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心上雪:和男神一起穿成宠文女配》

不得不说,赵青川已经不是从前的赵青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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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一会儿,静姐突然又说:「而且有些事,不能再深究——赵家的事,再往下查,跟他那个青梅竹马水璇的家里,也脱不开关系。当然,这事我没告诉他,你也不要说,青川受到的打击已经够大了。」

静姐说完,表情重新变得淡淡,「好了,我先走了,你要没其他事的话,也可以回家了。」

她与我擦身而过,开门离去,我一个人被留在会议室里,还震惊着回不过神。

赵家的覆灭……和水璇家里有关系?那必然不可能是她娇弱又无辜的亲妈,而是齐阳这个身价过亿的资本家啊!

那么,作为齐家的一员,齐天琛知道这事吗?

作为本文大开金手指的男主,慕容翎知道这事吗?

如果他们俩都知道了,是不是暗地里也都瞒着水璇?

别说赵青川了,连我也受不了这种打击啊。

两天后,我在晚宴的后台见到了水璇。

她盛装打扮,穿着一身缀满碎钻的短款晚礼服,而我也在静姐的劝说下,含泪换上了一条水蓝色的长裙,和令我走路不稳的高跟鞋。

我顺口问了句:「慕容翎怎么没来?」

「他今晚回家了。」水璇笑着看向我,过来挽我的胳膊,「小一,你这样真的很漂亮欸!」

虽然并不习惯这样的亲密,但我还是忍住了没有甩开她的手,转头向她看去。

水璇满脸天真不似作伪,我的猜测被证实——不管男主还是男三,没人告诉她赵青川一事的真相。

我和水璇补好妆,肩并肩走向前厅,坐在台下,端着杯酒等待接下来的流程。由于太过无聊,我一直在低头和沈琅聊天。

沈琅告诉我,生意谈得很顺利,他和郭少已经签下了两笔价值数百万的合同,因为其中有一个单子是智能车载系统,所以他还跟着客户去车行看了车。

「有一辆特别漂亮的,保时捷 Taycan 冰莓粉,到时候买回来送给你。」

沈琅跟着发过来几张图,我瞬间被那辆线条流畅、颜色温柔的跑车俘获,但很快又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并不会开车的事实。

「可以学啊,或者你害怕的话,我来开,副驾就是你的。」沈琅说,「我明天回来,到时候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正好我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打算当面跟你说。」

我打算等沈琅回来,马上就告诉他赵青川这件事背后的弯弯绕绕。

这时,有人小步走过来,提醒我该去后台准备了,下一个演出的就是我。而等我抱着吉他走上台,目光不经意扫过台下时,却有些愣住。

因为,原本根本就没有节目,只是来参加晚宴的水璇,竟然不见了。

我有些不安地唱完一首歌,谢幕后忍不住跑到后台,给水璇打电话,然而我连打了好几个,始终没有人接。

正要转身回去,门外却倏然响起些不同寻常的动静,我高声道:「谁?!」

没有人回答。我跑过去,扶着门框向外看,走廊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心上骤然涌起一股不安,我脑中回想起水璇从前说过的话:「这段时间,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

这到底是凑巧,还是原文剧情的那只大手又一次伸进我们的命运里,开始搅弄风云了?

咬了咬嘴唇,我把吉他放在化妆室的角落里,又摘下脖子上的雪花吊坠挂在吉他上,然后握紧手机,转身向门外跑去。

这里的后台面积不小,我一间一间地敲门,然后推门查看,终于在走廊尽头靠近后门的地方,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齐天琛。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剃了寸头,打扮得跟个反派似的,一贯冷肃的脸上透着几分癫狂之色。

原主,这就是你喜欢的人吗?眼光不太行啊。

齐天琛似乎并没有发现我,而是站在门口,眼神有些痴迷地盯着屋内。

我小心翼翼地藏在墙角后面,努力探出目光向他那边看。

然后我就听到他轻得仿佛耳语般的声音:「我终于……得到你了。」

齐天琛走进门内,半分钟后,他抱着一个纤细的姑娘走了出来。我定睛一看,惊得险些叫出声来——那个穿着雪白礼服裙,紧闭双眼,已经陷入昏迷的姑娘,正是水璇!

我眼睁睁看他抱着水璇朝门外走去,心里犹豫了一下,正要跟上去,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还没等我回头,一张湿毛巾就捂上了我的嘴巴,刺鼻的气味直冲鼻腔,我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昏了过去。

乙醚!

跟踪,男三,赵青川……电光石火间,无数线索在我脑中串联起来,我忽然就想明白了一切。

在昏过去前,我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还好……我至少给沈琅留下了一点线索。

在黑暗里昏昏沉沉了许久,等我再次睁开眼时,一阵剧烈的头痛排山倒海般袭来。

「嘶——」

我刚发出了一个单音,就听到身边水璇满是担忧的声音:「小一,你没事吧?」

稍微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后,我四下打量了一圈——这竟然是一间装修得十分豪华的卧室,而我被一根粗大的铁链像拴狗似的拴在了床脚,连手机也被人收走了。

……

水璇一脸担心地看着我:「小一,你吸入了过量乙醚,所以醒来后身体可能会不舒服。要是很难受的话你跟我说,我让……他帮你找医生。」

中间那个称呼被她强行吞了回去。

我正要说话,卧室门忽然被推开,一身黑衣的齐天琛走了进来,见我醒来,立刻对水璇道:「小璇,我说过她会没事的,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水璇转过头,声音里带着一点怒气:「你为什么要把小一锁起来?」

齐天琛冷笑一声:「她不老实。」

「你!」

我一把拽住水璇,冲齐天琛道:「哟,你老实,老实得都把水璇和我一块绑到这地方来了。齐大律师,你可是全国知名律师,请问你还记得限制人身自由是违法犯罪行为吗?」

齐天琛盯着我,我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

半晌,齐天琛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来:「违法?那也要你们出得去,有人报警才行啊。」

工具人男三就这样变成了反派,而且显而易见地,他能把我迷晕一并带到这里来,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出去。

「我出不去,水璇总出得去吧?」

我扯扯唇角,勾出一抹冷笑:「不管谁报警,能把你这孙子绳之以法,我、都、开、心。」

齐天琛眼神骤然冷下来,瞳孔中杀气一闪而过,接着他反而笑起来:「刘一,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心思歹毒吗?小璇素来心地善良,我是她哥哥,而且我带她过来,只是因为太过喜欢她,并未伤害她半分,她怎么会报警抓我呢?」

他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

我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水璇:「你会报警吗?」

水璇看了一眼齐天琛,声音冷淡:「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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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琛顷刻间僵在原地,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半晌后,他微微低下头,反而露出了一个十分反派的笑:「既然这样,小璇,我就更不能放你出去了。这里什么都有,我会好好照顾你,你就和刘一继续待在这里吧。」

「等等!」他转身欲走,水璇连忙叫住了他。

齐天琛转过头,唇边刚浮现出一点笑意,水璇就说道,「你先把小一的铁链解开。」

齐天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锐利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去,接着落在墙角那把锯子上。

那可能是谁做木工活儿落下的,而此刻齐天琛正指着它,对我和水璇说:「想解开铁链?就用那把锯子吧。当然了,它锯不断铁链,但至少能锯断你的腿。」

齐天琛的笑容冰冷而狠毒,但我只想问他一句——

您在这儿给我致敬温子仁呢?

门「砰」的一声被甩上,接着传来落锁的声音,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我转头看着水璇,水璇也看着我,姣好的脸上,强装的镇定渐渐褪去,恐惧与无措慢慢浮现。

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我:「小一,现在我们怎么办啊?」

问得好,我也不知道。

我问水璇:「你先告诉我,这到底是哪儿?」

水璇说,这是齐天琛好几年前买下的一栋海景靠山别墅,因为这是个度假山庄,所以每栋别墅之间至少相隔了有三百米远,再大声的呼救也听不见。

很好,这就断绝了其中一条生路。

我看着面前微微颤抖的水璇,问她:「你现在知道之前跟踪你的人是谁了吧?」

水璇忽然就不抖了。

她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懊悔:「之前,他喝醉时,就抱着我说过一些奇怪的话。说我和慕容在一起,就连和青川哥哥也比他这个哥哥更亲密,还说……他一点都不想做我的哥哥。慕容还因为这件事和我吵过架,可我没放在心上。」

水璇说着,眼神平添了几分茫然,「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拿他当我的亲哥哥啊……」其实,在看到齐天琛抱走昏迷的水璇时,我就已经猜出了原文后半截那我没看过的剧情大致走向:

苏云旖死在监狱里后,她背后的人连同赵家,和齐家博弈,所以买通了几个小混混,原本想让他们去找水璇麻烦,没想到刘一替她挡下了汽油和火焰。

而这事过后,刘一和水璇渐渐断了联系。

齐家下死手反击,或者还带有齐天琛的私心,让赵家一夜倾覆,而水璇因为倾力帮助赵青川,又和爱吃醋的男主慕容翎大吵一架,于是找赵青川诉苦,两人暧昧不清。

齐天琛看在眼里,认清了即便没有慕容翎,且赵青川都已经落魄后,水璇还是不会爱上他的事实,于是黑化变成反派,绑走并囚禁了水璇。

不用问,后面的剧情,肯定是慕容翎找上门来,救下水璇,然后两人重归于好。

即便其他细节已经被我改变,但原文的不可抗力还是在努力修正剧情。这一次,即便水璇并没有和赵青川暧昧,齐天琛还是为爱黑化,然后绑走了水璇。

当然,也顺便绑走了发现他违法犯罪行为的我。

按照原文定律,水璇肯定是不会出事的,慕容翎会来救她。

可是……我呢?

想到刚才齐天琛那遍布杀气的眼神,我脊背顿时蹿上一股凉意,总觉得他随时会从门外冲进来,然后抄起墙边的锯子把我杀了再分尸埋掉。

贺归雪,危。

不行,沈琅刚回来,就算拿到我留下的吉他和吊坠,也不可能马上找到我。为了不死在剧情的推进里,我得赶紧自救。

想到这里,我往四周环顾了一圈,看到角落的洗手间,当即眼睛一亮,对水璇道:「你去洗手间看看,有没有细铁丝和肥皂,帮我拿出来。」

水璇进去后,翻找了一会儿,举着一截长长的铁丝和半块肥皂走了出来。

我接过来,在生锈的锁眼上涂了点肥皂,然后用力将细铁丝弯折了两下,伸进锁眼里开始捣鼓。

一点一点地往过试,我的动作专注而小心,因为精神高度集中,额头甚至渗出了一层薄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咔嗒一声轻响,锁被我捅开了。

水璇在一旁目瞪口呆:「小一,你……你还会这个?」

我擦擦汗,一边解铁链一边道:「雕虫小技,雕虫小技。」

这一手还是小时候跟我爸学的,当时我妈还拎着扫把追打我们,边追边骂:「你怎么能教雪雪这种东西!一个女孩子家家,难道以后要跟你一样去吃牢饭吗?」

我爸没有反驳,只是露出难堪又卑微的笑来。

而这个技能,他死后,我再也没用过。

还好我只是个意外出现又不太重要的炮灰,齐天琛锁我用的是这种很老式的大铁锁。不然他要整个复杂点的,比如指纹锁、密码锁,恐怕我今天真的要交待在这里了。

我终于解开了锁链,抬步走向门口,然后才发现,这个卧室门,用的正是指纹锁。

「……」

我默默地回到了床边,重新把铁链挂回了我脚踝上,还把铁锁伪装成了没开的样子,然后把铁丝折成段放进裙子内的小口袋里,又让水璇把肥皂放回原处。

等她回来后,我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听着,小璇,齐天琛现在应该是出去和慕容翎还有沈琅他们周旋去了,但他很快还会再回来。等他下次回来,我们能不能逃出去,全都取决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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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直至完全漆黑,我和水璇终于等来了重返的齐天琛。

且他一进来就开始冲着我冷笑:「像你这样的人,竟然也有人对你一往情深,莫非是瞎了眼?」

……

我知道他说的一定是沈琅。

就像当初在选秀节目中骤然得知他可能会出事时的我一样,现在的沈琅心里一定充满了焦躁和担忧,甚至还有对于命运冷酷荒唐又不可逆转的愤怒。

只是,他也一定要比我当初冷静一些,再加上有男主光环的慕容翎大概率在他身边,至少会叠个 buff 什么的。

但我不能等着他来救我,因为已经黑化的齐天琛随时可能对我动手。

想到这,我转头看了一眼水璇。

水璇接收到了我的眼神示意,果然咬着嘴唇,一脸愤怒又哀伤地望着齐天琛,眼角还有欲滴未滴的两点泪水。

不愧是原文里最后拿到了双料影后的女主,经过之前几部戏的打磨,水璇这演技已经浑然天成,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果然,齐天琛眼底滑过一抹痛,接着闭上眼睛,低声道:「小璇,你别这么看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对你也是真心的,我是真心想弄死你。

当然了,这话我只能在心里说一说,因为水璇已经按照我的安排,开始了她的表演。

——激怒齐天琛,然后趁他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水璇身上后,我就马上出手。

她一边抽泣一边说:「哥,你为什么要骗我?当时,我跟妈妈刚到齐家的时候,你说过,你会拿我当亲妹妹,永远对我好……」

看到水璇的泪水,齐天琛马上就慌了,他走到水璇面前,手足无措地擦去她的眼泪:「小璇,你别哭了,我没有骗你。虽然我现在没有拿你当妹妹,可是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女人,是我心爱的女人、未来的妻子啊!」

如果我犯了罪,法律会惩罚我,为什么要让我在这里听齐天琛说油腻情话?

「可我爱的人是慕容翎!」水璇嘴巴一张一合,终于把那句最诛心的台词喊了出来,「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慕容翎,再喜欢上别人了。而哥,我一直拿你当我的亲哥哥,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你都永远是我的哥哥!」

「够了!」齐天琛痛苦地吼了一声,接着眼中浮现出几分疯狂之色,「小璇,这是你逼我的!」

然后他一把扯开水璇的裙子肩带,就开始啃她的脖子,且啃得津津有味,仿佛在吃绝味鸭脖。

水璇哭得十分凄惨:「小一!小一,救我!」

「她锁着,救不了你的。小璇,你——」

说时迟那时快,我趁着齐天琛专心致志啃鸭脖,啊不是,专心致志啃水璇的时候,一把薅下脚踝上的铁链,然后抄起一旁柜子上我早就物色好的武器花瓶,用尽全力往齐天琛的后脑勺砸了过去。

整套动作我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啪」的一声,清脆过后,花瓶应声而碎,齐天琛也被我砸昏了过去。

水璇满面泪痕,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然后坐起来,小心翼翼地问我:「昏了吗?」

我点点头,往齐天琛身上踹了一脚:「我用了最大的力气,这孙子起码要昏迷两三个小时才会醒。」

水璇擦干眼泪,站起身来:「那我们快逃吧。」

想到之前在后台,齐天琛带走水璇时,还有一个人用乙醚迷晕了我,我不由得怀疑他还有同伙,于是捞起墙边的锯子,小心翼翼地出门查看了一圈,确认整栋别墅里除了我和水璇,就只有昏迷的齐天琛之后,才放下心来。

看来,齐大律师作为衣冠禽兽,也很注重自己在别人面前的形象,没有让他的同伙一路跟到这边来。

我跟她合力把齐天琛拖到门边,然后用他的指纹开了门。

只可惜被铁丝撬开后,锁舌卡住弹不出来,我和水璇好不容易把齐天琛的裤子扒下来,用两条裤腿捆住了手脚,但由于我对绳结一窍不通,生平绑过最复杂的东西是蛋糕盒,只能打个最简单的死结,祈祷能为我们多拖延一会儿时间。

我跑了两步,停下来,把那双十分碍事的高跟鞋脱了下来,在门口换上了齐天琛的拖鞋。

找了一圈,都没发现我们甚至齐天琛本人的手机,还好,别墅的大门并没有设置指纹锁。

水璇说,这山下的海滩一般很早就会有游客,只要下山看到有活人,就能找人求救了。

直到跑出去几百米,我才认真地对水璇道:「谢谢你,水璇,多亏了你,我们才能跑出来。而且,其实齐天琛根本不会伤害你,你大可以安心等着慕容翎来救你。」

水璇苦笑着摇了摇头:「小一,你看到刚才的情况了吗?一句话说得不对,他就要强迫我,就算慕容总有一天会来救我,可那时候已经晚了。」

我很想说,你有女主光环,而且原文剧情会保护你,不会出事的。

但这话听上去实在没什么可信度,还显得特别嘲讽,于是我只说:「既然我们逃出来了,那就赶紧下山吧。你还记得下山有没有什么近路吗?」

水璇摇了摇头,为难道:「小一,我不是很会认路……」

虽然齐天琛的车就停在一边的车库里,但我和水璇都不会开车,且山路蜿蜒,天色又一片漆黑,强行驾驶很可能会出事。

而且车库门口的指纹锁是锁上的,如果把昏迷的齐天琛拖下来开锁,又是一项十分浩大的工程。

于是我和水璇就这样,沿着门外的大路,踉踉跄跄向山下跑去。

夜色凄冷,风声凛冽,我和她又都穿着薄薄的晚礼服,即便跑出了一身汗,依然觉得很冷,而且人也累得大口喘气,速度缓了下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天边泛出一丝白,金红色的光芒从海面上探出一线,甚至能远远地看到山下那片海滩。我像是看到了希望,转头看着水璇:「天应该快亮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我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因为身后不远处,齐天琛那辆原本停在门口的车,正向我们的方向疾驰而来,而且越来越近。

「跑!」我急声道,「水璇,快跑!」

人终究跑不过四个轮子的庞然大物,跑车咆哮着在我们身边急刹停下,我还要再往前跑,结果身后,水璇已经开始尖叫:「放开我!」

我咬了咬牙,转过头,去打齐天琛的手:「放开她!」

他手腕上有不少星星点点的伤痕,大概是挣脱我绑的绳结时伤到的。

齐天琛根本不理我,他只是赤红着眼睛,抓着水璇的肩膀疯狂摇晃:「小璇,你为什么要跑?你为什么要跟着这个婊子跑?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好个锤子!」我大骂,「强奸未遂也叫对人好的话,我现在马上下山,去给你找二十个壮汉对你好一好!」

「闭嘴,我没跟你说话!」

齐天琛咬牙切齿,一把将我甩到一边。

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我在地上连滚了三圈,几乎到了悬崖边上,摔得头晕目眩,一阵一阵地反胃。

原本想从口袋里抽出那段铁丝当武器,然而极致的疼让我浑身发麻,半晌都动不了。

而下方就是礁石堆,和一望无际的海。

「小一!」水璇哭得眼睛通红,「你放开我!你不是我哥,我也不会喜欢你,我恨你,你让我觉得恶心!」

这句话对齐天琛的伤害实在太大,他脑中那根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低沉的嗓音仿佛从地狱中传出:「好,你恨我也没关系,我会把无关人员解决掉,然后带你回去。」

他把水璇乱动的手强行按在身后,用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一副手铐反铐住,然后把她拖进车里,用安全带固定在座椅上。

齐天琛柔声道:「小璇,你再等等,很快,就不会再有讨厌的人来打扰我们了。」

接着他从车里抽出一柄唐刀,拎在手里,朝我走来。

我想挣扎着爬起来,但刚才那一下实在摔得我太疼,只能躺在地上拼命劝他:「齐律师,你冷静一点,你是律师,知道故意杀人是什么后果……」

「那又怎么样?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还有机会报警抓我吧?」齐天琛在距我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脚步,居高临下望着我,唇边溢出一丝冷笑,「刘一,我见过你和苏云旖在台上张牙舞爪的样子,你们都是讨厌的东西。苏云旖既然已经死了,你也该下去陪她了。」

我原本以为他疯了,直到这一刻才恍然大悟,他一直都很冷静,冷静地犯罪,冷静地走向极端。

我咬牙问道:「苏云旖的死,你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这个,你就不配知道了。」他说,「反正你马上就死了,去地下亲自问她吧。」

他拔出唐刀,向我的心脏刺来。我拼命挣扎着往后躲,刀尖错开致命处,插进了我的肩膀。

骤然袭来的剧痛令我惨叫出声,眼前一片模糊。可是在一片模糊里,我竟然好像看到了沈琅的身影,他拼尽全力向这边跑过来,眼中满是惊惶和绝望。

我张了张嘴,很想对他说点什么,比如这天杀的原文剧情,我还是没能逃过去,或者——

你要好好活着,学长。

但我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齐天琛拔出唐刀,鲜血四溅,然后他一脚踹在了我身上。

我向后滚去,满身尘埃混着鲜血,在剧烈的痛和失血带来的冷里,坠落向无边的海洋。

57

后来无数次,沈琅回想起那一天,仍然觉得痛。

这种痛延绵不绝,常常在午夜梦回时从血管一寸寸牵拉向他的心脏,反复提醒他,就因为慢了一点点,他永远失去了贺归雪。

命运给他开了极大的玩笑,一定要他一次又一次地目睹失去。

上一次是母亲,这一次是爱人。

他惯常冷静自持,哪怕身陷火场,也没有那样失态过。然而那天,他亲眼看着贺归雪被齐天琛刺了一刀,又踢下悬崖,脑中那根理智的弦终于彻底崩断。

沈琅红着眼睛把齐天琛按在地上,一拳一拳砸在他脸上。他一言不发,用的力气却极大,直到郭少跑过来拉开了他,沈琅才发现自己的指节一片血肉模糊。

郭少大声吼:「沈琅,你先冷静!这下面是礁石,我们下去找找,说不定刘一还没死!」

海风撕扯着他的声音,迟了几秒才传进沈琅耳朵里。

在他脑中沸腾的、翻滚的火焰终于渐渐平息下来,沈琅的目光从面前一一扫过去,从几乎昏迷的齐天琛到满脸焦急的郭少,再到不远处裹着慕容翎外套哭得声嘶力竭的水璇。

他慢慢站直了身体:「好,我们去找她。」

报了警,又叫了急救车,然后他和郭少,还有执意跟来的水璇和慕容翎,顺着崎岖的悬崖山路慢慢往下,一寸一寸地找,终于在一块被海浪拍打的巨大礁石上发现了昏迷的贺归雪。

当医生赶到,并向他们宣布「伤者还有呼吸」的时候,沈琅的眼泪都涌了出来。

他试着感谢命运,可命运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因为一个月后,终于在医院醒来的那个人,是刘一。

她认识水璇,认识赵青川,甚至认识慕容翎,却唯独一脸迷惑地望着面前的沈琅:「你是谁啊?」

她拉着水璇的手:「小璇,我怎么会在医院?我不是要陪你去试镜吗?」

医生说,或许是之前伤得太重,所以丧失了这段时间以来的记忆,以后会慢慢恢复的。

但沈琅很清楚,这已经不是贺归雪了,躯壳物归原主,那么贺归雪的魂灵呢?难道回到了以前的世界?

他从病房退出去,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反复追忆从前的种种细节。

其实他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过得很失败,可贺归雪,是降临在他生命中的拯救者。

她天真又清醒,热情又心冷,像一束忽然落在人间的光,又亮得惊人,就这样一点一点,把他生命里枯萎的灰暗全部点亮了。

那天晚上,贺归雪给他发消息,说自己马上要去后台,准备上台表演节目的时候,他正带着一枚求婚戒指,还有那辆保时捷冰莓粉的车钥匙,在去往机场的路上。

他想告诉她,他已经在领养中心看好了三只猫,准备和她一起领养;他的事业已经走上了正轨,有了支撑她向前走的底气,或许他们的关系可以再进一步,比如……走入婚姻,缔永结同心之好。

凌晨一点,他降落在机场,然后就再也打不通贺归雪的电话。

沈琅联系了静姐,得知与贺归雪一起消失的还有水璇,心中立刻涌上不安与慌乱。他想到了他和贺归雪都没看完的后半截剧情,难道原文剧情又开始了对文中人物的强行纠正?

预感很快成了真,他赶到一片狼藉的晚宴厅后台,在化妆室角落看到了他送给贺归雪的吉他和雪花吊坠。

在看到那两样东西的一瞬间,尖锐又剧烈的痛蓦然从心底涌上,拉扯开一片深切的恐惧。

因为贺归雪曾经告诉过他:「吉他和雪花吊坠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东西,不管落在哪儿,我离开后都会带走的。除非……情况紧急,没有给我带走它们的时间。」

「刘一出事了。」沈琅转头看着身边的郭少和静姐,嗓音艰涩,「我们必须马上找到她。」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一脸冷肃的慕容翎也跨进门来,冷声问他们:「小璇呢?」

「和刘一一起失踪了。」沈琅与他冷凝的目光对上,声音发沉,「她们一定有危险。」

慕容翎看着他,略微有些错愕,但这种情绪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很快就被水璇的突然失联重新占据了心神。

沈琅和慕容翎很快联系了齐家人,齐天琛火速赶到,听说水璇失踪,立刻一拳打向了慕容翎的脸,低声怒吼:「为什么不照顾好小璇?!」

这一拳用力极大,慕容翎唇边溢出一丝鲜血,他抬手擦掉,闭了闭眼睛,遮去眼中的沉痛,低声道:「我会找到她的。」

齐天琛冷哼一声:「你最好——我也会联系可靠的朋友,如果是我先找到小璇,那你就没有资格再拥有她。」

「与拥有无关。」慕容翎皱了皱眉,「小璇是一个独立的人,她选择谁,喜欢谁,是她的决定,我会尊重她的决定。」

「随便你怎么说。」齐天琛又冷笑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沈琅在一旁冷眼看着,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

他注意到,齐天琛打慕容翎时,眼中有嘲弄之色浮起,看上去似乎一点都不着急。而当慕容翎说到「水璇的决定」时,他的神情看起来非常奇怪,像是恼羞成怒。

他调取了前场和后台的所有监控,发现水璇是在贺归雪走后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就来到了后台,接着一脸无措地走出了监控范围。

而贺归雪演出结束,抱着吉他回到化妆间,不一会儿又空手走了出来。她的表情很古怪,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而且一边走一边不时四下张望,在走出监控范围前,她甚至回头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

显然,贺归雪是去寻找水璇的,而令她蹙眉思索的,会是什么样的困境呢?

沈琅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了迷雾中的一点线索,他又重新看了一遍监控,发现贺归雪走出化妆间之前,曾经在门口探出头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人。

五分钟后,两手空空的她从化妆室内走出来,向水璇刚才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沈琅关掉监控,转头问慕容翎:「赵青川的事,和齐家人有关系吗?」

慕容翎愣了愣,不自在地撇开了目光:「……有。怕小璇难受,我没告诉她。不管是苏云旖的死,还是赵家的破产,齐阳和齐天琛都插了一手。」

他并不知道那个死去的「苏云旖」,现在正以沈琅的身份站在他面前。

「慕容翎,你那有能查人行踪的渠道吗?」沈琅说,「查一下齐天琛刚才离开后去哪儿了吧,我怀疑,水璇和刘一的失踪和他有关。」

慕容翎很快联系到了可靠的人,对方查明后告诉他,齐天琛离开这里后,开车径直往郊区去了。那里有一座山,山庄里有不少海景别墅,齐天琛名下就有一栋。

另外,那人还查出来,齐天琛前两天,和他曾经帮忙做无罪辩护的一个绑架犯见过面。那人昨天晚上,曾经在晚宴会场附近出没。

慕容翎和沈琅霍地站了起来,两个人的神情都冷锐得像是刀。沈琅一言不发,转身向门外大步走去,慕容翎和郭少紧跟在他身后。

他原本想报警,但慕容翎说,齐天琛性格偏执,倘若发现警察过去,做出什么极端行为就不好了。

「救人要紧。」

等他们沿着环山公路往上开时,天色已经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在很远的地方,郭少忽然惊叫了一声:「前面有人!」

沈琅一言不发地踩下了油门加速。

直到越来越近,他发现那两道身影,正是躺在地面上的贺归雪,和高举唐刀的齐天琛。

「住手!」

沈琅下了车,拼命地跑,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声,可是刀刃还是直直向地面的贺归雪落了下去。

鲜血溅落在空气里,沈琅浑身的血液都好像被冻结了。凛冽的海风拂过耳畔,带着咸湿的腥气。铺天盖地的绝望与茫然涌上,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只差了五秒。

这五秒,贺归雪被刺了一刀,然后从悬崖落向大海。

他的人生,再也不可能迈过这五秒。

「沈先生。」

不知过了多久,水璇的声音忽然在上方响起。沈琅抬起眼,从她清澈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水璇的眼底有难过的神色浮起,似乎已经觉察一切。

她问他:「沈先生,她叫什么名字呢?」

沈琅怔怔地看着她,好半天才艰涩地吐出三个字:「……贺归雪。」

「贺归雪。」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沉默半晌,忽然道,「沈先生,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怎么回来的,或许……她就能怎么回来。」

58

我再次睁开眼睛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医院?

我皱了皱眉,发觉本来中了一刀的肩膀处竟然没有疼痛感,只是后背肩颈处久违地酸疼,像是伏案工作太久后的颈椎不适。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我咬着嘴唇摸了摸肩膀,果然,我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无边的恐慌水草般从心底长上来,我坐起身,发现床边坐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是我所在项目组的组长。

见我醒来,组长松了口气,神情却严厉起来:「贺归雪,公司可没亏待过你们。下次身体不舒服,及时请假,不要非等到晕了再来医院,知道吗?」

「……知道了。」

他站起身来:「行了,你休息吧。明天别忘了来公司加班,项目进度再三延后,还不是让你们这群人害的,现在的年轻人啊……」

他一边摇头感叹着,一边转身出了门,我躺在床上,并没有和他辩论为什么一开始非要把一个年度项目定在五个月内交付。

因为我拿出手机后,才发现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没有沈琅了。

他的工作、他的学校、他的专利成果——关于他存在的一切痕迹消失无踪,除了我,再也没有人记得他。

时光如白驹过隙,我在那个世界待了一年多,而现实里,距离我穿书前的昏迷,才刚刚过去了三个小时。

我甚至重新从手机上找出那本《全娱乐圈都喜欢我怎么办》,把我之前没看完的后半截读完了。果然,后面的剧情与我之前的推测几乎一致,只有一点,书里那个将刘一烧伤毁容的小混混,是一心想为苏云旖报仇的粉丝蓝毛。

我握着手机站在病房里,满心茫然。

出院后,我又回到了公司,旁敲侧击地跟隔壁工位的同事打听沈琅。

她和我毕业于同一所学校,都是沈琅的校友,可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被我反复追问,她终于不耐烦道:「贺归雪,你找个男朋友吧,我看隔壁测试部那个小王就不错,人家追你这么久了,家里还有两套房呢。天天追着我问一个你想象出来的男人,疯了吧?」

她甩开我的手,转身端着杯子接水去了。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混沌。等我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出了办公室,来到了走廊尽头,推开了楼梯间大门。

楼梯间站着两个吞云吐雾的男同事,见我忽然推门进来,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我回了一个寡淡的笑,哑声道:「能给我一支烟吗?」

其中一个愣了愣,等回过神,连忙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取了一支给我,又凑过来给我点了火。

我道了谢,接过烟猛吸了一大口,强烈的气味直冲鼻腔,被刻意压在心底的痛终于排山倒海而来,好像被抽去了浑身的骨头那样,彻骨的绝望令我痛得弯下腰去,终于落下泪来。

「你怎么了?」

面前的男同事语气慌乱,我摇了摇头,觉得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无声地流泪。

这不是我的世界。

这里已经不是我的世界了。

可我又该怎么回去呢?

面前一阵兵荒马乱,等我渐渐恢复了对外界的知觉时,主管已经赶来,一路把我带进了老板办公室。我从干净到反光的桌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哭得眼睛红肿,满脸狼藉的泪痕。

老板摆出一副神情和蔼、明显是要与我谈心的架势:「小贺啊,你生活上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虽然我是老板,但也愿意和员工打成一片,成为朋友嘛。有困难你跟我说,公司能帮你解决的,一定不会吝啬。」

我扯了扯唇角,没说话。

「对了,听小李说,你上个月都累得晕倒了,也是蛮辛苦的哈,小贺进我们公司快三年了吧?又机灵又肯吃苦的小姑娘,真是难得,想当初,终面的时候,还是我把你招进来的呢……」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又在打感情牌。我缓过劲来,想到沈琅,还是觉得心底剧痛,又不好发作,只能装作认真在听的模样,眼神却悄然四下游离,一一扫过办公桌的陈设,直到定格在桌面那台斜对着我的电脑屏幕上。

怔了怔,我心底猛然腾起一股不敢置信的惶恐,可当中又夹杂着一点零星吐芽的希望。

他语气停顿了一下,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口吻说道:「这样吧,你现在的薪水是 23k 一个月,对不对?我跟财务说了,从今以后,给你涨到 25k ……」

话没说完他就惊诧地住了口,因为我猛然站起来,探出身子,把那台屏幕拉过来正面对着我,然后看着上面的画面,重新红了眼圈。

那是一间好熟悉的猫咖,一只银渐层扒着门玻璃向外看,而咖啡馆里,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低头垂眸、身形修长的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轻巧的银丝眼镜,细细绒绒的碎发垂下来,遮挡了大半眼睛,唇色也是一片苍白。

可即便这样,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沈琅……」泪水蓄满眼眶,我颤抖着,喃喃道,「沈琅……」

老板茫然地看着我,我擦了擦眼泪,忍着哽咽和狂喜问他:「周总,这是哪里啊?」

「我老婆非要开个什么养猫的咖啡馆,今天刚开始试营业,我还说把照片发出来,让大家帮着宣传一下呢。」周总说,「小贺,要不,你也帮着宣传宣传?就在秦淮路那边,位置也挺好的。」

「宣传就算了,周总。」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终于冷静下来,望着他笑了笑:「其实我今天来,是准备跟您谈辞职的事情。」

周总大吃一惊:「辞职?小贺,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我那天还跟他们说,准备今年选你做优秀员工呢……」

我心脏好像泡在温水里,轻飘飘地发着昏,也不想再跟他辩驳这番话有多虚伪,只是扯开一个灿烂的笑:「因为,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离开公司后,我打了趟车,直奔秦淮路。那里果然矗立着一家猫咖,从外观上看,几乎与我和沈琅常去的那家一模一样。

这条路我每天上班都会路过,竟然没注意到这里什么时候开了一家猫咖。

我下了车,停在门口,正要推门进去,手忽然在把手前顿住。

耳畔呼啸的风在这一刻骤然静止,阳光落在我身上,分明是夏日气候,温度却并不滚烫。我倏然意识到,倘若这真的是两个世界间唯一的联结,那我进去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这个世界于我而言,也确实没什么可留恋的。

只是在此之前,我务必还要再去见一个人。

我转身离开那里,打车去了市郊的陵园,在门口的花店买了两束白菊,又去买了些点心和酒。这里前两天刚下过雨,台阶湿漉漉地打着滑。我小心翼翼地往上走,路过几十座墓碑,终于来到尽头的一座坟前。

三年前我妈走后,我把她的骨灰葬在了这里,和我爸一起。

我把白菊花束放在墓碑前,又摆好点心和酒,对着他俩的照片笑了笑:「爸妈,我要走了。这一次走后,我们可能真的就不会再见了。」

我絮絮叨叨地跟他们说了许多,说我去了另一个世界,认识了一个我好喜欢的人,还在那里做了我喜欢的事情,赚了很多钱,再也不用被组长呼来喝去了。

「我现在是特别受人欢迎的歌手,而且我男朋友还很有钱。妈妈,我知道你临走前还老挂念着我的终身大事,但如果不是我真心喜欢的人,我真的不想将就。好在,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我努力压下声音里的颤抖和哽咽,伸手拂去我妈照片上的灰尘。

她年轻时是个漂漂亮亮的女人,因为爱情嫁给了我爸,却过得并不怎么好。后来生了我,日子过得就更是紧巴,但我想要什么,想学什么,她没有不同意的。

最后我站起来,转过身,再也没回头。

「妈妈,别担心我,雪雪过得很好。再见。」

等我重新回到那家猫咖门前时,天色已近黄昏,金红色的光芒洋洋洒洒,落满整个世界。

我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光线在面前蓦然大亮,我下意识闭起眼睛,眼前白光闪过,那一瞬间,宇宙洪荒,粒子万物,无数奇异的景象从我面前闪过。尔后世界星移斗转,我睁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沈琅。

窗外大雪纷纷扬扬,店里放着我写给他的那首歌。他瘦了很多,抱着那只我从前格外喜欢的银渐层,就那么愣愣地看着我,直到狂喜一点一点填满了他的眼睛。

我眨眨眼睛,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掉了眼泪。

沈琅说:「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好轻,似乎疑心自己身在梦境,却又生怕惊醒过来。

我用力点点头,然后红着眼眶,扑过去拥抱他。

「我也不舍得,留下你一个人。」

回来的第二个星期,我和沈琅去领养中心看猫。

去时开的是那辆保时捷 Taycan 冰莓粉,一坐进去我就宣布:「我今年要把驾照考了。」

沈琅发动车子,轻笑了一声:「今天是 26 号,今年还有五天结束。」

我:「……」

看着窗外景物一点点倒退,我忍不住吐槽:「这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也太混乱了,我回来的时候那边还是夏天呢,我穿的都是短袖。好家伙,一推门进来,再回头,改下雪了。」

这样的大雪,令我不可避免地想起去年冬天,那时我还在刘一的身体里,沈琅还是苏云旖。我与他走在深夜落雪的街道上,然后推门走进一家猫咖。

「是啊。」沈琅也很感慨,「谁能想到,一年后,你竟然成了这家猫咖的老板娘。」

「……」万恶的资本家。

回来后我才知道,沈琅出钱买下了那家猫咖。原因是有天他坐在这里发呆时,忽然看到一道身影从窗外匆匆路过。

虽然那张脸对他来说无比陌生,可眼神却万分熟悉,以至于他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向门外追了过去。

沈琅踉踉跄跄地跑出门外,想从人群里找到我,可惜一无所获。想到我穿着上的格格不入,他那时才意识到,或许在这个地方,两个世界会有偶尔的短暂交错。

所以他买下了这里,只要公司里没事,他就会来这边坐着,抱着猫望着窗外。郭少和水璇都来过几次,旁敲侧击地问他如果我回不来了该怎么办。

沈琅淡淡地笑了一下,眼底满是缭绕的缥缈雾气:「那我就一直等吧,人总归要有个盼头。」

水璇马上就红了眼圈。

他等了我三个月,等到希望一点一点渺茫,沈琅几乎已经接受了我不会再回来的事实。可心里又总浮着一点微薄的希望,于是还要这样一天天等下去。

好在,终究是等到了我回来的这一天。

我孑然一身来到这里,和之前的沈琅一样,是个黑户,因此他想办法帮我办了身份证明。我终于可以叫回贺归雪,不用再被称呼一个原文作者显然是随便起的名字了。

这一个星期,之前熟悉的人挨个来看我,仿佛游客排队参观大熊猫似的。

第一个过来的就是水璇,她看到我,眼睛红红地说:「你回来啦。」

我点了点头,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释然和了悟。

水璇坐下来喝了杯抹茶拿铁,又跟我说了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比如真正的刘一不会弹吉他,更不会写歌,于是她找慕容翎帮忙,让她和经纪公司解了约,宣布刘一从此退出乐坛,然后水璇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让刘一做了她的经纪人。

对比原文,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了。

第二个是郭少,他来倒没说别的,只是告诉我,以苏云旖名义成立的慈善基金会已经顺利救助了二十多个困境中的少女,倘若苏云旖在天有灵,一定也很高兴看到这样。

他走后,沈琅才告诉我,那二十多个少女里,有一个女孩的遭遇几乎和曾经的苏云旖一模一样,连长相都有三分相似。看到她的一瞬间郭少就红了眼眶,最终费尽心力,帮她找了户最好的人家领养。

而因为他变化甚大,家里的公司和其他产业也都慢慢交到了他手上。郭少终于成了郭家真正的掌权人,可他却一直戴着那串佛珠,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

上个月,苏云旖生前拍的一部电影上映,郭少一个人去看了二十遍,每次都红着眼眶从影院里出来。

「不是我拍的那些,是苏云旖本人拍的一部,民国电影,她那个角色的下场也挺惨的。」沈琅说,「郭少每次都借着角色的死才敢哭,我看着也很难受。」

提起苏云旖,我和他有些沉默下来。明艳花朵的枯萎终究成了我们心头褪不去的伤痕,在看似圆满的结局里,只有苏云旖一个人,真真切切地面对了死亡。

害她的人都已经死的死,落网的落网,连同齐天琛和他的从犯也一并被判了刑。

但苏云旖,终究还是再也回不来了。

最后一个来看望我的人,是赵青川。

他坐在我对面,沉默了很久,我不得不开口:「呃……赵先生。」

「你还是叫我赵青川吧。」他苦涩地笑了笑,「反正你都叫习惯了,不是吗?」

我只能沉默以对,好在赵青川也没有跟我追忆往昔的打算,只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我长舒了一口气,送他出去,到门口时他停顿了一下,转头凝视着我:「原来你叫贺归雪。我连那个世界的门都没有跨进去过,是不是?」

他似乎并不想听我的回答,问完这句话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我和沈琅从领养中心带走了三只猫——一只长白毛,两只橘猫。这三只猫一只比一只胖,好在都比较黏人,回家的第一天就赖在我身上,赶都赶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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