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

放学铃响,我背着书包脚步虚浮出了教室,下楼时碰到了林谨言,我目不斜视越过。

现在这个状态再继续学习肯定也不行,我最后决定这个周末不留校,回了家。

爸妈看见我回家开心得不得了,做了一桌子大鱼大肉。

饭桌上,我味如嚼蜡地吃着眼前的食物,萎靡不振。

爸妈担心地看着我,两人拉扯着躲在厨房低语。

「我吃饱了。」我将餐盘放进洗碗机,「爸妈,我先去休息了。」

我妈立刻拍拍我:「好好休息,不要太在意成绩了。」

我点点头,转身进屋,将门关上,扑进柔软的被窝。

安静狭小的房间,一盏暖黄的台灯将一切都照得温柔起来。

我这条濒死的鱼仿佛寻到了港湾,大口呼吸起来,平复那乱糟糟的心。

一边是我喜欢的人,一边是我的挚友,他们又有从小的情分,我合该祝福他们的。

我是如此渺小,已经足够幸运让我遇到可以追逐的人,实在不应该奢求太多。

喜欢他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并不需要回应。

原来这就是暗恋的感觉啊。

难以忽略的酸涩缠绕在心间,蔓上眼眶。我吸吸鼻子,笑着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星星何与日月争辉。

二十

我睁开双眼时,太阳已经晒屁股了。

似乎很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好觉了,我不由伸了个懒腰。

经过一个晚上的消化和休息,我已然恢复了精气神。

打开门,爸妈正苟在门边小心翼翼地瞅我。

我努力扬起笑:「昨天让你们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

爸妈对视一眼,松了口气,将我拉到饭桌前,对我嘘寒问暖,使劲给我夹吃的。

「这高三也太辛苦了,知知尽力就好,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赶紧点点头,一个劲证明我没事,让他们别担心。

正给我夹着菜,我爸来了一句:「知知,觉得国外怎么样?」

「啊?」我咬着筷子摸不着头脑,「挺好的啊,学校也都不错,在那里读书应该挺幸福的。怎么了?」

「没。吃饭吃饭。」

我们谁也没再提起这个话题,我也没放在心上。

回到学校,我慢悠悠地逛着,没想到在拐角正好撞见林谨言和陈岁。

这两人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太好,像吵过架一样,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酸涩,小心翼翼地举起手:「嗨!」

林谨言看到我便冷淡地偏过头,陈岁则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瞅我。

心刺痛了一下,我还是尽力维持着笑容。

陈岁上来挽住我,恨恨地剜了林谨言一眼,将我拽走了。

我没忍住,回头去瞅林谨言,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浑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忽地,他抬起眼与我目光相接,好看的眸子里竟透着几分难过。

难过?

我惊异于自己的想法,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想要的大多都能得到,怎么会难过呢。

我轻轻摇头,想把这个可笑的想法甩出脑袋。

耳边响起陈岁愤怒的声音:「气死我了!我哥就是个疯子。」

对于她这个实验班的哥哥,我还是挺感兴趣的,立刻竖起了八卦的耳朵。

「他昨晚问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我就跟他聊了几句,结果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关在屋子里,背了一晚上书。」

陈岁看起来是被气狠了,直跺脚:「上半夜光背生物的酿酒流程和公式,下半夜就开始背关于酒的古诗文。」

我不禁笑出声:「你哥是跟酒过不去吗?」

她这哥哥还真挺有意思的。

「你还笑!你看我这黑眼圈!」她埋怨地看了我一眼,「你知道古诗文他怎么背的嘛,我给你学学!」

陈岁摇摇晃晃地在前面走,念念有词。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

我笑得前俯后仰:「你哥是个人才!不愧是实验班学霸,这是在玩飞花令吗?」

「飞花令?飞酒令吧!」她哭丧着脸,「你看我都被洗脑了,这些古诗词都会背了!」

「这不好嘛,直接帮你复习。」我一边笑,一边好奇道,「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校园故事啊?」

陈岁突然紧张起来,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半天。

看她这样,我也不便为难,毕竟是两兄妹之间的话题,我只好挥挥手说算了。

陈岁闻言松了口气。

二十一

回到教室,我刚坐下,赵俊名就伸着脖子凑过来了。

「你好了?」他小心翼翼地仰头看我。

「嗯,好好的。」我对着他笑,将从家里带的面包分给他,「答谢你的,昨天还请我喝牛奶。」

他受宠若惊地接过面包,耳尖也红起来。

我有些好笑地瞅着他:「怎么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睨我一眼,他抱着面包扭过头去:「要你管!」

期末考过后便是令人期待的春节假期,这无疑让神经紧绷的高三学子有了一个喘口气的机会。

考完试的下午,我正努力搬着装满书的桌子往教室里走,赵俊名突然拦上来,坐在我的桌子上。

「快搬呀!怎么?我这么轻,你都搬不动?」

我直接把手一松,桌子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哎吱声。

赵俊名直接往桌子上一躺,明显就是不想放过我。

「怎么不搬了?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搬不动了?要不小爷我给你搬吧,快求我呀!」

我咬咬牙,白了他一眼,看不起谁啊。

这人真的烦得很,亏我上次还以为他转性了,想好好相处来着。

我用力地拖动桌子:「不用,轻松得很,你爱躺不躺。」

赵俊名估计躺着不太舒服,从桌子上跳下来,张张嘴却没出声。

陈岁伸手帮我抬了一下桌角,不怀好意地对赵俊名说道:「哎哎,你说你怎么回事,就指着我家知知一个人欺负是吧,你咋不欺负一下别人呢?」

我回头看到赵俊名慌张失措地避开我的视线:「你们……你们太凶了,就她最好玩。」

我哼笑一声:「就你最无聊。」

赵俊名脸涨得通红,懊恼地看我,我猛地回头,独自搬着桌子走了。

陈岁跟在我身后,憋着笑,在我的怒视下收敛了起来。

二十二

还未到除夕,学校特许高三学生自由进出学校自习。

鉴于学校离市区较远,来校的学生并不多,看门的大爷只给高三学生开了一个教室。

家附近的熊孩子们早已放假,每天在楼下又跑又叫,我实在静不下心来学习,只好带着书来了学校。

失去了老师的管束,教室里乱哄哄的,比起家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无奈地叹气,抱着书准备找个偏僻走廊待着,却不想转身撞上进门的林谨言。

他自上而下地看我,眼里蕴着点点亮光。

我抱着书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这让人脸红心跳的距离。

他敛下眸,与我擦肩而过,径直走到靠窗的角落,轻轻拉开椅子,端正坐好。

我停住即将踏出教室门的脚步,鬼使神差地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教室里好几个学生正在肆意打闹,还有不顾旁人大声讨论题目的。

这个学习氛围实在是太糟糕了,我紧紧锁着眉头,不由自主地朝林谨言瞟去。

少年安静地坐在位子上,姿态放松,长腿随意伸直。

他心无旁骛地捧着书,阳光随着被风扬起的帘子洒在他好看的眉眼上,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起来。

我盯着他发呆,心不受控制地咚咚直响,丝毫未察有人站在我的桌边。

「看什么呢?」赵俊名也随着我的目光往林谨言的方向看去,语气不善。

我立刻回过神,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心不在焉地翻开书。

「你在看那个男生?」

我一惊,伸手将赵俊名往下拽,一边小心翼翼睨着林谨言:「你胡说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冷,想着那个窗什么时候能关上。」

话音刚落,林谨言淡漠地抬眼扫过我拉着赵俊名的手,起身将窗户关上。

我羞愧难当,松开手,埋怨着:「你吵到别人学习了。」

赵俊名点点头,将手拢在嘴边,朝着林谨言用气音喊道:「谢谢你同学!」

我忐忑地瞄着林谨言,他绷着身子,视线紧紧黏在书上,没有再抬头。

赵俊名拉过我旁边的椅子就要坐下,我赶紧往旁一躲,小声道:「你干什么?」

「学习啊。」他自然答道。

我浑身上下写满抗拒:「你坐我旁边干什么,位置那么多。」

「这里我就认识你,不坐这里坐哪里?」

赵俊名还一脸委屈,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怕不是又来给我添堵的吧。

我收拾起书,站起来。见他也想起身,我往他肩膀一按:「大哥,求你了,你就坐这别动了。」

被我一按,赵俊名身子一僵,倒真的乖巧下来。

我往旁一跨,坐到隔壁过道的位子上,迎着他不解的眼神,理直气壮道:「这样才能安心学习。」

赵俊名难得听话地点头,耳尖还有些发红。

我再也不敢偷偷瞟林谨言,只好收起心思,努力屏蔽周围的噪音,认真做起题来。

许是见过林谨言在这种噪杂环境也能专心读书,我还真学着渐渐进入状态,整个教室变得安静起来,只剩我与题目相伴。

二十三

除夕夜,万家灯火璀璨。

窗外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淹没了爸妈叫我吃饭的声音,直到他们拍门我才放下手中的错题本,急忙去开门。

「赶紧洗洗手,出来吃年夜饭了,一会春晚就开始了。」我妈的手在围裙上随意擦了擦,探头看向我的书桌,「今晚就别学了,过年。」

我赶紧点点头:「就来,我把东西收拾一下。」

回到书桌前,我将翻开的书籍合上,整齐地叠在一起。正当我想按灭台灯,一张遗落在桌面的便利贴引起我的注意。

纸上用工整漂亮的小楷写满了数学解题步骤,思路清晰易懂。

我勾起嘴角,将便利贴仔细塞进数学书里,顺手关上灯。

用过年夜饭,我和爸妈正围在桌前看春晚,手机突然叮铃铃响起。

我抓起手机,转身到客厅角落按下通话键。

「喂?」

「知知!快出来玩!」

听到陈岁的声音,我莞尔一笑:「除夕夜不在家里看春晚,你还想去哪啊?」

手机那头十分热闹嘈杂,陈岁的声音不甚清晰:「听说庙里头炷香最灵了,要不要去祈福!」

我转头看向爸妈,他们无声地做了个赶人的手势,我将手捂在嘴边使声音变得更清晰:「去!」

庙里人山人海,我和陈岁怕被人流冲散,紧紧牵着手。

原本难熬的排队时间,在我们说说笑笑中便飞逝而过。

轮到我们上香时,我们都虔诚地许下愿望。

「新的一年,我爱的人都能幸福快乐,我能够如愿考上药学院。」

上好香,我们正打算转身离开,我突然想起错题本里的那些便利贴。

匆忙摸出口袋里的中国结,我再次双手合十,闭着眼,在心里默念:「愿考上自己梦想的大学。」

香火缭绕,浑厚的钟声响起。五光十色的烟花骤然在空中绽放,一朵又一朵,经久不息。

我们仰着头,看着这拼尽全力绽放的美丽,露出了自高三以来最轻松幸福的笑容。

「新年快乐!」

我与陈岁异口同声,相视而笑。

「岁岁。」我将攥在手心的中国结放在陈岁的掌心,「谢谢你哥一直以来的解答,这个你帮我交给他吧,顺便跟他说声新年快乐。」

陈岁吃惊地接过中国结,大抵是受节日喜气的影响,她罕见没表示出抗拒,反倒是坚定地点头:「行,保证带到!」

二十四

高三的时间在笔尖悄悄溜走,转眼,教室公告栏上的高考倒计时只剩几十天。

那亮红的数字仿佛一座无形的大山,将大家都压得快要窒息。

我拍拍那厚厚一沓做完的卷子,正打算抽一张新的,下腹猛地坠痛。

痛苦地趴在桌子上,我的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另一只手却死死抓着卷子不肯放。

陈岁最先察觉到我的异样,满脸焦急地凑过来扶我。

我本想摆摆手示意没事,却疼得手都抬不起来。

真要命,好久没这么痛过了。

「这次这么痛吗?」陈岁手足无措,「我去给你倒点热水,现在能上哪给你找点姜茶啊!我们都没人会带这个来教室!」

「我……没事。」我起身虚弱地发出声音,紧皱眉头,又趴了回去。

「你可别说话了!」

陈岁匆匆地跨到过道,手里拿着的保温杯却被赵俊名接过。

赵俊名锁着眉头,担心地看着我:「我去倒吧,你去找点药。」

「真要命,这个时候谁会有药啊!」陈岁急得团团转,突然一拍脑袋,「我去小卖铺给你买!」

我伸出手想阻拦陈岁,校服的衣角却从我无力的手中溜走。

快要上课了,而且这个时间小卖铺也没开门,她得上哪买啊,总不能翻墙到校外吧!

赵俊名盛满了一保温杯的热水,正嘱咐我小心烫,陈岁便跑了回来。

「你不是去找药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赵俊名有些诧异。

陈岁瞪了赵俊名一眼:「山人自有妙计!我回来照顾知知!」

前些日子大降温,陈岁怕冷得很,在桌底囤了好多暖宝宝,这个时候倒是派上用场了。

她利落地扯开包装袋,将贴纸一撕,在空中甩了甩。

「你在干嘛,怎么磨磨蹭蹭的,还不把暖宝宝给她?」赵俊名不满道。

陈岁翻了个白眼,得意道:「你这就没见识了吧,不是化学读得好吗?现在这暖宝宝这么冷,不得让它跟空气好好反应一下吗?」

赵俊名安静下来,陈岁将暖宝宝捂了捂,伸手递给我。

我已经疼得有些神经涣散,死死咬着唇,手颤颤地接过暖宝宝,往下腹一贴。

热意透过衣服传递到皮肤,我稍稍舒缓了眉头。

靠着这救命的暖宝宝,我的疼痛缓解了不少,起码还能努力集中精神上课。

第二节的课间,坐在班门附近的同学朝着我们这个方向喊:「陈岁,有人找!」

陈岁欣喜地跳起来,小跑到班门口,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盒红糖姜茶。

「哪来的?」我向窗外看去,却只能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

「我哥难得靠谱。」陈岁嘟囔,「知知有救啦!」

陈岁拆开外包装,褐色的粉末簌簌落入我的保温杯里。

「你哥怎么搞到的?」我不安地喝着姜茶。

陈岁不在意地挥手:「不用担心他,他自有办法。」

放学后,陈岁搀着我下楼,一个男声从身后传来:「岁岁你没事吧?你哥说你不舒服。」

陈岁努嘴:「你看我像有事的吗?」

徐铮闻言松了口气,随即他将探究的目光投在我身上,黑眸闪过一丝惊愕。

半晌,他露出了然的笑容:「身体不舒服就快回去休息吧。」

「要你管!」陈岁怼了徐铮一句,头也不回地搀着我走了。

二十五

「重磅消息!重磅消息!」

赵俊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的时候,我正在看上次的排名本。

全级排名八十,刚好踩着药学院的线了,要保证能考上还是有点悬乎的。

我偷偷瞟着林谨言的成绩,还是第一,不过我这次又离他更近了一点点,尤其是化学,再也没有那么大的差距了。

我弯起嘴角,下腹的疼痛仿佛也缓解了不少。

「你们就不想听重磅消息吗?」赵俊名有些委屈地挤到我和陈岁之间,我猛地合上排名本。

陈岁没好气地瞥他:「说呗,什么事?」

「哎,你们知道林谨言吗?」赵俊名神秘兮兮地对我说道,「就是过年前在班里学习,那个帮你关窗的。」

「哦。」我装作若无其事,「好像有点印象,他怎么了。」

「他昨天被没收手机了。」

「啊?」我有些诧异。

学校体谅高三学生全员住校,同意我们带手机到学校,但是只限于宿舍里用。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听话,有些胆子大的学生把手机带到班里玩,被教导主任发现后,拉到办公室一顿批,还叫了家长。

自此谁敢在班里玩手机都是个大新闻,何况这次抓的是林谨言,鼎鼎有名的学神。

「听说上课跟哪个小妹妹聊天,被老师发现了。」赵俊名继续说着,视线偷偷地向我投来,「可真勇啊,原来学霸也不怎么听话啊,不知道要让多少少女伤透心。」

「不可能!」

桌椅碰撞的声音格外大声,陈岁突然站起来,把我和赵俊名都吓了一跳。

我环视四周,果然很多人被声响吸引,投来好奇的目光。

陈岁也注意到自己过分激动,看了一眼时钟,坚定道:「就算是手机被没收了,也不可能是跟小妹妹在聊天,我下节课休息去问问。」

我担心地看向陈岁,见她惴惴不安,我苦笑一下,深呼吸着将注意力集中在卷子上,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下课铃刚响,陈岁毫不犹豫地奔向二班。

我目送她离开,心酸酸胀胀,嘴角却扬起一丝了然的笑。

林谨言和陈岁站在二班门口的走廊交谈,凑得很近,一看就关系很好。

我正望着他们发呆,林谨言突然抬眼朝这边看过来,但很快又低下头,脸上满是清浅的笑意。

我不愿再看,拿着笔在本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陈岁很快就回来了,可跟我想的不一样,她竟有几分心虚。

赵俊名不知为何对林谨言有着巨大的兴趣,他急急拉住陈岁追问:「怎么样怎么样?」

陈岁甩开他的手,不满:「你怎么这么八卦!手机被收了,但是确实没跟小妹妹聊天,可别乱说。」

「哎,那他怎么联系家里人啊?」

「不联系呗。」陈岁伸了个懒腰,「大不了找我借手机。」

赵俊名还想追问原因,但陈岁闭口不谈,甚至还有点烦躁地想揍他。我虽然好奇,见状也只好乖乖地闭上嘴。

二十六

俗话说得好,「一模是金,二模是银,三模不如铁」。

高三第一轮复习已经全面结束,一模作为承上启下的考试,重要性不言而喻。

我紧张地坐在考场里,拿着书的手不争气地发抖。

深呼吸,深呼吸!

我不断地吸气,呼气,努力地平复着心情。

考场里的学生已不如高三刚开始那会多了,好多学生选择了出国或者直接工作。

大家都按照着自己应有的轨迹,不停地走着。

因为考场少了好多人,座位理所当然发生了变动。

可我没想到,林谨言竟然跟我坐在了同一列,而我又成为了这一列最后一个学生。

救命!这意味着考完试我得收卷!

心又扑通扑通跳起来,我更紧张了。

一模考试的这两天,我的状态都非常差。

大概是因为一模对我而言实在太重要,让我对它产生过分关注,压力骤增。

前三场考试,我都是卡着最后一秒停笔,浑浑噩噩地收卷子,无暇关心其他。

好在一喊收卷,大家都赶着去食堂吃饭,考卷一张张整齐地放在桌上,我收卷收得异常顺利。

最后一场考试是英语。

我英语向来苦手,但那一场却出乎我意料地简单,我早早便做完了试卷,甚至还有空闲检查。

我仔仔细细把题目又做了一遍,认认真真地对过答题卡,终于松懈下来。

人一空闲,就容易想些别的东西。

我的视线瞟到了前几排林谨言的背影上,少年披着长袖校服,低着头,左手随意翻动着卷子,右手熟练地转着笔杆,明明是肃静的考场,也掩盖不了他那份属于青春的朝气和自由。

他只是安静地待在那里,便是这考场里最耀眼的光。

我呆呆地看着他,猛地想起一会还要收卷,心跳不由加速了几分。

前三场考试收卷时,他都不在,求求一会收卷的时候,他也赶紧回家吧!

但事不如人愿,我正慢慢吞吞地从后往前收卷子,林谨言还死死坐在座位上不肯走。

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离他近一步,我的心跳就更剧烈一点,咚咚的声音让我难以忽视。

热度慢慢攀上我的脸和耳朵,就连眼眶都在发烫。

捏着卷子的手,微微抖着,我要不停地深呼吸,咬紧牙关,才能稍稍平息颤抖。

坐在他后排的女生正紧张地写着班级姓名座号,我只得挨着林谨言,等着女生把姓名写完,我便可以一次收上两个人的卷子。

林谨言仰头似乎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写着什么。

好奇心作祟,我忍着羞意,偷偷向他桌子瞟去。

他一笔一画,端端正正地在草稿纸上写下他的名字。他写得很慢很慢,又写得十分用力。

我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一遍又一遍。

他这是在干什么?

正当我猜测着他的用意,老师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快点!都别写了,卷子收上来。」

女生把姓名写完,胡乱将所有的卷子往我怀里塞。

林谨言见状也站起身,双手捧着卷子,温柔地放在我手中的试卷上,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指。

肌肤相接处仿佛点了一把火,一路烧至大脑,热度过高,我一下宕机了,抱着卷子转身就逃。

身后传来了他一声叹息。

二十七

一模考试对我而言,有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

我的英语超常发挥,甚至连作文都成了范文,有幸跟林谨言的作文印在一张纸上供人传看。

与之相反的是,我的化学发挥失常,选择题竟没有一道做对。

我沉默地坐在桌子前,手里捏着化学卷子,有些委屈。

化学是我花时间最多的科目,没日没夜地做题复盘,我怎么会考成这样。

第一节晚自习结束,化学老师把我叫到了走廊外谈话。

他说这次化学很简单,全级选择题的平均分很高,只有我一个人题目全错。

我羞愧地低着头,不敢直视老师的眼睛。

老师安慰了我几句,一再坚持让我以后好好检查答题卡,不要犯这种涂错答题卡的错误。

我张张嘴,也没能说出真相,只好点点头。

是的,我不是涂错答题卡,我真的是深思熟虑后全部选错。

我再次翻阅卷子后,确认了这个事实。

我的化学基础,一塌糊涂。

我蔫蔫地回到教室,叹口气,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

拿出了化学错题本,我正打算把题目抄上去,赵俊名一下出现在我身边,抢过了我的卷子。

「哇!你很可以啊!这么简单的题都错,我不用复习都比你考得好。」他竟有几分得意,「你看你每天写错题本有什么用,还不是考不过我。」

委屈难过一下涌上心头,我鼻子一酸,眼泪没忍住落了下来。

啪嗒——

错题本上的字被泪水晕开,逐渐模糊起来。

陈岁忽地站起来狠狠推开赵俊名,他一时不备,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陈岁咬着牙,冲过去揪住赵俊名的衣领:「你就非要这么说话吗,能不能离知知远一点!这可是一模啊!」

赵俊名气不过陈岁对他动手,嘴硬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还不给说了吗?」

是的,他没说错,是我太差劲了。

我的手摸上了那张画了红鸭蛋的答题卡。

我真的在努力了,为什么会考成这样。

眼泪再也不受控制,汹涌而下,我心里蕴着气,站起身抹抹眼泪,冷冷看向赵俊名,一字一句说道:「是,你没说错,就你最棒了。」

我抓着卷子,跑出了教室。

寂静无人的楼梯口,头上老旧昏暗的灯一闪一闪,伴随着呲呲的响声。

我蹲坐在楼梯,人生第一次逃了晚自习。

抱着腿,我将脸埋进膝盖呜咽。

哭得正起劲,楼上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哥,你这次化学竟然拿了满分!」男生的声音有些激动。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躲在楼道哭,还能有人来给我精准捅刀。

眼泪流得更欢了。

「嗯。」另外一个男生满不在乎地回应。

「林谨言,我从高中以来就没拿过满分,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

「下次一定。」

……

淦!

我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都顾不上难过了,在男神面前丢脸,这哪里遭得住。

站起身正想走,他们的脚步声已在身后,跑也跑不掉了,我只好一屁股坐下来,自暴自弃地埋着头。

「是不是在哭啊?」男生用气音说着,但楼道实在过于安静,一字一句皆进了我耳朵里。

我想起这声音有几分熟悉,似乎是那个徐铮。

林谨言与徐铮的脚步声近在咫尺,我突然意识到我手上还捏着那张耻辱的化学卷子,而且卷子正完完整整地暴露在外面。

考场情场两失意。

我怎么这么惨!我那惨不忍睹的分数一定被看到了。

悲从中来,我不由自主地啜泣起来,手不断地收紧,卷子都快被捏成个球。

「咳。」林谨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说得很轻很轻,似乎怕惊扰了什么,「你应该庆幸的,这次不是高考。一模这几题错了就错了,改正了,高考就不会再错了。」

狭小的空间里短暂地安静了几秒。

「啊?你在说什么?」徐铮似乎有些困惑,沉默片刻,便听见他的憋笑声,「哥,你在安慰扫……呃,少了几分的我,你说得太对了!简直太贴心了!」

林谨言没有再说话,脚步声渐行渐远,我的手一松,卷子立刻舒展开来。

他说得对,这不是高考。

还好这不是高考,我还有机会弥补。

尽管他安慰的不是我,但我确确实实被点醒了。

我缓缓站起身来,用袖子抹去脸上的眼泪,迎着晚风,感激地朝他们远去的方向望去。

谢谢你,林谨言。

二十八

回到了教室的我,一扫之前的萎靡。

正巧今晚是化学老师值班,看见我满脸泪痕,安慰地对我点点头,并没有指责我逃了半节课。

朝座位走去时,赵俊名正偷偷望着我,脸上满是自责内疚。见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赌气似的将头埋进臂弯里,不再搭理我。

正好,我也懒得搭理他。

我拉开椅子坐好,对担心我的陈岁摇摇头,示意我已经没事了。

陈岁多瞧了我几眼,确认我没事后,将亮起的手机塞进了书包里。

我深吸一口气,拍拍脸颊,再看一眼桌角便利贴上的目标,坚定地埋进错题本里。

六月的风,终究带着压抑与焦灼吹进了教室。

离高考只剩下七天。

晚饭的时候,陈岁看着前排偷偷拉手的情侣,困惑地问我:「为什么好多人都要在高考前告白啊?」

我咬着勺子,细细想了想:「大抵是太压抑了,或者想把握住最后的高中生涯,不留遗憾?」

陈岁拿筷子戳戳饭,心不在焉地回应:「那知知怎么看这件事?」

「你不会想告白吧?」我试探。

陈岁立刻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我看这事不怎么样,先不说早恋抓得严,高考只剩几天了,现在告白不是耽误人吗?」我又舀了勺汤,「要是我被告白,心情大起大落,还要想想怎么回应,这不是干扰我嘛。」

陈岁一愣,赞同地缓缓点头:「那要是你去告白呢?」

脑海里不由闪过林谨言的脸,我立刻晃晃脑袋:「那不可能,我不会做这件事。就算我真的想不开去告白了,到时我收到对方的回复,不又是大起大落,我还不如拿这时间多背两个单词。」

「也是……」陈岁仿佛不死心,又抛出了一个问题,「那高考后告白呢?」

我头也不抬:「这倒是没啥问题,但是要是异地恋那就麻烦了,不过我家里也不让我大学毕业前谈恋爱。」

陈岁突然笑起来,她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知知,我现在就很好奇,未来有一天你谈恋爱会是什么样的,我倒是想看看哪头猪能拱到你这棵白菜。」

听到这话,我也没忍住笑出声。

我谈恋爱会是什么样,连我自己都好奇。

我摆摆手:「少开我玩笑了,赶紧吃饭。」

与陈岁挽着手臂回教学楼的时候,我认认真真地将这条走了三年的路刻入心里,还有七天,我就要与这里永远告别了。

告别食堂打饭经常手抖的阿姨;告别表面严厉私底下却温柔的老师;告别朝夕相处一起拼搏的同学;还有告别他,那个在我心中如光一般耀眼的男生。

这么想着,我有些忧伤,仰起头往二班望去。

那个心心念念的男生正迎着风,靠在走廊看书,夕阳将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柔光,就如同第一次见面那样神圣。

仿佛有什么奇妙的缘分,恰好在这一刻,他从书里抬起头来,视线与我相接。

他的眼睛里仿佛落满了星星,温柔而又澄净,闪闪地发着光。

我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地笑起来,忽略渐乱地心跳,将陈岁轻轻一拉:「林谨言好像在看你。」

二十九

高考前一天,所有的科任老师都到了场,为我们送上了祝福。

向来话少的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温声细语地说着:「你们这一年的努力辛苦了,希望你们高考取得好成绩。往后的人生再回忆起这段时光,你们会感谢和喜欢这个拼尽全力的自己。」

班里的气氛难得哀伤。

过去我们不懂什么是离别,在此刻,我们仿佛触碰到了它。

明明窗外烈日高照,我的心里却下起了一场淅沥沥的雨,离愁随着雨落在心上,泛起涟漪。

未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我们在高考这个节点交会相交,终究会越行越远,奔向未知的远方。

也许有些人,从此不会再有交集,也不会相见。

有低低的啜泣声在班里传来,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老师们,辛苦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如同每天上课下课那般对老师们鞠躬。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高考如约而至。

十二载寒窗苦读,终要在这短短两日绽放属于每个人的光芒。

当卷子收齐,那句「考试结束」响起时,整个世界突然明亮起来。

纷纷扬扬的卷子如雪花般从高楼落下,压抑了许久的高三学子释放着自己的情绪,欢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我小心翼翼抱着一箱又一箱的书路过那些喧闹。

踩着地面残留的卷子,我有些恍惚,仿佛这只是普通的一场月考。

我还未意识到这就是结束了,如同往常般与同学道别。

校门口,我爸妈焦急地等在那里,见我出来,满脸笑容地迎上来,接过我手中的箱子。

将所有的东西搬完,爸妈迎我上车,当车引擎启动时,我趴在窗上,不舍地望着待过三年的校园愈来愈远,直至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再见了,高中。

三十

我红着眼坐在桌前,仿佛一只易怒的狮子,下一秒就要咆哮。

「你们到底瞒了我多久?」我的声音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爸妈坐在我的对面,低着头将录取通知书和机票订单推到我面前。

那是一张国外的录取通知书,我撇过头不愿去看。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会问我国外怎么样……」我自嘲地笑笑,苦涩道,「我是不是连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都没有?」

「知知,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国外读书的环境也不差。」我妈想握住我的手,却被我躲开。

「所以,你们瞒着我,帮我找了中介,拿着我的成绩去报了我不知道的学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我哽咽道,「我今年十八岁,法定成年人,可我连一个决定都做不了。」

我的手紧紧握着,指尖压得通红,我突然轻轻笑出声:「可笑吗?我觉得很可笑!更可笑的是,我还在这里为高考拼尽全力,只为上那所药学院!」

眼泪簌簌落下,我转身进了房间,将门狠狠摔上,锁紧。

将自己埋进被子里,我掏出手机。

十分钟前,陈岁发来最后一条短信:「知知,我去外婆家了,没信号了,我们出成绩那天见。」

我们还能见面吗,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我狠狠地将屏幕按灭。

等我从睡梦中惊醒,张开双眼,窗外的车流早已蜿蜒成一道银河。

我妈轻轻地拍着门:「知知别不吃饭,这事我们确实做得不对,没有告知你,但是你不能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我憋着气,不情不愿地打开了门。

我妈一脸担心地看着我,随后将我搂进怀里。

我爸站在大门外,捏在手里的烟在黑夜中明明灭灭。

「知知,你以为妈妈想让你离开吗?」我妈紧抱着我,突然哭起来,冰凉的泪水滴落在我肩头。

我心中满溢悲伤,却还是轻轻推开我妈:「对不起……但是给我两天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我从厨房拿出饭,将自己再次锁进房间。

坐在书桌前,我抚过那些曾经努力读过的教科书,有些不甘。

我确实是在生气,我气父母还将我当小孩看,所有的事情都给我安排好,用爱的名义绑架我,从不关心我是否愿意。

可理性告诉我,他们的选择并没有错,国外的教学环境也不比国内差,而且更加多元化。

我一直待在这个小城市,按着既定的轨道在走,就如同被锁进笼中的鸟。

我真的很想飞到外面去,不只是去往省城,而是飞往更广阔的世界。

那里有不同的语言,不同的习俗,还有不同的自己……

我不由轻笑。

在陌生环境的我,又会是怎样的。

面对困难时,不会害怕得一直哭吧。

想到这里,我想我已经有了答案。

三十一

离别总是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又似乎有迹可循。

我拉着行李站在机场,过了身后这道门,我就要正式踏上未知而又孤独的旅程。

我妈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我爸扶着我妈,一脸担心地看着我们。

「你一个人在那边能不能行啊……你都没有一个人出过门,竟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都怪你!」我妈疯狂地捶向我爸。

我绽开最灿烂的笑容,故作轻松道:「我可以的,你们放心,我可以照顾自己了,绝对不会饿着自己的。」

朝着我爸点点头,示意我爸好好照顾我妈,我爸回以一个让我放心的眼神。

我最后用力地拥抱我爸我妈,对着他们挥手:「我该走了,爸妈保重!」

转过身,我摸摸口袋里那张折叠起来的纸,坚定地跨过了安检的门。

过去与未来,仿佛一下被隔绝开了。

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检查,我终是走到了登机口。

我望着远处那一架架承载着乡愁与希望的飞机,还是落了泪。

在这里,我的父母看不见我,我可以尽情地哭出声。

我怕他们担心,我必须坚强,必须无所不能。

我蹲在窗边的角落,不住落泪。

口袋里传来振动,我掏出手机。

是陈岁的电话,我竟一时胆怯,不敢接听。

手机响了很久,我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陈岁急切的声音传来:「知知你去哪里了,今天出分了,你怎么没来学校!我跟你说,你的分数妥妥能上药学院!」

我低低一笑,又落下泪来,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对不起,我失约了,我不去省城了。」

陈岁难以置信的声音传来:「知知,你什么意思,你现在在哪?」

「我在机场,在等去 A 国的飞机。」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过了很久,机场的广播开始播报登机,电话里传来崩溃的哭声:「陈知春,你个骗子!骗子!我再也不要跟你做朋友了!」

嘟——

电话被挂断了。

三十二

叮叮叮——

手机响了,我发僵的手指轻颤,回神按下通话键。

「喂?」

「知知!你怎么不回我信息!你真的还在喜欢高中那个男生吗?」陈岁急吼吼地说道。

我难得坦荡:「对。所以说年少时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往后再遇到的都不如他。」

「我的天!你是疯了吧!一班到底是哪尊大神值得你这么喜欢啊?」

想起当初随口编的谎,我瞬间噎住,试着转移话题:「我昨天刚回国,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妈说想安排我去相亲。」

「啥?!相亲?」陈岁听起来十分激动,「你去相亲还不如考虑考虑我哥,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要不来当我嫂子吧!」

「你可别被你哥听到了,他那么好,怎么看得上我?」我低声道。

我还真跟陈岁的哥哥打过几次交道。

刚出国那会,陈岁跟我闹绝交,但是我的成绩单和毕业证都在她手里,最后只得让她这住同小区的表哥给我寄了过来。

我们加上了微信,我立马向他表达了感谢和崇拜,他也问问我在国外的生活情况。

总的来说,她这哥哥谦逊有礼,待人温和,我对他印象挺好。

陈岁不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就他?你看不上他才对,我愿意让他拱我家的白菜,他还不赶紧拱?」

我笑出声:「可别打趣我了。明天我想请你们吃个饭,这些年也挺麻烦你哥的。」

「啊!」陈岁的声音停顿了下,电话那边传来「沙沙」的翻纸声,「明天我和徐铮要去挑婚纱,估计没法跟你们一起吃饭。你们俩先约,等过两天再一起聚。」

「行,改日再约。」

我正想结束电话,陈岁骤然出声:「知知,我觉得当年除夕去上香的寺庙还挺灵验的,你要不要再去求个签?」

陈岁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这回事。

那年虔诚许下的愿,似乎都实现了。

虽然最后我没有去药学院,但是我那年高考的分数确实高出了录取线十来分,四舍五入,也算是考上了。

我把下午的行程定在了庙里,先去还个愿,再顺便求个姻缘。

古朴的寺庙一如当年模样,工作日的原因,来参拜的人寥寥无几。

往功德箱里塞了点纸币,我取过装满签文的竹筒,默念心愿。

竹签很快跌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拾起竹签,带着忐忑向一旁的解签老人请教。

老人抬了抬老花眼镜,捏着竹签端详了好一会,在我稍显不安时,转身撕下一张签文递给我:「大吉,好运将近,心想事成。」

我舒展开眉头,接过签文,连声道谢。

走出寺庙,我还有些恍惚。

难道我的真命天子真的是在相亲认识?

晃晃脑袋,我想起明天约饭一事,匆匆打开微信,找到「严哥」的备注,发了条信息。

有一回与陈岁打电话,徐铮在电话那头喊了几句「严哥」,回头我便备注上了。

很久没联系了,多亏这个备注,要不还真不好找。

我:「我回国啦,你明天有空吗,想请你吃顿饭!」

消息才刚发出去,我就立刻收到了回复。

严哥:「好。」

如愿收到回应,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

我:「有想吃的吗?」

严哥:「我都行,看你。」

我:「好久没回高中看看了,要不去附近吃?」

严哥:「嗯好。」

我:「那明天早上 11 点在校门口见行吗?我估计学校这会进不去。」

严哥:「可以进,报毕业年份就行。」

我:「那好,要不就在你们二班门口见面?」

严哥:「好。」

三十三

这是我出国后,第一次回母校。

早上十点,我迫不及待地坐车到校门口,报上毕业年份,门卫大叔果然把我放了进来。

正值暑假,学校里空空荡荡,只余簇簇白色的七里香在暖风中盛放,幽香阵阵,一如当初。

拾级而上,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我带着怀念,转过熟悉的楼梯口。

我曾在这里为化学而痛哭,又因少年的寥寥几语振作。

现在的我,已不再为化学发怵,它早已成为了我学习生活的一部分。

当年陈岁还真是一语成谶,出国后我垂直入了传说中的四大天坑。

漫步至曾经的班级门口,我趴在走廊朝二班门口望去。

多年前,我在这里仰望追逐过光。

如今这光是否愈加耀眼,是否照亮了他人的心。

我掏出手机,闲闲地拍了几张照片作为留念,退出相机功能后,我的手指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微博。

出国后我曾在陈岁的关注列表中,搜到了林谨言的微博,紧张地点开,他的微博与他的人一样干净。

年少时的暗恋如同在光下闪着七彩流光的泡沫,美丽却又易碎,只好远远地看着,期待它能够为自己停驻久一点。

我故技重施,点进了林谨言的头像。

五天前,他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账号,发了唯一一条微博:终于能奔向你。

光终究成为了别人的光。

「不打扰,是我的温柔。」

脑海里似乎响起五月天《温柔》中的歌词,我不禁感慨万千。

退出微博,我从怀里掏出发旧的「护身符」。

这张被折叠成小块的纸,自我出国那天就带在身边。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它,林谨言和我的名字一同露了出来。

那是一模的优秀英语范文,我有史以来,离他最近的一次。

是时候该放下了。

暗恋五年,我从未后悔。

但今天过后,我也得试着接受新的人,奔向我应有的轨迹。

双手捏住这张纸,我要撕掉它,彻底告别过去。

夏天的风轻轻吹过,带来了走廊对面阵阵脚步声。

我缓下动作,正如当年那般,朝二班门口望去。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按下了静音键,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好久不见。」

三十四

医院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我怔怔看着那熟悉的背影。

林谨言,似乎又长高了。

提及这三个字,我倏地回过神,连忙掏出手机,点开陈岁的微信,疯狂轰炸。

我:「陈岁,你给我出来!你哥怎么会是林谨言啊!」

退出陈岁的微信聊天框时,我一眼看见了那个「严哥」的备注,眼疾手快地改成了「谨言」。

「你……感觉好些了吗?」

温润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我的手机险些没拿稳。

「我没事,麻烦你了。」

我一把翻过手机放在腿上,端正坐好,仿佛是刚入学的小学生,乖巧地低着头。

「对不起,是我吓到你了。」林谨言自然地在我身边空位坐下,开口向我道歉。

距离近得过分,我甚至都能感受到衣服布料那细微的摩擦。

我的心里涌起惊涛骇浪,双手局促地揪着裙子,完全不敢抬头看他。

「不不,是我的问题,还连累你陪我到医院。」

事情会变成这样真的都怨我。

毕竟暗恋五年的对象,在我要放弃他时,突然出现在面前,这谁顶得住啊!

我下意识转身就逃,结果一脚踩空,把自己摔瘸了。

脸颊不由自主地烧起来,看着打着石膏的脚,我只想赶紧找个洞钻进去。

林谨言轻笑:「那好,我们谁也没错,都不用道歉。」

不知怎的,听到他的话,我竟跟着笑起来,倒也没有那么窘促了。

等着叫号拿药期间,我们开始闲聊。

「所以……你最后去了 B 大的计算机系?」

「嗯,是啊。」

我并不意外地点头:「高三的时候,岁岁就说过你要选计算机,她当时还诅咒你秃顶来着。」

「嗯,但是现在还不能秃。」

「啊?」我完全没料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为……为什么?」

「怕追不到喜欢的女生。」

「咳咳……」他这话过于突然,我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果然有喜欢的女生了。

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也是,谁会跟我一样傻,默默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

我正胡思乱想,背后传来灼热的温度,他的手正一下一下地拍着我,为我顺气。

背立刻绷得笔直,我震惊地看向他。

他关切地看着我,宛若深潭的眸子里蕴满温柔,我不由在他的眼神中沦陷,愈发想向他靠近。

可能是我的眼神过于直白,他偏开视线,耳尖微微发红。

我懊恼地低下头。

这个人真是太过分了,明明有喜欢的人,还能这么温柔,引人遐思。

气氛莫名尴尬。

我忍受不了这种沉默,开始没话找话:「咳……你知道嘛,我高中化学可差了,出国后竟然读了化学专业,是不是很好笑,哈哈……」

「嗯,我知道。」他犹豫一下,再次开口,「难吗?」

我有些诧异,他怎么连这都知道。

我故作轻松地笑起来:「还好,比高中简单。」

在我背上的手顿住,手指微微收拢,酥酥麻麻的感觉传了过来,我难耐地往旁躲,热度骤然消失,他收回了手。

一张熟悉的纸出现在我眼前,我还没来得及尴尬,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刚刚落下的。」

我看着那张逃过一劫的英语范文,脸涨得通红,此刻只想连夜搬离这个星球。

我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找补:「这是我英语作文第一次成为英语范文,就一直带在身边鼓励自己。好巧啊,你的文章也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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