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回春记

出自专栏《点绛唇:谁向花前醉》

穿越的第六年,我的夫君争皇位失败。

眼看要被赶尽杀绝,我趁着夜色爬上夫君的床:

「王爷,咱们造反吧,我借你钱。」

1.

我穿越了,是个不受宠的小妾。

来的时候原主才十三岁,嫩得能掐出水。

不过原主似乎拿的不是女主剧本,因为我在这待了整整六年,见王爷的次数也不过三回。

王爷和王妃是城中的模范夫妻,两人天天腻到恨不得绑到一块。

但王爷毕竟是皇帝老子的亲儿子,所以往府里塞美女的人不在少数。

于是就变成了,齐王府里女人一堆,个个都快闲出屁。

大家都知道王爷爱王妃爱得死去活来,所以也没有人争宠,都开始自己找乐子。

而我的乐子,是赚钱。

来的第一年,我就拿着月例去做小生意。

靠着现代生活积累的技能,我发明了一堆东西。

到了现在,吃住玩乐行行都有我的份。

小金库越堆越多,真正的富可敌国。

不过这事我谁也没告诉,做生意一直用的别的身份。

直到那天后院聚会唠嗑,我才发现,不能再瞒了。

「阿祁,你说王爷要是真败了,咱跑得掉吗?」秋绢嗑着瓜子,一张小圆脸愁得不行。

我扭了扭腰,摇摇头:「我哪知道,外边的事我一件都不知道。」

这话也不算撒谎,毕竟我确实不知道朝廷的事。

姝雅叹了口气:「明明跟咱们打牌的时候机灵得不行,到了生死大事上你是一点都指望不上。」

「什么意思?」

「幽王平反有功,皇上要立他为太子。」

「幽王跟咱们王爷可是死对头,一旦成了,咱们估计没一个能活的。」

姝雅又叹了口气,秋绢这回是瓜子都嗑不下去了。

我又问:「那咱跑不行?」

「来不及了,这段时间城门关了。」

「给钱也不行?」

「不行。」

……

我慌了,连忙把手里吃的全扔下,跑回屋里想法子。

跑肯定不行,光是我那些钱和资产都得盘算好些天。

躲也躲不了多久。

最后我一拍脑门,打算干件一本万利的事。

趁着夜色,我偷偷摸进王爷房里,腰间别着一串小金库的钥匙。

王爷以为进了贼,举着剑就要劈,吓得我连忙举手自报身份:「王爷我是阿祁,住在王妃左边第三个院子。」

他收了剑,瞥了我一眼后继续坐下看书。

这是我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剑眉星目的,还挺帅。

「你来干什么?本王不记得曾唤过你。」他嗓音低沉,自带威严。

我抖了抖钥匙串,说:「王爷,咱们造反吧,我借你钱。」

他先是一怔,随后神情暗了下来,问:「谁派你来的?幽王?」

我啧了一声,这人是把我当成奸细了。

「我在你府里住了六年,真要是幽王的人也早被你查出了吧?行了,我借你钱,你保我性命。」

随即,我再次抖了抖钥匙串:「我真有钱。」

王爷这回不再说话,只是打量了我一遍,估计真觉得幽王没必要派我这么个不受宠的人来。

我急了,毕竟再拖下去就真没命了。

于是我搬出了毒誓那一套,拽着王爷出门去看我那些小金库。

当他看到第三个院子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有什么要求?想做皇后?」

我摇摇头:「保我性命,还有,你当皇上后,要允许我继续做生意。」

2.

王爷签下了欠款,发起了宫变。

就在我们几个姐妹嗑瓜子聊八卦时,王爷成了皇上。

王妃自然是皇后,姝雅和我成了妃子,说是进府的岁月久。

搬进皇宫的第一天,我就腾出一间空屋子用来放账本。

秋绢坐在庭院里吃着西瓜,看我忙上忙下,问今晚还要不要一起去找姝雅打牌。

她没被封妃,做了个贵人,住在我的侧院。

我以为她会不开心,结果搬进来第一天就抱着我笑到合不拢嘴,说幸好离我近,以后还能吃我做的菜。

「打牌可以,今晚不许再吃夜宵了。」我将手中的帕子丢进水盆,指了指她那越发圆润的脸颊。

秋绢瘪了瘪嘴,低头认真吃瓜。

到了晚上,牌局没能凑成,半路上我被太监叫住,说是皇上翻了牌子。

秋绢气得连桃酥都吃不下了,连骂皇上是个花心萝卜,吓得我连忙捂她嘴。

「明晚!明晚咱们几个决战到天明!」我往她嘴里塞了颗糖。

秋绢这才消气,同我拉钩。

谁知第二天也没打成,因为这狗皇帝连着三天翻了我牌子。

离谱的是什么也没干,两个人各躺各的被窝,一睡睡一晚。

直到第四天,我再也受不了了。

「皇上,您别翻我牌了,再翻也得还钱。」我将脑袋钻出被窝,小声却认真。

皇上翻书的手一顿,脸色黑得难看。

我想了想:「肉偿也不行。」

他深吸一口气,按了按眉心,然后将我冒出来的脑袋摁回被窝。

这晚皇上撤了另外一床被子,将我搂在怀里睡了整晚。

我靠着他的胸膛,听着平稳的呼吸声,猜着他应该是把我当皇后了。

当替身的感觉可不好受,至少我睡得不好。

第二天早上给皇后请安时,我腰还时不时疼。

「静妃妹妹长得真是好看,比刚进王府时更好看了。」皇后坐在上边,笑吟吟地瞧着我。

皇后个子娇小,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活脱脱一个病美人。

难怪皇上喜欢她,这换我也是天天抱怀里。

我看她看傻了,直到姝雅掐了我一把才回过神。

「娘娘冠绝后宫,妾身哪比得上。」我低下头,说着真心话。

皇后不答话,嘴角扬起一道浅笑,半倚在椅子上,目光不知落去了哪。

从凤梧宫出来后,姝雅非要拉着我走另一条小道。

「你当心些皇后。」她压低声音,左右打量了一阵。

我笑她想多了,待在王府那么多年,也不见皇后对咱们做过什么。

姝雅一脸恨铁不成钢,摇了摇扇子后伸着脑袋想要靠近我些。

她欲继续往下说,秋绢却急急忙忙追了过来:

「你们俩真是,绕路走也不告诉我,害得我好找。听说前边莲花开了,咱们去看看呗?」

秋绢仰着一张脸,碎碎念着皇后宫里的点心如何昂贵,后又抱怨味道不好。

姝雅嫌她烦,连约着来我宫中打牌,这才清净了些。

几轮牌下来我赢了不少,秋绢输到哭丧着脸,不愿给钱。

提到钱我就容易急眼,一把抓着她,说:「八两银子,少一分也不行!这钱就是皇上来了也得给!」

「皇上真来了!」秋绢也急了,指着我后边。

我一回头,那不值钱的皇上正站在门外。

我尴尬,他也尴尬。

秋绢和姝雅连忙行了个礼,她们向来烦皇上,随便扯了理由就双双跑路。

在我和皇上大眼瞪小眼一会后,再也憋不住:

「我没跟她们说您欠我钱的事。」

3.

皇上脸又黑了一层。

他没回话,只是在乱七八糟的屋子里找了片干净的地方,认真批起折子来。

待屋子里收拾好后,我将下人赶出了里屋,抱着算盘坐到了角落里。

他工作我算账,各不耽误。

但时间一长我也受不住,毕竟屋子里有个外人在怎么都没那么自在。

我将账本合上,脑子里冒出姝雅早上提醒我的话。

姝雅向来沉稳,不会无故说这些。

我想了又想,试着开口:「皇上,夫妻吵架可不能冷着,这一冷只会让感情越来越麻烦。」

他握笔的手一顿,问:「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坐直了身子,继续说:「皇上得多去看看皇后。」

可别天天拿我当替身,我长得也不像。

皇上大概是烦了,将朱砂笔一丢,脱了靴子就往床上躺。

「朕和皇后,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散了头发,半倚着床栏,眼中颇有几分愁色。

听了这话,我顿时像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

可是他只说了这一句,就没了下文。

直到第二天睡醒,我也没能吃到瓜。

「今日不用去给皇后请安,好好歇息。」皇上临走前留下话,目光却不知落到了哪。

不用打卡上班当然好,可还没开心多久,我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用膳时,一群小太监捧着梨木盒子鱼贯而入,将我这不大的庭院占得满满当当。

「皇上可真疼咱们娘娘,听说那夜明珠正是今年上供的里边最稀罕的一件宝贝。」

「那还用得着你说?这么些日子皇上可只来了娘娘宫里!」

两小宫女交头接耳,声音倒是全传我耳朵里来了。

虽说我不会宫斗,可剧和小说也看了不少。

皇上这种做法,摆明了是要捧杀我啊!

我坐在椅子上左思右想,最终决定装病。

从小金库里取出了几袋子钱,塞给请来的太医后,他倒是犯了难。

「娘娘的意思是,想找一个月不用侍寝的病由?」太医皱着眉,弯着腰半天才开口。

我点点头,打量着这小太医长得还不错,不比皇上差。

「最好是也不能接待探病的。」我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伤寒?」

「时间太短,还得假模假式地喝药。」

「头痛?」

小太医犯了难,眉头拧成川字后终是想到了个办法。

他低头写了一长溜,最后拜别离去。

从那天开始,宫里就流传起了一条消息。

静妃患有风疹,赏不得花吹不得风,除了宫里侍者外更是见不得旁人。

姝雅与秋绢听信了这消息,急急忙忙围住我的院子,恨不得将门敲出个洞来。

我心疼那刚换的梨花木雕,只能将她们放进来解释。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事?」姝雅点了点我脑门,气得双目圆瞪。

「倒是有些头发分叉。」我叹了口气,一副悲伤感秋的模样。

秋绢翻了个白眼,招招手,让人抬来了牌桌。

正当我们准备关门打牌时,太监那尖细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

「皇上有旨,邀静妃娘娘前往秋猎。」

我急了,扯着嗓子回道:「还望公公告知皇上,本宫病重,出不得门。」

那公公站在门外再次开口:「皇上说,抬也要把娘娘抬过去。」

去,我去你大爷。

4.

我最终还是被抬到了秋猎的地方。

毕竟我拎得清,躲皇上不能太强硬,不然就是个死。

为了把戏做足,我出门时戴了面纱,白天也是躲在帐篷里炫吃的。

这次后宫只来了三个人,我和皇后还有姝雅。

姝雅是武将之女,骑马射箭是一等一的好手。

她每日被皇上拉着到处跑,回来就黑着脸关门跟我骂上几个小时的皇上。

刚开始我乐得不行,可到了第三天便笑不出来了。

皇上不知抽什么疯,半夜跑到我屋里,非要拉着我出去找野兔子。

「臣妾病重……」我低眉顺目,压根不想看他一眼。

他冷哼一声,将我面纱取下,道:「再装病就把你丢出去。」

我剩下的理由全部堵住,只能叹口气认了命。

夜间出行,皇上命护卫们远远跟在后边。

我不会骑马,他便拥着我共乘一骑。

初秋的夜风凉爽,朗月皎洁,林子里格外幽静。

我仰着身子靠在他胸前,只觉那铠甲硌得背疼。

「为什么躲着朕?」他忽然开口,缰绳紧了紧,马儿停下了步子。

为什么?我总不能说自己不想因为盛宠而被人暗算吧?

我低着头,答不上来。

「朕只是觉得,与你相处格外舒服,不必时时权衡利弊。」他声音清冽,配上秋风竟显得有些落寞。

随后他翻身下马,伸手将我也抱了下来。

前方有一片湖,波光粼粼,甚是好看。

「你不要恩宠,不要后位,到底是为了什么帮朕?」他转头看我。

不知是不是月色太过清冷,此时的他平添一分柔情,连那双眸子都好似揉进了星星。

「臣妾与皇上不过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帮皇上只是为了自保。」

我不再隐瞒,答出了真心话。

他先是一怔,随即笑了出来:「确实是你能做出的事。」

我没答话,只是将目光落在了湖面,久久未曾移开。

那晚我们在湖边待了很久,一只兔子都没打到。

回去后皇上留在了我屋里,将我抱在怀中,一遍遍念着「阿祁」。

隔日一早他便离去,等我醒来时,床边已然空荡荡。

原以为装病的计划就此失败,却没想到那日之后,皇上不再见我。

他开始翻姝雅的牌,夜夜去往她的宫中。

秋绢问我会不会难过,我摆摆手,叫她认真出牌。

没了姝雅,我只能做出一副扑克,继续叫上位贴身侍女做牌搭子。

三个月过去,姝雅有了身孕,皇上便不再去她宫中。

我和秋绢担心得不行,日日跑到她宫里陪着。

「我绣了好几双虎头鞋和虎头帽,等着小皇子出来就能用上。」秋绢摆弄着她的小竹筐。

里面的虎头帽活灵活现,堪比宫中第一的绣娘。

我拍了拍她脑袋,拿出珍藏的宝石手钏,说:「肯定是个小公主,到时候我得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

秋绢半躺在美人榻上,嗑着瓜子:「生个球!」

「幸亏皇上现在不来了,不然我真的能烦到跳湖!」姝雅又骂了一句。

怀孕了的女人就是脾性大,我明白。

我与秋绢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拿出了扑克,姝雅这才露出了笑意。

为了让姝雅开心,我一下午输光了一个月的例钱。

牌局结束后,姝雅扶着腰说累了,想吃我做的枣花酥。

我刚应下,皇上就到了门口。

5.

他带着一大堆好东西,看向姝雅的眼中满是疼爱。

我与秋绢坐在一旁,宛如两颗强功能电灯泡。

「朕知道你待在宫中太过烦闷,便让人移了几株梅树到你宫中。」

皇上握着姝雅的手,未曾移开一眼。

我闻言转头往外看去,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此时天地一白,点点红梅格外好看。

「等到开春,再换成桃树,这宫里便不会显得孤寂。」皇上又说。

他柔情似水,活脱脱一副十好夫君的样子。

秋绢这个电灯泡当不下去了,拉着我随便扯了个由头便离开了。

回宫路上,秋绢踩着雪,忽然叹了口气。

「南边的战事平了。」她伸手接了片雪,神情寂寥。

我没听明白,转头看她。

秋绢忽然又恢复到了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模样,朝着我嘻嘻一笑。

「今夜我还想跟你睡!我那屋子太冷了。」她抱着我的胳膊撒娇。

这些日子以来,秋绢日日缠着我,到了夜里少不了要跟我聊天。

她话匣子一开就得聊到半夜,累了便钻进我的被子,死活不肯走。

渐渐我也就习惯了,被她八爪鱼抱着居然能睡得更香。

那天夜里她依旧是拉着我聊天,但左右聊得都是些不打紧的事。

我昏昏欲睡时,她突然戳了戳我的胳膊:

「那虎头鞋绣错了。」

起初我没明白这句话,直到开春之时,宫里传来了噩耗。

姝雅恃宠而骄,顶撞皇后,甚至被人在宫中搜出了一个写着皇后名字的小草人。

皇上龙颜大怒,念在她怀有皇嗣的分上罚了四个月的禁足。

旁人我不懂,但姝雅怎会恃宠而骄,她平日里最喜清净,恨不得连门都不出才好。

如今正值倒春寒,我和秋绢担心她的身子,备着不少东西送到她宫门外。

「娘娘们回去吧,皇上说了,不许任何人进去。」一个侍卫挡在了前边。

我摸出几块金子费了好半天口舌,总算是给了半炷香的时间。

进到里面后,姝雅正躺在床上看书。

瞧见我们,她脸上立即布满笑意,说:「急什么?我在这出不去,那狗男人也进不来。」

「倒是我们多担心了。」我瞪了她一眼,真是个没良心的。

姝雅挑了挑眉,又给我们说起她在这多快活,谁也管不着。

我听她说完,又细细交代了一旁的小宫女,拿出一袋子钱递过去,让她缺什么就拿钱买通门口的人,再让那些人来找我。

眼见时间快到了,姝雅便催着我走。

「等禁足结束了,咱们将牌桌搬去御花园,那花不错。」

姝雅捧着小手炉,眉眼弯弯,脸上尽是憧憬。

我点点头,盼着日子快些过。

可她到底是没能等到结束的那天。

6.

姝雅死了。

被抬出来时,我和秋绢就站在人群前边。

那副如花似玉的脸,如今像是结了霜。

她是抹脖子走的,用的是砸碎了的花瓶瓷片。

有的人说她因为禁足疯了,也有人说她使用了秘术得盛宠终被反噬。

都是在放屁。

我和秋绢心里清楚,她是被人害死的。

「我要见皇后。」我转头,才开口泪便落了下来。

要见皇后,要找她讨个说法。

至少,得要个说法。

明明说好了一起去打牌赏花,明明是个最不爱争的人。

就死在了这么一个初春的太医拎着药箱差点将门槛踏烂,也没能治好。

小丫鬟怕我闷得难受,常常拉着我讲宫里的八卦。

什么贵人得了恩宠就得意忘形,使手段抢走我宫中的红珊瑚,被皇上罚了三年的例钱。

我只是听着,但每回越听就越想那打牌不给钱的秋绢,还有话少但毒舌的姝雅。

后面一年,我病入膏肓,宫里的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

我不愿喝那些汤药,只觉得早些走也好。

皇上常常来我院中,却不敲门,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瞧着。

最后弥留之际,恍惚之间我看见皇上推开众人来到我床前,握着我的手一遍遍地唤着阿祁。

我心口疼得难受,想要挣开他的手。

「还给我……把她们还给我。」

我断断续续说着,眼前出现了幻影。

秋绢举着虎头鞋,骂我打牌骗她钱。

姝雅满脸怒气点了点我眉间,问我怎么这么笨,不会好好活着。

我沉沉呼出一口气,最后笑了。

我朝着她们说:「等我,咱们一起去看莲花,打整晚的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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