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琅的眸光渐渐变得幽深,他扯开我的手,哑着嗓子说:「雪雪,你别这样。」
我喝醉了,醉的时候我向来十分狂妄,于是直接上手扒了他的衣服,豪气冲天道:「你怎么这么娇羞啊你!算了,我来!」
当然了,第二天醒来之后,娇羞的人就变成了我自己。
我,贺归雪,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我把沈琅给睡了呜呜呜呜。
沈琅本来在厨房里做早餐,听到我在床上嘤嘤嘤,特地赶过来看了一眼,在我的目光谴责下,他诚实道:「昨晚是你先兽性大发的。」
「……」
「你把我衣服扒了,你看,扯掉的扣子还床头柜上呢。」
「……」
我默默地翻身缩进被子里,结果被沈琅好笑地一把捞出来,亲昵地亲了亲我的鼻尖:「好了宝贝,我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不要为这种不好意思。走吧,吃早饭。」
我想了想,觉得沈琅说的很有道理,于是麻溜地爬起来吃早饭,最主要的是他厨艺真的很好。
3
后来,我和沈琅在无人的森林湖泊边举行了婚礼。
我特别开心。
因为我知道他一定能听懂那首歌的意思,在这个世界里,除了彼此,我们再没有和哪个人这样密不可分过。
想到这里,我转身吻了吻正在低头改 bug 的沈琅唇角:「我走啦,经纪人在楼下等我。」
「好。」他说,「早点回来。」
沈琅有点近视,虽然度数不高,但平时还是习惯了戴眼镜。大概是做过一段时间的女明星,培养出了穿搭审美,他实在是好会一男的,眼镜是细银丝框的,头发又留得半长不短,在脑后扎成短短的一束,有些细碎的头发垂落在鬓角,看起来特别的……斯文败类。
顿了顿,沈琅抬起头看向我,似笑非笑:「大明星,擦擦你嘴角的口水。」
「好了宝贝儿,我出门赚钱养你去,在家等我。」
为了防止自己兽性大发,我终于火速出了门。
今天的演出算是一场时尚圈晚会的商演,不知道是哪个时尚圈的奇人眼光独到,居然挑中了我。车刚开到晚宴场地门口,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最瞩目的水璇和慕容翎,还有跟在他们身边的……刘一。
我的心情十分微妙。
从前我在这具身体里待了很久,对着镜子时,渐渐从陌生到习惯了这张脸。而如今,真正的刘一站在了我面前,扑面而来的就是陌生又熟悉的怪异感。
但我又很清晰地知道,她和我不一样,我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刘一也好奇地打量着我,我不知道之前的事她到底知道多少,只能友好地微笑。
好在水璇大概也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奇怪,寒暄了两句就把刘一带走了。
我保持嗓子干净的计划终于有了效果,两首歌都发挥得异常完美。我目光扫过台下,看到坐在第一排正中间 C 位的那位白发女士一脸满意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大概是成功了。
果然,我刚回到座位上,就看到经纪人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归雪啊,你太棒了!你知道刚才 xx 的首席设计师对你赞不绝口,还打算和你进行后续合作吗?」
xx 是一个鼎鼎有名的奢侈品品牌。
我眼皮一跳:「现在知道了——思思姐,有吃的吗?我一天没吃饭,快饿晕了。」
经纪人:「……」
我连啃了三个牛角包,吃了两盘水果后,时尚晚宴终于结束了。
因为留到最后才走,我竟然意外在门外的停车场碰上了赵青川。
他看到我,眼睛亮了亮,却又很快黯淡下来:「……贺归雪。」
面对赵青川的时候,我的心情同样很复杂。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他受原剧情的影响,即便对我有过短暂的错觉,也迟早会被掰回去继续喜欢水璇。但他竟然就真的把一颗真心落在了我身上,再也没有回到原文剧情的轨道里去。
只是我终究不能回应他。
只好礼貌地客套:「赵先生,刚才怎么一直没见你?」
赵青川眼中划过一丝黯淡,但很快微笑道:「我坐在角落的位置,可能你没注意到吧。」
我一时缄默。
之前那件事几乎彻底毁掉了赵青川的流量之路,于是他被逼着走上了另一条路——成为真正的演员。因为并非科班出身,这条路他走得磕磕绊绊,一点都不顺利。
因为磨演技,身上天天都带着伤,而由于长期没有曝光,粉丝都跑得七七八八了。
到最后,还留在赵青川身边带着他,努力帮他接剧本的,竟然只剩下静姐了。
几个月前我看电影的时候,在角落里发现了赵青川出演的角色。戏份极少,两个小时的片子,他满打满算也就出现了十分钟,扮相土气,完全符合角色定位,但演技竟然已经和过去天差地别。
以至于我差点没认出那是赵青川。
其实我倒觉得,对赵青川来说,与过去那些光鲜亮丽但脆弱虚无的东西割裂开来,然后走上一条艰难但可靠的路,虽然会痛苦,但未必不是件好事。
更何况,他既然曾经享受过父母、家境带来的红利,如今为此付出代价,也算理所当然。
他目光扫到我无名指的婚戒上,嘴唇翕动了几下,到底有些艰难地扯了个笑出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还要进剧组。如果……如果你再有演唱会的话,我会去看的。」
赵青川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清瘦高挑的背影,内心万分复杂,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夜深风冷,我裹紧外套,回到车里,沈琅发来了消息:「大明星,您的夜宵准备好了,速速回家享用。」
我捧着手机,笑出声来。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我穿着一袭宽大厚重的素白衣袍,走上高高的台阶。
夜空繁星如斗,身后传来湿润的青草香气。
这是个好像祭坛一样的高台,我走上去,转过身。下方荒芜草原,万民跪伏,声音如雷鸣阵响:「公主大义。」
凛冽的风卷过,一片荒芜里,唯有沈琅站直了身子,仰头凝视着高台上的我。
他的声音被荒原的风裹挟着,凛凛送入我耳中。
「我会永远挡在你前面。」
大风卷云,草叶簌簌,千万人中,我只看向他归处。
1
在我的世界里,「朋友」其实是一个模糊的、不太清晰的概念。
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青川哥哥,因为长得好看,他从小到大都特别受欢迎,是人群里最耀眼的存在。但他对待别人十分冷淡,只有我是唯一的例外。
青川哥哥家境比我好出许多,因此他会带昂贵的巧克力和甜点给我吃,也会买漂亮的裙子给我。
后来母亲嫁给了齐叔叔,我又因此认识了哥哥。
他比我大好几岁,人却很温柔,我到齐家的第一天,他就牵着我的手,把我拉到了新布置的房间里:「小璇,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不要怕,哥哥会保护你的,以后没人会再欺负你。」
其实我有点不解,因为青川哥哥一直在保护我,从来没什么人欺负我。
但母亲跟我说,没事的,小璇,哥哥们都是因为爱你,多一个人保护你不好吗?
我也觉得挺好的,所以即便青川哥哥和哥哥对除我之外的很多女孩子,都有种莫名的轻蔑和高傲,我也没放在心上。
后来我认识了小一,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哥哥们一样,会无条件地保护和偏爱我。
但是小一喜欢上了哥哥。
我一开始并没有看出来,还是哥哥跟我说的,他的语气很是轻蔑:「我怎么会喜欢上她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小璇和她是朋友,我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我本来觉得小一有一点可怜,但某天早上,她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我给她带早餐,她说:「我不吃油炸食品,减肥。」
上了慕容翎的车之后,她好像生气了,在我耳边骂了一句脏话。
我惊诧万分:这还是那个对我百依百顺的刘一吗?
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我越发清楚地意识到,她已经与过去截然不同了。这种变化来势汹汹,又猝不及防,但我很失落,因为不管怎么说,小一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所以我不肯死心,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去找她。但她对我异常冷淡,反而和苏云旖越发亲密。
拍戏时苏云旖打了我一耳光,她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担心地望着苏云旖。
那一瞬间,我心里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这个人,真的是我的好朋友刘一吗?
2
我很早就喜欢上了慕容翎,而且他好像也喜欢我。那天我在开机宴上喝醉后,是他把我带走,抱回了自己家。
我在慕容翎家的别墅里醒来时,有些惊慌失措。
床边的慕容翎看到我这样,眼中划过一丝温柔:「没事,我什么都没有对你做。」
因为这件事,我一直以为他本性温柔。然而,我当着他的面接了青川哥哥打来的电话后,慕容翎的神情忽然就变了。
他欺身将我按在大床上,冷声道:「当着我的面,你和别的男人打情骂俏?」
欲加之罪令我张口结舌,隐隐觉得不对。然而后来,他变本加厉,甚至在片场拍戏的空隙,他把我堵在巷子角落的位置,强行堵住了我的嘴唇。
我拼尽全力推开他,转头看到小一就站在巷口,一脸兴致盎然的表情。
我没抱什么希望地向她求救,没想到她真的走了过来,三言两语就说走了慕容翎。
她跟我说:「就算你喜欢他,但他做出了冒犯的举止,你依旧有阻止他的资格。」
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火光从我脑海中擦过,一下子把我沉寂已久的某个东西点亮了。
那时候,我尚且不知道那是什么。
只是清楚地意识到,即便她可能不是小一了,但却成为了比小一更耀眼的存在。
不过……真正的小一,去了哪里呢?
真正令我确定了这个推测的,是她带我去酒吧的那一次。她在台上跟乐队一起演出,弹着吉他,目光坚定又闪耀。
而小一是不会弹吉他的。
她甚至乐感薄弱到唱儿歌都跑调。
但我却不知道怎么称呼她。
慕容翎强行把我拽走的时候,我拼命回头看她,发现她留在原地,虽然眼神有一点惧意,但唇角却挂着一丝嘲讽的笑。
不知道为什么,我被那点嘲讽刺痛了。
我终于在半路上拼命甩开了慕容翎的手,和他大吵一架后,他甩下几句狠话,把我推下车,绝尘而去。我站在路边打车,心急如焚时,哥哥却突然开车路过。
上了车,我跟他简述了刚才酒吧里发生的事,我说我要回去救小一。
他却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小璇,我看你是被她骗了吧?」
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小一是为了救我,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哥哥好像被我的话伤到,冷哼一声,到底还是开车带我回去了。
然而我们进去时,酒吧里气氛如常,小一不见了,刚才那几个为难我们的混混也不见了。
哥哥在我身边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不屑:「我就说吧,小璇,说不定她和那几个人根本就是一伙的。」
我觉得不是这样,可又找不出什么话反驳他,直到第二天在热搜上看到苏云旖的事,我忙不迭地把消息发给哥哥,想要证明小一的清白。
他却说:「你以为那个苏云旖就是什么好人吗?小璇,离她们远一点,你这么单纯善良,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不管是哥哥、青川哥哥还是慕容翎,他们好像都特别看不惯小一和苏云旖。
但莫名地,我对她们却很向往。
那天的慈善晚宴上,她们并肩站在舞台上,口齿清晰,思路不乱,话筒和扩音器被握在她们手中,好像出鞘的利剑。
我忽然明白了,那天我脑海中被点亮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想成为这样的人。
3
她为了救我,掉下悬崖。
我说不出来那一瞬间心里的想法,只觉得指尖发麻,心头骤痛,看着面前的齐天琛时,心中跳脱出鲜明的恨意。
她实在教会了我太多东西,让我从过去的灵魂里剥离出来,脱胎换骨。而我竟然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
她叫贺归雪。
贺归雪走了,真正的小一回来了。
她全心全意记挂着我,我却已经从贺归雪那里学到,从一段友情中相互扶持,成为更好的自己,是比单纯为对方付出,或者享受对方的付出,更为重要的事。
君子之交淡如水,又如水流连绵不绝。
我帮她安排好了善后的一切,然后和慕容翎一起去牢里看了齐天琛。
因为之前的囚禁,慕容翎恨死了他,想尽一切办法让齐天琛被判了十多年。齐叔叔因此暴怒,吵嚷着和我母亲离了婚,母亲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求我放齐天琛一马。
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心软,只是凝视着她的眼睛:「他做错了事,知法犯法,就该付出代价。」
母亲一边揪着我的袖口一边哭诉:「有谁出事了吗?你不是就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就连你那个朋友也出院了!谁也没伤着没碰着,你怎么就不能善良一点,小璇,那是你哥哥!」
我无言以对,只能甩开她的袖子,走了。
该怎么说呢?难道要我告诉她,的确,我和小一都是安全的,可是有个叫贺归雪的鲜艳又热烈的女孩,被他害得再也回不来了?
齐天琛出来的时候,穿着囚服,看我的眼神里透着痴迷。
他说:「小璇,没想到你心里还记挂着我。」
我冷冷地说:「你错了,我来看你,只是为了通知你一声,小一现在好好地活着,我妈也已经和你爸离婚,我和你不是兄妹,以后再无瓜葛。齐天琛,你就待在里面,好好地反思自己的行为吧。」
「反思?」他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笑起来,「我为什么要反思?不是兄妹,那正好,等我出来,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追求你了。」
「小璇,你不知道吧?其实从你十二岁第一次到我家的时候,我就从来没拿你当过我的妹妹。你的内衣和裙子,每一件我都亲手摸过。你睡过的枕头和被子,你不在的时候,我也会躺在上面,闭上眼睛想着你的脸……小璇,你是我看上的女人……」
我浑身恶寒,忍不住骂道:「你脑子有病吧?!」
齐天琛愕然地看着我。
其实骂人的话,我几乎都是从贺归雪那里学来的,她伶牙俐齿,常常怼得人哑口无言。有时候我看了,也觉得非常羡慕,就偷偷在心里学了一点儿。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很伟大,很深情?可是别人听了只会觉得你脑子不正常好吗?齐天琛,你是不是童年有过什么阴影,受过什么心理创伤,我十二岁的时候你就对着我想那种事情,你是什么狗东西,别是生殖器成了精吧?……」
我骂得酣畅淋漓,终于把内心的一口恶气抒发了出去。
齐天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忽然扑过来,用力地拍着玻璃,大声嘶吼:「你不是小璇,你是谁!小璇是我的女人,是我妹妹,她不可能对我这么说话!你把我的小璇还回来……」
声嘶力竭,然后就被狱警电晕了。
4
出去的时候,慕容翎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小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骂得太粗鲁了?」
他摇摇头,笑起来:「不,我只是觉得你这样非常可爱。」
我也笑,然后让他把车开去了那家咖啡馆。
因为沈琅昨天联系我,说贺归雪回来了。
一直以来,我都很想见她一面。
就这样坐在她对面,看着真实的她,一起喝一杯酒,或者一杯茶,然后告诉她,是她改变了我的人生。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1
我非常讨厌她。
从小璇一开始跟我说,她试镜打算带上一个朋友一起,我就直觉,这人不是善茬。
果然如此,我跟小璇说着话,她就不耐烦地在旁边踱步。小璇一喊,她立刻就过来质问我们。
笑话,我和小璇聊什么,用得着她管!
我当着她的面给导演打电话,原本想看到她的佩服,没想到她望着我,眼睛里的嘲弄之色更深了。在小璇的请求下,我好心开车送她去面试,她非但不领情,还又把我骂了一顿。
我觉得她看不起我,可是我又骂不过她,于是就更讨厌她了。
小璇说,刘一是她最好的朋友,让我不要总是为难她。
太过分了,哪里是我为难她,明明是她为难我!
我眼睁睁看着小璇喝醉后被慕容翎带走,心里憋着一股气,原本想着把刘一送回家,我就去找慕容翎好好理论一下。没想到刘一居然一点也不消停,半道上忽然说苏云旖一定遇到了危险,让我开回去救她。
因为苏云旖抢了小璇的女一号,害得我与她对手戏少了大半,何况我早就听说,苏云旖上位,全靠数云科技的郭少给她递资源。就这么一个不堪的女人,说不定根本就是她自愿的,有什么救她的必要吗?
万万没想到,刘一居然给了我一巴掌,还骂了我一顿。
在她冷冰冰又威严的眼神注视下,我竟然有一丝莫名的心虚,只能把车开了回去。
我没想到苏云旖这么野,不但逃出来,还拿烟灰缸把人砸晕了。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如果我不帮忙,苏云旖砸伤投资人,又把数云那个姓郭的得罪了,她必死无疑。
但刘一孤注一掷的决绝眼神,让我莫名其妙地替苏云旖顶下了这口锅。
静姐帮我处理过很多事了,这次的事情比起之前,都算不了什么大事。
我对刘一胡编乱造的能力感到由衷佩服,也懒得纠正她的说法,倒是忍不住在心里想:我都帮了她们这样一个天大的忙,她们会不会对我态度好一点。
然而并没有。
不但没有,刘一还帮着苏云旖逼我跳下了水。
太过分了!如果不是苏云旖借着拍戏的名义打小璇,我怎么会报复回去!
这两个自私又恶毒的女人,我发誓绝对不会再帮她们一次。
所以,当静姐找到我,说是有人要曝光苏云旖的黑料,要不要我们也插一手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要。」
后来无数次,我回想起这一天,都会忍不住想。
假如我没有同意、没有把苏云旖那所谓的「黑料」放出去,让她承受了那么多莫须有的攻击。
是不是,我还有走进刘一那个世界的可能?
但人生没有如果。
这件事,彻底摧毁了我和刘一之间本来就微不可查的友情。
——或者,只是我一厢情愿地认为,因为她和小璇是朋友,所以我和她之间,应该也还有那么一点微薄的友情。
她站在台上,镇定自若地陈述一切,哪怕静姐已经及时联系后台切断了她手里的麦,但她居然还留有后手。而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我时,我只能僵坐在原地,冷冰冰地看着她,心头却一片荒芜。
我想我应该是恨她的。
她那一番直白的话,几乎完全摧毁了我苦心营造出来的形象,我甚至好像听到了对家在我身后不屑的嗤笑声。
可是她站在那里,又那么耀眼夺目。
好像我这一生,从未见过这样的光。
2
回去后,静姐让我给刘一打电话,开着录音,套一些话出来。没想到刘一十分聪明,压根儿就不上套,反而又把我骂了一顿,挂了电话。
静姐气得要命,一力降十会,刘一和苏云旖这样站在台上的反击,比任何暗中耍的手段都有效。
但除了她们,圈子里根本没人会做这种事,摆在明面上的得罪,疯了不成?
但我没想到,她们疯得比我想的更厉害。
苏云旖,居然要送刘一来参加选秀?还是我做评委的这一档节目?她们就不怕我针对刘一吗?
更要命的是,苏云旖居然拿出合同,去把之前欠下的税款补齐了,还交了罚款。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谁?
刘一比我想象得更厉害,她上来就唱了一首自己写的歌,我从来都不知道她还会写歌,还写得那么好!
我按照计划,假装和她从小就认识,一方面是为了不让其他人过度针对小璇,另一方面……
我其实不太想承认,我怕她有危险。
苏云旖这件事,已经闹得越来越大,山雨欲来风满楼,那些妄图瞒天过海的人,已经越来越坐不住了。我能护得住在节目里待着的刘一,却根本管不了苏云旖。
那天早上,我听说同华已经找上了苏云旖,原本想把这件事告诉刘一,然而看到她坐在教室角落,专心致志地写歌,忽然就什么都不忍心说了。
她是天生的音乐家,绝世的歌者,我很想看到她站在舞台上,心无旁骛演唱时闪闪发光的模样。
然而事情还是被她发现了。
我怎么会忘了呢?那一首又一首出色的歌都是从她手下写出来的,唱的也正是她熠熠生辉的灵魂。这样的刘一,既然知道了苏云旖有难,怎么可能不去救?
可我还是没料到,苏云旖会死在那里。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仓库的火海已经连了天。比赛结束,我和小璇甚至顾不得赛后采访,就拼命开车赶到了那里,正好碰上哭得声嘶力竭的刘一被郭明威从火场里拽出来,然后昏迷过去。
我突然心如刀绞。
郭明威把刘一救出来,正要再往里面冲,仓库忽然整个塌了下来。
他身体僵在原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倒塌的烈焰废墟。我顿时愣住,因为我竟然找不出合适的词语去形容他那一刻的眼神。
就好像支撑着摇摇欲坠的他的最后一根骨头,也被猛然抽离出来。
3
后来,我跟小璇去医院里看望刘一。
她一直恍惚着,人也沉默了很多,只有在苏云旖的葬礼上,牙尖嘴利地回怼记者时,还能看到一些从前的影子。
就好像苏云旖的死,把那个鲜活热烈的她,也一并带走了。
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她和苏云旖之间的感情,会莫名其妙就变得那么深厚。
直到那个叫沈琅的男人出现。
他出现得很突兀,毫无征兆,可刘一对他格外亲昵,就好像两个人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我曾经私下问过小璇,这个人真的是你们的学长吗?
小璇说,是。
真的是这样吗?那为什么很多时候,我看着他和刘一打闹或者交谈时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苏云旖?
家里的变故来得猝不及防,等我知道的时候,爸妈已经没了。
他们走,也是背负着罪名和骂名走的。一夜之间,大厦倾倒,没有家里撑着之后,静姐根本护不住我。
我变卖了他们留给我的,和之前我自己买下的所有财产,还清了一大半债务。剩下的钱还不上,是小璇帮了我。她告诉我,这些钱里,有刘一的一百万,是她卖专辑后分到的所有钱。
我再也按捺不住内心涌动的情愫,去跟她表白。可是她说,她喜欢的人是沈琅,她对待我的态度虽然不像以前那么恶劣,但客气又疏离,就好像我只是个可怜的陌生人,而她不过是因为同情我,才借给我这样一笔钱。
她还问我:「你喜欢的人不应该是水璇吗?」
是。
我是该喜欢小璇的,从那么小的时候起,我就跟她一起长大,她漂亮、善良、有灵气,我是应该喜欢她的。甚至每天早上我醒来,好像脑中都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逼迫我忘掉对刘一那些从不起眼到波澜壮阔的情感。
——你应该喜欢小璇才对。
可是我没法骗自己。
我喜欢她,因为她闪光、迷人、复杂、鲜活,因为她的存在,让我意识到了自己从前的卑劣,一点一点扭转了过来。
可即便这样,她仍然觉得,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只能同她告别。
一直到很久之后,得知刘一坠崖的消息,我匆匆赶去医院,看着那双陌生的眼睛,才恍然惊觉。
为什么小璇从来没提过她会音乐,她却能写出这么多好听的歌?
为什么沈琅才刚回国,就和她亲密无间?
为什么沈琅看向她的眼神,时常和从前的苏云旖一模一样?
原来她叫贺归雪。
原来我从来就没有踏进过她的世界里。
过了很久,我还是偶尔会在一些场合碰到她,却根本说不上几句话。
那股力量来自四面八方,仍然在不断地板正我的思想,好像非要逼着我承认,我喜欢的人不是她,而是小璇。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想到小璇,心里只有一片平静,温情脉脉。
唯有思及贺归雪时,时时波澜壮阔。
有一次,我接到一个书生角色,他在剧本里对着惊鸿一瞥的小姐念:「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金风玉露啊。
我抵抗住整个世界的力量,喜欢了一个不可能喜欢我的人。
她明艳美丽,冷酷无情,翻脸不认人,她是淤泥里长出的花,落入凡间光芒残存的星星,玫瑰带着毒,明珠蒙了尘。
但我爱她。
——郭少
1
我想了很久,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苏云旖的。
不是她的脸,是她伤痕累累但光芒流淌的灵魂。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狐朋狗友段锡鸿的引荐。他说有人带来了一批新的女孩,都是今年刚进圈子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让我跟着去挑挑。
说这话时他冲我挤眉弄眼,语气意味深长:「听说有个极品……但不好到手。」
我抽着烟,嗤之以鼻,一群做着大红大紫演员梦的小女孩,能有多不好到手?
怕是给她投资一部小网剧,再塞两个小代言,就想干什么都行。
因为我和郭明轩之间解不开的死仇,他三番五次刁难我,可每一次,父亲都会无条件地偏心他。在父亲心里,郭明轩聪明、敏锐、手段雷霆;而我纨绔、不学无术、难堪大用。
既然如此,那我就玩给他看。
我和段锡鸿进门的时候,偌大包厢里灯光暧昧,我几乎一眼就看到了苏云旖。
她站在一群女孩里,是最出挑的那个,皮肤白得像雪,脸颊尚有浅色淤青,眼底是锋利又狠绝的凛凛神色,但被一层又一层温驯的表象遮盖起来,好像笼着一层江南朦胧的烟雨雾气。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身边滚滚红尘,万物嘈杂,通通化作虚妄。
我转头对段锡鸿说:「我选这个。」
「我就选她了。」
苏云旖很聪明,也很大胆。她坐在我身边,笑着问我既然选了她,究竟能给她什么东西。她的笑容恰到好处,不淡漠敷衍,也并不让人觉得谄媚,落在我手腕的力道也轻轻巧巧,猫抓一样地勾人心。
我就这样栽了进去。
或者我必须承认,从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了这个复杂又熠熠生辉的灵魂,可她太过出挑的外表,竟然让我忽略了这一点。
我给她资源,安排剧本和代言,嘱咐朋友给她开绿灯,让人不要为难她。段锡鸿后来见到我,挤眉弄眼地问我:「郭少,你砸了这么多钱,滋味应该很不错吧?」
除了我和她,没人知道,我们之间最亲密的接触,不过是初见那天她落在我腕上柔软的手指。
不是不能强行得手的,有那么几次,她一脸惶恐地来跟我求助时,收起了她的聪明和防备,柔软又倔强地站在我面前,好像任人宰割一样,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脖颈。
我可以扑上去咬断她的尊严和骄傲,或者剥掉她穿得松松垮垮的衣服——这大概率是她的经纪人教给她的手段,拙劣但确实有效。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欲望在内心咆哮着汹涌上来,然而那句「你今晚就留下吧」滑到嘴边,出口时却变成了:「知道了,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不想摘下这朵花,我想让她扎根在野草蔓生的地方,肆无忌惮地生长。苏云旖是天生的演员,只要站在镜头前,眉眼间就有挡不住的灵气。
她绽放时惊人的美,不该只有我能欣赏。
从尘埃和泥泞里匍匐着生长起来的野玫瑰,当然不可能不带刺。我听人说了,苏云旖不是好性儿的姑娘,她越爬越高,性子也越来越飞扬跋扈,谁惹了她一点不高兴,她就要十倍百倍地报复回去。
这些事情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因此每次听完,我只是不在意地笑笑。
直到有人告诉我,她当着记者和媒体的面,公开向慕容翎表白了。
2
我又惊又怒,几乎是立刻就联系了苏云旖,勒令她晚上来我这里一趟。
她却头一次冷淡地拒绝了我:「明天要去外地拍戏,等我回来再说吧。」
「苏云旖。」我的理智几乎快被愤怒吞没,口不择言道,「你别忘了你是谁捧上去的!你有什么喜欢别人的资格?只要我不高兴,你就得像狗一样跪在我脚边求我,知不知道?」
我气坏了,我胡说八道。
一直以来,哪里是她来求我。
她同我虚与委蛇,其实心里瞧不上我,觉得我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富二代。
她生长在人间,是悬崖峭壁上一寸一寸开出来的花,是我站在地狱里,仰头看着她。
苏云旖挂了我的电话。
那是我和她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
后来我被郭明轩陷害,被父亲责骂,伤心愤怒之下,听说苏云旖回来了,还去参加了新剧本的试镜。
原来没有我,她一样可以走得很好。
她早就不需要我了。
气急败坏之下,我彻底失去理智,开车去了她家,差点用了强。
可是她一个过肩摔把我撂倒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满是冷漠与不耐烦。
在汹涌而上的剧痛里,有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在心底对我说:你永远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