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情深刺骨,我将你归于人海》
卧底警察被发现是什么下场?
打断脊骨,跪倒在地,被凌辱为一摊血肉。
而我幸运些。
谢华池只是把我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抚摸着我圆滚滚的肚子,「知道错了吗?」
我贴近他的身躯,颤抖着发出声音,「我错了。」
错在没有直接杀了他。
1
收网时间越来越近。
我不安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精美的拉花被我搅得乱七八糟。
坐在对面的人丢给我一张大额支票。
「这里是一百万,离开他。」
我是真的没想到,卧底警察还能遇到这种狗血戏码。
对面的女人一张支票扔过来,
「华池是我的未婚夫,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我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我低着头,屏住呼吸硬生生憋红了脸,凭借泪失禁体质回想一遍从小到大的痛苦,然后抬起头,「我是真心爱华池的……」
女人改口:「五百万。」
我朝着女人大喊:「陈小姐,你不要用金钱侮辱我和华池之间的感情!」
我的功勋,不比你的五百万值钱吗。
心里这么想,泪水却顺着眼角一点点流下,眼前一片朦胧。
对面的女人抓起咖啡,朝我泼来。
我低头,余光瞥见朝这边匆匆赶来的人。
于是侧身,让整杯咖啡倒在我身上,白裙一片脏污。
「陈小姐,我是真心爱华池的,求求你不要让我离开,而且,而且……」
我护住微凸的小腹。
女人泼了一杯咖啡并没有解气,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姜雪,你知三当三,脸呢!」
……脸被你打肿了。
这点小伤简直无关痛痒。
练习隐藏时,比这更苦的事情数不胜数。
夏天训练时,四十度高温晒伤皮肤,浑身汗水浸透衣衫,难闻的酸臭味掩埋在沙土中,爬过的无毒蛇一口咬在我手腕上,我需要保持手中的枪械不偏移分毫。
再或者,模拟救援中,真实的爆破,流弹擦过头皮,带走一大块肌肤,血堆了满头,我护着救下的假人,天边夕照倾落。
那日的黄昏很美。
一桩桩一件件,哪不比这严重。
「够了!」熟悉的身影将我拥入怀。
他的怀抱是如此有力,我的鼻尖瞬间萦绕满了熟悉的,温暖的,独属于谢华池的功勋的味道。
——我的一等功来了。
「陈琳,我说了会和你结婚,你不必为难她。」
陈琳是缅北一位毒贩的女儿。
而谢华池也是这座边境省份最大的毒贩。
两人的婚事属于强强联合,婚约定下的时间,比我成为一个警察还久。
我抚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手掌在上面打着圈。
确实知三当三了。
那又如何。
2
接近谢华池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
组织带来的消息是,谢华池每周二都会去一家酒吧放松。
警校刚毕业的我被选做这次卧底行动的对象。
我被安排了一个酒吧附近大学学生的身份。
贫困生,貌美,柔弱。
去做卖酒女毫无破绽。
第一个周二,我正儿八经卖着酒,半个眼神没给从酒吧门口走过的他。
第二周,我转身时看见了这位众星捧月的男人,好奇询问同事,这是谁。
第三周,我又看见了他,与他猝不及防对视。
接下去的好几个星期,没有任何进展。
我忍受着酒吧某些顾客的油腻,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三个月。
第三个月,谢华池包厢少了一位侍者。
我被推了上去。
一推开门,极致明亮的灯光,包厢中混乱的人群让我愣怔在原地。
一双宽大的手从背后揽住我的腰,微醺的酒气,一圈烟吐在我脸上。
「大学生?」
我强忍着推开他的冲动,整张脸憋得通红,装作费力地掰开腰间禁锢的手,「你是谁,放开我,你这是骚扰!」
他捏着我的下巴,低下头和我对视。
我眼眸中的慌乱害怕尽显无疑。
「长得不错,挺纯。」
「你放开我!再不放开我要报警了!」我冲他吼,可惜软绵的声音没有一点威慑力。
他指尖捏住我胸前的名牌,念出声。
「姜雪。」
他靠在我的耳边,湿润润的声音像是曾在我耳边吐着信子的蛇,堪堪咬上我的脖颈,
「报警?小姑娘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那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他没为难我,只是把我带回了酒店房间。
浴室水声淅沥,房门被锁,我不动声色检查屋内,监听设备遍布,针孔摄像头闪烁微微红光。
且……出不去。
他从浴室出来时,我握着水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不要过来!」刀刃在我脖颈上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谢华池轻而易举夺过了我的刀,金属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很大。
他把我扔到床上,摩挲着我颈部的伤口,
「下次记得把刀刃对准别人,对准自己可不是好习惯。」
光亮的室内,他沙哑的嗓音危险又柔和,用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着迷的气息,吐出最后的代词,「小朋友。」
我心间一颤,一抬眸竟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手掌,在我脆弱的脖颈上慢慢收紧。
他这是,要杀了我?
难不成任务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我脑中模模糊糊划过这样的想法。
还好他在窒息前一刻松开了手。
灯光在我眼前模糊,我看见他倾身而下,眼里倒映出我狼狈的模样。
「多大了?」
我费力从喉咙中吐出两个字:「……二十。」
我扮演的大学生姜雪,只有二十岁。
他像抚摸宠物般抚摸我的头发,漫不经心道:「是个好年纪。」
我以为他要和我畅谈人生畅谈理想——或者说,调上两句无伤大雅的情,他却猛然撕开我的衣服。
我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袭来的剧痛后知后觉告诉我,确实是。
他俯身,温柔至极地擦去我的眼泪:「小朋友,教你一个道理,来我身边前,打听好我是谁。」
事后我抱着被子,阳台上烟火氤氲,他没有打开阳台门,火光在他指尖明灭。
难闻的烟味飘到我鼻尖,我捂着唇咳嗽了两声。
边境月光皎洁,群星闪烁。
他在月色下回眸,掐着我的下巴渡我半口烟:「谢华池。记住了,我的名字。」
3
我被他带回了他的别墅。
清冷,没有一丝人情味。
北回归线穿过的小城,别墅的花房种了不少玫瑰,偌大的别墅中除了我,只有佣人。
我往返于学校和别墅之间,偶尔会见到他。
总的来说,我见到他的次数很少,接触不到他,更接触不到我需要得到的情报。
仿佛那日谢华池不过是顺势而为,触碰了我。
一个月时间过去,我心里压抑不住地烦躁。
好在事情出现了小小的转机。
我从别墅多年的老管家口中得知,月末是谢华池的生日。
「自从夫人去世后,谢先生好多年没过生日了。」
我陪老管家一起浇花,忽略前半句话,装作好奇地询问:「谢华池生日要到了吗?」
「是二十五号,姜小姐,我看得出谢先生是在意您的,您可以陪陪他吗?」
我的指尖微微蜷缩。
二十五号,怎么刚好是这月的二十五号!
回到房间,我琢磨着怎么处理这件事,忽然想起来管家说的。
「谢先生是在意您的。」
在意什么?
一个没见过两面的人,也称得上是在意?
我在日记本上的十月二十五号上画了个圈,「生日」的日字方才落笔,我用力将笔砸在地上。
笔盖在地上翻滚两圈,碎裂成两半。
怎么偏偏是二十五号!
4
接下来,我学了将近半个月的烘焙,做坏了无数个蛋糕,终于做了个还算像样的蛋糕。
二十四号,我给谢华池发了消息,问他回不回来。
他整整一天都没有回我。
我对他的回答没有任何把握,不过还是做了蛋糕,从二十五号的凌晨就在客厅枯坐到夜晚,等待他的回复。
时间一点点跳动,时针转了两圈,我一直没有合眼。
我想起当年潜伏训练三天两夜的蹲守,抓住犯人那一刻,疲惫席卷而来,我们一行人瘫软在地,没来得及庆祝,倒头就是大睡。
时针跳转到午夜 11:55,我面无表情地将刀叉插入蛋糕。
切下一小块时,别墅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有人踏着夜风归来。
谢华池看见桌上零落的蛋糕,挑了挑眉。
我心虚地将切下并咬了一口的蛋糕藏在身后,用我自己都想不到的甜蜜声音说:「谢先生,生日快乐。」
谢华池眼神几分波动。
我分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他深色的眼睛泛着红光,长披风在穿堂而过的风中微微扬起,让我忍不住想起曾经见过的一个人。
一个未成年的男孩,他也是这样,穿了一件长风衣,在天光乍明下慌乱地奔向警察局。
「警察姐姐,求求你,我爸吸毒了,他又在打我妈,他把我们家的钱都花完了,在外面欠了高利贷,我妈快死了,求求你们救救她!」
看起来像个高中生,一米八的大高个,在警局哭得撕心裂肺。
谢华池接过我的蛋糕,他没有看手里的蛋糕,反而用一种令人不适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我。
像是审判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什,他的视线最后停留在我的脸上。
「姜雪。」他一步步向我走近,「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像一个人。」
心跳漏了一拍,我却要在表面上装出疑惑的模样,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像谁呀?」
他将蛋糕扔在一边,打横抱起我,与我耳鬓摩挲,「一个死人。」
你很像一个人。
像谁?
一个死人。
5
那日后,他对我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我心中惴惴不安,总担心他得知了什么,可是几番试探,他一切如常,除了对我好了一点,没有任何奇怪之处。
反而是我,从那座空旷的别墅搬了出去,和谢华池在另一间庄园住了下来。
意料之外,我获取到了情报。
清晨,我跪坐在床上为他打好领带。
谢华池握住我的手腕,凝视着我,忽地笑出了声。
「姜雪,你还不够聪明。」
说完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跟上。」
我快速换好衣服。
他带我去了一场宴会。
来人个个西装革履,衣香鬓影,我挽着他的手,穿梭在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人潮中。
这里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在捕猎名单上。
可惜我没能提前得知参会消息,无法传递信息。
宴会中途,我被谢华池带到一个休息室。
休息室里灯火明亮,他在假寐。
我靠近他五米之内,他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直射入我的瞳孔,发现是我,又重新闭上眼睛。
只是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没有停下敲动的节奏。
休息室的隔音很好。
我搅动裙摆,等待时间一点点过去。
我不知道他带我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直到外面传来巨大的爆破声。
我下意识看向谢华池。
他睁开了眼睛,对我伸出手。
「走了小朋友。」
他的掌心温热,比我的体温更高。
推开门,是一片狼藉。
碎裂的酒杯,满地的流弹,痛苦挣扎呻吟的人群。
他牵着我的手绕过长廊,一直走到中央。
满身是血的一个男人跪倒在原地。
我见过这张脸,谢华池的得力助手之一。
如今他狼狈不堪地匍匐在地上,被另一个人踩在脚下。
——物理意义的踩在脚下。
谢华池接过小弟递来的刀。
刀刃擦着地上人的额头慢慢下滑,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过来。」谢华池对我说。
他握住我的手,将被他掌心捂得温热的匕首,包裹进我手中。
「杀过人吗?」他漫不经心地问。
我摇头,手心一片汗湿。
我没有杀过人。
最多只是朝着罪犯的腿开过一枪。
「这人是个警察,在我身边三年了。」谢华池从背后拥抱我,胸膛贴着我的后背。
他的心跳声平稳有力,交织着我凌乱的心声,「小朋友,你说该怎么对待叛徒呢?」
我用力摇头。
我没有见过这位同事,估计他潜伏那会儿我还没从警校毕业。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毒品打入他的身躯,他在扭曲,他在抽搐,怎样的反抗都阻止不了伤害的到来。
「杀了我!!」他嘶吼着,声音哑得可怕。
谢华池握着我的手,刀尖对准警察的眼睛。
用他一贯温柔好听的嗓音在我耳边解释,「没杀过人没关系,我慢慢教你。」
我闭上眼睛,手中的刀刃感受到了阻碍。
一片温热喷溅到我的掌心,喷溅到我的白色长裙上。
地上的人发出尖叫,我什么也听不见。
谢华池在我的耳边低语:「小朋友,睁开眼睛,闭眼可不是好习惯。」
眼前是纷飞的血肉,是崩溃的人潮,是染红的白裙。
他将点点鲜血在我裙子上抹开,「你还是穿白色好看些。」
我不记得那日后来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后来,谢华池抱着我回了庄园。
6
这位同事牺牲了。
事实上,这不是我第一次直面缉毒警身份被发现的后果。
我曾听说过一位,在毒窝中混上小头目的缉毒警的事迹。
法医鉴定,她死前经受了整整三十一天的折磨,尸体散落各地,拼拼凑凑集不出一个完整的人形。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她火化那日,我曾与她擦肩而过。
那天我撑着伞,靠在爸爸怀里。
「爸爸,他们在做什么?」
男人宽厚的手掌抱起我,「一位英雄离开了。」
我点点头,不太关心。
我被他抱着,把玩着他的肩章,「妈妈都出差好久了,她再不回来,阿雪要生气了!」
壮硕的男人双眼通红,带着我当时不懂的哽咽,「等阿雪长大,就她就回来了。」
骗子。
我都这么大了,她没有回来。
7
谢华池处理他未婚妻陈琳的速度很快。
从他出现到带我回车上,花了不到十分钟时间。
我回头,身后陈琳徘徊在咖啡店门口,怨毒地盯着我的方向。
我靠在他腿上,谢华池抚摸我的头发,没有说话。
车内好似被按了停止。
「没什么想问我的吗?」他捏起我的下巴,我们贴得很近。
近到他的呼吸尽数喷洒在我脸上。
我摇头。
他的喉咙间挤出一声轻笑,
「方才拒绝陈琳倒是挺干脆,不是说真心爱我吗,爱我不问问我她的情况?」
我不知道他听了多少。
我揽住他的脖子,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我只知道,跟着你能得到的比五百万多。」
他笑出了声,捏着我的手掌一寸寸压紧。
「你什么时候结婚?」我问他。
他挑眉,「下个月月底,要给我准备新婚礼物吗?」
我不置可否,「你会给我邀请函吗?」
8
庄园的玫瑰又开了,在距离谢华池婚礼的前三天。
这是第三年。
他的生日在秋天,婚礼也在秋天。
春秋对这座南方城市没有多少区别,不过换季时间短,前几日降了温,衣物变得厚重而宽大。
他忙着和陈琳父亲的交易,也忙着这场婚事,几乎没有找我。
我抽了张纸巾擦去鼻涕,开车的人是谢华池的小弟。
「姜小姐生病了?」
我点点头,「这几天天气变化太大,有些感冒,你也要注意安全。」
他嬉皮笑脸回我,「我们跟着谢哥走南闯北,身体好着呢,还是你们女娃子脆弱,要多多注意。」
进了医院,我用身份证忘带为理由支开了他。
接着迅速上了三楼妇科。
「桌子上没有吗,那包里有没有?」我捂着听筒回他,「你再帮我找找,麻烦你了。」
检查速度很快。
结果需要等待两个小时。
我重新打电话给小弟,「我找到身份证了,在我手机壳里,上次放进去忘记了。」
做完一切,我才开始去呼吸科挂号排队。
手上拿着两份检测报告,买了不少感冒药回了庄园。
沙发上,谢华池西装革履,见到我瞥来了目光。
「去医院了?」
我将包放在一边,坐在他的腿上。
「感冒了,你说我现在亲你会传染给你吗?」
谢华池低下头呢喃:「可以试试。」
9
他没有感冒,感冒的只有我一个人。
他与陈琳的婚礼如约而至,婚礼前一日,我们飞去了缅北。
他没有给我邀请函,而是明晃晃地带着我一起参加了婚礼。
陈琳挽着她父亲的手,朝着台上的谢华池缓缓走去。
我坐在男方亲友桌,和他的心腹小弟在一块。
——毒贩是没有亲人的。
谢华池也没有。
和他在一起两年时间,从老管家和谢华池口中,我或多或少得知了有关他的过去。
谢华池是一位小毒贩的儿子,父母一个死于毒品,一个死于警察追捕。
他的父亲为当时的贩毒头目挡下致命的一枪,这个遗留下来的孤儿,不出意外被头目收养长大。
不过他养父收养了一堆孩子,他解决了所有竞争对手,才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当然,竞争对手也包括他的那位养父。
老管家总和我说,谢华池小时候很苦。
他不是最小的一个,却是最瘦弱的一个。
兄弟姐妹每个人都能够骑在他的头上,暴力行径不断发生。
这是真的。
我从他的身上能找到许多陈年伤口,谢华池并不介意讨论这些。
他总是抽着一根烟,在黑暗中平静而温柔地握住我的手,抚摸上他的伤口。
「这一道是七岁那年,我的一个哥哥拿烙铁烫的。」
凹凸不平的伤口下是温热的肌肤。
我总是会抱着他,「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谢华池神色几分恍惚,没几秒恢复了正常,掐了烟,缱绻的语调让人头皮发麻,
「小朋友,话不要乱说,上一个说这话的人坟头草比你还高。」
10
祷告词从司仪口中抑扬顿挫问出。
「你愿意娶陈琳女士为妻吗?」
司仪说完誓词,谢华池的目光穿过人群,直勾勾盯着我。
「我愿意。」
他们交换戒指,他半跪在地,为陈琳戴上硕大的钻戒。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司仪的声音蛊惑我站起身,台上的两人愈发靠近,我大声喊道:「慢着!」
这里的人几乎都知道我的身份。
——谢华池没处理掉的情人。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扔向婚礼台。
好事者弯腰捡起,念出了声:「孕十六周。」
满座哗然间,谢华池向我走来。
他为我将额前碎发别到耳后,对这一切好似早有预料。
「那么亲爱的,你想要什么?」
两年时间,我成功传递出去过几次毒品的藏匿地点,打击了几次毒品交易行为。
第一次任务成功后,谢华池的势力遭到精准打击。
我跟着他一起逃亡于人潮。
我惴惴不安许久,他却仿佛没有任何察觉。
第二日他带我去了枪械训练地。
这也是我来到他身边后第一次摸到枪支。
冰冷的枪械在我手中温热。
第一枪故意落空,第二枪仍落空。
「姜雪,如果下次不想用刀刃杀人,就好好学。」
砰——
硝烟弥漫间扣响的扳机,正中靶心。
他抚摸我的头发,「做的很好。」
当然好。
我学了几年的枪械,命中靶心不过信手拈来的功夫。
谢华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对他的所有印象叠加,好似只剩下一句。
他是一个极温柔的人。
温柔地命令我杀死他人,温柔地贩卖毒品,温柔地……夺去一个个家庭的幸福。
我凝望他的眼眸,一字一句说出:「我要你娶我。」
「姜雪你给我滚开,上次没死算你好运,你还敢在这里挑衅!」
陈琳上前扯开我,一把将我推倒在地,我没有空关注她,目光黏在谢华池身上。
他没有挽救我的跌倒,眼睁睁看着我摔在地上,摊手,遗憾地瞥向陈琳:
「你看……我有结婚对象了。」
我扶着桌子起来,从包里摸到冰冷的硬物,对准了陈琳。
她尖叫,叫声戛然而止在枪支的出膛声中。
我吃了一惊。
是谢华池,从背后握住我的枪,开枪杀死了正在和他举行仪式的未婚妻。
顾不上周围混乱的一切,我向谢华池靠近。
陈琳的身躯在地上抽搐。
我跨过她。
这位贩毒头目的女儿,参与了无数次的制毒贩毒交易。
死有余辜。
我走到谢华池面前,踮脚环抱他的脖子,「现在没有了。」
在毒贩的地盘上,当着他的面杀死他的女儿是什么感觉。
谢华池将我护在身后,火力对准陈家的势力。
爆破声此起彼伏,整个大地都在震颤。
他忽地将枪口抵上我的额头,致命的威胁激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每一次的呼吸都变得沉重,他抚摸我的肚子,枪口偏移。
「砰——」
流弹从我的耳边擦过,带走几缕碎发,没入我身后一人的胸膛。
他在枪林弹雨中握紧我的手。
「该走了,小朋友。」
一场婚礼收拢了缅北的势力。
再无人可以和他一争高下。
11
警方对他的势力错估严重。
还好距离收网还有一段时间。
我靠在他的腿上松了口气,提着的心落下又高高悬起,右眼皮不断跳动。
我向来不相信封建迷信,只是这一刻还是慌了神。
谢华池本就令警方头疼,若是没有做好预估,恐怕要折损大半警力在其中。
我压下心中的恐慌,手指在他腰腹上打着转,空出的手抚摸他的眉眼,
「你说我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谢华池从鼻腔发出一丝气音,没有给我回答,而是靠在车后座上小憩。
他没有立刻回国,缅北发生的事情被他全面封锁。
车辆穿过凹凸不平的路面,来到一处山谷。
风中摇曳的罂粟,错落有序的厂房,谢华池从一侧圈住我的身子,
「这是陈家的制毒工厂,亲爱的,你知道我的在哪里吗?」
我摇头,他抚摸我的头发,「下次带你看我的。」
这是我第一次参观制毒。
在一众制毒机器边,忽地看见一个表面布满黑褐色的机器,上面黏连着怪异的凸起。
「这是什么?」
我问谢华池。
谢华池瞥了我一眼,没有回答。
指甲嵌入掌心,我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哪里,那些黑褐色和凸起是什么。
我压下战栗:「我想上厕所。」
谢华池让人带我去,我快速换了张电话卡,将这边的消息发送出去。
信息不断转着圈,我等了将近五分钟还是没发送出去。
外面有人开始询问。
我咬牙把手机扔进口袋。
谢华池站在门外,对我伸出手:「该回家了。」
我蜷缩在谢华池怀中,浑身忍不住发抖。
他安抚地拍我的后背,每个字都敲在我的心上。
「你在怕什么?」
12
谢华池又带我去了市郊一个毫不起眼的村庄。
他巡视工坊,这处制毒点比陈家的更大,且不是谢华池唯一的据点。
我记下了这处村庄的位置。
谢华池对我伸手:「手机给我。」
「什么?」
他重复:「小朋友乖一点,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
我慢慢向后退去。
直到背后贴上墙壁。
谢华池拥抱我,他给了我两个选择:「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
我抓住他的衣角,第一次质问他:「什么意思?」
谢华池轻柔地将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你是不是不知道,你有多像林芷。」
「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真敢往我这里送,我还没眼瞎。」
他的手搭上我的脖颈,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我别无选择。
「我跟你走。」
13
我被带到一处地下室。
铺满海绵垫的地面柔软舒适,布置温馨的房间,米白色的墙,床上的布偶熊,床头摆了糖果罐,有两颗糖果被拿出来放在一边,以及我用惯了的旧书桌。
——桌面上的书本排列整齐,连一张我随手塞进去的草稿纸位置都没有变化。
他是怎么在警方盯梢的情况下,用一天时间搬来家具。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除了……这个房间没有阳台没有窗户。
没有一切可见光的地方。
谢华池拥抱我,「养了你两年,现在,乖乖在这里待着。」
他将我卫衣的帽子整理好,将我转了个身,「好好养胎,有需要按铃,会有人过来。」
他关了灯,室内一片黑暗。
14
「等妈妈回来,给囡囡带最喜欢的糖果。」
面容模糊的女人抚摸着地上小小的女孩。
「妈妈要去哪里?」
她说话还不利索,迈着小短腿拽着女人的衣摆,「要抱抱!」
「妈妈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女人蹲下身,将将落在女孩头上的手,最终只触碰到无形的空气。
她站起身,没有拥抱地上的女孩。
背影消失在夕阳中,只剩下小女孩一人抱着全新的布偶熊,无措地等待。
「做噩梦了?」
我揉了揉眼睛,在黑暗中惊醒。
手腕上的锁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张纸巾为我擦去眼角的泪水。
第 18 天。
或许是 19 天。
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外面的世界了。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时间变得很慢。
够以消遣的只有一个不能联网的平板,堆积的单机游戏。
以及一些陈旧的,我没见过的玩具。
闹钟转了一圈又一圈,分不清白天与黑夜。
他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我摇了摇头。
「今天是我生日。」谢华池拿起木梳,为我打理散乱的头发。
我想去够床边的皮筋,凸起的肚子阻碍了我的行为。
「四个月的孩子这么大吗?」
他若有所思。
我捂着嘴,控制不住地干呕。
他为我端来一杯温水,「抱歉,我不知道怀孕会这么难受。」
我哑着嗓子,「外面怎么样了?」
「围捕快要开始了。」他打开灯单手撑着头,好整以暇望着我,「无奖竞猜环节,猜猜看,下一次我告诉你结果。」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胸前别了一朵鲜艳的玫瑰。
我张了几次嘴,都说不出警方得手。
缅北陈琳的主场,他能当面杀死陈琳,护着我安然无恙退场。
消息我至今不知有没有传达出去,警方调动的警力和武器只能针对错误的预估。
拿什么去围捕!
谢华池从身后拿出一本陈旧的本子。
纸张泛黄,看得出来有年头很长。
封面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本很简单的笔记本。
他将本子放在床头,随后靠在我的肚子上。
「没有胎动吗?」
他的手笼罩在我的肚子上。
这段时间频繁动弹的孩子,在他到来后安稳得像是不存在。
我的牙齿打着颤,满脑子都是他刚才说的事。
「他们……」
话止于一半。
我该说什么呢?
脑子一片混乱。
他说他的,我说我的。
「我看了几本怀孕指南,四个月该有胎动才对。」
他的神色有些苦恼,撩起我的衣服下摆。
圆润的肚子上布满难看的妊娠纹,他指尖顺着妊娠纹一直摸到正中。
孩子似乎感受到有人在等待他,配合地律动一下。
胎动隔着肚皮传递到他的手中。
我抬头,注视着他。
我以为,他会兴奋会期待。
事实是,感受到孩子的动静,他收敛脸上的苦恼,换上了我很久没见的嘲弄与高高在上。
「原来真是活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幻,缥缈好似我的错觉。
我的手伸向枕头之下。
他弯下腰,耳朵贴在我的肚子上,「阿雪……」
我握住枕头下的陶瓷碎片,用力扎向他的脖颈。
比尖刃更快得是他的闪躲。
惯性往下的手被他一把握住。
「倒是比以前聪明,知道对准其他人。」
谢华池夺过我手中的碎片,扔在地上。
碎片碎得更加彻底。
他抽出一张湿巾,擦干净我手心的血痕。
「下次可以更聪明点,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再针对别人。」
「再或者……」谢华池将胸前玫瑰别到我的发间,「学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我教了你这么多年,怎么什么都没学会呢。」
他拨动我手腕的锁链,将细长的锁链一圈又一圈缠绕在我的身上。
金属的冰冷让我有些战栗,我下意识问:「什么优势?」
「比如美貌,比如怜悯,比如……」他空了一个长长的停顿,尾音上扬。
「他人对你的爱意。」
一想到外面的同事因为我传达的错误信息造成的伤亡,和他虚与委蛇的耐心都没了。
我逃不出去,囿于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生与死的边界变得很弱。
或是浑浑噩噩一辈子。
我勾着他的指尖,掐着甜腻的嗓子笑着问:「那你爱我吗?」
他也笑了:「亲爱的,当然不爱。」
他粗糙的下巴蹭着我的脖颈,
「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姐姐的忌日,她是我杀的呢。」
那幼年路过的葬礼,年复一年父亲带我去祭拜的无名墓碑,永远是空的母亲栏。
「一刀没入她的胸口,她就死了。」
他的手搭上我的胸口,轻柔抚摸着,「就是这里,轻轻一下,就死掉了。」
我努力压抑着颤抖,谢华池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我。
他关了地下室的灯光,室内重归黑暗。
「下次见面告诉你赌局结果。」
他的脚步声渐渐离去。
我又一次想起那年的法医检测报告。
三十一天的折磨,不曾见过的母亲。
死亡对她来说才是终结。
「谢华池!」
我从床上站起身,他方才为我缠绕上的锁链牢牢禁锢住我,我被绊倒在原地,喉咙间溢出几声破碎的呻吟。
离开的人脚步没有任何停顿。
发间玫瑰坠落在地,被我一脚踩成稀碎。
我打开灯,地下室已经空无一人。
16
20X8 年 2 月 5 日
我在庄园里见到了一个新孩子,听说是老大手下的遗孤。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还挺可怜。
给他一颗糖果。
他连声谢谢都不说。
真没礼貌。
囡囡就可乖了。
20X8 年 2 月 18 日
呦,又见到那个小孩了。
被人欺负了。
真可怜。
连还手都不会,蠢得要死。
我把其他孩子都赶走了。
他抬起头,我第一次见到一个小孩这么阴暗。
有点后悔救他。
谁知道他突然扑到我怀里。
他竟然喊我妈妈!
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哪来七八岁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