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青芽

出自专栏《红袖覆天下:美强狠女主的励志人生》

重生后,我又遇见了宋时行。

他遍体鳞伤地靠在巷尾,奄奄一息。

我知道,三年后他会成为问鼎天下的君王。

而我,是他的皇后。

权力富贵尽在掌心。

但这一次,我不想救他了。

宋时行,这一世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

1

余光中,宋时行靠在墙角奄奄一息。

前世,我挑着一筐热腾腾的豆腐经过,发现了他。

我将他带回家,倾尽所有给他买药治伤,半年后他要走,但留下一枚玉佩,和一句话。

「我会回来娶你。」

我只是救他,并没有想要他的报答。

我是蒲柳之姿,自知高攀不上,所以从未肖想过这些。

但他的话还是在刻印在我心里,在回忆中,滋长着情愫。

他走那夜,有贼人杀进我家,害了我爹娘。我躲在狭小的烟囱里,才逃过一劫。

报官无果,而大周也从这一天开始乱了起来。

此后三年,更是狼烟四起饿殍遍野。

我如游魂四处飘荡。

后来我终于打听到他的下落。

我本以为,他也会和我一样欣喜,却没有想到,他只毫无波澜地看了我一眼,让人安排我去军帐歇着。

不失望是假的,但青涩稚嫩的我,几乎无力反抗。

后来我在军中做了厨娘,因为这样,我就有机会给他做饭,送些夜宵。

那些日子,我总盼着他在军中时,我能给他送去一碗夜宵,在安静的夜里,他在等着吃着我做的饭,而我满眼里都是他的样子。

是幸福也是满足。

可那天,左军大胜全军饮酒庆贺,我却被他的副将借着酒劲拖进了军帐凌辱。

我向他求助,可他只是端着酒杯,面无表情地看着。

天亮后,副将和他道歉,他也原谅了他。

而我拖着残破的身体离开了军营,只想回到京城,埋骨在我爹娘身边。

直到此时我才懂,这一段相遇,从偶然到必然,都是我在做他在看。

他所付出的,只有临行前的那句话:「等我回来娶你。」

只是一句话,并不包含情意,是我想多了。

他依旧是天上月,与我有云泥之别。

可就在我欲死那天,他找到了我。

那时,他已经夺得天下登基称帝。他当着文武群臣的面,说我救过他,他也承诺会娶我为妻。

「圣上真是仁义之君啊,连卖豆腐的丫头对他的小恩都感念在心,兑现诺言。」群臣如是说。

我曾问过他:「为什么?」

那夜为什么不救我?明明没动情,又为什么立我为后。

红烛晃动,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里愈发冷漠。

「你救我,我报恩,而已。」他褪了红袍出门而去。

此后他每夜都来我房里,但只闭目静坐一个时辰,事后起身而去。

天下女子都羡慕我。一个普通妇人,却因为遇到了圣上,而坐享了荣华。

听到这些时,我只是笑了笑。

我已懂了宋时行立我为后的目的,他要名。

是仁义之名,是天下人甘愿追随拥戴的名。

一个月后,他离开时我喊住他。

「我再帮你最后一次,但希望你也能真正回报我一次。」

「我死后,请你将我葬在我爹娘身边。」

宋时行没回头。

第二天,我召见了他曾经的副将,如今的镇国将军,与他两杯毒茶同归于尽。

我知道此人专横跋扈行事无状。宋时行忍他很久了,但刚登基的他又杀不得旧臣。

所以,我报了仇也帮了他。

死前我只是想着,如果没有遇到宋时行,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

或者,我再自信些,再强大些,又会是什么样子?

但不重要了,我的人生,又重来了一回。

又回到十五岁这年,又再一次,在明媚的春光中,看见昏暗巷子里,正濒死的宋时行。

2

我的脚步只顿了顿,随即迅速走过。

没有回头,不会迟疑。

但心却撕裂地痛着。

他说他要娶我,让我生了爱恋;他留我在他身边,又让我生了遐想;他强行立我为后,让我不得不苟延残喘。

然后又毫不留情地掐灭我所有的念头。

那一个月我常常在想,我在宋时行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存在。

是工具吧?

从我救他那天,他或许就想好了,若有一日他为帝王,立我一个庶民无盐女为后,一定会得天下人的赞誉。

对于作为新帝的他,声名是他坐稳天下的根基。

我的存在,只是他随手捡来的一块微不足道的垫脚石。

这一世,我不想再和他有瓜葛。

豆腐摊摆在路口,街坊都涌上来买,不一会儿我就收摊回家。

再路过那条巷时,宋时行已经不在了,只有地上残留的属于他的斑驳血迹。

被他手下救走了吧?

「青芽。」我娘小跑到巷子里接我,我也快步走着,「娘,我豆腐卖完了。」

娘无心接话,只拉着我的手急匆匆回了家,又神秘地关上了门。

「青芽,娘刚才去找你,路上见个小伙子受伤要死了,就将人带回来了。」她说着塞了我一吊钱,

「我和你爹照顾他,你快去请个大夫回来。」

肩头的担子滑落在地,我声音发抖地问我娘:「在四柱家的巷子里救的?」

我娘点了点头,「怎么了,你脸色为何这么难看?」

我慌乱地推开卧室的门,一眼就看到,正躺在床上昏睡着的宋时行。

怎么,会这样?

3

我站在床头,静静打量着宋时行的脸。

前一世我照顾他的时候,常这样看着他,惊叹这世上怎么会有生得如此好看的人。

宋时行是前一世我狭窄贫瘠的生活中,见到的最精致好看的人。

但经过一世,我明白了,一个人的外貌和内心,并不一定统一。

心思转过,我低声道:「将他丢出去!」

爹娘十分错愕,娘压着声音,「丢出去他就死了。」

「不丢他,我们就得死。」

爹娘显然被我的话吓到了。我转过身和他们解释:「京城外已经有隐隐的乱象,世道很快就要乱了。他这样来路不明又身受重伤的男子,会给我们招惹杀身之祸。」

「那,那听闺女的。」我爹道。

我们合力去将宋时行拉起来,一人一只胳膊往外拖,等拖到房门口,忽然宋时行睁开眼了。

他的目光和我对上,一瞬间眼底崩现出了浓烈的杀意。

「误将你带回来,但现在不想救你。」强压住慌张,我一字一句告诉他。

宋时行脸色铁青,我相信如果不是他此刻真的虚弱,这样被当成拖布一样对待后,他很可能手起刀落杀了我们全家。

「我有钱。」宋时行闭着眼睛,不想面对此刻待宰羔羊般的窘迫,「伤好后,可以给你更多的报酬。」

「不要。」我要钱,但不会拿全家的命换。

见我油盐不进,宋时行便死死盯着我,华丽的袍子将地面扫出一条干净的痕迹,我娘跑去打开了侧门。

三个人正要合力将他丢出去。

忽然,门外出现三个同样浑身是血,但手握着长刀的黑衣男子。

他们一个人用刀指着我们,另两个人紧张地去接被我们抬在半空正欲丢的宋时行。

一盏茶后。

宋时行重新躺在了我家的床上,这一次还多了三个人。

大夫来了留了药又走了。

宋时行喝药后,给我了一锭金子,声音极冷地告诉我:「明天我们会走,这期间请你安分点。」

我接着金子,转身要走,又停下来看着他。

「你的命,一锭不够。」

宋时行一愣,随即露出讥讽的笑,像是在说,我这样的市井女子,果然眼里只有黄白之物。

格局之小,眼皮子之浅。

「够了吧?」宋时行将他的钱袋子丢给我。

当着他的面,我拿走了他所有的钱,将空了钱袋子丢回去给他,并提醒他:「明天记得走!」

「等等。」宋时行喊住我。

我没回头,但停下了步子等他说话。

「我们要吃东西。」

我开门出去,给他们煮了四碗面,宋时行吃着,前世的画面便浮现在眼前。

前世许多个夜里,我给他送去夜宵,他也是这样安静地吃着,我们并不说话,只有我满心都是对未来的遐想。

忽然,他看向我,问道:「这附近,可有一位姓郎的老先生?」

我心头一跳,因为这句话前一世宋时行也问过我。

我当时怎么说的?

我说郎先生我认识,常来买我家的豆腐。第二天宋时行就让我带着他去找郎先生。

后来,郎青鹤成了他的军师。

但我在军中时没有见到郎先生。我也打听过他,听说他一直帮宋时行带着右军,与宋时行的左军守望相助,两军配合所向披靡势不可当。

「不清楚。」这一次,我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附近的住户流动性很大,来来去去认识的不多。」

宋时行盯着我的脸,在考量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如果让我知道你骗我,我会杀了你。」

「随便。」我回了他一个嘲讽的笑容,「杀几个手无寸铁的百姓,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

宋时行轻嗤一声,「我倒不知,平头百姓中有你这样心硬如铁视财如命又奸猾的女子。」

「彼此彼此吧。」我收了他面前的碗,开门出去。

洗碗的时候,宋时行一直站在窗口看着我。

做完事我回了房,惊觉身后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如果不能改变前一世的结局,那我重活一世又有什么意义。

我到底该怎么做?

4

回忆前世,不得不承认宋时行是称职的上位者。

野心勃勃断情绝爱。

他起兵时,他嫡亲的姐姐梁王妃,正怀胎五个月,他的郡王府旁支亲眷数百人也都毫不知情。

当他围攻京城时,那些亲眷都成了人质,而他看着一颗颗滚落的亲人的头颅,却依旧可以悠闲地喝着茶。

登基后,那些从龙旧部开国功臣虽都加官晋爵,但却不少成为他的心头患。

被我毒杀的副将是,郎先生也是。

我被封为皇后那日,我和郎先生曾远远见过一面,这以后,郎先生几次求见我,都被宋时行代拒了。

不知,前世郎先生的结局是什么。

但想来也逃不开狡兔死走狗烹。

夜色浓郁,院外有细碎的脚步声划过,屋顶上的瓦片时不时发出轻微的踩踏碰撞声。

宋时行屋里熄了灯。

一夜未眠。

我早起磨豆子时,宋时行已经起了,他恢复的速度比前一世要快。

「在干什么?」他问我。

「磨豆子。」我舀了一碗煮熟的豆浆给他,「喝完就上路吧。」

宋时行皱眉。

哐当一声,他的侍卫将刀架在我脖子上。

宋时行摆了摆手,静静坐在一侧,看我一家三口做事。

「你从我这里拿的金子,足够你十年无忧,还需要卖豆腐吗?」他忽然道。

「十年而已,」我扫他一眼,「公子对救命之恩的回报,出手还是小气了。」

宋时行笑了起来。

「爱钱爱得这么坦荡,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靠在椅子上,静静打量着我。

我没再理他,出门前嘱咐我爹娘回屋,便挑着担子出门。

刚摆好了摊子,宋时行来了。

他帮我点钱,还提醒一位偷拿豆腐的街坊:「两文钱而已。」

他虽笑着,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凌厉压迫感,街坊半个字不敢说,丢了钱就跑了。

「不要心软,」他提醒我,「既是做买卖,那就得算清了。」

我转头看着他,「好的,不心软。多谢赐教。」

他看着我若有所思。

我收拾摊子,前世他没有帮我卖过豆腐,更没有和我说这么多话。

我想他离开时,可能连我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发生了什么,让事情有了变化?

午饭时,他的手下试吃后,他才动筷子。

「收着。」他放了一块玉佩在桌上,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强调着。

是那块我再熟悉不过的玉佩,前一世我几次要饿死,也舍不得将它典当换钱。

我心头的火,猛然拱了上来。

「这是公子增补的救命钱?」

「信物,你若卖了我会生气。」他将玉佩塞在我的手里,「至于救命之恩,我就以身相许吧。」

我紧紧捏着玉佩,想到前世,他留下玉佩,说会回来娶我。

他从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接受他的报恩。

因为他是施舍。

譬如一条狗,你丢给它肉骨头前,会问它你爱吃猪肉还是鸡肉?

不会的,一条狗而已。

「不必了,我没看上公子。」我回他。

他听着,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只是拿起外衣,停在我面前。

「相信我,这世上没有谁能给你更好的姻缘了,权力富贵,想要的你都会有。」

他不急不慢地说完,好似我一定不会反驳,一定会顺从,一定会爱上他……

就像前世那样,等他、爱他、跟着他、服从他……直到死。

我掀翻了桌子,抱臂蹲在地上,愤怒几乎将我淹没。

宋时行,这一世,看看最后谁会是那条任对方拿捏和宰割的狗。

下午,我提着一桶豆浆几块豆腐去了深巷中,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者。

「郎先生。」我将豆腐递给他,「刚做的豆腐,给您送些来。」

郎先生一愣。

5

郎先生孑然一身,在这里开了一间极小的私塾,附近的七八个孩子每日来他这里念书。

听说收的束脩很少,他过得很清苦。

前世,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不得志的老书生,后来他闻名天下官拜宰辅,大家才知道他是略不世出的高人。

我央求了郎先生,求拜他为师。

本以为郎先生会嫌我资质差又是女子而拒绝我,但令我意外的,他竟同意了。

我认识字,寻常的书我也读得通,但也仅此而已,再深的学问和道理我就不知道了。

郎先生本以为我只是想认识几个字,却不料我这么认真,不但精读细背,还会钻营深问。

「青芽莫不是要去考功名?」吃晚饭时,郎先生笑着问我。

「还真的想考。」我笑着道。

郎先生哈哈大笑,抚着花白的胡子道:「一世为人,确实不该拘泥在框架规矩中,这世道就是因为有这些,才少了很多乐趣。」

因先生的肯定,我的想法更清晰了几分。

我都两世为人了,却依旧被宋时行困着,来自他的威慑和禁锢,像无形的牢笼将我困在里面。

我要打破这些,改变结局。

「先生,」我放下笔郑重问郎先生,「什么是盐引?贩盐如何贩?」

郎先生也不吃饭了,坐我桌前和我细细分析了什么是盐引,大周盐商都是如何做的买卖。

「明白了先生。明日上午我就去户部买盐引。」

我清楚记得,乱世前朝廷卖了一批盐引。那天我在药行给宋时行抓药,药行东家让我等着,他拿着钱就去了户部。

当时我不懂。

现在明白了,世道要乱朝廷已压不住,所以卖了一批盐引充盈国库,以筹备粮草,准备随时出兵。

「你不是问问而已?」郎先生惊得很,「你要做盐商?」

「先生,机不可失,我先买到盐引再思考后面的路。」

郎先生目瞪口呆。

第二天一早,我将宋时行给我的金子换成碎银,等在户部对外办公的茶房外。

我是第一个来的人,以至于开门的小吏看到我很惊讶,「姑娘这是作甚?」

「我来买盐引。」

「你是疯了吧,盐引又不是布头,随时都能买?」小吏摆着手,「快走快走。」

我站着没动,小吏轰不走我就不再管我。

一盏茶后,小吏捧着刚下达的公文瞠目结舌地看着我。

「你是何人,为何消息比我还快?」

我笑而不语。

「买多少引?」小吏嘀咕着问我,我将手里的钱数给他,「五十张。」

一引两百斤盐,折银一两八钱,缴税三两。

「小姑娘,有魄力。」小吏打量我破旧的衣衫,表情古怪地将盐引数给我。

将盐引拿回去给先生看,先生哭笑不得。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我没有人手,也不可能独自去百里外的盐场提盐回来贩卖。

「先生,这好办!」

三日后,户部停售盐引,我将盐引以八两的价,倒卖出去。

乱世后,盐引就会变成废纸,所以要迅速脱手。

「给先生炖了一只鸡。」我看着他喝汤,又问他。

「现在春季,我想去乡邻收上季的米粮、棉花以及预定秋季的稻子,要去哪个衙门报备?」

郎先生这次没有再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雇了左邻右舍,下乡去收了米粮以及木炭。

十八天后,西北秦王起兵,消息传到京城,富户和百姓都开始囤粮囤炭,一时乱象丛生沸反盈天。

我囤的货,短短两日销售一空。

这次我还结识了几位富商,收了铁矿雇兵值守,铁矿出铁财进如流水。

「半年而已,青芽便成了富商。」郎先生钦佩地看着我,「你比我想得聪明,行事也更果断,>六日后,我登基称帝,定国号「燕」。

和前世宋时行的国号一样。

但不一样的是,这次我是君王,而他是阶下囚。

礼乐鞭炮声中,我坐在床边打量着宋时行,绝食六日的他忽然睁开眼睛看向我,这一瞬眸光懵懂。

「冯青芽,你没死?」

他惊疑地喊出我的名。

喊完之后,又痛苦地拧起眉头,眸光自凌厉又变成无尽的痛苦。

「这次,你满意了?」

「不是满意,是痛快。」我告诉他。

很痛快!

宋时行,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肯定不会变的,譬如你强譬如我弱,譬如……

我爱你!

房门被推开,萧穆大步进来,牵着我的手往外走,「去看焰火,看他有什么意思?」

「好,看焰火。」

「你还留着他作甚,让我杀了吧。」

「今天是好日子,明天杀吧。杀完将他葬在我爹娘坟前。」

这时,一枚焰火点亮黑夜……

绚烂且夺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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