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心上雪:和男神一起穿成宠文女配》

不得不说,在某些时候,宠文男主的恋爱脑,还是蛮好用的。

43

第二天早上,慕容翎来了。

影帝老哥穿着一身高定西装,戴着墨镜手表,走路带风。他进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他身上,并发出了霸道宠文中典型路人的惊呼。

「天啊,是慕容翎!」

「他可是迄今为止最年轻的六金影帝!」

「啊啊啊,慕容翎,我是你的粉丝!」

一派喧闹里,赵青川丢下手里的麦,脸色十分难看:「慕容翎,你来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再来招惹小璇!」

慕容翎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是来找水璇的,我是来找刘一的。」

赵青川怔了怔,忽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刘一?你找刘一干什么?!她跟你不熟——」

慕容翎拨开他,径直走到我面前,面无表情地问:「东西呢?」

我把整理好的证据递给慕容翎,他随手收进口袋里,又看向一旁的水璇,眼神缱绻深邃,似乎藏着千言万语。

水璇咬了咬嘴唇,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赵青川紧跟着过来,继续不满道:「什么东西?慕容翎,我警告你,你别招惹了小璇,又去招惹刘一,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慕容翎蓦然沉了脸,转过头冷冷看着赵青川:「不放过我?你打算怎么不放过我?赵青川,是刘一找我帮忙的,你要是不满,就想想为什么她宁可找我,也不肯找你吧!」

赵青川当场愣住,慕容翎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第三次小考结束后,慕容翎就托水璇转告我,我给他的那些证据已经交了上去。

而那位同先生,作为某大型影视公司背后的第一股东,目前已经被强行停职带走调查。

我告诉沈琅这个消息时,他正在片场拍戏。

「我知道,早上郭少给我打电话了。」他说,「郭少知道同先生出事,很惊讶地去打听了一圈,才隐约听说了一些有关同先生和原本的苏云旖之间的事情。他还告诉我,他一开始认识苏云旖,就是同先生的人介绍给他的。」

得知苏云旖的过去后,郭少沉默了很久。

「曾经我以为我离她很近,近得我险些产生了能抓住她的错觉。」后来,郭少带着沈琅准备的零食来节目组探望时跟我说,「我以为我只要给资源,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达成想达到的目标,总有一天,她会付出真心给我。刘一,这到底还是我的错觉。」

郭少转头望着窗外,时值黄昏,天边夕阳缓缓沉落,他的眼神恍惚而温柔,不知是否想起了某些令他心生暖意的过往碎片。

半晌,郭少重新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带上了几分郑重其事:「我知道,你们一开始不找我,是因为我还没有办法对付同华。但现在,慕容翎已经把最艰难的那一步迈出去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很快,同先生和与他同谋的一些势力被连根拔起,他们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被摆上了台面调查。而再后面的一些事情进展,我都是从沈琅那里听说的了。

因为《明日新世代》的赛程越来越紧张,两轮淘汰过后,只剩下不到一半的选手留在这里,每个人的压力都很大。

从早上睁眼后的第一秒,我就在想曲子该怎么写,一直到深夜闭眼前的最后一刻,我还在打磨我的歌词。

节目组安排给我们的创作时间越来越短,好在我习惯了漫长的加班生活,这样的极限碰撞反而令我迸发出无限的创作灵感。

第三次公演的主题「生机」,第四次公演的主题「时间」,我和水璇同样都拿到了全 A 的评级。

作品过硬,再加上舞台的加持,和沈琅利用苏云旖的身份及名气不遗余力地宣传,我竟然很快有了与水璇不相上下的人气。

沈琅打电话告诉我时,他正跟着剧组远赴云南拍戏:「我昨天拿了五十万买奶给你投票。」

我惊得险些将手机滑落在地:「五十万?你就不能直接把钱打给我吗?!」

沈琅:「……」

他叹了口气:「好好比赛,贺归雪。如果你真的能赢过水璇拿到冠军,就证明故事的剧情,是能被我们改变的;如果不能的话……」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

说这句话时,他语气里暗藏着一点不安,似乎原文剧情强行反复地修正,还是带来了某些因素的不确定。

我们在进退间摇摆,却始终无法猜到命运的下一次落点会在哪里。

我一时沉默下来,好半天才轻轻说:「学长,你要保重。」

而自从上次慕容翎来过之后,赵青川面对我的态度就变得越来越奇怪。在节目组的镜头前,他仍然维持着那副将我当作他青梅竹马的虚假微笑;但没人时,却常常垮起个脸,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这种眼神,困惑中带着三分幽怨,冷漠里透着一丝迷离,就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这天下午,我一首曲子弹完,抬起眼,就看到赵青川又一次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实在忍无可忍,我放下吉他,走过去盯着他:「赵青川,你什么毛病?」

他愣了愣,躲开了我的眼神:「刘一,你好好练歌,不要没事找事。」

「我没事找事?」我冷笑一声,「你说吧,你老是偷偷用那种我欠了你钱似的眼神看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青川憋了一会儿,吐出一句:「是你告诉慕容翎,苏云旖真正喜欢的人是我?」

啊这——

我一时语塞,片刻后才低声道:「不是我说的,是苏云旖告诉我的。她说,她就是因为想引起你的关注,才故意让你下水冬泳,还在慈善晚宴上公布你的罪行……啊不,是言行。苏云旖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喜欢你啊。」

沈琅,对不起了。

赵青川愣愣地看着我:「那你呢?」

我也愣了一愣:「什么我呢?」

「你也跟着苏云旖一起在晚宴上爆我的料,还动不动就骂我,打我一巴掌,难道你也……」

我赶紧制止了赵青川丰富的想象:「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喜欢你,真的不喜欢。」

想了想,为了让赵青川停止无谓的幻想,我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根本就不喜欢男的。」

赵青川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为求可信,我坚定地冲他点了点头。

「怪不得,你心甘情愿做苏云旖的助理,苏云旖也肯那么不遗余力地帮你……」

他一脸恍惚地走了。

第五次小考的主题「失去」,是赵青川定下的。

我站在台上,望着台下他一脸沉郁的神情,一时摸不清这是什么套路。

而且由于这是总决赛前的最后一次公演考核,兼带着公演结束后的最后一轮淘汰,所以留给我们的创作和练习时间,只有四十八小时。

我把事情告诉沈琅的时候,他已经又跟着剧组去了西北,就在漫无边际的沙漠外圈取景。那里气候干燥,信号极差,沈琅跟我打电话时,传来的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

「不用管赵青川是怎么想的,只要他不主动作妖,你就是安全的。」顿了顿,他又说,「这是最后一个取景的地方了,归雪,还有一个星期我就该回去了。」

他的声音被断续的信号拉扯得有些模糊,但我好歹听清了时间。算一算,沈琅回来那天,正好是节目总决赛的日子。

「沈琅,你会来看总决赛吗?」

他低笑了一声:「会的。贺归雪,看到你一步一步在节目里大放异彩,展示你的天赋,我真的很开心。好好写歌吧,决赛那天,我会准时出现在观众席的。我想亲眼看着你,在舞台上发光。」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就在我以为沈琅已经把电话挂断的时候,他却再次开口,声音低沉:

「归雪,我们在这里拍戏时听说过,这里以前总有沙尘暴。顺从卧倒的人或许能有幸逃过一劫,但越反抗,下场就会越惨烈。自然的力量尚且如此,更何况某些超自然的力量。」

「……沈琅,你在害怕吗?」

「是啊,我在害怕。」他说,「我害怕我走了之后,就只剩你在这个世界孤军奋战。」

那时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一语成谶。

44

第五次公演,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唱了那首以「失去」为主题写下的歌。

在这首歌的舞台上,我第一次弹了钢琴,水璇则抱起了电吉他。目光扫到台下时,我没看到沈琅,却看到了角落里目光游离的郭少。

我愣了愣,手指停顿了一下,险些弹错下一个音。

演出结束后,导师席上的赵青川带头鼓起了掌。

他硬拗给我的青梅竹马人设,在绝对实力压下那些非议和质疑的前提下,反而成为某种保护我不被祭天的光环。

在第五次公演的舞台播出后,关于我和水璇究竟谁能拿到冠军的讨论,在网络中甚嚣尘上。

第五次公演定下了总决赛的创作主题:众生。

到了总决赛直播当天,从一早我就联系不到沈琅。起先我以为他是在回来的飞机上,所以暂时关了手机,直到傍晚总决赛快开始,他的手机却仍然没能打通时,我才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刘一。」赵青川推门进来,看到我只贴了一边的假睫毛,愣了愣,「马上要上台了,你怎么还没化好妆?衣服呢?鞋子也没换,你干吗呢?」

我握紧手机,觉得自己声音有点发抖:「赵青川,苏云旖呢?」

赵青川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低头避开了我的目光,小声说:「苏云旖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我三两步跨到他面前,眼神冷冰冰地盯着他,重复了一遍:「苏云旖呢?!」

「你凶我干什么吗?天天就是苏云旖苏云旖的,别人你一个都不放在眼里。」赵青川像是忽然被我点燃了怒气,「马上就要决赛了,你还心心念念顾着她!郭明威已经过去了,如果他都做不到的事情,就算你过去也顶不上用!」

郭少?

我死死咬着嘴唇,脑中闪过无数曾经和沈琅朝夕相处的片段。

他是非常温柔细致的人,我练舞太累的那段时间,他常常带我去那家猫咖撸那只十分亲近我的金渐层,在我于人生抉择的关键节点犹豫不决时,反复给我以支撑的力量。

起初我以为他天性如此,直到渐渐察觉,他面对除我以外的所有人,都是一副冷漠又警惕防备的姿态。

即便无法确定这样的特殊对待,究竟是不是我们来自同一个世界的缘故,但此刻他身陷囹圄,我确信,自己没办法承受失去他的后果。

想到这里,我拿起桌上的吉他,递到赵青川手里,然后认真地看着他:「今晚的决赛,我可能要缺席了。中间有一段我吉他独奏用来串联的部分,你能不能帮我弹一下?——你知道谱子的,彩排你也看过了。」

赵青川没接吉他,反而露出焦虑的神情:「刘一,你这是干什么?我说了,苏云旖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你过去也没用。你别怪我话说得难听,这是资本双方的博弈,你过去也只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

「又如何呢?」我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但这平静下掩盖了怎样的波澜,大概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赵青川,倘若今天出事的人是水璇,你会选择现在过去救她,还是继续比赛?」

赵青川沉默下来。

我轻笑一声,把吉他放进他怀里,低声说:「如果这一次我还能活着回来,会好好谢你帮我弹琴之恩的。」

说完,我转身要走,赵青川却在身后叫住我,声音有些闷闷的:「你光这么过去,也不知道他们人在哪儿啊。我给你地址,你记得从后门走。」

我从来没有哪次看赵青川这么顺眼过,他把地址给了我,又在我走前低低说了句:「刘一,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赵青川给我的地址离录影棚并不算太远,我按着导航找过去,才发现就在我们宿舍附近的某座废弃厂房楼。这里推倒重建了一半,还有几间废弃的仓库搁置了。

我踩着草地从后墙翻进去,一间一间仓库地找过去。

在靠近西北角的那间迷宫似的小仓库里,我七拐八拐的,竟然真的找到了沈琅。

他被细细的铁链牢牢捆住手脚,锁在墙边,头发乱糟糟的,上面沾染了大片灰尘和血迹,唇角和脸颊一片青紫和擦伤,高高肿起,身上穿着的连衣裙和大衣也被扯开了一半,实在凄惨又狼狈不堪。

我的头皮在这一瞬间轰然炸开,剧痛沿着血管与神经一路蜿蜒向下,直达心脏。

这种痛迫使我弯下腰去,忍着舌尖的血腥味叫他的名字:「沈琅。」

在我真的以为自己能改变宿命的当口,它毫不留情地给我迎头一击,用惨烈的痛告诉我,我无法与它抗衡分毫。

他似乎终于听到了我的呼喊,眼皮颤动两下,缓缓睁开来。迷蒙之色褪去,留一片能清晰照见人影的澄澈,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望着我。

「贺归雪。」他轻轻地说,「你怎么还是来了?」

「你怎么一个人被锁在这儿?」我擦了擦眼泪,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郭少不是来救你了吗?」

「郭少手里还有更多关于他们钱权交易的证据,所以他们提出,用我的命来换那些东西。我一下飞机就被捂了乙醚,再睁眼时就在这里,原来看守我的那些人都出去堵郭少了。」

沈琅说着,神情忽然严肃起来,「贺归雪,你快点出去吧,离这里远一点。他们出去的时间已经很长了,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我觉得他在开玩笑。

我怎么可能丢下他呢?

我一言不发,四下寻找能帮沈琅斩断锁着他那些锁链的工具,从墙角废弃的工具柜,一直到门口散落的杂物堆,一寸一寸地寻摸过去。

就在我终于从一堆落满灰尘的工具里找到一把生锈的剪刀时,不远处忽然响起沈琅惊怒至极的吼声。

「贺归雪!」

我这一生,从未听过那样凄厉的吼声。极短暂的愣怔过后,一股剧烈的钝痛从我后脑蔓延至全身,我握着那把剪刀,重重地摔在满地灰尘里,然后沉入一片黑暗里。

在彻底昏迷之前,我听到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男声,带着嘲讽和癫狂:「好一个侠肝义胆的小姑娘,既然你送上门寻死,那我就成全你。」

这声音……是同先生。

是我的疏忽,万万没料到他也在这里。

昏过去后,我沉浸在漫无边际的黑色里,走走停停,却始终找不到一星光亮。

说到底,这个世界原本就由光与暗构成,即便是在这样又苏又爽的小说里,依旧有光照不到的部分。

但这个部分,却也是大多数没有主角光环的普通人,不得不蹚过的人生长河。

我再次睁眼时,眼前已经是一片火海。

高温令空气扭曲,火舌舔过来时,我裸露在外面的手臂被烫出了一串燎泡。许久之前那个带着逼真灼痛感的梦境,在这一刻与荒唐现实合二为一。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下疼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后就发现了角落里昏迷不醒的沈琅。

他的额角已经肿了起来,密布的血迹干涸在脸上。我忍着痛踉踉跄跄地跑过去,叫醒了他:「沈琅,沈琅。」

他过了很久才醒过来,这时候火焰已经蔓延到我们身边的废弃桌椅上,稀薄的空气令我呼吸困难,几乎产生了微微的幻觉。

沈琅哑着嗓子对我说:「贺归雪,你走吧。」

我拼命地摇头,眼泪刚流出眼眶,就被高温蒸发掉了。

「我要救你,我得救你。」我一边拉扯那被灼烧得滚烫的铁链,一边语无伦次地说,「沈琅,我们必须一起出去……」

「没用。贺归雪,你听我说。」沈琅很用力地喘了两口气,眼底蒙上一层雾气,「我们之前,强行改变了苏云旖的命运线,我不用面临入狱惨死的下场。可给慕容翎提交证据的人是你,那只看不见的手不会允许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刘一的结局提前来临了。」

他认真而极尽温柔地看着我:「我们之间,必须要死一个,剧情的拨乱反正才会放过我们。而我希望,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你。」

「活?」身后蓦然传来同先生的狞笑,「你们俩谁也别想活!今天,都得给我死在这儿!」

他揪着我的头发往后拖,我忍着剧痛拼命掰断他两根手指,他惨叫一声,松了手。

我被摔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眼前景物一片模糊。

「归雪,归雪。」沈琅嘶哑的声音穿过火焰钻进我耳朵里,「你快走。」

我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看到沈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用手里的锁链牢牢勒住了同先生的脖颈。

同先生手里握着一把枪,他拼命地挣扎着,想给我一枪,可沈琅似乎燃烧生命一样的力气令他一时无法挣脱,只能声嘶力竭地吼道:「苏云旖,你这个婊子!你背叛我!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你们做这种事,现在我什么都没了,你们也都不要活了!」

火舌窜上他的衣服,他发出凄厉的叫声,铁链已经被烧得发红。可沈琅就像是感觉不到痛,只是望着我,温柔又坚定地望着我。

然后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走……归雪,快走吧。」

我想哭,却发现在极致的高温与稀薄的空气下,我几乎已经流不出眼泪,只能用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他。

这时候,身后的门口忽然传来郭少惊怒交加的声音:「云旖!」

沈琅似乎舒了口气:「郭少,你来了——带刘一走,带她离开这里。」

郭少踉跄着过来扯我的衣摆,我拼命地转过头,看着沈琅,他死死地拽紧了那条被烧得通红的铁链,没给同先生对准我开枪的机会。

「我们一起走,学长,我们一起走……」

呼吸困难几乎令我完全失去了意识,只用近乎生物本能般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地喊他。

我说我不能走,我说沈琅你不能这样,我说如果命运难违,那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郭少流着泪把我往出拽,外面交织成一片的警笛声,和人群的呼喊声,离我越来越近。

在我最后的意识里,沈琅被火海完全吞没前,用那双极度温柔的眼睛看着我,断断续续地说:「我走不了啦。……怕什么来什么。归雪,真是抱歉,我还是要留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孤军奋战了。」

45

我醒来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在黑暗里浸润太久,睁眼后我下意识眯了眯,接着就看到床边坐着一个身形纤细的模糊轮廓,顿时喉头发紧:「沈……」

那身影转过头,语气惊喜:「小一,你醒了?」

是水璇。

我愣了一下,细细密密的隐痛与恐慌从心底漫上来。

「……苏云旖呢?」

我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格外沙哑,应该是被烟熏后留了伤。

水璇听到我问话,神情僵了僵,声音也低下来:「小一,医生说你吸入过量一氧化碳,手臂和小腿也有烧伤,需要静养。」

「水璇,苏云旖呢?」我又问了一遍,显然水璇并没有说谎的经验,她眼中闪过一丝无措,神情终究黯淡下来,「苏姐姐她……和那位同先生,一起葬身火场了。」

我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心头密实的痛感在这一刻骤然汹涌,翻滚着剧烈起来。

晚上,郭少来了。

他进来时尚且带着三分笑意,却在支走水璇后立时褪成了一片惨淡的死寂。

我从他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只剩一片肆无忌惮蔓延开来的绝望。

人真是奇怪,可以接受从未有过,却无法容忍失去。

在没有遇到沈琅穿成的苏云旖之前,我同水璇和三位男主斗智斗勇,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此刻,哪怕是坐在多次帮助我的郭少面前,我也已经感觉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

「你已经昏迷两天了。这两天里,因为云旖的死,上次的事情被彻底闹大。涉事人都被带走调查了,已经被陆陆续续地处理了。」

顿了顿,又说:「即便没人处理,我也会处理。这件事,触及我的底线了。」

郭少扯了扯唇角,笑容森冷。

是我疏忽,见他在我与沈琅面前一派温和的模样太久了,忘记郭少本来也是个身价过亿的富家少爷,是该有点少爷脾气的。

接着,他跟我讲起那些被沈琅刻意隐瞒了的,我并不知道的真相。

在跟着剧组去西北沙漠取景之前,已经有不知名姓的人联系到沈琅,命令他让郭少停手。再闹下去,鱼死网破,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那人最后一次放狠话,是在电话里说的,沈琅当时正和郭少坐在机场大厅里,飞机就快要起飞。

「我最近,总是做一些不好的梦,难免会映照现实。何况,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联系我了。」他将手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把公证书放进郭少手里,微微苦笑,「虽然觉得我这个年纪就写遗嘱、做财产公证有些古怪,但世事无常,还是谨慎点好。」

郭少凝视着他:「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郭少,这世上并非事事尽如人意。你应该早就猜到,我已经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了。」沈琅拎着行李箱站了起来,「在任何危险面前,我都会选择让刘一活着,这是我的心愿。我的心意已经完全给了她,不可能再施加别人身上了。」

正因如此,本该第一时间赶到录影棚的沈琅,在被浸了乙醚的手帕捂住口鼻后,就已经看到命运的齿轮在他面前旋转咬合。

他用他无法逃出去的绝路,换给我一线生机。

郭少告诉我,他努力把我带出火场后,想再进去救沈琅,但那年久失修的旧仓库已经烧了好一阵,所以塌了。

等大火被扑灭,里面苏云旖和同先生的尸体已经被完全烧成了焦黑色。

原本郭少打算虚晃一枪,明面上带着那些钱权交易的关键证据过来,找绑架沈琅的人交换;实际上,他暗中联系了警方,人就埋伏在外面。

只是没想到,沈琅并未在明面上的地址。反倒是找偏了路的我误打误撞,进了关押他的那间旧仓库。

而同先生并不是幕后主使,他上面还有更大的 Boss,将他作为弃子丢了出去。同先生走投无路,怀恨在心,这才带着汽油和枪过来,打算和沈琅同归于尽。

「我知道,你的地址是赵青川给你的。」郭少说,「不只他,其实有不少人都知道那天的事情发生在哪里,所有人都在等这场博弈的结果,但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刘一,只有你来了。」

他语气里带了点欣慰。但这种欣慰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只会让我心里的痛感更甚。

我低着头说:「郭少,你也去了的。」

「是他们点名要我拿着东西去的,否则也不好说。」郭少轻而缥缈地笑,「刘一啊,我是个自私的人,我有私心的。我总想着,哪怕内里换了魂,只要壳子在,说不定我还能等到她回来的那一天。」

只是,再也没有那一天了。

我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幕中,一颗星子落下了。

郭少临走前,给了我一页薄薄的纸。

是一封信。沈琅写给我的信,放在了给郭少的那个文件袋里。

归雪,倘若我不幸没能见到你最后一眼,此刻就当作见字如面吧。

在我穿越成苏云旖的原因上,我瞒了你。我不是一觉睡醒就成了苏云旖,而是接连通宵写代码后,濒临猝死的关头穿越了。

你说得对,不管我们活在哪个世界,本质上都是在与命运的裁决对抗。只是在另一个世界里,我做得并不好。

这一次我可能做得也不算太好,但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下你。

你天真又清醒,热情又心冷,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存在。归雪,每一期节目我都看了,你不该回到困顿庸碌的生活里去,你天生就是该在舞台上发光的人。

不必惦念。

这封信不长,但我翻来覆去读了很多遍,像是要从落笔凌厉的字迹间,窥见沈琅最后的心事,和残存的一点细微不舍。

也许是怕我难过,连字里行间感情的传递都无比冷静克制。

眼睛干干的,倒是不怎么哭得出来。

像是我所有的眼泪和歇斯底里,都在那天的火海里用尽了。

手臂和小腿上,清晰的痛觉一波波蔓延上来。

我把信小心翼翼收在枕头下面,等止痛药的药效上来,终于忍不住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水璇和赵青川一起来看我。

赵青川神情里带着几分难得的小心翼翼,在我面前絮叨:

「刘一,我已经问过医生了,你这烧伤不严重,以后不会留疤的。当然,就算留了,也可以用医美技术去掉,不用担心。对了,你知道总决赛的结果了吗?因为你不在,所以小璇拿了冠军。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节目组沟通好了,该分给你的资源,一点都不会少……」

其实他说的这些,我早就知道了。

我的缺席,让水璇毫无悬念地拿下了冠军,就像原文里描述的结果一样。

这令我不得不怀疑,那场提前到来的大火,也是某种看不见的力量一手操控,仍然是为了拨乱反正,让剧情回归原文的发展。

不能再细想。

赵青川察言观色,许是见我神情黯淡,又赶紧转移话题,说节目组背后的公司有意签下我,但他已经说服他的公司和我签约,帮我发专辑开巡演;又说他朋友新拍了一部电影,他准备介绍我过去唱 ost。

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唯独不提起一丝一毫与苏云旖有关的话题。

这种笨拙但真诚的体贴,着实不太像是原本高傲自私的赵大少爷能做出来的。

我忽然意识到,在残酷现实与无脑宠文的碰撞中,两方都在不知不觉被影响和被改变。

原文的力量再强大,也没法伸进大脑里去扳正思想,或者波及根本无迹可寻的灵魂。

46

后面的几天,赵青川经常和水璇一起来看我,有一回带来了刘一的父母。

看上去他们似乎并不怎么爱刘一,得知我没事后,随意嘱咐了几句就告辞了,从此再也没来看过我。

赵青川还带来了我粉丝后援会的几个小姑娘。一个扎双马尾,长得比我漂亮许多的小姑娘捧着一大束花,热泪盈眶地望着我:「一一姐姐,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还想继续听你唱歌,来看你的演唱会!」

后面几个漂漂亮亮的小妹妹跟着猛点头。

我接过那束花,垂眼道了谢。

因为昨天刚做过一个小手术,赵青川怕我累着,又好声好气地把小姑娘们劝出了病房。

她们还挺感动,泪眼汪汪地夸赞我和赵青川之间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明明比赛已经结束,水璇也在身边,但赵青川竟然毫无否认的意思,很自然地点了点头:「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等赵青川反身回来时,我忽然开口:「你能不能,把苏云旖送我的那把吉他拿过来?」

赵青川手一颤,眼神复杂地望着我,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他就把吉他背了过来,还带来了我的谱子和歌词本。

我坐起来靠着床头,低头拨弄吉他弦,弹了那首本该在总决赛上演唱、唱给台下沈琅听的曲子。

这首歌我练了许多遍,原本是想在舞台上给沈琅看我最漂亮、最意气风发的样子。

可我没能站上决赛的舞台,也没能救下沈琅。

弹完曲子我抬起眼,看到赵青川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这眼神格外专注,当中还夹杂着一丝恍惚,令我想起原文的描述。

原文里,赵青川在水璇和慕容翎在一起之后,每每在工作中遇到水璇,都会用一种「深情又克制」的目光注视着她。

察觉到这种目光的水璇虽然「心有触动」,但终究「只对慕容翎一人钟情」,因此赵青川满腔深情只能付诸东流,在心底越藏越深。

但我不是水璇。

他这样的眼神,也不该对着我。

我重重按了下琴弦,赵青川骤然清醒过来,收起眼神中肆意蔓延的情绪。

我淡淡道:「我困了,要休息了。」

郭少也来过一次,他变得沉默了许多,似乎这一次的大火,将他心底那些莫名的踟蹰和苏云旖都一并带走了,徒留一片死水般的沉静与成熟。

他是来问我,经纪公司打算帮苏云旖举办一场公开追悼会,要不要去参加。

我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到了地方才发现,经纪公司搞的排场不小,而且地点就选在火灾发生的那间旧仓库门前。

我一走过去就看到满地铺开的白菊,还有一打一打粉丝写来的信。

当中最显眼的,要数蓝毛。

不对,应该是白毛。

可能是为了表明祭奠之意,他把自己那一头蓝毛染成了惨白色,又穿了身纯黑色的西装。我进去时,他正垂首站在被鲜花簇拥的水晶棺面前,听到动静,转头看着我,我才发现他眼睛通红。

看来蓝毛确实是苏云旖的真爱粉。

这几天我虽然一直没出过医院,但也从网上陆陆续续获知了有关这场大火的各种消息。苏云旖和同先生的丧生,把事情彻底曝光在吃瓜群众面前。

而作为从火海中被救出的唯一幸存者,想采访我的媒体记者一大波一大波地往医院挤,可惜都被赵青川和郭少拦了下来。

此刻他们在追悼会现场看到我,又迫不及待扛着相机话筒奔了过来,话筒直往我嘴边戳。

「刘一小姐,作为苏云旖生前的好友,请问你对她与同某等人合作的事知情吗?」

「生前」两个字落进我耳中,像是有谁捏着针在我心头扎了一下。

刺痛尖锐。

「刘一小姐,听说苏云旖不仅和郭家二少交往,暗地里还和已死的同先生以及其他男人有私情,是不是真的?」

「刘一小姐,苏云旖这么不遗余力地帮你宣传,是不是也想帮你介绍生意?」

不得不说,这些记者问的问题,不是没爹没妈的孤儿属实问不出来。

我这会儿实在没力气和他们对线,拨开他们往里走,结果这群人不依不饶往我面前堵,把我的路挡得严严实实。

我咬了咬牙,忍无可忍地夺过离我最近的一个话筒,砸在那记者脸上。

眼镜应声而碎,碎片扎进脸颊,鲜血淌了出来。

现场静默了几秒,随即该记者冲我暴怒道:「你干什么?打人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呀,抱歉,我听到有人在这空口造谣很是震惊,手一滑,砸到你了。」我面无表情地说,「这位记者先生,麻烦你去医院验个伤,多少医药费我会赔给你的。」

记者转了转眼珠,换上一副悲愤的表情:「你们这些明星,有钱就了不起了吗?」

「不啊,我没钱啊。」我叹了口气,「但是呢,我爸妈教过我,做人要有道德底线,不然与牲畜无异。我时刻谨记他们的教诲,既然伤了人,哪怕是不小心的,也要赔钱。但确实是走上社会后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爹妈。」

这位记者被我不指名不道姓地骂了一通,气得脸都绿了。

我绕过他往里走,也没有人再来拦我。

我刚在鲜花簇拥的水晶棺面前站定,蓝毛就转过头来。

显然他还记得我,通红的眼睛里多了几分难过:「刘一,我听说你最后进去救云旖了?」

「……但没救出来。」

蓝毛似乎舒了口气,摇摇头,望着我:「那不重要——谢谢你。」

他走时,步履踉跄,面色沉郁。

我听旁边的其他粉丝议论,其实蓝毛已经当上了苏云旖粉丝后援会的副会长,原本有着去剧组探班的资格。

只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由于被烧焦的尸体形状可怖,水晶棺里只放了她生前最爱穿的一套衣服。苏云旖父母已亡,孤家寡人,因此是郭少在为她操办后事。

我在那里站了很久,手揣进口袋里,沈琅送我的那枚雪花吊坠被我攥在手心,尖锐的棱角硌得皮肤发痛。

周围的断壁残垣仍然散发着淡淡的烧焦气味,恍惚间又把我拽进了那个火焰连天的夜晚。

我转过身,逃离了这里。

那天晚上回去,我又一次做梦了。我梦到自己穿越前,第一次在学校里听沈琅讲座时的场景。

那时他受到校方邀请,作为杰出校友应约前来分享经验。

我那时才大三,因为跟乐队一起排练忘记时间,所以去得晚了,只能偷偷从后门溜进去,坐在大教室的最后一排。

沈琅站在台上,穿着最简单的白色卫衣和卷边牛仔裤,乍一看,和在校大学生也没什么两样。

他微笑着和我们讲他这两年在人工智能领域的科研成果,讲他与朋友一起创办的公司,然后认真地邀请我们去他的公司应聘。

我把那个名字记了下来。

可惜到我大四秋招时,再去打听,却得知沈琅被朋友欺骗,持有股份在公司上市前拱手让人的事情。

一起创业,他是技术入股,最终的研发成果,却被朋友抢先一步注册了专利,成了别人的东西,然后再把他一脚踢开。

原本我以为沈琅会从此一蹶不振,可渐渐地,我却从越来越多的人那里听到他的名字。听说他在国内的 AI 领域名气越来越大,申请了一项又一项专利,只记在个人名下。

他再也没有自己创业,而是答应了某上市公司的高薪聘请,留在那里做了高级算法工程师。

桩桩件件,浮光掠影般晃过去,直至画面一转,他顶着苏云旖的身体站在我面前,坦荡地望着我:「我叫沈琅,是个写算法的。」

我睁开眼,天色大亮。

这是我原定出院的日子,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赵青川和水璇来接我。

整理了一下睡乱的头发,我从床上坐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我微微一愣,那敲门的人已经开门走了进来。

我抬眼望去,那人穿着最简单的白色卫衣和卷边牛仔裤,半长的头发软软垂落在脸侧,唇边三分笑意,鼻梁高挺,骨骼轮廓深邃,一双熠熠生光的眼睛被藏在细银丝眼镜后面,将当中锐利的光芒遮掩了大半。

这一刻,两个世界在我眼中重合,倒影流转。

不敢置信的狂喜从心脏每一个角落钻出来,蔓延开,直至填满整颗心脏。

我跳下床,光着脚跑过去,像一阵风似的撞进他怀里。

然后我开始毫无形象地号啕大哭。

「呜呜呜……你怎么回来了?呜呜呜,我确定我不是在做梦——学长,你怎么还是回来了呀?」

沈琅揉了把我的头发,温热的指腹停在我耳侧。

「我不舍得留你一个人呀。」

47

沈琅身上带着淡淡的冷冽香气,瞬间破开回忆里的积尘,把我从那座反复折磨我的、烟雾缭绕的火场里拽了出来,又令我顷刻间,将所有沉郁阴霾的心绪都远远抛在了身后。

他微微屈起指骨,反复擦掉我眼角的泪水,一遍又一遍无奈地哄:「别哭了。」

我继续嗷嗷地哭:「对不起,呜呜……我克制不住……」

哭到最后眼圈都被我哭肿了,眼泪鼻涕也擦了沈琅一衣服,才总算停止了汹涌的眼泪,但又忍不住揪着沈琅的衣服,仰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沈琅原本就高,这样挺直了背脊站在我面前,衬出一种芝兰玉树般出众的气质。

他低头瞧着我时,手指仍然停在我脸颊一侧,触感温凉,而眼神深邃温柔,几乎令我义无反顾地陷了进去。

我吸了吸鼻子,有些胆怯地望着他,生怕这是一场一碰就碎的梦境:「沈琅,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啊?」

「我——」

他眼神恍惚了一瞬,刚吐出一个字,病房大门忽然被推开,接着赵青川的声音传入我耳中:「好了刘一,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我们走——」

他在原地呆了三秒,忽然扔了手里的背包,瞪大眼睛望着沈琅,声音震惊到变了调:「你是谁?」

「你好,我是刘一的学长,我叫沈琅。」沈琅挑起一抹极淡的笑容,冲赵青川微微颔首,「听说刘一受伤了,我来看看她。」

然后赵青川又转而瞪着我,重点瞪我揪着沈琅衣领的手和倚在他胸前的脑袋,脸都黑了:「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这么个学长?你跟他很熟吗?你不觉得这个姿势不太合适吗?」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夹杂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失落:「……还有,你怎么哭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赵青川,事实上,在得知沈琅死讯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困惑于该如何面对他。

我不是傻白甜女主,作为一名合格社畜,敏锐感知客户情绪并做出最合理的判断是基本技能,因此我不可能察觉不到赵青川面对我时的异常,是出自刚刚萌发的心动。

问题是,赵青川为什么会对我心动?

难道目前变得越来越正常的原女主水璇不香吗?还是他被我几个巴掌,抽出了斯德哥尔摩般的恋恋不舍?

可即便他目前暂时有点喜欢我,按照原剧情向来无比强硬的拨乱反正,总有一天,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这种心动会飞速褪去,直至完全消失。

这些天他一点一点明显起来的反常,大概也会被定义为对水璇爱而不得后,因难过而产生的错觉。

我还在思考时,病房的门又一次被推开,水璇走了进来,看到我面前的沈琅,也是微微一愣。

赵青川转头问她:「小璇,刘一说这个人是你们学长,你认识他吗?」

望着水璇迷惑的目光,我抢在她之前开了口:「水璇,你还记得吧?这是沈琅啊,就是我们大一的时候,学院里很有名的那个算法天才,后来被保研去 T 大,最后直接出国读研的那个——」

我语气诚恳,眼神真挚,恨不得上前两步握住水璇的手,帮她努力回忆回忆。

水璇眼中的迷茫之色渐渐散去,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沈学长,你现在回国了吗?」

沈琅看了我一眼,我从他眼底看到了一点没来得及隐藏的笑意。

然后他转过头,望着水璇露出温和的笑:「是的,以后就准备留在国内发展了。」

赵青川神情沉郁,他冷哼一声,小声道:「出国有什么了不起的。」

直到我与沈琅和水璇一同坐进他的车里,他才一手搭着方向盘,转头问沈琅:「沈先生回国后还没买车吗?」

沈琅淡淡道:「没有。」

赵青川嗤笑一声:「那沈先生来位置如此僻静的私立医院看望刘一,莫非还是打车来的?」

「不是。」沈琅神态自若,「我骑共享单车。」

如果赵青川有条尾巴,这会儿大概率已经翘起来了。

他望着我,状似语重心长地说:「刘一啊,不是我多疑,但我听说现在有一种人,专门伪装那种留学归来的富二代,就是为了设局欺骗懵懂无知的单纯少女,你可千万要小心……」

我忍了忍,实在没忍住:「赵青川,莫非你觉得我就是传说中懵懂无知的单纯少女?」

赵青川僵了僵:「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青川哥哥,你快点开车吧。」许是过去我和赵青川实在针锋相对了太多次,坐在副驾上的水璇赶紧开口道,「小一伤口还没好全呢,说了这么久话也挺累的,还是早点送她回去休息吧。」

前两天,郭少来时带着公证律师,把沈琅作为苏云旖时留给我的那些遗产一一做了公证。我顿时从一个身无长物的贫民窟少女,摇身变成了住在市中心顶层公寓且身价数千万的有钱人。

只是那会儿我丝毫不觉得快乐。

当然,现在我开心极了。

法拉利一路向市中心公寓的方向驶去,我坐在后座,把沈琅的手放在我手里,指腹一寸寸抚过他轮廓分明的指节,和微微柔软的掌心。

温热的触感让我真切地感受到,这不是梦境,他完好无损地,重新回到了我身边。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有所察觉,我的人生向来如此,重要的、无法割舍的人,会一个一个地离开我,比如爸妈,比如朋友,比如沈琅。

起先来到这里时,即便知道他与我来自同一个世界,但相处里我仍抱有天性使然的三分警惕,想必他亦是如此。

我们之间,更像是被无法更改的宿命强硬地联结在一起,试图挣扎着与原定的剧情背道而驰。

而如今,我与沈琅从血与火里走出来,命运早在我们之间系上了无形又密不可分的结。

我知道,只要有一线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会回来找我,哪怕隔着两个世界的距离,哪怕与时空和命运周旋。

我开口,压下声音里细微的哽咽和颤抖:「真好。」

沈琅微微侧头看着我,神情认真,目光璨璨。

「学长,你回来了,真好。」

赵青川在前排恶狠狠地按了下喇叭:「刘一,你差不多得了。」

……算了,我今天心情好,实在懒得和他计较。

48

法拉利在公寓的地下停车场里停住,我和沈琅先一步下了车,原本赵青川还想送我上去,我客客气气地谢过他,并许诺以后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了会请他吃饭,然后以我和沈琅还有其他事情要聊的借口送走了他。

赵青川失魂落魄地走了,电梯一路上行,在顶层停下。等我们进了房间,沈琅皱起眉毛:「想不到,赵青川的一颗少男心竟然落在了你身上。」

「那可是男二,放心吧,就凭原剧情那么强大的力量,最多一个月,赵青川的一颗真心又会重新回到水璇身上了。」

我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随口说完便丢到一边,尔后有些紧张地看着沈琅:「学长,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沈琅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接着给我讲了个有点离奇的故事。

在目睹郭少跌跌撞撞将我带出火场后,沈琅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牵挂,那时火焰已经顺着衣摆窜到了他手臂上,在同先生声嘶力竭的惨叫声里,他也跟着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沈琅发觉自己站在一处光线昏黄的十字路口。车流从他面前湍急而过,对面的人行道上,一个男人急匆匆的背影正映入眼帘。

沈琅意识到,现在是他七岁那年。

那一年,他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遇到了行色匆匆的父亲,出于警惕跟了上去,发现了父亲出轨的事。很快,忍无可忍的母亲大闹一场后,父亲提出离婚,带着情人和私生子远赴其他城市。

犹豫了一下,沈琅还是跟了上去。他实在不想在已经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还让母亲蒙在鼓里。

在跟着父亲到达某栋公寓楼下时,眼前忽然光影流转,画面变幻,又到了下一个人生选择的关键点。沈琅忽然明白过来,或许这是命运给了他重选一次的机会。

在人生的每一处岔路口,他的选择有好有坏,因为照顾躁郁症的母亲而放弃了顶尖学府的自招面试,因为相信朋友而被拿走专利、踢出公司,因为母亲的葬礼错过了一场极重要的面试。

可即便已经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选错了,重来一次,沈琅仍然没有更改选择的打算。

在做完最后一次选择,又一次因为通宵写代码改 bug 而濒临猝死之后,他被浸入一片白光之中,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书里的世界。

苏云旖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这一次,和他一起回来的,是沈琅自己的身体。

他不敢改变曾经的分毫,所以这一次回来,出现在他上一次丧命之处——那场大火发生的地方。尔后他凑巧从来祭奠苏云旖的粉丝那里听说了我在这家医院,于是想办法找了过来。

听完他讲的那些人生抉择,连带前后经历,我才意识到沈琅的前半生也并非一帆风顺。

心头一片酸涩,我直直望着他:「为什么不选那些正确的事情?最起码,当初被一起开公司的朋友欺骗这件事,可以不用再重蹈覆辙。」

沈琅笑笑:「我知道,可那样的话,或许我就会真的走上另一条路,那这个世界里,不就真的只剩你一个人了吗?」

这话他说出口时语气轻松,但我深知在那样的情境下,做出明知错误的选择并非易事。

在重新回来之前,无人告诉他按原路走就一定能回到这里,所以他抱着这样的念头,冒着重蹈覆辙的危险,也要孤注一掷地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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