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了一口气,终于要走了。
却见外头的永宁王只是长叹一声,再无动静。
柜里头的我早已热得胸口发闷,头脑发胀,抱住双膝的手又酸又麻。
随着外头的脚步声响起,我手指一松,撞上了柜门。
永宁王明显听到了声响,脚步一滞。
我一颗心快要跳出喉咙,浑身早已僵硬,动弹不得,就是想跑也跑不得。
声音渐渐近了,嘴唇早已被我咬破,腥甜味渗进唇齿。
「咿呀——」柜门被打开,外头光线刺眼。
我缓缓睁开眼,热血迎面泼来。
在一片猩红之间,我看到永宁王双目瞪大,震愕地看了看心口冒出的刀尖。
高大的身影轰然倒下,身后的程遇山冲上前将我拥住。
程遇山在离我两步远时又忽然顿住,看样子他是有备而来,一身墨色劲装,看不出血迹。
我们二人四目相对,双唇启合,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
「我……」
二人同时开口,却又一同哽住。
我如今汗浸衣衫,身上羊膻味难忍,而脸上还顶着一脸殷红,活脱一个嗜血鬼魅。
我急忙用袖口去擦脸上的血污,眼前却多了一张手帕。
「凝儿,我不是有意的……」程遇山小心翼翼地替我擦拭脸上的血污。
我握上他的手,许是方才手脚冰凉的缘故,像抚上了一块热碳。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程遇山低声道,眸光一寸寸地略过我裙上的血迹,「你的衣裳都脏了。」
我被他这副无措的神情逗笑了,双手捧着他的脸,血迹爬上他俊朗的五官。
「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次。」
程遇山双眸放大,渐渐带上怒意,「萧溯……要杀你?」
随着眼前的血色被拭净,我缓缓说出了我的猜测:「有人特地设计让我来此处更衣,目的就是让我撞破永宁王与人偷情一事,借刀杀人。」
「你若来迟一步,只怕倒在地上的便是我了。」我长舒一口气。
程遇山眉心蹙起,「你可知背后主使者是谁?」
「大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毕竟前世今生与我最大仇的除了沈烬,也只能是她了。」但据我所知,易烟雨父亲早逝,易家摇摇欲坠,家道中落。
这也是为何沈老夫人一开始极力反对沈烬娶易烟雨进门。
前世易烟雨也总是一副柔柔弱弱的娇花模样,可这一世为何将手伸到了宫中?
「是上一世沈烬领进门的另一房夫人,也是沈烬感情深厚的青梅。」
程遇山额头青筋崩起,冷嘲道:「感情深厚?若是当真感情深厚又怎会对你强取豪夺?」
随即他又道:「凝儿,既然她有心陷害,不久后定要派人前来,若是被她的人看到现在这副场景,反倒正中她的心思。事不宜迟,需赶紧动身将你我身上的衣服换下。」
我朝他点点头。
还未反应过来,人已被他带到屋檐上,宫城景色尽收眼底。
我吓得整个人附到他身上,双手环上他的后颈,夏日衣衫薄,又因为沉默,衣物之间的窸窣声和胸腔内的律动被无限放大,耳尖被波及,浅浅染上一层绯色。
但接下来程遇山的一系列动作却让将这一切情愫一扫而空,他带着我偷偷潜入了尚宫局,拿了一套新衣裳。
轻车熟路,连放衣裙的地方都摸得一清二楚。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程遇山,心里很不是滋味。
难不成他之前的都是装的?
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程遇山有些不自觉地将目光瞥向远处,「凝儿,你别误会,这些都是从前有人带我来过……」
皇宫重地,除了皇帝谁能带程遇山出入自如,这谎话未免也说得太敷衍了些。
我刚想开口戳破他的谎言,却见他带着我落到了雍明殿后方。
而雍明殿是——皇帝寝宫。
我顿时只觉得热血上涌,没有被永宁王杀死,现在怕是要因潜入雍明殿惊扰圣驾而被赐死了。
「程遇山……我们去别处可好?这是可是雍明殿……」我止住程遇山,面露难色。
孰知程遇山一脸正色道:「雍明殿才安全。」
他眸光落到我放在他肩上收紧的手指上,嘴角带笑,「凝儿莫怕,进去我再同你解释。」
接着便带着我一路避开侍卫宫人,直通正殿。
半路程遇山又怕我走不动,顺势将我拦腰抱了起来。
我又怕动静太大惊动了周围的侍卫和宫人,结果还未来得及就迎面撞上了皇帝萧祁。
我急忙挣脱开,朝萧祁「扑通」一声跪下行礼,膝盖撞得生疼。
还未等我想好求饶的话,程遇山连忙伸手扶我,「你仔细着腿。」
我反手抓住程遇山的手臂,眼神示意他跟我一同跪下,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程遇山则无奈地看着我,「凝儿,其实你真的不必跪……」
如果不是此刻前面是天子,我定会去探探程遇山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在发烧,怎今日净说胡话。
余光中萧祁并没有预想中的震怒,双眸弯弯,仔细地将我与程遇山打量了一番。
半晌,萧祁才上前同程遇山一起将我扶起:「舅母快快请起。」
我当场愣住,一头雾水。
舅母?
皇帝萧祁喊我舅母?程遇山是他舅父?
可萧祁的生母不是出身弘农杨氏吗?与原本世代奴籍的程遇山不应该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萧祁忍着笑,「看来舅父对未来舅母也不是全然坦诚啊——」
话才说一半,只见程遇山眉峰一挑,萧祁便将剩下的话咬断咽下。
「凝儿,此事我绝非想刻意隐瞒,等下我会亲自同你解释这一切的。」程遇山看着我的眸光带着些怯意。
「我本就没气你,只是方才以为被你吓了一跳。」我附到程遇山耳旁道:「毕竟此处可是雍明殿,我可不想掉脑袋。」
萧祁一双桃花眼眯起,好似嗅到了什么,「朕这就吩咐人去备水给舅父和未来舅母鸳鸯戏水……啊不是……是沐浴换洗。」
说着,萧祁的身影已到了门处,之余我与程遇山二人四目相对,两脸通红。
「他一向如此,我等下便去教训他。」程遇山眸光僵硬地错开,耳根熟透了一般,片刻又道:「阿祁他净会胡说,那些话你别当真。」
「可我还真就当真了。」我故意逗他。
程遇山衣领上露出的一截涨得通红,磕磕绊绊地开口:「沐浴的地方在那边,我带你去……」说着还渐渐加快了脚步。
萧祁沐浴的地方在雍明殿偏殿,热水从殿外水道中源源不断地供给,水中又放入各式香料以备安神熏身之用。
可殿内只一个水池,池内外用一个屏风虚虚隔开。
萧祁这「鸳鸯戏水」的准备当真是半分不假。
「你换洗好叫我便好,我就在外头。」程遇山倒是半点不理解自己侄子的苦心。
想来去尚宫局偷衣裳的事,也是萧祁教他的罢,但程遇山丝毫没学到里头的精髓,也庆幸他没学到精髓,证明我这一世没有选错人。
我朝程遇山点点头,可就在程遇山准备离去时,殿门却被锁上了。
「皇上吩咐,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将军和姑娘沐浴。」一个尖细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于是程遇山就规规矩矩地背朝屏风站在了另一头。「凝儿你先洗罢,我在外头候着。」
我忍笑应了声,便到里头换洗。
因着不想等下青菱和娘亲为我担心,我不敢磨蹭。
却未曾到,萧祁的心思还远不止如此。
待程遇山冲洗时,外头忽地多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臣沈烬给皇上请安。」
低沉的嗓音重重地击在心间。
「臣并非有意打扰皇上,臣确有要事相求。」
我脑里乱成一团,慌张地躲入屏风内。
结果一副俊男图映入眼帘(内容不宜细写)。
「臣想请皇上给臣和文凝姑娘赐婚。」
只见程遇山眉头拧成一团,正准备开口呵斥。
我顾不得眼前的风花雪月,急忙上前将他的嘴堵上,然后用极细的声音说道:「沈将军怎得这般猴急,这求赐婚也要挑个时候,扫了皇上的兴,可不是沈将军担待得起的!」
声音里极尽娇柔造作,我不时地用脚掌拍打着水面,沈烬可不是榆木脑袋,其中鱼水相懽的气氛不会不懂。
半晌,门外才传来沈烬沉闷地应声:「臣待文凝一片痴心,日思夜想,一刻也等不得,所以才失了分寸,扰了皇上的兴致,还请皇上和娘娘恕罪。」
语毕,外头的人影在屏风上投下一片阴翳,久久不肯散去。
看来沈烬是等不到旨意不罢休了,我声音冷了几分,「怎么?沈将军这是要外头听着?」
「臣告退。」良久,那头才又传来沈烬不情不愿的答复。
我看着人影散去,顿时松了一口气。
回过头来同程遇山四目相对,许是池中热气的缘故,他眼周浅浅泛红,雾气在眼前萦绕,浅浅瞥一眼,仿佛无数羽毛在心间拂动。
热意涌上来,于是我不问自取地浅尝了一下。
只见程遇山急忙用一旁的衣裳挡在二人间,整个人像泡在染缸似的,红了个遍,「凝儿,我……我先穿上衣裳。」
神色委屈极了,貌似我是个强取豪夺的盗匪。
「迟早是要坦诚相见的,大男人躲躲藏藏,遮遮掩掩,成何体统?」我不由地提高了声量以填补自己心虚。
程遇山清咳了两声,急忙岔开话题:「我们还需赶紧找到你娘亲和青菱,不若等下不好应对。」
我轻笑打趣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正巧的是沈烬前脚刚走,后脚萧祁就派人来开门了。
好巧不巧的是开门的竟是我娘亲和青菱,我娘亲见了我们顿时松了一口气,而青菱的眼神先是在我与程遇山身上来回了一趟,眸光顿时若有所悟地亮了起来。
「娘,我没事……」还未等我将我与程遇山撞见的前因后果讲述完,我娘就将程遇山拉到了一旁。
我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与程遇山渐渐远去的声音,二人的谈话声隐隐飘来:
「你今日请求赐婚,记得让皇上将成亲的日子提前些,不然日后凝儿的婚服改动起来,只怕要赶不及……」
「婚服自然是要慢慢做,慢工才能出细活,文夫人你放心,我能等的。」程遇山回过头瞥了我一眼,眉间的傻笑难以遮掩。
结果我娘在一旁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将话挑明:「你能等,这肚子的孩子可等不了啊。我明白你们二人血气方刚的,一时情浓是意料之中。所以才要尽早成婚,日后若是真有孕,可不能让凝儿出丑!」
「娘亲!」我走上前将我娘拉到一旁,忍住脸庞渐渐燃起的热意低声附到她耳旁:「我同程遇山方才隔着屏风沐浴,清清白白,你可别胡说。」
我娘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瞳仁缓缓从程遇山移到我身上,声音压得比我更低:「所以他不行?」
不远处的程遇山随之十分凑巧的打了个喷嚏。
等同我娘亲解释清楚,宫宴也要开始了。
青菱说那宫女带她四处绕路,一时说记错了掌事姑姑的住处,一时又说那宫里的热水用完了,青菱觉得事有蹊跷,找到机会便摆脱了那宫女来找我,走到半路又撞上了我娘亲,二人与我爹商议后决定将此事告知萧祁,于是萧祁便将她们领到了偏殿。
才步入大殿,就察觉到一侧劈来一道凌厉的目光,宛若泛着冷光的利刃。
待我入座环顾四周时,那目光又凭空消失。
我一一掠过座上宾客,最终落到正在与贵妃相谈甚欢的易烟雨身上。
贵妃董夕霜,年幼曾与我和乔若妍交好,后来还未及笄便被董丞相送入宫中。
董夕霜初进宫时还曾邀我与乔若妍进宫赏花,只是正好碰上宫中刘选侍忽然小产,而当时六宫无主,太后又早逝,董夕霜贵为后宫位份最高的嫔妃,难免要去慰问一番。
于是只能将才到宫中的我与乔若妍送回,原本只道是一场巧合,但那日我回到府上发现荷包中多了一颗带着异香的玉石。
拿去药铺中一问才知这是会让女子难孕甚至小产的麝香石,且工序复杂,极为难得。
我不得不留了个心眼,谁知再次入宫时,竟得知刘选侍郁郁而终,再细问时,却被领路的宫人告诫宫外之人莫要过多打听宫内之事。
这无疑是董夕霜派来警告我的人,她知道借我暗渡陈仓一事瞒不住我,但又算准了我一时没有确凿的证据揭发她,于是逼死陈选侍,毁尸灭迹,同时又借机警告我勿要另生事端,断了我要查清事实的心思。
我确实没有必要牵扯进后宫的纷争,退一步事不关己,进一步引火烧身。
只是董夕霜这样为达目的不惜利用一切的人,我实在无法逼迫自己继续与之深交,渐渐地,也就断了联系。
如今看到董夕霜与易烟雨站在一处,内心不禁感慨物以类聚。
二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我,余光朝我瞥来,好似那淬了毒的暗器。
也不知易烟雨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竟说服董夕霜重新开始对付我。
我心中隐隐不安,乐声过耳而不入,曼妙舞姿在眼前晃动,但却无法吸引半点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一人鹤立于群臣之间,正欲同上方的萧祁说些什么。
易烟雨灼灼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不甘地咬着嘴唇。
只见外头冲进来一个衣裙染血的宫女,脸上血色褪尽,将沈烬的话截去:「皇上!皇上!永宁王……被刺杀……」
说着,她目光仓惶地在众宾客间搜寻,良久,在我眼前停下,缓缓举起血迹干透的食指,「是她!是她杀了永宁王……」
一时间投来的目光各异,易烟雨眼尾微微上扬,带着胜利者的蔑视,而沈烬眸色不明。
利用永宁王借刀杀人不成,于是利用永宁王的尸体对我进行再次陷害,毕竟我生永宁王死,永宁王或许还真有可能就死在我的手下。
「今日宫内设宴,你这般横冲直撞地进大殿大吼大叫,还咒皇叔被刺杀?究竟是有何居心?」萧祁警惕地看向那宫女,装作一副并不确信的神情。
「奴婢见到永宁王的尸身,一时……一时惊吓过度,想着先禀告皇上,让皇上将凶手捉拿……」那宫女被萧祁的目光吓得身子一缩,声音有些颤抖。
「宫中一向安稳,忽然看见亲王的尸身必定是受到惊吓,皇上你看这她这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倒不像是演出来,不如先派人跟去看看是否确有此事?毕竟亲王被刺有关皇室颜面,不宜有失。」董夕霜上前道,说话时双眸淡淡扫过我。
「贵妃所言有理,」萧祁边说边在人群中搜寻,当真一副事事不知的样子,「确实朕今日也没见着五皇叔的人影。」
「来人,跟她去看看是否确有此事。」萧祁下令。
待宫女离去后,方才热闹欢乐的宫宴早已变得人人自危起来,觥筹相碰声、乐声、交际言语声纷纷消散,殿内落针可闻。
而方才蓄势待发的沈烬,早已坐下,沉寂在群臣中。
「沈卿方才可是有话要说?」萧祁像是忽然想起,将殿内的寂静打破。
原本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纷纷朝沈烬涌去,沈烬顿时变得坐立难安起来。
沈烬缓缓站起来,手中托着酒杯,「臣方才只是想敬皇上一杯。」
话音刚落,我与易烟雨眼神相撞,交锋中,只见她眸底得意之色愈重。
而沈烬,确实半点眼神都没留给我。
我沉默地冷笑着,机关算尽,半点不玷污自己表面的光鲜,沈烬终究还是那个沈烬。
放弃求娶我,只在片刻之间,生怕我当真谋杀了皇室中人,惹火烧身。
杀我,娶我,收手隔岸观火,只在权衡利弊之后的一瞬间。
我本在沉思,蓦然对上了程遇山的双眸,忧心盈盈漫上,溢了一地。
只见他无声地朝我做了个口型:「别伤心。」
轻而易举地吹散了压在心头的繁重心事,双眸一弯,我没忍住,笑了。
我小心地屏住呼吸,低头将杯中的酒饮尽,试图用着清酒抚平此刻心中的悸动,生怕满殿来宾将胸腔内的激烈的鼓声听去。
但很快这份情动就被归来的宫女和覆着白布的尸体打破。
白布的掀开,永宁王的面色早已褪尽血色,双眼仍旧保持着圆瞪的状态,似乎在诉说着自己死不瞑目。
议论的浪潮在宾客之间愈滚愈大,其中有一女子面色惨白,同躺着的永宁王无异,想必她就是那位太妃。
一切又随着那宫女膝盖与金砖的碰撞之声响起又回归寂静。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被刺杀的的确是永宁王没错。」那宫女眼神不时朝我瞥来,「奴婢之所以敢笃定是此人刺杀了王爷,是因为在王爷被刺杀之前,我曾领姑娘去王爷尸身被发现之处换洗。」
话音才落,我迎着众人的目光上前,跪在了宫女身旁。
「若是只凭只言片语就能将杀害皇亲的帽子扣在我头上,那臣女也只能说一句冤枉。」我侧过头朝那宫女抛去一记眼刀,「不知可有验出永宁王逝世的大概时辰?」
「大概是一个时辰前。」一旁宫人上前应道。
「臣女因为身上被淋了羊汤,又迟迟等不到这位宫女带来热水供我换洗,情急之下撞见了程将军。程将军便带我去请皇上相助。因此臣女一个时辰前,正在雍明殿偏殿换洗, 此事皇上和雍明殿上下的宫人皆可作证,我又如何分身去刺杀永宁王?」
话一出口,易烟雨与董夕霜脸色都不大好。
「朕可作证,文凝所言半句不假。」萧祁眉梢微抬,似是在暗暗同我击掌。
「再说,这位宫女在我入宫赴宴的路上将羊汤泼在我身上,又故意领我到偏远的宫殿换洗,又以取热水为由支开我的婢女,并且又迟迟未归,如今还忽然跳出来将脏水泼到我身上,我与你从前也无恩怨,究竟为何你要这般处心积虑地加害我?」
「我……奴婢没有!」她眸光躲闪,「这些分明都是你的借口!」
我余光瞄到董夕霜眸底狠意翻滚,于是继续道:「借口?我爹娘与我的婢女青菱皆可作证。还是你说皇上与我一同编造谎言蓄谋杀害永宁王?这污蔑圣上的罪名,你这颗脑袋能否担当得起啊?」
那宫女顿时瞳孔紧缩,「咚咚咚」地在地上磕头求饶:「奴婢绝无污蔑圣上之意,这一切都是……都是奴婢自己的猜测……对!是奴婢撞见永宁王尸身,一时情急想邀功的妄自揣测,还请皇上赎罪……」
「好一个妄自揣测。」我拊掌冷笑道,「永宁王常年远居封地,我与他可以说得上是毫无瓜葛。而你引我去的住处地方可是某位太妃生前的居所,最近几乎无人前往,永宁王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哪里?这一切明摆着就是有心安排,说不定永宁王也是被你先杀害然后将尸体移至那里。」
那宫女的额头早已血肉模糊,她抬起头看我,仿佛一个嗜血的鬼魅,「不是这样的,你血口喷人!」
「此事明显是有人栽赃嫁祸,此等小小宫女必不能规划如此严密,这背后定有人指使。」董夕霜脸上带着几分愤愤不平,「此事涉及谋害皇亲,本宫劝你速速招出幕后指使,以免受皮肉之苦。」声音里透着几分威严,明面上路见不平,实则却在暗暗施压。
只见那宫女像是顿时泄了气一般,整个人萎焉得缩成一团。
良久,那宫女才抬起头来,双眸一片死寂,「指使我的是易府的易烟雨,她恨文凝姑娘抢走了她的心上人,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帮她陷害文姑娘。她告知我永宁王会在意荷殿中与盛太妃私会,让我将文姑娘引入其中,目的就是让文姑娘被永宁王发现然后除之。但谁知文姑娘根本没进去,于是易烟雨只好自己下手,在永宁王离去时从背后将其杀害,顺便制造假象,以便陷害文姑娘。」
「你说谎!根本不是这样的!」易烟雨喊道,双唇止不住地颤抖着,两眼通红,「永宁王不是我杀的,指使你的人根本不是我!」她一边喊着一边冲去殿中,记忆中上一世盈盈如花的美人,如今却因爱意痴狂得面目扭曲。
她还未接触到那宫女就被一旁的侍卫架住,而董夕霜则开口给她最后一击:「可有证据?」
「易烟雨给我的五百两银票我还未寄回家中,去我枕下一搜便能搜到。」
「我何时给过你银票!」易烟雨情绪激动地几次想冲上前,但无奈却被侍卫死死压住。
董夕霜厌恶地瞥了她一眼,「去搜,本宫倒要看看是真是假。」
想来易烟雨定没有想到董夕霜竟留有一手将所有的事全部推到她身上,正准备鱼死网破:「董夕霜,你这个贱人……」
「先将她的嘴堵上,吵得朕耳朵疼。」萧祁直接断了易烟雨的念头。
董夕霜身后是董丞相,而易烟雨不过是早逝将军的孤女,永宁王的死必定有人要背锅,与其牵扯太多,不如直接利用易烟雨来得痛快。
易烟雨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她嘴里塞着白布,不停地发出「呜呜」声,双眸含泪地看向沈烬。
可惜直至她被拖走的那一刻,沈烬的目光都未曾落到她身上。
董夕霜能够在后宫中顺风顺水这么多年,除了依仗母家的势力,更不可或缺的是她的擅长算计人心的能力。
她既然早已做好了将一切责任都推到易烟雨身上的准备,易烟雨根本无路可逃。 那张五百两的银票被翻出,上面确实写着易烟雨的名字不假。 易烟雨原本还不甘心,几次三番求见沈烬,谁知最终只得到沈烬一句「我与此人并无瓜葛,日后再有此类消息不必再来传」。 因着永宁王被刺身亡一事,我与程遇山的赐婚也延了好些时日。 程遇山后来同我解释,原来他与姐姐年幼被卖至杨府为奴,他的姐姐程语柔因为同杨府嫡小姐年纪相当,成了嫡小姐的贴身婢女。 待杨府嫡小姐及笄时,杨府打算将其送入宫中。 孰知这嫡小姐竟与府上的一位幕僚看对了眼,二人在进宫的前夜,私奔了。 杨家人无奈之下,只好让程语柔替嫡小姐入宫。 一来,程语柔与嫡小姐年纪相仿,容貌亦出众;二来,程语柔服侍嫡小姐多年,对世家的规矩和嫡小姐的习惯喜好很是了解,就算送去,也不容易被识破。 因着本就寄人篱下,程语柔不得不答应。 但她又不能弃年幼的程遇山于不顾,于是她向杨家提出还程遇山的自由身,再给了程遇山一些银子,让他离开杨府。 「当时我想着去参军,立下功劳就能入宫受到皇上的封赏,届时便能与阿姊远远见上一面。」程遇山沉浸在回忆之中,眸中闪着点点泪光。「只可惜,我虽晋升封赏,但在阿祁登基之时才被调京中。那时,阿姊已因病过世两年。」 「这一世,我虽重生,但却是在一年前。两世,我与阿姊都没有缘分相见。」本是沙场上铮铮铁骨的将军,但如今却连一句话都没说完就红了眼眶。 「我多想再见阿姊一面,吃着她给我做的桂花糕,感慨一句『我们都活下来了,真好』。」他有些哽咽地说着。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是好,只好从袖中抽出丝帕,替他细细拭去眼角的泪水。 手被温热的掌心包围,人被他拥在怀里,双臂紧紧环着,似是要将我烙在怀中。 热泪滴落,灼得我浑身微颤,然后缓缓从颈侧滑入。 心被血肉隔开,但它们却又从未如此靠近彼此过。 赐婚圣旨送到文府那日,那宫人念完后还特地悄悄给我递了一张羊皮纸,上头用着苍劲有力的笔画写着几个字:「给舅母请安」。 我摇头失笑,这个皇帝侄子还当真是顽劣。怪不得程遇山成日里忧心忡忡,时不时要出手替他铲除祸害。 才送走一批宫人,那头就来了一批侍卫,说是易烟雨临死之前想见见我。 我原本打算拒绝,上一世逝世之后我化成鬼魂看了她与沈烬生活了几十年,今世今生,恨不得永不相见。 可只见领头的侍卫又道:「那易烟雨说她知道永宁王私下召集的反叛党羽名单,但是要见了你与程将军才能说。今日来请姑娘过去,也是皇上和大理寺卿的意思。」 程遇山那日除去永宁王难道不是因为知道永宁王日后会威胁到萧祁?那永宁王手下的党羽难道程遇山不清楚吗? 我带着疑问来到了牢中,程遇山比我迟来一步。 程遇山面对我的疑问却是摇了摇头,附到我耳旁低声道:「我上一世在战场上就是遭了永宁王的黑手,所以这次宫宴我趁他进京将其除去,以免夜长梦多。至于他谋划造反一事,我一无所知。」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 「凝儿,你能......告诉我上一世我死后,阿祁他过得好吗?」程遇山这句话沉甸甸的,压得我心底难受。 「那都是过去了,这一世你一定能守护好他的。」我安慰他。 程遇山读懂了我话中暗藏的上一世的结局,反握住我的手,「我也会守护好你的。」 我低头勾起嘴角,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 再见到易烟雨时,上好的锦缎换成了囚服,白皙的肌肤因为带伤以及长时间未曾梳洗的缘故,殷红的血迹和污泥混在一处,长发杂乱地披在肩上,原本娉婷的世家小姐,如今宛若街口乞丐。 她看见我与程遇山时,黯淡的双眸忽地亮起,扑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嘴角极力上扬。 「文凝,听说今日皇上给你同程遇山赐婚了,恭喜你啊!没有了沈烬,你还有另一个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男人。真好啊——」 「够了!」我蹙起眉心将她的话打断,「你今日叫我们来,不会是尽说这些废话的吧?」 「哈哈哈......」易烟雨忽然开始鼓掌,「文凝啊文凝,你不愧是女主,这点事都能看出来。」 「可你也不是真正的文凝!」易烟雨陡然将笑意敛起,「你不过是同我一样,是穿来的。你以为你窃取了女主的光环你就是女主了吗?」 易烟雨的话我听得一头雾水,「少疯言疯语!」 「别装了,这些拗口的文言文你说得不累吗?如果不是穿来的,你怎么会知道永宁王会去意荷殿偷情然后将其背刺反将我一军?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比原女主早去救沈烬?又为何会在看上程遇山之后未卜先知提前收买算命的污蔑沈烬克妻?」易烟雨探出半个头来,双目几欲眦裂。 「如果不是因为我命不好穿成个配角,你也配踩到我头上?」易烟雨的话在耳旁回响,我始终不解其意。 许是我的反应没合乎易烟雨的预想,她咬了咬后槽牙,转向了一旁的程遇山。 「程遇山,噢,不对,是程将军。你真幸福,有这么一位费尽心思谋划自己未来的未婚妻。多亏了她,你从一个早死的炮灰现在一跃成为了男主。」说着,易烟雨故作掩嘴震惊之色,「忘了同你说,你可千万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不然,她很快又会再找一个的。」 「毕竟,她看上你之前,还出手救下了暗杀你的沈烬。」易烟雨对上程遇山的双眸,故作怜惜之色。「对了,程将军还不知道吧?那日刺杀你的人,就是带着人皮面具的沈烬。如果不是她『大发慈悲』预先来到沈烬的藏身之处替他放血,只怕沈烬早已毒发身亡了。」 「这一切根本就是你胡编乱造,我了解文凝,从前世我就爱上她了,她绝不是你口中机关算计、贪图名利之人。」程遇山的话声音不大,却狠狠地敲在我心头。「前世是沈烬设计对她强取豪夺,至于你方才所说之事,凝儿早已同我说过,她一直以为那人不是沈烬,所以才会出手相救。」 「前世?还有前世?书中明明只有一世,文凝与沈烬是主角,两人先婚后爱,文凝助沈烬在官场上步步高升......」易烟雨惊愕地看向我与程遇山,「你们......是重生的?」 我这才开始将易烟雨这些看似莫名奇妙的话同前世串起来:易烟雨并不是真的易烟雨,而是世外之人,按照她的说法,这个世界于她不过是纸上文字,我与沈烬在书中原本是有一段佳缘,而原本的易烟雨和程遇山,只是其中一笔带过的角色。 上一世的易烟雨与眼前是同一位,但是她并未同我与程遇山一样重生了,但由于她对这里的世界以及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包括我与沈烬的脾性。前世易烟雨说自己与沈烬是青梅竹马,年少情深,如今看来或许只是她用来刺激我的谎话。若易烟雨当真让沈烬先一步爱上她,这一世沈烬根本不可能会用求娶来试探我。 唯一能解释得通的便是,易烟雨清楚沈烬向往官场名利,于是向沈烬证明自己有知晓未来一切的能力,而条件就是让沈烬娶她,并对她骑到我头上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这一世沈烬得知我重生之后费劲心思娶我来看,沈烬绝对会答应易烟雨。 而这一世,易烟雨同前世一样想夺走沈烬,殊不知我重生了,一切都朝着与她原本所了解的相反方向发展,她被逼无奈,只好利用董夕霜借刀杀人,殊不知重生的程遇山却将永宁王反杀,导致局势反转。 我点点头,「我并非你所说的什么世外之人,只是上一世看清了沈烬的真面目,这一世决定斩断与他的姻缘罢了。而你两世执着,可到头来,也没盼来他待你一心一意。」 「你说什么?我与沈烬也有前世?」易烟雨一改方才的癫狂,有些失神。 我微微颔首,将前世的一切统统都告诉了她。 一心一意,到头来,却只落得个夫弃子离的下场。 只是说完这些后,我也亲手将编织给程遇山的谎言揭穿了。 易烟雨听后陷入了沉思,静静地靠在墙边,不时地痴笑着。 我与程遇山不好久留,默默地离去。 方才我同易烟雨讲述前世时程遇山并未开口质问我,甚至只是沉默地一同听着,只是偶尔四目相对时,眉眼间的落寞直直地插向我心口。 他说,他前世就爱上我了。 可我已经没有资格去问这话的真假。 「对不起。」我鼓起勇气看向他,日光从侧面扑来,在他硬朗的侧脸游走。「其实,易烟雨的话也不全然是假的。我前世只是听说过你,根本谈不上什么芳心暗许。你的确是我为了摆脱前世无意间发现的救命稻草......」 情绪在他清浅的眸底搅动,刀削般的薄唇抿成线。 「我会向皇上请求收回旨意,所有的惩罚我也会一力承担。近些日子多有打扰,还请将军原谅。我想......日后我们不必再见了。」 我忘了那天我是怎么回到文府的,我只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借着雨声的掩护,哭了很久。 易烟雨将永宁王的党羽一个不漏的地写了出来,甚至还细致到永宁王兵马的安置。 其中关于沈烬的满满写了几页纸,最后一张的背面用鲜血写了一行字「毁了也不能给旁人」。 在写完这些后,她便咬舌自尽了,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回到属于自己的世外世界。 在那日后,我与程遇山再未见过。 我本想进宫求萧祁收回旨意,奈何几次都被请了回去。 如今正值清剿永宁王余孽,想来程遇山和萧祁都无暇顾及。 听闻沈烬在朝廷捉拿前便逃了,搜遍京城都寻不到他与沈老夫人的半点踪迹。 沈烬此人本就诡计多端,要想将其彻底除去,估计是要浪费些时日。 娘亲并不知道我同程遇山之间早已断绝往来,今日兴致勃勃地带我去寺中上香。 我看着娘潜心礼佛,心里很不是滋味。 与程遇山解除婚约一事,我不知道该如何向父母开口。 心里正烦闷着,支开了青菱打算一个人四处走走。 可刚到树林后背就遭到了袭击,疼痛袭来,我被迫陷入了昏迷。 再睁眼时,我看到的是沈烬那张充满阴戾的脸。 「原来你没走啊?」我忍着后背的剧痛,冷嘲道。 「你放心,走之前,你和程遇山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沈烬勾唇笑道。 「若是你想用我来将程遇山引来,我劝你现在就可以绝了这个念头。程遇山已经厌倦我了,过不了几日皇上就会收回退婚的旨意。他绝不会来的。」我亲手将他的爱意掐灭,他又怎会来救我? 「又或者,他既便来了,也绝不会因我对你网开一面。我劝你还是趁早自投罗网,这样沈老夫人和你还能留条全尸......」 「全尸?」沈烬冷笑着将我的话打断,「若非是你与程遇山重生将一切搅乱,我会落得这般田地?我沈烬今日就算死,也要拉着你们垫背!」 「若非你前世助纣为虐,程遇山又怎会惨死?若非你贪慕权势,因而纵容易烟雨的所作所为,我又怎会含恨自尽?我与程遇山之所以会重生都是拜你所赐!」我将话一一还给沈烬,「这一世若非你几次三番纠缠不休,得知我重生了后威逼利诱想要强娶,易烟雨又怎会设局置我于死地?若非你对易烟雨无情无义,她又怎会因爱生恨?」 「沈烬,两世来,你爱的人都只有你自己。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作茧自缚!」 「够了!」沈烬大声喊道,两眼猩红,手掌扬起朝我刮来。 就在我闭眼准备迎接这一记耳光时,耳旁传来「嗖」的一声。 睁眼就看到沈烬的手掌上插着一支箭,他咬牙将箭拔出,随意包扎几下后便警惕着提着剑走到窗边。 几个着黑色劲装的蒙面人走了进来,「主子,官府的追兵已经将这里包围了。」 沈烬颧骨两侧紧绷,像是极力咬牙忍耐着。 剑尖在我眼前晃了晃,「将她带出去,挡在前头。」 于是那些人将我的嘴堵上,提着我的衣领将我推在前头。 我早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若说怕,倒也没那么害怕。 相比起死,我反倒更希望这次能帮一把程遇山。 「沈烬,这里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跑只有死路一条。识相的,就将人质放了,省得等下死得太难看。」程遇山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很快,我就看到了程遇山领着士兵们逼近,黑压压的人影,对付沈烬与这些死士绰绰有余。 冰冷的剑锋贴至肌肤,丝丝痛楚沿着剑锋蔓开。 「程遇山,我若是死了,她会比我死得难看百倍。」沈烬说着,手握住剑柄稍稍用力,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皮肉正在被割开。 「住手!」程遇山喝道,我与他对视一眼,许是我眼花,他眼中竟是担忧与怜惜。 「怎么?程将军想要这个人?」沈烬眉梢一扬,「也行,可是总得拿些什么来换......」 还未等他说完,我就用力地逼向剑锋,以求一死,「程遇山,你别管我!这条命,就当我还你的!」 既然这一切都是以我上一世的自尽开始,那么也让它以我的死结束好了。 我阖上眼,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只是不同的是,我阖眼之前,看到朝我奔来的是程遇山,那个,我真正为之心动的人。 厮杀声随风灌入耳中,鲜血如火一般,是热的,是鲜艳的。 我仿佛置身黑暗之中,毫无目的地游走,不知道走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我「凝儿」。 有我爹娘的声音,有青菱的,有乔若妍的,还有他的...... 等等,他? 光从一道缝隙中透出来,我朝着光走,只见光散落的地方越来越大,眼前人影模糊,仔细定睛一看,是我在黑暗中挂念了千万遍的面容。 「凝儿,凝儿你醒了?」程遇山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眉梢喜色难掩,清泪在眸底浅浅挂着,他将我的手紧紧握住,「凝儿,你别离开我好吗?」 「那些日子,我时常偷偷去看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之前的种种,也不过是为了利用我。但我......」热泪滴在我手背上,灼得我鼻子有些发酸。 「但我真的从上一世就爱上你了,之前在沈烬手中救你那次,其实不是偶然,是我故意为之。我只是想这一世你能记住我,没想到最后我却有了贪念,想要的越来越多。我想跟你成亲,想跟你白头偕老。我知道我在一些事上有些笨,也不会讨你欢心,但我这一世一定会守护好你的。」 「凝儿,即便如今沈烬已除,但请你不要抛弃我......不要同我退婚......」 我吃力地抽出手,食指封住他的唇,「其实,我当初也有些话没说。」 「我那时怕你嫌弃我,所以没敢告诉你,虽然我与你一开始的确是逢场作戏,但我已经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所以啊,程遇山,在我接下来的养病期间,要辛苦你筹办我们的婚事了。」 我看着程遇山傻笑着一个劲地朝我点头,笑着笑着还又哭了。 我笑话他:「这样就哭了?大将军的威严何在啊?」 程遇山吸了吸鼻子,一脸正色道:「这叫喜极而泣。」 上一世在沈府如履薄冰,最终仍被弃之如履。 重来一世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爱了我两辈子。TEXT
沈烬前世番外:
沈烬出身将门世家,祖辈为帝王征战,战功赫赫。
到了沈烬这里,他迫不及待地想创一番祖辈前所未有之功绩。
区区将军已不能入他眼,他渴望坐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就在这时,他在刺杀程遇山后遇到了易烟雨,那个早逝的易伯父的女儿。
他原以为她只是过路之人,于是胁迫她帮自己解毒。
谁知易烟雨在喂给他丹药之后识破了他的真实身份,还说自己能助他完成他的夙愿。
沈烬那时只当她是想求他协助易家东山再起的胡言乱语。
结果,易烟雨竟屡次猜中朝中变局。
沈烬渐渐开始相信易烟雨的话,甚至不顾母亲反对,执意将易烟雨娶进门。
一来易烟雨于他有救命之恩,二来他确实需要一个这样帮手。
易烟雨时常替沈烬出谋划策,一时间他在朝中顺风顺水,也对易烟雨日渐宠爱,对她陷害文凝也不管不问。
至于文凝,沈烬对文凝印象不深,只记得她娴静,话不多,因着易烟雨,他也鲜少去文凝屋里过夜,因着每回至半夜,易烟雨总会想不同的借口将他「请走」。
而文凝,从不会说半句留他的话。
久而久之,他与文凝之间也就只剩下这夫妻名分罢了。
直至有一次,他从文夫人口中得知文凝竟在嫁来沈府之前曾到外祖家中小住一阵,专门研究解毒药理。
而文凝外祖所研制的药丹,与他中毒那日易烟雨喂给她的功效一样。
并且他躲去寺外树林那日,文凝也曾同文夫人一起到寺中祈福。
而他一直都错将易烟雨当成了自己的恩人,还纵容易烟雨多次陷害她。
一时间,沈烬心中充满了对文凝的愧疚。而此时又正好撞上永宁王要他驻守边疆以便掌控兵权。
大事未成,他暂时还不能失去易烟雨。
于是他带着易烟雨离开,好让文凝过些清净日子。
他时常给文凝写信,一开始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只是三言两语询问家常。后来他越写越长,有时自己都觉得自己啰嗦。
但文凝一直没给他回信,可能是对他当初的态度心存芥蒂。
沈烬想,等到大事办成,他日日都陪在她身边,定能化解二人之间的矛盾。
萧祁驾崩,永宁王让他带兵收服其余势力。
而易烟雨并未同之前一样顺从地告知他一切,而是向他提出将她扶为正妻的请求。
她要正妻之位的承诺,她与他之间,仿佛一切都是利益交换。而易烟雨却总说,她只是怕失去他。
他渐渐开始对此感到厌恶,但为了大局,他不得不去劝文凝为其让位。
到时候回京用心哄哄,文凝定会冰释前嫌的,沈烬这般想。
只是,文凝比他想的要狠心百倍。
在他回京那日,她自缢于府上正厅,死前都不屑再看他一眼。
明明他这八年来月月写信,为何她却半分不懂他的心意?
文凝的尸身被火海吞噬的一幕在他脑中久久无法散去,成了他的心病。
他还时常梦见他与文凝之间没有易烟雨,二人相互扶持,文凝取代了易烟雨,成了他的贤内助,更重要的是,梦中的文凝满心满眼地爱着他。
易烟雨对他的梦中呓语表示不满,时常半夜大吵大闹。
偶然的一次,她说漏了嘴,原来这八年来他寄给文凝的信全被她烧毁了。
后来,他不再与易烟雨同床共枕。而她却说文凝来找她,最终自己吓自己,患上了失心疯。
在失去文凝的那几十年的光阴里,他成为了天子最信任的臣子,官至丞相。
可他,也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程遇山番外:
程遇山与自己的亲侄子萧祁相认以后,做的最多的便是在夜里偷偷替自己的侄子铲除异己。
这其中不乏贪官污吏,有时甚至是罔顾律法的江湖门派。
程遇山将对阿姊的愧疚通通都倾注在萧祁身上,哪怕可能会有去无回,他也无怨无悔。
上一世遇见文凝时他受了重伤,逃过了追杀,翻墙进入了一个晒满了药材的后院。
程遇山顾不得许多,随便挑了几味止血的药材,上了药后躲到隐蔽之处休息。
才合眼,就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步子轻缓,应该不是追他的江湖人士。
程遇山松了口气,但仍旧警惕地偷听着。
「小姐,这药材怎么都乱了?还有……血!」一女子惊呼。
另一个女子倒是十分平静,「你快去拿水来,将这些血迹擦干净。至于药材,若是有人问起,你便答是我拿去研制丹药去了。至于药渣,你就说是我研制失败,拿去倒了便是。」
她细心地将他的行踪抹去,避免他暴露。
可她根本连他的身份都不了解。
「小姐,这分明是有人闯进来盗窃!这样隐瞒,真的好吗?」她的婢女对此并不赞同。
「青菱,若非穷途末路,他也不会贸然闯进来偷药材。你看,他拿的不多,估摸着只是一次疗伤的量,你再看这些血迹,他肯定受了很重的伤。」那女子的声音柔缓,准确地将程遇山的状况挑明。
「再说,这些药材于我们不算什么,清洗血迹也算举手之劳。可这对那个人来说,可能是一次生还的机会。」那女子仍在说服自己的婢女。
寥寥数语落入程遇山耳中,化成一股暖流直通心底。
他想见一见这个姑娘,更想好好报答她的恩情。
离开之后,程遇山托萧祁打听她的身份。
年少早熟的侄子听后眸色一亮,不禁打趣道:「舅父这是千年的铁树开花了?」
只一句便将他说得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边境时常遭到邻国骚扰,这次甚至还引发了暴动。
他奉命出征,临行前一晚才知道她是文府的姑娘——文凝。
可还未等他与她见上一面,他就收到了她成亲的消息,嫁的是家底殷实的沈烬。
那日他彻夜未眠,只恨天意弄人,没让他早些与文凝相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与文凝的那次邂逅,竟是他们今生的最后一次相遇。
永宁王怀有异心,借混战对他下黑手。
阖眼之前的那一刻,程遇山都在惦记千里之外的京城。
但愿萧祁在他不在的时候也能稳住朝纲,但愿他的魂魄死后能回到京城见一见她,但愿他到九泉之下能遇到阿姊……
所有的但愿都没有发生,程遇山两眼一睁,回到了死前两年。
那时文凝还未与沈烬定亲,永宁王也还未对他起杀心,一切都还来得及。
于是他悄悄留意文凝的行踪,打算找到一个绝妙时机与她相遇。
终于,一日夜里,他看见文凝偷偷出门。
出于担心,他跟了上去。但却意外的发现,还有另一个人跟着她。
那人是沈烬,趁文凝不备还将人拐入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