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缘字诀:眼前人是心上月》
我曾追逐裴衡两世,却未换得他一次怜惜。
我累了,不想追了。
他却一脸怒气,将我困在怀里:「怎么,又看上别人了?」
我挑眉笑得嘲讽:「是啊。」
1
要说真爱,青梅竹马之爱往往比天降让人心动。
可是竹马抵不过天降,仿佛也成了真理。
我在大周,父母早亡,养在生母好友的身边,记事起我就唤她娘,我由娘教养长大。
我的目标便是娘的儿子,我与他青梅竹马十几载,从五岁开始,我便跟在他身后。
我不喜欢喊他兄长,只唤他阿衡。
我想着,一定要让他也喜欢上我,这可关乎我能不能早日回现代。
大周女娘们多是端庄贤淑的主,我若是用现代那一套,必定会被世人认为是灵异。
我静静学着古人的风格说话做事,恪守女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习着这个时代女子该会的琴棋书画。
偶尔会用一点小聪明引起裴衡的注意,他总是淡淡点头。
可能他并不喜欢我,第一世我成了他的妾。有人上门为他说亲,娘也为我相看了别的人家,我不信他不喜欢我。
所以,我对他下了药。他明明想要靠近我,却又艰难地隐忍着。
最后东窗事发,我和裴衡跪在祠堂里,娘已经泣不成声:「若兰,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教养好孩子们。」
若兰,是这个身体的亲生母亲。
娘哭得绝望,转头又狠狠扇了裴衡一巴掌,我扑过去求情:「娘,别打阿衡,是我对他下了药。」
娘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娘,我一直都喜欢阿衡,我不想嫁给别人,常乐也想正大光明地叫你一声娘。」我扑进娘怀里哭得可怜。
娘一脸心疼摸着我的头,她妥协了,婉拒了给裴衡说亲的王夫人。
就在我以为,我很快就可以回家的时候,裴衡一盆冷水扣了下来。
他说,不会娶我,态度坚决,看着我的眼满是厌恶。
爹和娘气不过又打了他,他受着,终是不肯点头。
「爹娘,是女儿不孝,做了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女儿愿意受沉塘之刑。」
我只能假意用死逼他们,裴衡诧异地抬头看我,一瞬又恢复了原样。娘急了,要对他动家法。
我挡在裴衡面前:「娘,除了阿衡我谁都不嫁,常乐不求正妻,常乐愿意为妾!永远都不离开裴府后院。」
这话一出口,我明显感受到了裴衡身上一震,可看向我的眼神满是冰冷。但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三日后,裴府养女成了裴家独子的妾室。娘搂着我说我糊涂。
我不糊涂啊,我跟着裴衡十年,基础感情还是有的。若是嫁给别人,很难变成真爱。
退一步说,即便变成真爱,我要用多久?再用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或许都不会有爱,是要真爱才可以送我回去。
这些年跟在裴衡身后,我扮演着一个爱慕他的女娘,可这假戏做多了就成了真的,我确实很喜欢裴衡。
可我嫁给裴衡三年,他都再未正眼看过我,想是心中还在怨我。
晚膳时,他说起了尚书的嫡女云舒,那是个在京城出了名的贤良淑德之典范。
他要娶正妻了,十三年,我都没能让他喜欢上我。
爹娘也是高兴的,但当着我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
「恭喜爹娘,恭喜夫君。」我站起来俯身行礼。
我心中痛极,却还是笑盈盈恭喜他。
娘拉过我的手安慰着,来日诞下孩儿,便抬我为平妻。
我抬眼看裴衡,他没有任何表情。
我不会有孩儿的,成婚三年裴衡都不对我笑了。
从前我跟在他身后,他对我很好,好到我以为他也喜欢我。
晚上,背对背躺着,我再一次鼓起勇气靠近他,我伏在他身上,主动献吻。
他分明有一瞬也动了情,回抱搂紧我。下一瞬却又将我推开,一脸厌恶地起身去了书房。
「裴衡,你当真不喜欢我!」我叫住他,他离开的背影在门前停顿了片刻,终是跨出了门。
丢下我一人,我就那样坐到了天明。
次日晚,在他睡熟后,我又悄悄向他靠近,却听到他在呢喃「云舒」两个字。
那一刻,我明白了,他从来都没有喜欢我,是我自作多情。
我翻身睡下。
三月后,他与尚书嫡女拜堂时,我点燃烛火自焚于室。我想我是回不去现代了,但往后的几十年看他与别人恩爱,我做不到。
裴衡,此生我就扰你到这里了。
2
可没想到的是,再次睁眼我又回到了十五岁,我还是裴府养女,还没有给裴衡做妾。
那仿佛是一场梦,梦的最后我看到了裴衡身着喜服,在与他的新妇饮合卺酒。
我最怕疼了,点燃烛火前我服了药,钉死了门窗,大火还没烧到我,我便已经死了吧。
我本想着,化成灰干干净净地走。却不想又回来了。
可现下有件棘手的事,我又回到了给裴衡下药的那一晚,紫苑已经端着参汤进来了。
而我手里此刻正攥着那瓶让我堕入地狱的药。
「姑娘,咱们趁热给公子送过去吧。」
我坐在榻上,想起前世我送汤过去。裴衡抬眼看我,眼中一瞬满是温柔,他那时定然以为我是敬重兄长才给他熬汤。
可他饮下不出一刻钟,便燥热不耐,猛地抬头看向我,眼中不加掩饰的厌恶。
我心中暗暗给自己鼓气:「勇敢一点,今夜过后,就可以回家了。」
我过去一把抱住他,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滚烫的气息。
我有些害怕,毕竟这么多年恪守成规已成了习惯。
在碰到他的那一刻,我被甩在了榻上,我害怕地闭了眼。
他没有像想象中一样欺身上来,而是离得我很远,厉声制止我靠近。
可我必须过去,我相信他是喜欢我的。只要待会儿他也动情了,我便可以回家了。
我走向他,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上去,他这次没有推开我,仿佛自己已不受控制,他逐渐接受了我。
下一刻我脖颈处一疼,便没了知觉,再醒时正遇上娘开门进来。
看着昏迷中的裴衡和刚醒来的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猛地向后退了两步被李嬷嬷扶住才站稳。
再往后我便成了他的妾,看他喜欢上别人,看他娶妻。
从来到这个世界,我便坚信自己是要回去的。我告诉自己只是在做戏,我妈还在家等着我。
那时我还怕自己真的走了,再也见不到裴衡。
只是两次重生,我便怀疑,我陷入了循环里。
因为除了为妾那一世,我还有一世。
那算我的第二世,我没有给裴衡下药。却在书房与他大吵一架,年后,他便禀明爹娘要娶我为妻。
那次我以为他是真的喜欢我了,却不想娶我的第二日便从青楼里接出一位,那女子与我相似的眉眼。
给了我当头一棒,把我从幻想中打醒,这便是他羞辱我的方式。
他那一世官途顺风顺水,一路高升,年纪轻轻便是正三品大员。
爹怕娘气坏身子,管不住他索性搬去了江南。
而我那世没有寻死觅活,就那样与他僵持着。
那次我本想去缘福庵上香,裴衡的小妾也要去,话都没说就钻进了我的马车。
只是半路遇上劫匪,上演了一出二选一的戏码,裴衡赶来时周身愤怒掩盖不住。
那劫匪头目显然是个不怕死的,不要钱财不要命,就要裴衡选一个活。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劫匪是多厌世呢?持刀的手微微抖动,看着小妾给劫匪使眼色,我便明白这只是小妾的计划。
她要裴衡做选择,真有意思。裴衡看着我不说话,劫匪急了,说要杀一个。
小妾突然开口:「裴郎,我有了身孕。」
我惊愕地看着小妾,又看向裴衡,在我心中活了两世的温润公子,在那一刻彻底破灭。
「你既厌恶我,又为何要娶我!」我有些绝望,朝裴衡喊出那句积压已久的话。
裴衡往前一步,仿佛要对我解释什么。突然远处飞来一只冷箭,刺穿了劫匪。
惊恐之余,只听小妾尖叫一声,向前跑去,跑前还不忘推我一把。
我还没从劫匪死亡的惊恐中回过神,便掉下了悬崖。
失重感让我猛地惊醒,两世的记忆冲入脑海。
我又回来了,看着这熟悉的场景。
我知道我在这个世界循环,如果还找不到真爱,我永远也回不去。
两世,我都会在送汤那个转折点上与他决裂。
所以,这次我就待在我的闺阁,哪儿也不去,好好睡一觉。
3
「紫苑,我突觉不适,今日想先休息,那汤你喝了吧。」我捂着肚子,蹙起眉头表现出不适。
紫苑忙放下食盒,服侍我躺下。
「姑娘可要请大夫?」
「不必。」
我让紫苑去娘的院子告假,说今日晚膳就不过去了。
躺在床上,回想着前面两次循环的种种。不管我如何做裴衡都不会喜欢我,那我便也乖乖地,不去招惹他。
没有我的打扰,他定会是姻缘美满。
可我何时才能遇到真爱,才能回家,妈宝女想家了,无数个日夜都想……
没有昨夜的见面果然一切都安然无恙,早膳时碰上,我也如往常般。
只是今日的裴衡有些奇怪,用饭时老盯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别扭,抬头问他:「兄长,我脸上有东西吗?」
「乐儿平日里不是都唤阿衡吗?今日怎的破天荒喊起了兄长。」娘打趣地问我。
「是该唤兄长的,来日兄长娶了嫂嫂,叫阿衡不合适,早日改过来也好。」我像个世家小姐般温声回话。
裴衡却在此时冷哼一声,我低头用饭没管他。
期间再无话,饭后我带着紫苑上了街,我想出去转转买点小玩意。
大街上突然冲出一个散着头发的姑娘,我戴着兜帽,险些被她撞倒。
身后追赶她的人是一群壮汉,来到我面前凶神恶煞般:「这是牙行的逃奴,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本来今日就心烦,一出门还遇上这事。我就要管,就当做好事去去霉运。
「是吗?那她我要了。」我去牙行买下了她的身契,待收拾好出来才发现是男的。
那时戴着兜帽看不太清,我方才还在想怎么会有如此高的女娘。
他很瘦,皮肤白皙,才让我错认成了女子,果然好看的人男女不分。
本想带他回府的,也只能放他离开了。
出了牙行,我问他:「叫什么名字?」
「没有。」
「那便冠我之姓,就叫常生吧。身契给你,日后做个良民,好好生活。」我把身契递到常生面前。
「多谢,常生愿跟着小姐报恩。」常生拒了身契,态度诚恳。
我:「噗,那好。为期三月,到时你便自己做主吧。」
就这样,我带着常生回了府。
刚进门便碰到了裴衡,他看我带着男人回来,脸色难看。
我欠身行礼:「兄长。」
抬腿便要走,裴衡突然一把拉住我,言语表现怒气:「成何体统,带着一个男人回来。」
「兄长误会了,方才上街我差点被马车撞倒,是常生救了我。以后他就是我的侍卫了,时时护我周全。」我对上他的眼,脑中闪过之前的种种。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以前性情温和,这循环的两世性情也略有改变。
看我在审视他,裴衡一脸不自然,松开我出了门。
我把常生安排去了前院,与家丁护卫住在一起,出门再让他跟着。
晚膳前,娘传我去她房里闲聊:「乐儿长大了,再过几个月便要及笄了,到时娘为你好好办一场及笄宴。」
娘摸着我的头,满眼慈爱,可我却在她眼里找不到安全感。
娘一直想要我嫁给三皇子为侧妃,一个孤女嫁给皇子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当今皇帝年老,裴家一开始站错了队,若不是裴衡后来在朝中还有用,裴家怕是要遭殃。
「乐儿,可有中意的人?」娘拉着我的手,温柔地看着我。
「娘,女儿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嫁得一心人,就如您和爹一样。」
话出口,娘眼中有了愧疚之色。
4
花灯节时,遇上了云舒,她看上了一个小兔子花灯。可那明明是我先拿到的,裴衡说让我大方一些,让给云舒。
我本想争论一番的,可突然就懒得多说,我把花灯给了云舒。
裴衡看了我一眼,与云舒并肩向前走着。他们俩其实很相配,站在一起郎才女貌。
在那轮回里是我的固执毁了好多人的幸福。折腾两世,我有些麻木,不知该如何与他们相处。
我在这个世界,很孤独,每每万家灯火我都会想家。
眼眶发酸,掉下一颗咸豆子。余光里瞥见有人在看我,再回头时发现常生手里提着一个兔儿灯向我走来。
与他对视,他有一双温柔的眸子,对着我微微一笑。
「兔儿灯。」他把兔儿灯递到我面前。
「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出门跟着,时时护你周全。」
说完,他又从身后拿出两只面具,一只给了我,一只自己戴上。
他说:「想哭便哭吧,戴着面具没人可以看到。」
我接过戴上:「多谢。」
拿着兔儿灯再转身时,裴衡和云舒已经走了好远,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一酸。
近水楼台、青梅竹马都是假的。
那个花灯节,我跟在裴衡身后,像年少时。我想我该消停了,暗暗放下心中两世的执念。
几日后,常生跟着我出门回来时,递给我一个兔儿形状的空心哨,说吹起哨子,他便会出现。
我以为是玩笑话,毕竟常生看着像个柔弱不能自理的病美人。
「好。」我接过哨子,回之一个微笑,转身进了院子。
当天正厅里,娘正在招待给裴衡说亲的王夫人,说的正是云尚书的嫡女云舒。
两家人都满意这桩婚事,年后便会为她们定亲。爹娘说起此事时,我也真心恭喜裴衡。
裴衡却不领情,对我冷着脸。娘见状训斥他:「乐儿给你道喜,你冷着个脸做甚,衡儿你近日为何如此反常。」
裴衡只道还有公务,便告退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畅然,他在我总是不自在。
可能我还记着轮回里的事情,面对他时心里总是毛毛的。
裴衡要定亲了,那下一个怕就是我了,难道这一世我真的要嫁去三皇子府吗?
三皇子现在看着风光,实则最后的赢家却是现在面上无权无势落魄的四皇子。
怪不得当时没人押对宝,不过裴衡私下里却与四皇子亲近些。所以前世知道娘要将我嫁进三皇子府,便第一个反对。最后不惜娶我为妻,也要反抗爹站队三皇子。爹娘被他气得不轻,却无可奈何。
爹在朝中官居四品,后来的裴家在夺嫡漩涡中摇摇欲坠。最终四皇子登基,念及裴衡在朝中得力,放过了裴家。
想来这一世,裴衡也会反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可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摸出枕头下常生给的兔儿哨,打开窗户吹了三声。
正要关窗户时,常生突然从屋顶纵身落在了窗户前:「小姐。」
「你一直在外面吗?」
「是。」
我穿了衣裳,让他带我上去看看。常生低低说了声「对不住」,一把揽上我的腰飞身跃到了房顶。
「身手如此好,当日为何会被抓去牙行。」
「大抵是命数吧。」常生看向我,如泉水般纯净的眸子,让人心头一动。
夜深人静,坐在屋顶上,城内矮屋瓦舍尽收眼底。
抬头是夜空闪着光的星辰,现代的夜空可不会如此洁净无瑕,洒落下的月光照着远处那玉宇琼楼。
常生突然开口:「站得高看得远,可以瞭望家的方向。」
「是啊。」
可是我的家在好远好远的地方,这里看不到的。
在屋顶上吹了凉风,心情舒畅不少,便让常生带我下去:「不必日日守在这儿,回屋安歇吧。」
「今晚,多谢你了。」走前我与常生道谢。
面对我的道谢,常生只道了句:「报恩。」
回屋安眠,一夜无梦。
5
为裴衡定下亲事,爹娘带着我们回乡祭祖。走水路,第一次坐船有些晕船,瘫在床上起不来。
船开了几日,逐渐适应才觉得没那么难受。有时在那船栏上吹吹海风心情也是不错的。
夜间丑时了还睡不安稳,起身去外面吹风。突然看见远处有一艘大船向着这片停船驶过来。
心里莫名有种不祥之感,转身要回去喊人,迎头撞上了裴衡。
「兄长,你瞧迎面那艘船,看着奇怪。」
「那是水匪的船。」裴衡看了我一眼,淡淡道。
「水匪?那赶快将爹娘和船里其他人喊起来。」我急忙要进船舱里,却被裴衡一把拦住。
「不必,爹娘已经送去了安全的地方。」裴衡回答得平静。
「你事先知道对不对?那船上的其他人怎么办?」我心下一惊,抓了裴衡的衣袖。
「都走了会引起其他船的猜疑。」他承认了,我不敢相信如此冷漠的话竟是从裴衡口中说出。
那船上还有京中的官眷在,就在我与裴衡说话的工夫,水匪已经登上了前面那艘官船。
官船周围突然出现许多小型船只,团团围住了官船。
此处正是三皇子所辖区域,出现了水匪,很可能造成官员家眷的受伤,最可怕的是那官船上还有秘密运送的官银。
上一世,三皇子便因在他所辖海域官银失窃受罚,罪名便是督察不力。虽是得宠的嫡子,可经此一事,皇帝便多番考察他。
最终三皇子听信谗言,发动宫变谋逆,兵败被终身监禁。
而这一世,仿若提早了好些时候。我紧紧盯着裴衡,他低眸看我,像是可以看穿我的内心。
水匪野心勃勃,不仅抢掠官船还盯上了后面的私人船舶。
「兄长,快做准备,否则水匪登船后果不堪设想。」我抓住他的衣袖,祈求他有所行动。
「别怕,过了今夜便都好了。」裴衡突然抚上我的脸,满眼柔情。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我拍开他的手与他保持距离。
裴衡看我的眼神变了,里面取而代之的是怨、恨。
我不明白他的眼神。
很快就听见前面官船里面的喊杀声,我后退几步,看着逐渐陌生的裴衡,心底微微生寒。
记忆中裴衡衡的模样与眼前人分离开来,我有些看不清脑海中他从前的模样。
我没有理他,转身要进去喊人。裴衡从身后将我禁锢在怀里,头埋在我的颈处。
我惊慌要挣脱开,却不想他用了力气,反抗无果。
「常生──」我知道常生在,我本能想唤他出来帮我。
可连着几声,常生都没有出现。
裴衡见状,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你想喊他来救你吗?可惜了,人已经解决了。」
「放开我!你把常生怎么了?你杀了他!」我不敢相信那个如谪仙般的人,何时变得如此疯魔。
「怎么,心疼了,屋顶赏月可还好?」裴衡放开了我,将我扭正直视他,满脸怒气。
从他的眼里我看到了疯狂,那不是我认识的裴衡。
「你何时变得如此疯魔,你还是我认识的裴衡吗?」
「再过几个时辰,世上便再无裴府养女,我会给你一个新身份。」裴衡看着我,面带笑意说出那句话。
可我看着,心底生出恐惧,他想要软禁我,给我另一个身份,他的目的是什么?
囚禁?还是……
心中突然有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
恐惧瞬间满上心头,我拔下头上的簪子,对准裴衡:「你别过来!」
裴衡仿佛不怕我伤他,依旧向我靠近,我扭转发簪对准自己。他停住脚步,眼神忧郁地看着我。
6
无助感涌上心头,每有危险常生都会第一个冲向我,保护我,可我却害他丢了性命。
突然有人从后面的船栏爬上来,第一句话就是:「别怕,我在。」
是常生!
我跑向常生,焦急问他:「你有没有受伤?」
「我无事。」常生浑身湿透,轻声安慰我。
无事就好,我还以为常生因为我……
同一时刻船里的人发现了水匪,纷纷起身,人群慌乱,让裴衡分了一丝神。
我现在只想逃离裴衡,他太可怕了,我抓着常生的手紧了紧。
「我带你走。」
「好。」
刚从水里上来,下一刻,常生便又带着我没入水中。裴衡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自由了。
不过我好像又把常生坑了,可除了入水,还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幸好以前被我妈推着上过几节游泳课,没有太拖常生的后腿。我听到身后裴衡在喊我的名字,我两腿蹬得更快了。
入水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再不用被困在内宅之中了。
只是十月的海水到了夜间已经有些凉了,只一会儿便有了沁凉之感。
不知游了多久,我逐渐没了力气。常生体力真好,一直拉着我,我还是拖累他了。
我在一个农舍里醒来,身上衣裳早已被人换了。
屋子里没有常生,我心中警惕起来。从门外进来一个年纪稍长的农妇。
她看我醒了,极热情地拉过我:「妹子别怕,我叫云娘,与你一起来的人在门外帮我做活呢。」
农妇带我出去,常生身着黑色粗布衣裳,撸起袖管在劈柴,白皙的手臂露在外面,还可以看清楚手臂上的青筋。
我轻轻唤他:「常生?」
常生回眸给我一个微笑,告诉我说这里是桃花村。很安全,他找不到的,让我安心。
我细瞧着周围的环境,地上仿若铺了桃花毯,现下正是果实成熟的季节,整个村子弥漫着果香和花香。仿佛入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初春的桃花已经入了酒,云娘回屋给我盛了一碗,说让我尝尝。
桃花酿酒体醇香,果香味浓郁。
我和常生暂住在云娘的家里,云娘有个可爱的女儿圆圆,正值五岁,我第一次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她这么大。
看着圆圆,我想起当年在裴府的生活,穿成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说话做事万般小心。
给裴衡下药那次,是十多年来做过唯二放纵的事,还有一次,便是跳水逃走。
第二日,我和常生便加入了他们,与他们一同摘果子、晒干果。
我打听到我和常生被海水冲上岸的地方离这里很远,且那里只有一条小河,我和常生应该是顺着支流来的。
收集好果子,需要拉去镇子上卖。我和常生住下已经是很打扰了,所以我们提出要帮大伙去镇子上卖果子。
只是每年都会有好多剩余卖不完,我和云娘商量着换个卖法。之前都是按斤卖,现在换成筐卖。
去杂货铺买来几十个大小等一的竹筐,按照筐子卖。
货郎们的摊位摆着各种东西,我们几人推着果车找地方停下。
事先和常生说好,一过去便叫卖一个筐子三十文钱,好多人听到一个筐子卖到三十文都转过头打量我们。
有的人不服气过来理论:「你们一个筐子三十文?诓人啊这是。」
「就是就是,前面杂货铺才一文钱。」
眼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气氛烘托到点了,我摆上了一个写有「一筐三十文」的牌子。
告诉大家,今日新鲜的桃子,只要不掉出筐子的,有多少算多少都是三十文钱。
大伙一听,纷纷上前买这三十文一个的框子。
半日时间,我们便把这些时日摘下的桃子都卖了个干净,后面还有没抢上人在唉声叹气。
回村后大伙都杀鸡宰鸭地感谢我和常生,酒足饭饱后,我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好惬意。
7
桃花酿好喝得紧,我靠在桃树下又喝进去一瓶。借着月色,眼神朦朦胧胧中看到常生也过来了。
他在我旁边坐下,与我闲聊。
「常生,三个月期限就要到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常生有时像个闷葫芦似的,惜字如金。
借着酒劲,我捏了常生的脸蛋:「呵呵,真白,真好看。」
话说那时候我已经在醉的边缘了,没忍住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我好想回家啊,常生你要是喜欢我就好了,就可以送我回去了……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云娘拉着我问东问西,她从不问我私人问题的。
看我有些懵,敛着笑悄悄问我:「你们是不是戏本里对抗家人出逃的小姐少爷啊,当日看你们的穿着打扮可不像什么穷苦人家的。」
「云娘,别胡说,我和常生没有。」我立马回应道。
云娘这才说出昨天夜里我喝多了桃花酿,常生红着脸抱我回来,她还以为我们是私定终身的少爷小姐。
喝酒误事从古至今都是真的,那桃花酿闻着香甜,酒劲儿还挺大,我都记不得后来我还对常生说了什么胡话。
云娘走后我正纠结要不要去找常生解释一下我昨夜的失态,常生先找上了门。
「我应下了。」常生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莫名的话。
「应下什么?」
常生没有说话,就静静看我。想起方才云娘的话,脸颊瞬间有些发烫。
「常生,昨夜我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我试探地问。
「没有。」
心下舒了口气,淑女形象还在。
桃花村的农忙结束后,我准备去雍城安置,那里虽离京城近,但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就在我去镇上打听去雍城的车马时,听到了京城来的消息:三皇子被圣上贬斥,囚禁于府内。
上一世没有囚禁这么严重,只是罚了俸禄。
那日船上定还发生了别的事,那可怕的念头又出现了,如果裴衡也记得。
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他为何性情大变,为何第一次循环里,裴家因为站错队,险些遭殃。
又为何在第二次循环里,裴衡极力阻止裴家站队,暗地里还与四皇子亲近。
还有后来三皇子被废,等后面一系列事情发生,这一世仿佛又比上一世快上许多。
看来还得从长计议,现如今桃花村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轮回两世,我发现远离裴衡我就能活得久一点,那样我还能再找找回家的办法。
再找找?
我扭头看向身旁的常生,不行,不能祸害常生。
常生正好回眸看我,一直以来常生真心待我,以命相护。
是这世间唯一为了我可以豁出性命之人,他怎会如此傻,只是一次恩情,值得他付出这么多吗?
我摆摆手说:「暂时还不能去雍城,过些时日等我们攒够了钱再出发。」
常生点头说好,我和常生又回了桃花村,云娘着急地迎上来。
「乐儿,先别去雍城了,外面最近不太平。就住在这儿陪我过个年,这家里也就我和圆圆,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我听了云娘的话住下,天气渐凉,闲暇时候就做女红拿出去卖钱,赚得的钱一半交给云娘做花销,一半存着做日后的盘缠。
边做边教云娘女红,日后她也能有除农田里的额外收入。
生辰那日,常生送了我一只亲手雕刻的兔儿簪。我问常生:「为何是只兔子?」
「花灯节你因兔儿灯被抢伤心,我以为你喜欢的。」常生挠挠头,白静的脸上染上一丝红晕。
摸着头上的簪子,突然想逗逗常生:「常生你可知这发簪是定情之物?」
本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常生突然抬头满脸认真地回答了一声:「嗯。」
这下慌张的人成了我:「常生,我日后是要回家的,我并非良人。」
常生继续坚定道:「那我便送你回家。」
「那日醉酒,你说让我喜欢你,送你回家,我应了。」
我有些心动,我想回家,不想在这里无休止地循环,可这次真的可以回家吗?
「那我们试试?」
8
后来我与常生在云娘和桃花村的祝福下,拜了堂。
红烛燃了一夜,我坐在榻上与常生描述我的家乡是什么样子,常生最后得出结论:「你的家乡真好,难怪你对那念念不忘。」
村里人帮着我们盖了一间屋子,虽说是合法夫妻了,但常生对我发乎情止乎礼。为了让我清清白白回家,一年之久,我们的床榻都会隔着一个屏风。
我渐渐习惯有常生在身边,我们一起劳作赚钱,一起经营这个带有目的组成的小家。
我们在门前新栽一棵桃树,就像我对常生的感情,在心底一天天生根发芽。只是我当时并不知晓,我只知有常生在,我便什么都不怕。
有时看着常生,我就想着如果能带他一起回去就更好了。可我自己回不回得去还是个未知数。
我和常生在桃花村的第一个年头,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三皇子反了。
如前世一样,只是提前了一年。皇帝疼爱他唯一的嫡子,却不想从小的溺爱让他盲了眼。
最终的结局就是被贬为庶人,永囚皇子府。
裴衡现在应是在朝堂崭露头角了,有了尚书岳父的相助,想来也是风生水起,这一世他定也会身居高位。
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他定也忘了我的存在。这样也好,再见面也是让对方难堪。
今日是第九十九次,我与常生盘腿坐在床上,我问他:「你爱我吗?」
「嗯。」
……
「说不定下次就可以回去了。」我积极表态,暗示自己可以的。
常生:「嗯,下次定会成功。」
常生看着我,眸中传出的柔情告诉我,他没有骗我,他真的喜欢我。
我问常生,为何会喜欢我,我们并没有太多交集。
常生说:「当日你在街上挡在众人面前护我那一刻,我便下定决心要护你一生周全。」
我:「你好傻啊。」
「噗,可我当时还将你错认成了女娘,哈哈,哈哈哈。」
常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结巴着问我:「将我错认成女,女娘?」
「是啊,这还不是归功于你这漂亮脸蛋儿,在我们那最起码是个流量密码。」
常生有些失落,低头「哦」了一声。
「好了,傻常生,我们常生还是很招我喜欢的。」
常生耳尖染上红晕,满眼温柔。
我也是被狗系统坑的,来这儿么久,它只在第一天告诉我一句:「得到真爱,即可返回现代。」后来便再未出现,只能靠我一个人打拼。
因为我在现代出了车祸,重度昏迷。想要回去,只能与系统合作。
平静的小日子没过多久,桃花村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裴衡。
他还是找来了,他要来带我走。可循环两次,我早已放下他,也不想再与他有牵扯。
「我不回去,我已成婚。过得很好,还请兄长代我与爹娘报个平安吧。」我静静看着门口的裴衡。
他红着眼,快步走向我,一把搂住:「我找了你好久。」
他还说他后悔了,后悔什么?
轮回里的事情我还记得,记得他如何对我。我推开他,像他从前一样态度坚决。表示我不会回去,我在这里很开心。
9
下一刻他变了脸,强行带我回了京,我被囚禁在他的私宅。
裴衡看着我的冷漠,一脸怒气将我困在怀里:「不想回来,是又看上了别人?」
我挑眉笑得嘲讽:「是啊。」
「你也在经历轮回,我们彼此就该不复相见。」
我这句话激怒了裴衡,他着人将满身是血的常生带了进来,我看到常生那一刻心中一疼。
常生撑着滴血的身体安慰我:「别哭,我不疼。」
怎么会不疼,流了好多血。我挣开扑向常生,他被打得浑身是血。
「他还妄想从我手中再次带走你,我真会杀了他。」裴衡话间的狠毒,让我恐惧。
我过去揪着裴衡的衣领,愤怒涌上心头:「裴衡!我与你再无可能,当初是你亲手推开我的。你已娶,我已嫁,各自安好不行吗?」
「不行。」从前衣冠楚楚的裴家独子今日却被我暴力扯乱了衣裳,还一脸讨好看着我。
他说:「曾经我也以为与你青梅竹马之谊,会和你白头,直到你那次你送汤进来。我听到了你的心声,你说只要我也喜欢你,你便会离开大周,你要回家。我想不明白你心中的家在何处,裴府不就是你的家吗?」
「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哪?如果你真的回去了,就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是吗?」裴衡说到最后,情绪激动,捏着我的胳膊生疼。
我冷着眼看他,原来两世他都知道。一直将我困在身边,装作厌恶我,让我死了回家的心。
最后他说让我安心待在他身边,即便再入轮回他也会缠着我,我永远都别想离开。
我最终妥协了,要他给常生治伤并放他离开,我会安生留在这里。
裴衡惊喜我态度的改变,拿了上好的药给常生用。我和常生被分开困在裴衡的宅院内,这次我成了裴衡无名无分的外室。
他日日都回来看我,拿了小时我做来逗他笑的玩具,将那些玩具摆在我眼前。
我闭了眼,不想理他。他却不依不饶,和我说着这个是我十岁时送他的生辰礼,那是我第一次学女红绣成的香囊……
我起身,看着裴衡。他以为我回心转意了,眼中泛起了光。我却拿起那些曾经讨好裴衡的玩具,重重扔了出去。
裴衡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他按着我的头要吻我,我反手一巴掌将他打开。
再也忍不住,声嘶力竭叫他滚。
两个疯子,谁都不会听谁的话。他将我按倒在榻上,说他爱我。
紧急关头,常生出现用花瓶砸晕了裴衡,他又带着一身伤来,说要带我走。
可我们还是没能逃开,裴衡一醒来便带人追我们,常生一身伤,我们并没有跑多远,阴差阳错来到了曾经我掉落的山崖处。
我转身看着裴衡,不知他还记不记得,这里便是我对他情灭的地方。
裴衡带着人追了过来,头上的血迹还没有擦。很快他也反应过来,这是我轮回里没有被他选择的一次。
常生的伤口又在流血,我想求裴衡放过我们。
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只见裴衡抬手,命令弓箭手:「放箭!」
他要杀我……
在他手放下那一刻,常生将我护在身后,与我保持着距离,他是怕离得我太近,那箭会伤了我。
常生倒在我怀中,告诉我,他一直知道我想回家。因为他也能听到我的心声,他想送我回去。他说他食言了,最后他还在说着对不住我。
我的傻常生。
「没有,你没有,是我对不住你,常生你不要离开我,我不回家了,你别离开我。」我绝望着说不出一句整话,颤抖地捂住他流血的伤口,可血还是越流越多。
原来常生他也都知道,常生死在我怀中那一刻,我体会到了心碎的感觉,连呼吸都是痛的。
「系统,你出来帮我救救他,救救他。」我绝望地向系统求救。
系统还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裴衡冲过来要拉我起来,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他推开。
我拔下发间常生送我的兔儿簪,刺入自己的心口。既然救不了他,那便用我的命陪他,即便再也不入轮回。
这次我切实地感受到了疼痛,我没有进入轮回。我想这便是我最后一次在这世间循环了吧。
闭眼前脑海里都是我与常生初见时的场景,常生常乐本是寓意极好的名字。
可惜了:「常乐难长乐,常生未长生。」
我从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常生身旁。
闭眼前,脑海中传来一句:「恭喜宿主达成任务,即将返回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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