的肺也要坏掉。说句实话,哪怕熬过了今天,恐怕也熬不过一个月。」
我走到念之身边,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此时此刻好像是在做梦,一切情绪都是不存在的,思绪也飘在脑袋的上边。
我忽然在想。
我是活着的吗?为什么没有真实活着的感觉?
突然,医生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这一刻,我猛地清醒了。
他说:「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我们全力去救,但情况真的很不好,它不可能熬过一个月的。而且在之后的一个月里,它会活得特别痛苦,每一次呼吸都会出血,你可以听听它的呼吸声。」
我俯下身,听着念之的呼吸。
呼噜呼噜的,肺里好像有东西,怎么也呼不出来。
「它的肺里全都是血,而且在持续出血。」
我问:「另一个选择呢?」
医生沉默片刻,最后说:「让它安乐死。」
我的嘴唇克制不住地颤抖,我紧咬着嘴唇,鼻子感觉越来越酸,眼泪也止不住地掉落下来。
「你要我亲口说让它死?」
「这是对它最好的办法了,救它要花很多钱,而且会让它吃很多苦……我建议你安乐死,让它走得轻松点。」
我软软地坐在了病床上,伸出手摸着念之的脑袋。
医生说:「如果你同意让它安乐死,我可以先给它打一针药,让它最后陪陪你。我不能让它精神起来,但它会舒服很多,大概只持续几个小时……之后再注射安乐死的药物。」
门口处,传来了韩若雪的哭声。
我抬头一看,苏清河不知何时也到了。
他紧握着拳头,另一只手将韩若雪抱在怀里,对我点了点头。
我呢喃着说:「打吧。」
他们去配了药物,给念之打了一针。
我坐在念之身边,静静看着它,它确实没有变得更精神,但是痛苦的神色变少了。
念之伸出舌头,一次次舔着我的手背,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眼泪在它的眼眶里打转,它仿佛知道自己陪不了我多久,好几次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怎么也没有力气站起身。
我伸手抱住了它,转头与医生说:「安乐死的药……可以给我吗?」
医生说:「对不起,我们不能把注射器和药物给客人,这是有规定的。」
「知道了。」
我抱起念之,轻声说:「念之,要吃雪糕吗?」
它的尾巴微微摇晃两下,我抱起它出了宠物医院,苏清河他们跟在了我的身后。
医院不远处有商店,我买了一根雪糕,抱着念之坐在了车上。
它趴在我的怀里,以往它每次吃雪糕,都会把尾巴摇得很欢,每次舔舐都恨不能大口地咬。
这次它却只能伸出舌头舔了舔,吃两口就没了力气,低下头去。
我将雪糕放下来,方便它可以吃到。
我想起它第一次吃雪糕,是妻子喂的。
那天傍晚好热,我们带它散了步,妻子喜欢和它一起吃冰西瓜,可水果店里的冰箱却坏了。
妻子一直宣称热腾腾的西瓜是邪恶的产物,就买了三根雪糕和念之一起分享。
那是它第一次吃雪糕,嗷呜一口全吞了下去,冰得它脑袋疼,在地上直打转。
从那以后,妻子总是喜欢自己拿着雪糕喂,避免念之贪吃。有时候她自己贪吃了多买几根,当我温柔地责备她天热别太贪凉时,她总会与我说:「我才没有要吃……是买给念之吃的!」
念之总会在她身边打滚,总会哈赤哈赤地喘着气。
其实念之总是会区别对待的,它跟我撒娇的时候只会嗷嗷叫,和妻子撒娇的时候,却喜欢躺在她的脚上打滚。无论身边关爱它的人有多少,它永远只对妻子一人这样做。
多少次叼着拖鞋等她回家,多少次对着门口发出呜呜声,多少次趴在家里,眼睛却一直看着大门。
其实到头来,我终归不是它真正的主人。
怀里的念之,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你是想她了吗……」我轻声说,「念之,你怎么这样好命,我朝思暮想要见的人,你却要比我先见到了。」
它呜呜两声,用脑袋在我身上蹭着。
苏清河打开了车门,轻声与我说:「不要怪我,我都是为了你……可以给它打针了吗?」
我问念之:「你还想吃一根吗?只有今天,你可以想吃多少吃多少……只有今天。」
念之没有反应,呼吸又开始变得呼噜呼噜。
我擦去眼泪,轻声说:「打吧。」
我抱起它进了医院,医生已经准备好了安乐死的药物。
我说:「我旁边的这位是警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提到他的身份,总之我希望能把针带回去打,我想让它死在家里。我可以把身份证压在这,我可以把钱都压在这,我会把注射器还给你。至少想让它在家里死去,好吗?」
医生在为难,而苏清河忽然开口:「你有你的规定,我们不会为难你。我可以在你这儿待着,直到他们把注射器带回来。」
「那……那行。」
我跟医生领了针,让韩若雪开车送我们回家。
路上,念之一直都在看着韩若雪。
可她终归不是主人。
妻子总是黑长直的头发,韩若雪喜欢扎着头发。
她总是文雅的打扮,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味。韩若雪喜欢打扮得时尚,带着各种各样的香水味。
她终归不是那个人。
念之也知道,只是静静看着那张极其相似的脸。
我们回到家里,韩若雪率先进了门,进了我的卧室翻箱倒柜。
我让念之趴在了沙发上,拿出注射器,紧咬着嘴唇,终于还是给它注射了。
韩若雪忽然出了房间,她拿起我的钥匙,提着袋子出去了,并且关上了门。
念之不怕疼,从来不怕,无论哪次打针,它都是乖乖趴着的。
它打了针,趴在沙发上动也不动,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只是静静看着门口,等待不可能回来的主人。
忽然,脚步声响起了。
念之的尾巴虚弱地摇了摇,对着门口叫了一声。
门开了。
她放下了头发,穿着妻子的衣服。
她不再是那个调皮的女孩,而是变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女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她忍着泪,但笑得很开心。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真正的她回来了。
韩若雪蹲在地上,对着念之伸出了手:「宝贝,我回家了。」
早已没有了力气的念之,却忽然从沙发上窜了下来。
它摇摇晃晃地叼起了拖鞋,慢慢走向了门口。
韩若雪擦着泪,呜咽着说:「宝贝,过来。」
念之喘着粗气,哪怕没了力气,却还是轻轻地、轻轻地,将拖鞋放在了韩若雪的面前。
卧室的窗户,与客厅的大门都是开着的。
屋里有了通风口,一股风从外边吹了进来。
「我可不会在墓地里呀……」
念之趴下身,趴在了韩若雪的脚上。
「我会化为天上的星星,陪你入眠到天亮……」
它打了个滚,蹭着韩若雪的脚,奋力地挣扎着,想再翻滚一次。
「我会化为一股清爽的风,吹拂过你的脸庞……」
风停了。
念之没了动静。
「生与死不能把我们隔开,你一定会感受到我的存在。」
那尾巴缓缓落在地上,折磨着它的呼噜呼噜的呼吸声,也归于平静。
韩若雪将念之抱在怀里,轻声耳语:「宝贝,我们回家了。」
我握着拳头,脑海里浮现了那赵宇轩的脸。
人海茫茫,我要去哪里寻找他?
不管找到哪儿……
不管找他多久……
我一定会找到他……
以牙还牙,百倍奉还!
我将念之火化了。
原本想葬在土里,可我怕流浪狗会把它挖出来。
火化后的念之,被装在一个小盒子里,韩若雪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将它捧在怀里。
韩若雪说:「姐夫,你……」
「你不用安慰我,我没有那么难过……」我抚摸着小盒子,轻声说,「其实念之比我幸福,它已经回到轻月的身边了。」
它回家了。
而我呢?
我想,我真是一个好失败的人,我连妻子最后的遗产都没守住。
以后晚上入睡的时候,谁给我醒来的希望?
以后清晨醒来的时候,谁给我度过一天的陪伴?
到头来,孤单对于我挥之不去,哪怕努力地想去躲避这股绝望,却也只能靠着依稀的回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我已经是个只能靠回忆苟延残喘活在这个世上的人了。
回到家楼下,我捧着小盒子上楼。
家门口站着个女人,她费劲地想用钥匙开锁,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
那是我的岳母蔡慧敏。
我冰冷道:「你来做什么?」
她这才发现我,吓得一哆嗦,可瞧见我身后站着韩若雪,她才总算鼓起勇气说话:「我想带点女儿的东西走。」
我说:「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你的。」
「不管怎么样,那是我的女儿……」蔡慧敏说,「我也想有点女儿的回忆啊!」
我冷冷地看着她。
我讨厌这张脸,无论看百次千次,我都深深地讨厌这张脸。
韩若雪抓住我胳膊,她小声说:「姐夫,你就不要跟我妈过不去了。无论如何大家都是一家人,姐姐肯定也不想你们闹成这样。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跟姐姐的共同回忆不让她带走,如果她想带点自己给姐姐买的东西,或者姐姐以前在家里就有的物品,你让她带点回去。那本来就是姐姐和她家里的回忆……对吗?」
我沉默一会儿,最后点头说:「好。」
我打开了门,而蔡慧敏小声嘀咕:「怎么换锁了也不说一声,我用轻月留下来的钥匙还打不开。」
「这个家与你有关系么?」我问。
她顿时不敢说话,我进了屋,小心翼翼将念之的骨灰放在了电视机下面。
蔡慧敏进了卧室,而我坐在沙发上,我们谁也不跟谁说话。在我的心里,她已经算不上是我的亲戚了。无论未来如何,我都无法做到原谅她。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蔡慧敏搬出了许多东西,她坐在客厅的餐桌旁收拾着,忽然问韩若雪:「清河呢?」
「我们刚去了趟宠物医院,现在清河帮姐夫修车去了。」
「他们两个的感情倒是好,清河也不多帮我说说话……」蔡慧敏整理着衣服,忽然问,「你到底跟他说好了没?昨天我遇到你以前的同学,就是以前跟你一起参加演讲比赛的那个……她都已经结婚好久了,带着一对双胞胎逛街。」
「妈,你想说啥?」
「就是苏清河到底娶不娶你啊?都拖多久了,还不来表个态!他可别跟你是随便玩玩!」
韩若雪说:「他工作忙,所以暂时没考虑结婚的事。我说我结婚你担心个啥呀,再说了,清河那人品能像是玩玩的人吗?」
蔡慧敏将衣服一拍,认真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见的世面肯定没妈多,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年轻有为,可为啥不娶你,你看不明白吗?他就是觉得自己将来能走得远,先把你当个备选,将来如果遇上更好的了,肯定要和你分手!」
韩若雪睁大眼睛,吃惊地说:「你怎么这样说清河?」
「你自己没有脑子的啊?他老说再等等,给他点时间准备。这男人讨老婆要准备啥?不就是等事业稳定吗?可他一直立功,这些年拿了多少功,升了多少次,为啥不娶你啊?说明他有野心,他觉得你现在配不上他!我可跟你说,他最近连着破了那么多案子,肯定把自己看得要飞起来了,已经瞧不上你了!」
「清河这些天是立功很多,所以他才忙啊!」
「忙啥啊!他那还不稳定?要是连他都算不上稳定,他那些同事都别讨老婆了!以前我还觉得这孩子心眼好,现在瞧出来了,他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
韩若雪翻了个白眼,明显懒得与蔡慧敏多说了,索性来到我身边的沙发坐下玩手机。
蔡慧敏却还继续说:「我给你安排了一个相亲,要不你今天去一趟,那男的家里很有钱。」
韩若雪惊叫道:「你疯了吧!我有男朋友我还去相亲?」
「你才是疯了!我女儿长得这么美,不赶紧趁着年轻的时候结婚,难道等跟那苏清河混得人老珠黄了再被抛弃?你这漂亮脸蛋还能保持几年?」
「我……」
「要是苏清河娶你,我还需要给你安排?反正你必须去!你也可以借此逼迫一下他,让他赶紧给你个答复,他如果不和你结婚,也别耽搁你的未来!」
我听得有些烦了,扭过头瞥了蔡慧敏一眼:「聊够没?聊够了出去,一坐下来就叽叽喳喳的,别在我屋里吵。」
蔡慧敏在我面前不敢多说,只能闭上了嘴,她急匆匆将东西收拾好,我还检查了一遍,确定她只带走了属于她的东西。
韩若雪满脸委屈地跟蔡慧敏一起出去了,当她们走到电梯口的时候,我还看见蔡慧敏掐了一下韩若雪的腰,恶狠狠地说:「你咋就把自己搞这么贱啊!男人不娶你就别贴上去,真没尊严!」
韩若雪痛叫一声,而我也是关上了门。
我躺在沙发上,给苏清河发了个信息:「早点把若雪娶了吧,跟你那么多年了。」
他暂时没回我,我转过头,看着念之的骨灰盒。
偌大的房子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人。
再也没有往日的热闹,再也没有曾经的温度。
我好似活在这个世上,可又偏偏感受不到自己活着的气息。这世上见证过我活着的,陪伴过我活着的,都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对着骨灰盒呢喃:「好想下一个就是我……可到底什么时候才轮到我?」
手机忽然响了,打断我的思绪。
当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了陈小九的声音:「你目前能行动么?」
我说:「又来了个人渣是吗?正好我今天心情很糟,想发泄一下。」
那边无奈地说:「你以为二次犯罪的人很多吗?我告诉你,下次这种行动估计要等三年后了,到时候有个人需要你拯救。」
「三年后的事……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我不能告诉你,我怕影响到你,那件事很危险,我一直在考虑别的对策……所以我想到了其他更安全拯救那个人的办法,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情报……」陈小九说,「这些都是潜逃了多年的逃犯,他们最终没能逃过法律的制裁。你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将这些逃犯的信息给你,你可以提前捉到他们,节省警方的时间和精力,或许还可以保护到三年后的那个人。」
唔……
我陷入了沉思,这种事情和我一开始打算的不同,替警方捉捕逃犯,这不就变成真正的猎罪人了么?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原来是苏清河那边给了我回复:「快了,准备跟领导提交申请了。」
我看着这个信息内容,忽然有了个想法。
既然他想早点稳定,那我为何不帮他一把?既然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了,至少我希望他能好好的。
我说:「好,把那些逃犯的信息都给我。」
「未来十年,城内会有三位逃犯被抓捕归案,但我只能给你其中一位,因为另外两位极其危险。」
「既然是危险的罪犯,那你更可以给我。」
「不行!我对你的帮助仅限于帮你抹除被警方找到的罪证,如果你在打击罪犯的时候遇到危险,我难道还能瞬间出现在你身边帮忙吗?你必须保护好自己!」
陈小九的声音很严厉,听着有容不得商量的味道,我也只好不再询问。
她给我发来了一位逃犯的信息,随后叹气说:「在你捉捕逃犯以后,也许你能拯救到那个人……那是你最后一位要借助时空拯救的人了。」
「知道了。」
我看着逃犯信息。
潘伟强:85 年生人,曾经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在 10 年春节做了砍腿党,多次伤人抢劫。后来潜逃到了这边,一直在亲戚开的工厂里打工。亲戚也包庇着他,导致潘伟强多年没被发现,最后还是被警方抓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