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恋爱脑妈妈

出自专栏《五年怨种三年逆袭》

恋爱脑妈妈要二婚,还要我给她男友洗内裤。

我爸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女儿,我的隐藏遗产该告诉你了。」

我对他说:「放心,他们拿走我们多少,都要连本带息还回来。」

1

「你要二婚可以,先把我爸的遗产转移到我名下。」

和我妈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玄关脱鞋。

她反应很大,抓过我的拖鞋丢到一边:「伊伊,你怎么这么心狠。你徐飞叔叔家那么贫困,他们以后是要和我们成为一家人的,那些钱当然是先给他们救急,毕竟我是他们家的准儿媳。」

徐飞正是她的二婚对象,是个开出租的司机。

北方人高个子,年纪比她小八岁,模样还算中上。

刚才我们第一次见面。

一顿饭,徐飞和我妈腻腻歪歪。

服务员过来报单:「先生,一共 287 块钱。」

徐飞刚还和她调笑的嘴角,瞬间拉垮下来。

他举起手机扫二维码,扫了半天,骂道:「你们沪上的网络真差。」

眼看着,他拿我妈为他买的 iPhone14 在二维码前举了许久,也没扫上。

「哎,你们谁能扫一下。」

他低头玩手机,不在意地这样说。

话音刚落,我妈站起来抢着买单:「不用你破费。」

我拽住她:「叔叔,你在手机上玩游戏,当然扫不上。」

她不信:「有空必须要让你见见你徐飞叔叔的女儿,人家才初中,都比你懂事。」

有我爸绝佳的配偶参照物在,这个男人显然不是个良配。

回家的路上,我劝她别被爱情冲昏头脑。

她打岔说,他们结婚对我而言,会有许多好处。

到此刻为止,我算看得清清楚楚。

哦,妈的,好处是我爸的遗产,我这个继承人想都不要想。

「那一百万是我爸留给我们两个的。」

我停下动作,向她说明。

她垂头,抽抽搭搭地哭:「我也是为了给你找个爸爸,你不能光想着啃老,我们做父母的又不能养你一辈子。」

她一点都听不到我反应,自顾自地哭诉自己是为了我好。

「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实在觉得她哭得实在让人心烦,我重新穿上鞋。

临到傍晚,街上人潮如织,买货回家的声响此起彼伏。

我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

三年前,我高考结束的那天,我爸去世。

飞机失事之前,他打电话给我:「伊伊,对不起,高考没陪着你,是爸爸的错,我现在就回来给小公主赔罪。」

电话的这头,我语气很不好:「等你回来再说。」

等啊,等啊,结果等到一场生死离别。

坐公交去小吃街逛逛。

旁边的一个神采奕奕的大妈,倚在我旁边指桑骂槐:「现在的小姑娘,真的是没教养,看见老人家也不让座。」

我装作没听见。

有人在微信群里发:「回高中母校做招生演讲,谁去。」

我想也没想:「我去。」

一抬头,上来一个奶奶,后座的男生作势要给她让座。

我站起身,按住那男生的胳膊:「阿姨,来我这坐。」

我和我妈一直在冷战。

其间,我抱着她会幡然醒悟的心态,试图和她好好谈谈。

每每说到徐飞,她总是大声呵斥我,做人为什么那么自私,为什么不替她多想想。

我不解:「妈,你为什么不替我多想想。」

这样维持一个多月,直到我大学放暑假在家长住。

我妈态度软下来:「伊伊,你徐飞叔叔带着他女儿来这边,你一起来见见面。」

我的理想破灭。

徐飞的女儿——徐思思,在他们家乡上高中。

听说为了来沪上,徐飞特意给她请的假。

见了面,她长相甜美,嘴也甜,拉着我妈的胳膊,一口一个妈咪。

我妈乐不可支,大手一挥给她买了几个香奈儿。

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妈咪,等我们住到一起,我想养荷兰猪,我很喜欢小动物。」

「思思真的是心地善良。」

我妈喜上眉梢:「到时候,妈咪一定给你买。」

我仿佛如空气,还要遭受徐飞时不时上下打量我的恶心眼光。

我忍不了:「收起你的狗眼,看什么看。」

商场里人声鼎沸,不过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我的声音正好被我妈听见。

她怒道:「真如你徐飞叔叔说的一样,没个爸管着,就这么没礼貌。」

我提起包就要走。

徐飞假惺惺地拉着我,说要送我回去。

我妈拦住他:「她是成年人,马上就大学毕业,自己能回去,你来一趟不容易,多陪陪我。」

接着,她为了讨徐飞欢心,顺势又骂了我几句。

徐飞回去后,对我妈进行催婚攻击,婚后生活被他说得天花乱坠。

我妈被哄得一愣一愣,常常一打电话就是一个通宵,日日长吁短叹:「你徐飞叔叔,要是能和我住一起就好了。」

这副模样,仿佛被下了降头。

意料之中,不到一个月。

任凭我再三劝阻,也没拦着我妈和徐飞领证的势如破竹。

扯证后,他带着他女儿徐思思,搬进我们家两室一厅的公寓房,拥挤得不成样子。

没多久,我妈带着徐思思出去逛街,顺道买了一只荷兰猪做宠物。

猪没地方养,就养在我卧室。

2

大学比高中放假早,趁着高中生还没放假。

临到做招生演讲的日子,我睡不着觉,心里五味杂陈。

原本的单人床因为徐思思一句轻飘飘的抱怨,也换成了双人床。

捱到半夜,她翻身,把腿跷到我身上。

我坐起来,掀她的被子。

同一时间,一个声音从我耳边划过。

「我受不了你妈了,现在我就把其他遗产告诉你。」

大半夜,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我手上动作微微一怠,扭头找声音来源。

这间屋子里除了我和徐思思。

唯一还能喘气的就是那只皮毛白棕相间的荷兰猪。

怀疑的那几秒,脑子里已经扎根二十多年之久的唯物主义思想,突然破土而出。

愣神的功夫,徐思思已经坐起来。

她被我闹腾得醒过来,怒道:「不睡觉干什么!」

她这种语气,让我很不舒服。

等她发泄完。

「该我了吧?」我道。

拽过被子,腿上使力,脚一蹬,我就把她踹到床底下。

她没来得及反应,直接被踹到地板上。

眼看她捂着开花的屁股,就要对我发难。

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段子,灵机一动。

我半眯着眼,嘴里念叨着:「西瓜,西瓜。」

徐思思已经爬起来:「你发什么神经?」

我徐徐走近,抱住她的头:「西瓜,西瓜,吃西瓜。」

说着,旋转脚尖。

我死死地拽着她的头发,边伸手去化妆桌上一通乱摸,边嘴里念叨着:「吃西瓜。」

果不其然,她着实被我这举动吓了一跳。

一改刚才的嚣张跋扈,尖叫着哭出来:「妈咪,爸爸,救命!」

察觉到我妈即将闻声赶来。

我松开她,没轻易放过她。

左右开弓,顺势给了她两巴掌。

这段时间,她住我的卧室,偷偷用我的化妆品,穿我新买的裙子,弄坏我的高跟鞋……

每回我妈都向着她。

收拾不了恋爱脑,我还收拾不了你。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手臂使出十分力气,不假思索地挥出去。

我妈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闻声,我直接倒在地上装睡。

我妈呀了一声:「伊伊,怎么睡地上。」

徐思思先告状:「妈咪,姐姐打我。」

不用睁眼都知道,现在的徐思思蓬头垢面,双颊上赫然贴着两个巴掌印。

毕竟,我刚才用来打她的手,此刻隐隐作痛。

揉了揉眼,我委屈巴巴:「妈,我怎么睡到地上了。」

徐思思在我妈身后,目瞪口呆。

「妈,她突然醒过来一边踢我,一边说我是个没爸爸的可怜虫。」

恶人先告状,抵不过好人装得像。

徐思思张了张嘴,想辩解。

我赶忙截胡,眼泪啪嗒啪嗒掉:「妈,你也别怪妹妹,不是她踢我下床的,是我睡不好觉,梦游。」

我妈心疼地抱着我一通安慰。

我靠在她身上,对着徐思思笑:好妹妹,较量刚刚开始。

不经意间侧头,荷兰猪正抬头看戏。

等等!

我怎么从它眼睛里看出几分欣慰?

一场闹剧罢休。

意料之中,我妈没怎么训斥徐思思。

翌日,吃早饭时,徐思思捂着脸哭诉:「我不要和姐姐住一起。」

我翻白眼:「不想和我住,就滚出去。」

徐思思眼角挤满泪花,惹人怜地瞧着徐飞。

徐飞不看她,自顾给我妈夹菜。

「既然伊伊梦游,不如让她睡到客厅沙发上去,客厅地方大,适合伊伊晚上梦游四处溜达。」

我撂了筷子:「我今天去高中做演讲,你们聊。」

没给我妈答应的机会,我扭头要走。

徐思思开了腔:「姐姐,今天沈学长也要去吗?」

3

徐思思上的那所高中是我的母校。

演讲结束后,受几个老师所邀,我去班级给学弟学妹打气。

高三十二班,正是徐思思的班级。

讲台上站着一个男生,眉目疏朗,没戴眼镜,高个子,也是来做演讲的。

我倚在门口,抱臂看徐思思的表情,言笑晏晏。

不出所料,这就是她口中的沈学长了。

和几个老师互留联系方式,英语老师八卦:「我看见峻树也回母校做演讲了。」

哦,原来徐思思提到的沈学长,叫峻树,沈峻树。

透过窗户,徐思思正在和同学在讨论什么,脸红了一圈,看口型估计在说沈峻树。

我撇撇嘴:「无聊。」

我梗着脖颈,不愿搬离卧室。

我妈哭诉,抱怨我让她家宅不宁。

我没法,拿两盒她用来安神的口服液倒腾成饮料的模样,假装自己吃独食。

徐思思果然上当。

当天夜里,她睡得死气沉沉,我踹她下床,让她睡了一夜地板。

腿差点抽筋,烦死。

想让我睡客厅,想得美。

夏日热得人喘不过气。

一连几天,屋里总是一股臭味,像什么发霉了一样。

我横下心,找了半天,从卫生间找出几条没洗的男士内裤。

正好赶上徐飞下班。

我故意在他眼前说:「你衣服怎么不洗。」

我妈端着碗,徐飞躺在沙发上。

她吹了吹汤喂徐飞:「什么衣服。」

我无语:「妈,他是瘫痪了吗?」

我妈重新盛起一勺汤:「你徐飞叔叔在外头拉出租,那么辛苦,妈伺候他怎么了。」

此话一出。

我爸的棺材板都盖不住了。

要是他还活着,估计都要叹声:「古有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今有你曹女士为这个狗男人自甘下贱。」

自从徐飞住进我们家,在沪上拉出租,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矫情得很。

一天只开一个小时的车。

这叫累?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拉得是灰姑娘的午夜南瓜车。

简直就是人种变异,新型巨婴——妻宝男出世。

比薛平贵那个凤凰男还下头。

「他连内裤都不洗,原来都是你惯的!」

我咂舌。

徐飞推了推我妈递到嘴边的勺子:「你看见了,不会洗洗,整天眼里没一点活。」

徐思思吃着冰淇淋附和:「就是嘛,姐姐,人啊,应该勤快一点。」

见他们胡搅蛮缠,我扭头要走。

「你看,伊伊一点都没思思懂事。」

徐飞指着徐思思说,「你,把冰淇淋吃干净,别浪费。」

徐思思乖巧点头。

我妈见徐思思这么听话,侧头对我说:「不就一件衣服吗,伊伊快去洗,别惹你徐飞叔叔生气。」

我握紧了拳头,准备回怼。

荷兰猪出现得很突然。

它哼哼唧唧地跑出来。

肥胖不失灵活的身子,飞一般跳到我妈身上。

我妈端汤的手一抖,滚烫的汤洒徐飞一身。

他嗷地站起来:「老子的新衣服。」

我倚在卧室门口,抱臂看戏。

「明天就宰了这畜生。」徐飞放了狠话。

徐思思抱起荷兰猪:「不要,不要。」

我妈忙不迭地安慰徐思思,又手忙脚乱地给徐飞找换洗衣服。

他们一家三口鸡飞狗跳,但也其乐融融。

我闷得慌,出了门,打算去公寓楼下吹吹风。

楼梯很宽,迎面上来一个人。

他见我走下来,停下脚步:「你是徐思思的亲戚?」

我也停下来,靠在栏杆上:「我和她没关系。」

说着,我和他擦肩而过。

「我看你从这家出来,能不能帮我把这个还给徐思思,打扰了。」

他拽住我的袖子,许是觉得不妥,又赶紧松开,礼貌至极。

一封信被他捏着,我拽过来,看见封面上画着大大的爱心。

徐思思的哭泣声仿佛就在耳畔。

我笑:「可以。」

他眉目舒展,低头给我道谢:「我叫沈峻树,谢谢你帮忙。」

被拒绝后,徐思思食不下咽。

徐飞一向最看重徐思思的学习,我妈心领神会,关心地问徐思思,是不是我又欺负她了。

我扬着嗓子:「情书都被送回来了,能高兴吗?」

闻声,徐飞从里屋出来,斥责徐思思居然不把心思扑在学习上。

这是他来我家,第一次大声吵吵徐思思。

4

果然,女儿是他的逆鳞和软肋。

而我就要拔他的逆鳞。

我做了一个计划。

第一,拿回我爸的遗产。

第二,离开我妈。

有的人哪怕化身白骨,也要魂归故里,图一个落叶归根,但有的人即便穷尽毕生之力,也要逃离家。

很不凑巧,我就是第二种。

写完这些计划的晚上,来自荷兰猪的怪异声音又响起。

那声音说了一句话,没多少有用信息。

两个关键词,床头柜,银行卡。

走投无路下,我没犹豫,顺着找了一通。

果然,在我房间床头柜的缝隙里找到一张银行卡。

这张卡,我认得。存得是我爸的私房钱。

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正逢高考结束。

那天,我爸打电话给我说:「有一个生日礼物要送给我。」

后来,逢上他出了意外,我悲痛欲绝,把这件事早忘到九霄云外。

现在这卡拿在我手上,上面贴着一张已经泛黄的字条:生日快乐。

我瘫坐在床上,荷兰猪在我身后,直勾勾地看着我。

「密码是你的生日。」它说,「找到黄忠发,或许利用他可以帮到你。」

黄忠发是我爸的发小,早些年娶了个房地产家的小姐。

因着裙带关系,日子混得风生水起。

找他,不难。

让他帮忙,却是难上加难。

「黄叔,我找你,是想让你帮我……」

话还没说完。

帮这个字一从我牙缝里蹦出来。

黄忠发嘴角耷拉下来:「大侄女,你黄叔我就一打工的,帮不了,帮不了。」

说着,他就要走,看架势,半分钟都待不住。

我没拦。

荷兰猪的那句话:「利用他或许可以帮到你,原本我一直想不通如何利用。」

后来,我跟了黄忠发几天,打算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开口让他帮忙。

没想到,收获一组高清、无码的照片。

5

我抱着礼盒,敲了黄忠发的家门。

趁他媳妇洗水果的工夫。

黄忠发开口堵死我:「大侄女上次不是说了嘛,我帮不了,帮不了。」

我笑:「叔叔,你打开礼盒看看再说。」

黄忠发不情不愿,听到这话脸色讶然,赶忙拆开礼盒。

原本装点心的盒子里躺着几张照片,全是他和他情妇亲嘴的画面。

他瞪圆了眼,赶忙合上:「你到底想让我帮你干什么!」

我瞥了他一眼:「用你的舌灿莲花,让徐飞投资你名下的空壳公司。」

黄忠发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我哪有空壳公司,再说,我又不认识什么徐飞。」

我不在意地说:「这是你要考虑的,还有,我听说你现在是借你老丈人的光,如果你离开他们一家会怎么样?」

说着,我作势要喊他媳妇。

他扬手叫停,妥协:「行,我帮你,照片给我。」

我推了推茶几上的礼盒:「都在这,想要我手里的原件,就先帮我干完这件事。」

他气得跳脚:「和你爸一样狡诈。」

「这叫智取。」我走到门口。

「等我消息指示。」

出门撞见黄忠发女儿是猝不及防的。

她不给我好脸色。

我后知后觉,想起上次坐在徐思思旁边,一起讨论沈峻树的就是她。

果然,世界就是这么小。

「听说沈学长拒绝了思思的表白,是你从中作梗。」

她拦住我的去路。

「让沈学长送你回家,你的思思小姐妹知道吗?」

我朝前头一人的背影,扬了扬下巴。

她磕磕绊绊:「你别胡说……是我碰见了学长,正巧脚崴了,让他送我回家。」

「脚崴了,嘴怎么没崴。」

说完,我朝那人影走。

她在后面拉我:「你别想招惹沈学长。」

我身子顺势往她身上倒,她察觉出,往后退开。

和预想的一样,我摔在了地上,过程中偷偷用手伏地,叫道:「沈峻树。」

沈峻树没走远,闻声折回来。

我当着黄晓的面,朝他伸手:「学长,我脚崴了。」

哦,你能崴脚,我就不能吗?

「你也这样背黄晓回家的?」

到家门口,我揽住沈峻树的脖子,不松手。

沈峻树耳朵红了一圈:「男女授受不亲。」

我勾头凑到他耳边:「挺双标啊,沈学长。」

家门突然打开,果然是徐思思。

她表情一愣。

说时迟那时快,我放开沈峻树,顺道又摸了摸他的脸:「下次见,男朋友。」

徐思思炸了,作势要打我。

我一把将她推进门里,用脚一勾关上门。

徐思思还在挣扎。

我拍拍她的脸:「别和我闹小孩子把戏,珍惜在沪上的日子,妹妹。」

6

计划一进行的同时,我在筹备计划二。

离开我妈,需要一笔不菲的费用来支持我的生计。

荷兰猪给的提示是:「投股票。」

它会说话这件事,我已坦然接受。

比起得到指点讯息的稍稍震惊,我更多是担忧自己对股票一窍不通。

好在我爸是个股票爱好者,借他的笔记,我研究了许久。

拿他的私房钱,投了医疗板块的股票。

受他笔记的指点,果然涨得厉害。

借此,我告诉我妈,我拿压岁钱投了黄忠发房地产公司的股票。

我妈很惊讶:「一定赚不少钱吧。」

我颔首:「翻了一倍多。」

我知道,她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徐飞。

我拿出三千块钱给她:「这是我挣的,给你拿着。」

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

夜里,我假装上厕所,在他们卧室门口偷听到他们的对话。

「伊伊,真的赚钱了?」

我妈说:「真的,赚了一倍呢,那个黄忠发是她爸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伊伊跟着他赚了不少钱呢。」

是时候让黄忠发动手了

黄忠发的嘴皮子堪比雄辩六国的张仪。

只不过人家是纵横家,他是诡辩家。

他借来探望为由,假装偶然认识了徐飞。

一通有关股票方面的糖衣炮弹轰炸。

徐飞动摇了:「我没本钱啊。」

黄忠发叹气:「现在房地产生意这么景气,小孩子都知道投资,难不成你比不上小孩子。」

「投资自然是有风险的,但是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

「胆子大一点嘛,你看看人家那些成功的企业家哪一个像你这样瞻前顾后的,你只要投我的公司,保证赚钱。」

黄忠发走后。

徐飞和我妈商量:「我没钱怎么办。」

我妈给他捶腿:「要不然将上次给你父母买的新房先卖掉。」

徐飞不干:「那怎么成,要不然把我们这房子卖掉。」

这次,我妈难得清醒:「这几个月,我一直伺候你,卖了房子,我们住哪。」

「敢犟嘴了。」

徐飞气急败坏甩了她一巴掌:「老子,非搞出点动静给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死女人看看。」

我妈愣在那,半晌,面一扬,很不可思议:「你居然敢打我。」

我撇撇嘴,关上房门。

所有的一切正一步一步按计划进行。

半个月后。

黄忠发打电话给我:「徐飞投了,他本来想投一半,我又劝了几句,没过几天,他直接扔了一百万。」

「办得不错。」

「照片的事。」

「一百万先打到我卡上,少一个子,我就把照片发给你媳妇。」

黄忠发在那头骂天骂地。

「放心,我会遵守约定,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叔叔。」

我好心叮嘱他一句,挂了电话。

人如孤舟,苦海无涯,唯有自渡。

佛不渡我,我只能自渡。

抱歉了,叔叔。

徐飞痛失一百万,即便他再怎么折腾,也只能承认是自己投资失败。

他火气没处发。

听见思思给我妈打小报告:「妈咪,姐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最近经常看见她抱着我的荷兰猪自言自语。」

我妈安慰她:「思思想要荷兰猪,我再给你买一只,不,两只。」

徐飞听见摔了东西:「买买买,老子一百万都没了,还买。」

他压抑太久,终于要爆发了。

「一百万?」我妈讶然。

徐飞后悔地扭过头。

我妈不依不饶地抓着他:「你给我说清楚,什么一百万,你干什么了,你这个没出息的。」

徐飞没给她继续撒泼的机会。

几个巴掌过去。

我妈跌坐在地上,哭泣:「你怎么敢,怎么敢打我。」

我听得不亦乐乎。

7

手机响了,是沈峻树。

还没问他为什么有我的电话。

他那头先发话:「林伊,有件事想麻烦你帮忙。」

见面的时候,沈峻树带着黄忠发的女儿。

黄晓开门见山:「林伊,帮帮我,我知道你手里有我爸和他情妇的照片。」

我抬眼看她:「我为什么要帮你。」

沈峻树做和事佬:「林伊,黄晓前段时间咨询我如何帮助她母亲离婚,我想帮她,就需要你手里的照片。」

哦,想起来了,沈峻树是法律系的学生。

我拍了桌子:「所以你们在监视我?跟踪我?」

闻声,黄晓声音带着哭腔:「林伊,我爸和他那个情人商量,要把财产给我那个没见过面的弟弟,被我偷听到了。」

「将心比心,你帮帮我吧。」

我说:「可惜,我已经答应你爸了。」

黄晓呜呜咽咽地哭。

听得烦了,我说:「黄晓,没人帮得了你,只能靠你自己。」

她哽咽着:「我应该怎么做?」

「你不是徐思思的同桌吗?你觉得她身上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或者可以拿出来和我做个交换。」

我掏出一张照片,推到她面前。

如果不是那句将心比心,我断然不会露出我的后手给她。

很意外,黄晓拿给我的信息,关乎徐飞的前妻。

我喜出望外,计上心头。

回去的路上,沈峻树跟着我,他解释:「电话是问英语老师要的,照片的事是黄晓无意间听到的,我当真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我停下脚步:「上次我占了你的便宜,这次我们两个扯平了。」

自那天,徐飞打了我妈后,对她嘘寒问暖地哄着。

我妈也不恼了,两个人又好得像一个人一样。

我见怪不怪。

离开我妈之前,我要摆平某些血吸虫。

黄晓说,最近每星期四,都会有个女人去学校给徐思思送晚饭。

我开始留意徐飞的电话内容。

功夫不负有心人。

「打什么电话,让你别来,你非要来,你就在家待着,等咱们女儿在这飞黄腾达,还没你的好日子?」

趁我妈和徐思思不在,徐飞躲在阳台打电话。

我躲在房间一天没出门,开着窗户,让我听得真真切切。

徐飞的前妻个子不高,面相有些凶,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打听出来,她在菜市场附近租房,顺便卖菜为生。

我拉着朋友走到她摊位上,假装买菜。

故意提我的家事。

我放大了声:「你都不知道,我新爸爸可好了,别看他一天只干一个小时的活。前几天卖了老家房子,投资赚了好几倍,过不了几天,我们家就要换新房子了,我看谁当初和他离婚才是傻子。」

就这样,我一连几次去买菜。

时不时故意地透漏一些消息给她:什么徐飞给我妈买了钻石项链,什么他对我多么好。

最重要的是我说,徐飞让徐思思天天干活,连我看了都心疼。

来来回回,我光顾她的摊子,也就熟络起来。

人就是会有妒忌心,越是亲近的人,越不能比自己好。

她一人过着苦日子,凭什么血亲要吃香的喝辣的。

再加上听我说,徐飞如何让徐思思伺候我妈,言辞凿凿,绘声绘色,路人听了都要血脉偾张,何况她一个母亲。

果然,徐飞的前妻上了钩。

「闺女,一直听你夸你的新爸爸,你新爸爸叫什么名字啊?」

她终于开口问我。

我装作不在意:「徐飞啊,人如其名,现在可是一飞冲天,咦,阿姨你认识他吗?」

瞬间,徐飞的前妻怒了:「狗娘养的,他带着女儿说是享福,没想到是受苦……」

话没说完,她赔笑:「害,我真的是听见八卦就忍不住吐槽。」

我故作乖巧:「阿姨,原来你是思思亲妈。那你快救救思思,她被欺负得太可怜了。」

徐飞前妻的脸色很不好看。

一根刺种进她心尖上。

有软肋的人,最好掌控。

8

徐思思在我面前挑衅:「林伊,你真是个可怜虫,你妈妈对我好,我妈妈也对我好,我有两个妈妈,我比你幸福多了。」

我正在摸荷兰猪的小脑袋,闻声抬头:「你这种发育不良的才需要爱,不好意思,我不需要。」

她气得干瞪眼,要打我时被我攥住手腕。

「我说了,让你珍惜,别不听劝。」

撒开她,我扬手一巴掌,为了打醒她这个蠢货。

徐飞的前妻来闹腾的那天,是个大晴天。

事先我开解她:「如果你帮我,我就可以让你捞到好处。」

她来沪上,日子过得拧巴,衣服都洗得发白。

我家的地址以及红红的票子摆在她面前。

我教她:「你们两个的离婚是徐飞为了傍上我妈,骗你说,带着女儿来沪上,能给女儿好的生活环境,所以你们才假离婚的。」

我特意强调假离婚,为了让她表现出徐飞和她的情意犹在。

我妈是个恋爱脑,被骗钱她没什么大的反应,但被骗感情,或许她会醒悟。

「办得好了,我另外给你报酬,再帮你在沪上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到时候你一个人就能养思思。」

留在沪上,多少人梦寐以求。

徐飞的前妻出师有理:前夫不能比自己过得好,看不得女儿受苦,外加钱和沪上的工作。

她如戏子登台,卖力唱跳。

「当年我们离婚时,我还怀着孕,如今孩子就在家里。」

乖乖,真的假的?

「我们说好的,等你拿到这家的钱,让女儿在沪上了大学,就离婚的。」

咦,这对夫妻真的是狼子野心啊!

「前几天你打电话对我嘘寒问暖的时候还对我客客气气,怎么你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一顿操作猛如虎,骂徐飞是个渣男二百五。

可怜前妻舍姻缘,为他求得富贵路。

沪上太太发了难,揪住这渣男,问一句,你这心肝里到底爱着谁。

我嗑着瓜子,看得热闹。

正经女儿在那头劝来劝去:「你是我爸,你是我妈,你也是我妈,我们是一家人。」

我遭不住,抓一把瓜子丢过去:「要不要脸。」

说着,我拉着我妈:「你们一家子当我们是什么,提款机?骗感情的骗感情,骗钱的骗钱。」

原本我妈愣在那,听我这么说,她号啕大哭:「滚,你们滚出去。」

徐飞没料到,不可思议地说:「老婆,你让我滚。」

我妈哭得撕心裂肺:「滚。」

徐飞的前妻提溜着徐飞的后领子就走:「换个地,算账。」

徐思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推她出去:「说了让你珍惜的,妹妹。」

我妈在门里哭,我在楼下笑。

沈峻树在附近给别人做家教,最近我总碰见他。

我说,两清就是两清,从不拖泥带水。

他的脚尖踌躇,要离开。

正巧,碰上我心情好,主动打招呼:「沈学长,刚刚下课啊?」

他嗯了一声:「你又是哭又是笑的,怎么了,失恋?」

许是觉得唐突,他补充:「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我抬头:「沈峻树,听闻你在交大辩论赛大杀四方,怎么现在到我跟前一口一个抱歉。」

「你看过我打辩论赛?」

「小破站上满天飞,不是吗?」

我撂下他,往回走。

他在后面喊:「林伊,你要读研吗?读哪里?」

读研。

我当然读,是时候做打算了。

9

日子平静,荷兰猪没再说话。

可惜没几天,它言之凿凿:「小心徐飞,他怕是要回来了。」

我好奇起来:「猪兄,你到底是谁啊?」

它没理我,吃着零食,小嘴啃个不停。

果真,徐飞连着几天给我妈打电话,察觉出这些,我给我妈换了手机卡。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没想到的是我妈偷偷给他打电话。

徐飞一个人回来,看架势打算先稳住我妈。

一口一个别人污蔑,他爱的只有我妈。

我心知肚明,我妈不丑,心甘情愿被他当丫鬟使。

即便他不捞钱,这种老婆真的是几百辈子都难逢。

这种恋爱脑,徐飞的前妻也没辙。

她拿不到好处,狗急跳墙:「我把你委托我的事捅出去。」

我不怕,咬牙切齿:「去啊,空口白牙。」

徐飞的前妻不吭声了。

我没那么无赖:「怕就怕徐飞最后真没了地方可去,又去找你,到时候说不定他还要打你一顿。」

我妈没救了。

钱准备得差不多,我要考研离开这。

高三开学的时候,徐思思也回来了。

我妈的理由:「思思要上学的,住在外面考不好,怎么办。」

我吐槽:「查查 DNA 吧,说不定她是你亲生的。」

九月份临到我开学,小姑姑突然回国造访,悄悄约我见面。

她说,最近总梦到我爸,他让她回来带我走。

卧槽。

我心里咯噔一下。

想起那只会说话的荷兰猪。

早些年,爷爷奶奶重男轻女,小姑姑争气,收到全额奖学金,出国后再也没回来过。

「伊伊,你爸一直对我很好的,想当年我上大学,虽然有全额奖学金,但他一直偷偷在帮衬我。」

她是回来报恩的。

「你想不想出国留学?」

我如抓住救命稻草:「姑姑,我要和你一样自己考出去,到时候你来接我。」

她笑:「伊伊,三个月前,我丈夫去世,现在我孤身一人在加州。」

「伊伊,是你爸爸让你来救我的。」

幸好,我还有你这个亲人。

9

大学以来我的成绩不错,准备考研出国期间,没怎么回家。

逢上国庆,我妈打电话让我回去。

前段时间出租屋的水管坏了,一直没修。

我急着找个地方洗澡,索性答应了。

一进门,家里没人。

打电话给我妈,她说:「最近家里有喜事,你徐飞叔叔出去喝酒了,我带着思思来逛街。」

「让我回来,结果你们一个人都不在家!」

她在那头说:「对了,伊伊,有一件事先告诉你,我打算把咱家房子添上你徐飞叔叔的名字,等你过完生日,就去办。」

喜事,叫我回家是为了这种喜事。

我爸留给我的房子上加别人的名字。

耳畔回响那句,徐飞去喝酒了。

我收拾了洗漱用品,拿了手机。

热水像撒花瓣一样流下来,水声被我放大。

我穿了睡衣,直挺挺坐进浴池边。

有那么一两秒,我希望我的计划可以失败。

耳朵捕捉到门口的声响。

我一愣,下一秒眼疾手快翻动手机里的通讯录,沈峻树是最合适的。

因为我下午碰见他,听他说,晚上在我们家附近聚餐。

这个点,应该还没结束。

拨通的刹那,沈峻树的声音响起:「林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与此同时,一只手从敞开的门缝里伸进来。

中指上带着一枚戒指,那戒指和我妈新婚时买的是一对。

高大瘦削的身影,瞬间笼罩在浴室的玻璃上。

男人浑浊贪婪的目光从门缝里钻进来。

「徐飞,你闯进来干什么。」

我大声惊呼,确保手机那头也能听到。

徐飞脸色潮红,一副刚刚喝完酒的模样,表情惊愕几分,露出偷窥被抓的窘色。

仅仅一瞬,满地的恶鬼爬上他的脸,他笑声贪婪,作势要闯进来。

沈峻树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林伊,你怎么了!」

我死死按住门:「徐飞,我妈就要回来了,你想干什么!」

徐飞用力撞门,浑身酒气。

我抓住离我最近的沐浴露,洗发水,一通往他身上乱砸。

他抬手去挡。

拔下淋浴,调开最热的水。

我对准他的头,一通乱洒。

「臭婊子。」

徐飞喝骂。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我的头发。

头皮发出阵阵刺疼,我尖叫起来。

「沈峻树,救我!」

手机被丢出去。

被按在地上后,我去抓隔在墙角准备好的辣椒水。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砰」

砸在徐飞身上的椅子,四分五裂。

折断的木头尖,蹭到他的额头。

血……顺着他的脸,滴在我脖子上。

我停下动作,眼前的人在我计划之外。

他站在那。

让我想起:飞机失事的那天。

我的天塌了。

从此我的家开始风雨飘摇。

「你找死!」

他抓起徐飞的后衣领,拽起,一拳打过去。

徐飞不甘示弱:「哪来的狗,私闯民宅。」

他手腕用力:「狗吠什么,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笑意带着寒光,接着,一把攥住,把徐飞人提起。

「砰」

徐飞,狠狠摔到地上。

他不给徐飞喘气的机会,把他按住地板上。

「听说你凭这张脸,睡到了我老婆?」

他一拳一拳砸在徐飞脸上。

我缩到浴缸边,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幕,手心里汗津津的。

空气中的余温瞬间散去,地板冰凉刺骨,所有喜与惊渐渐褪色。

我咽了口唾沫,身子不由得战栗。

「爸?」

10

夜风吹得门哗啦哗啦响,徐飞的惨叫声又急又密。

沈峻树很聪明,他拿工具来砸锁。

开锁的间隙,爸爸停下手,从徐飞身上起来。

「伊伊。」

爸爸回身,朝我伸出手臂。

他的手臂上满是伤疤,大部分都已经结痂。

下一秒,有的结痂处开裂,不停地往外渗血,很骇人。

我瞧着,心酸。

「爸。」

几百个日夜的思念仿佛如水,随声音落地迸发出来。

缩在地上的徐飞在喊:「救命啊!救命啊!」

我回过神,去堵上徐飞的嘴。

仅仅一瞬,原本爸爸抓住我手腕的力道消失了。

我惊愕回首。

爸爸凝视着我的目光中有千言,有万语,最终化为一句话:「伊伊,你永远是爸爸无人可比的骄傲。」

而在同一时间,笼子里的荷兰猪永远停止了呼吸。

这是我事后发现的。

为此,我恍然大悟,痛哭流涕一场。

人都来了,我妈先奔向徐飞。

沈峻树拿了毛毯把我裹住:「林伊,他没……」

话没说完,他冲过去打徐飞。

我表情木讷,不回答。

徐思思拦着沈峻树:「沈学长,不要被她骗了,我姐姐就是个狐狸精。」

我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有那么一两秒,爸爸的声音回荡在我耳畔。

刚才的一幕是梦吗?

爸爸松开我的手,慢慢消失不见……

沈峻树推开她:「徐思思,你姐姐是受害者,与其说这些恶言恶语,倒不如闭嘴。」

徐思思又哭又骂:「林伊,都怪你。」

「闭嘴。」我甩她一个耳光,「我妈妈已经是你的了,还怎么样。」

「你爸爸不该死,那我爸爸呢,我爸爸就该死吗?」

她被我唬住,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那晚,徐飞进了重诊监护室。

沈峻树安慰我:「放心,通话的时候,我录了音,他醉酒企图不轨,法律不会放过他。」

我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谢谢你。」

头转回来,我抹了眼泪。

不是想要我爸的房子吗?

给你,你也要能住才行。

11

沈峻树不愧是法律系的高才生,作为证人,他帮助了我许多。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徐飞被带走,徐思思被迫搬离我的卧室。

她不舍:「姐姐,我放假还能来这吗?」

我嗤笑:「你到底是舍不得我和我妈,还是舍不得这里的生活?」

她被说中,转头就走。

我倚在门口抱臂:「人如孤舟,苦海无涯,唯有自渡。」

「这句话送你了。」

送走小鬼,我劝我妈离婚。

她不表态,我知道她舍不得。

一晚上,拷贝的录音一遍一遍在她耳边播放。

我在赌她心里到底有几分在乎我。

晨光映在我妈残掉一半妆的脸上,她那张不服老的脸完全变掉。

「伊伊,我和他离婚。」

她终于说话了,声音尖细、凌厉。

我的心如大石般落了地。

徐飞被判三年。

进去之前,我妈和他打离婚官司。

开庭的日子,我妈拿着录音,当着所有人的面播放。

她说,徐飞侵犯我未遂在先。放狠话:夫妻财产,他一个子都别想得到。

那段录音像拔倒刺一样,刺啦刺啦刮尽我的血。

看,她永远只爱自己。

她得逞了。

「沈峻树,你说荷兰猪会说话吗?」

我和沈峻树坐在法庭门口。

风头如刀,吹得我头发乱糟糟的。

他替我掖了头发在耳后:「当然会。」

我不信。

他说:「你说会,那就必须会,再说了,动物本来就会说话。」

沈峻树的脸迎着朝阳,他扭头看我:「还记得我们的初次见面吗?」

当然记得,做演讲的沈峻树风华正茂。

「那天在公交车上,我坐你后面,你按住我,不让我让座。那架势,那眼神。」

我笑了,原来那人是沈峻树。

坐在法院门口,我披着他的大衣,吐露心事。

「沈峻树,我感觉我爸爸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

「飞机失事那天,他的遗物只余下一张烧焦的照片,那是我的出生照。」

「照片背后写:希望林伊,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姑娘。」

沈峻树郑重其事:「伊伊,他一定希望你是个坚强勇敢的姑娘。」

有鸟掠过,是只麻雀,学鹰振翅高飞。

「很高兴认识你,沈峻树。」

我的声音回荡在风里,「恭喜我吧,我要离开这了。」

夕阳渐落,他站起身:「天黑了,我送你回家吧。」

12

我以绝不会再干涉我妈谈恋爱为交换,在公寓房上写我的名字,而她是共有人。

术业有专攻,事情是沈峻树办的。

我知道,我妈的恋爱脑随时都会卷土重来。

出国签证下来的那天。

她拽住我,不让我走。

我说:「妈,无论如何我都要离开你。」

她细颤的声音,变得酸楚:「伊伊,你翅膀硬了。」

我说:「等你到六十岁,我会每月给你赡养费。你放心,你的病危通知书,我一定会赶回来给你签字。」

「你不曾管我,以后也管不住我。」我抓住她抬起的手腕,牙关在打着战。

「继续寻你的爱,不用想我,我不需要。」

出国那天,小姑姑如约来接我。

一切都被她安排得井井有条。

她的身上有着我爸的沉稳冷静,总会带给我家的归属感。

刚到加州的那天夜里,时差倒不过来,我彻夜难眠。

小姑姑问我要不要吃褪黑素。

我拒绝,和她聊天:「徐飞要欺负我的那天晚上,我见到我爸爸了。」

小姑姑惊讶,怀疑是否是我眼花。

我将事情全盘托出。

她握紧我的手:「伊伊,你受苦了。」

「姑姑,会一直陪着你。」

在她低吟浅唱的摇篮曲里,天光大亮,我渐渐睡去。

梦里,爸爸逆着光向我道别。

他说:「伊伊,拥有一技之长,自立于世,独自勇敢地走下去。」

良久,我眼泪止不住地流:「爸爸,我懂得,坐吃山空是绝路。」

「我懂的,女孩子不是生来就要依附谁。爸爸,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他笑着,没回头。

在加州的第二个学期,新生舞会上,我认识了一位中国交换生。

他叫沈峻树。

裁剪得当的衬衫,风度翩翩,他一手伸向我,一只手背到身后,身子微弓,邀请我共舞一曲。

我提着裙摆,笑:「我不喜欢徐思思喜欢过的东西。」

他舍弃辩论赛选手的思维,欠身子:「真巧,我情愿不做个东西。」

我开怀大笑:「可惜,我不会跳舞。」

「我教你。」

沈峻树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知道吗?林伊,我来加州是为了见证你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的手放在他手心:「那你可看好了。」

属于《蓝色多瑙河圆舞曲》的乐声荡漾在舞池,在沈峻树讶然不已的目光中,我翩翩起舞,像那只学鹰的麻雀。

我骗了他,舞蹈是我的强项。

但他没骗我,他此行来加州是不加计算,不经思考的。

月光皎洁,他的声音如玉珠落玉盘:「林伊,下次别再孤注一掷,拿自己做赌注。」

原来他一点都不傻。

我歪头:「所以你千里迢迢,跑过来监督我?」

「我是来做你的赌注。」

「我不需要赌注。」

我朝他伸出手。

欢迎你来做我的同谋,沈峻树。

有人问我,经我妈妈这一遭,怕是要封心锁爱了。

我笑,凭什么呢?

谁生来不想做一个有人疼爱的好人。

我以牙还牙地打压恶人,这并不代表,我会被剥夺被爱和爱人的资格。

爱是什么呢?

爱并不存在于两个人的互相凝视,而是存在于两个人一起望向外在的同一方向。

我想要的,我都会得到。

因为,我懂得爱人之前,先要自爱。

人如孤舟,苦海无涯,唯有自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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