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体婴谋杀

出自专栏《迷雾之城:隐秘角落的爱与真相》

我跟妹妹是连体婴。

手术后我过上正常人生活,妹妹终日瘫痪在床。

有天,她天真地求我:

「姐姐,我有办法可以灵魂互换,你的身体,借我用一天可以吗?」

我心软答应了。

以上,就是我一切噩梦的开始。

1

很小我就知道,妹妹是我一辈子的责任。

我们是连体婴,手术后,我成了四肢健全的幸运儿。

而妹妹,只能终日蜷缩在床。

「姐姐,如果有个办法可以让我们互换灵魂一天,你愿意吗?」

有天,她突然问我。

妹妹手脚发育不完全,头大身小,只能在床上蠕动,平时吃喝拉撒都要靠家里人照顾。

我很诧异,继续给她喂食。

「你在哪儿看的东西,世上哪有这种办法?」

她张开口,艰难咽下粥,幽幽说:

「我在论坛上看,我们是连体婴,只要达到某种频率的共振,灵魂就能互换一天。」

她扭曲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微笑:

「姐姐,如果有这样的机会,你会同意吗?」

2

自从我恋爱后,妹妹就变得很不对劲。

她每天会发几十上百条语音问我在哪,问我跟肖烨相处的各种细节。

事无巨细,从牵手的地点,到接吻的姿势。

她什么都要知道。

双生儿,彼此之间没什么秘密。

可这些都太隐私了,我只要稍微表现出点不乐意,她就会在家大吵大闹。

「姐姐什么都不告诉我,就你能过快乐日子,我什么都没有!」

她长不大,声音却又尖又锐,像个畸形的小怪物。

妈妈连忙抱起她安抚,还骂我:

「许欢欢,你就告诉妹妹能怎么样啊?你妹妹够惨了,你还嫌她不够可怜吗?」

「我没这意思,但……」

但我也需要一点空间。

我疲于应对,在妹妹的哭声中睡下。

半夜,我感觉到有丝异样,门外有人进来了!

等睁开眼,我的心跳差点停止。

一坨黑影在地上蠕动着,从床尾慢慢爬到床头。

是我妹妹许乐乐!

我一惊,赶紧闭起眼。

屏住呼吸,我掀开一丝眼缝。

妹妹枯黄的长发几乎覆盖住她整个人,她摸到我床边,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后。

她用那双畸形的小手去解锁我的手机。

她正在偷看……

我跟肖烨的聊天记录。

3

我是幸运的,家里人总这样说。

那是场极其困难的切割手术,医生做了十个小时,才将我跟妹妹分开。

只是,妹妹并不那么幸运,她属于发育不良的那个。

她贪婪地翻动着我们的聊天记录,我心里既恐惧又心疼。

都是 22 岁,我可以恋爱,她却什么都没有。

所以,当我们 23 岁生日那天,妹妹又再次提到那个诡异的互换身体的办法时。

我心软了。

「好,乐乐你想要什么,姐姐都满足你。」

她丑陋的脸上浮现出狂喜:「真的吗,姐姐?」

她开心的模样让我陌生,她都多久没这样笑过了?

这只是个,幼稚的玩笑罢了。

答应后,按照她说的时间,午夜 12 点,我们手牵手躺在床上。

我按照她说的方法呼吸,冥想,深呼吸。

渐渐,我陷入黑暗。

一股诡异但强大的力量拽着我下深渊。

最后,我听到妹妹诡异的低笑声:

「姐姐,肖烨以后,就是我的了。」

4

肖烨是我学长,公认的 IT 新贵,前途无量。

他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有畸形妹妹,还愿意跟我一起承担责任的男人。

我长得漂亮,大学时,追我的男生不少,但他们无一例外的,在知道我妹妹情况后,都选择消失。

我难过,但理解,也尊重。

许乐乐一辈子卧床,需要耗费大量人力财力。

她每周服用的药,外国进口,需要几千,我毕业后的工资,百分之八十给了她做医药费。

「就这么点?你不是 211 的大学生吗?」我妈还埋怨我,「你要多努力赚钱,给你妹多存些。」

「我能有多少钱,一发就都给你们了。」我疲惫地解释。

「那你没钱买那么多衣服做什么?」我爸也帮腔,「你同学朋友没旧衣服吗?问大家借借也可以,欢欢啊,爸爸发现你工作后就变得虚荣了。」

我入职后,衣服开线,被领导委婉提醒见客户,穿成这样可不行。

我才狠心刷卡,买了两套职业装。

这些情况,我都坦率地告诉了肖烨。

我的原生家庭让他很诧异,但他却恳切地回我:

「谢谢你的坦率,欢欢,你给我一天时间思考。」

一天后,他告诉我:

「我会跟你一起承担妹妹。」

他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得来的。

他甚至做了详细的计划,从经济到未来结婚的各种安排。

我在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觉得找到了一辈子的依靠。

很快,我带他见了家里人。

还有妹妹。

爸妈都特别欣赏他,笑得合不拢嘴,连常年不下床的妹妹,都特意换了新衣服。

她变形的头上箍了个大粉色蝴蝶结,坐在轮椅上被推了出来。

看到肖烨的瞬间,妹妹死气沉沉的眼里,第一次有了神采。

肖烨去哪,她都舍不得眨眼,死死地盯着。

之后频繁问我肖烨的情况,他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在哪读的书,家中父母情况。

我没想太多,都如实相告。

我以为她是紧张我。

晚上,我给她换好睡衣,抱她回床,随口问:

「这个姐夫不错吧?喜欢吗?」

「喜欢。」毯子盖住她干枯的身躯,只露出个大脑袋,她舔了舔唇,「我喜欢肖烨,他很好。」

她没说姐夫,而是用的全称。

我沉浸在恋爱的喜悦里,没注意,还打趣:

「没大没小,以后结婚,就得叫姐夫了。」

「那不是还没结婚吗?」她轻飘飘说完,用那双没有眼皮的眼睛盯着我。

「姐姐,你好幸运啊,当年医生选择了你,现在还有那么优秀的男友。」

「……」

她声音逐渐恶毒:

「凭什么呢,那个幸运的人,永远都得是你吗?」

5

自从那个奇怪的仪式后,我精神变得很差。

常梦到肖烨抱着别的女人亲热,做着情侣才做的事,而那个女人竟长着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

噩梦不断,精神恍惚。

大白天也常会断片,不记得自己前一秒干了什么。

相反,妹妹身体却越来越好。

她破天荒对镜子化妆,学我的妆容,擦我的口红,变得爱美爱笑。

简直像……她吸走了我的生命力。

「姐姐,我好看吗?」妹妹打断我的沉思。

她没有眼皮,用眼影硬生生画出两道阴影,让本来崎岖的脸更瘆人。

只有爸妈捧场:

「当然,你们是双生姐妹,本来就长得一样!」

「是啊,本该是一样的。」妹妹死死看着我,眼底一片漆黑,「可姐姐,现在就跟我不一样呢。」

没头没脑一句,让我浑身别扭。

加了微信后,她不断缠着肖烨问问题。

妹妹变得很会示弱撒娇。

甚至,比我更懂肖烨喜欢什么。

「乐乐说想自学高中课程,我很支持。」肖烨跟我吃饭,都忙着低头回妹妹微信。

我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你都成她私人老师了。」

妹妹振作起来,我却生不起喜悦,反而觉得很慌张,我扪心自问,到底是工作压力太大,还是太自卑,才对这段感情缺乏安全感?

肖烨给妹妹送了昂贵的轮椅,我有次提早回去,看到他抱她去洗手间。

妹妹乖巧靠在他胸口,怯怯问:「姐姐看到,会生气的吧?」

肖烨身材高大,用力时手臂肌肉线条尤其明显,他爽朗笑:「以后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嘴角扬起惬意的笑。

我看得真切,那是属于女人对心上人才有的笑。

双生子,有着心灵感应,也有着相似的喜好。

妹妹,喜欢肖烨。

我应该让他们保持距离才对。

可奇怪的事接踵而至。

6

我的失忆症加重了。

我会收到莫名其妙的账单,甚至在陌生的地方醒来。

有次开会,领导当众点了我名字:「许欢欢,这次做的设计图非常好,值得大家学习。」

这些图很精妙,甚至可以获奖。

但根本不是我画的,我压根没一点记忆!

为了弄清楚真相,我想了个办法。

我买了迷你录音笔,记录自己 24 小时的一切行踪,复盘后发现,在我失忆的空隙里,有个「她」顶替了我。

「她」比我开朗,跟同事们打成一片。

「她」比我大方,记得每个同事的喜好,会刷卡请大家酒吧哈皮。

「她」比我放得开,很爱对肖烨撒娇,说我根本说不出口的骚话。

随着时间推移,「她」的能量也在增强。

开始只能占用我身体几分钟,到现在最长两小时!

在我失去身体权利的那两小时里,她按开了肖烨家大门。

熟悉的男声传进耳机里。

「欢欢,你怎么来了,落东西了?」

是肖烨,我心里疯狂大喊。

她是假的!

她不是我啊!

看到肖烨后,「她」娇滴滴投入他怀抱。

「我就是想你啊,想要你啊肖烨。」

她用热吻堵住肖烨的唇,衣服滑落的声音与喘息声覆盖住我的耳膜。

我浑身发抖地听完那四十分钟录音。

结束后,我掌心鲜血淋漓。

指甲深深掐了进去。

「欢欢,你最近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肖烨翻了个身,亲了亲她。

我强忍着恶心继续听。

「是吗?」她镇定自若,还故意用我的声音问。

「那肖烨,你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呀?」

我的心被无形的手揪了起来。

肖烨笑了,没有一点犹豫地给出答案:

「当然是现在的你。」

7

我的心一片冰凉,陌生的恐惧感,彻底笼罩住我。

原来我得的不是精神分裂,而是妹妹通过那个邪恶的仪式,抢了我的身体!

从小到大,我都在为自己的「幸运」买单。

家里的钱,永远都是为妹妹留着的;我想学美术,偷偷买了蜡笔,还没来得及拆封,就被爸爸抢走退回。

「你妹妹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画画?」

他们的话题,永远是妹妹。

妹妹今天的血压、昨天的睡眠、明天的食谱。

我的成绩明明可以上外省 211,爸妈非要我留下:「你走了,妹妹怎么办?你不能总顾着自己快活!」

就因为我不够惨,就应该愧疚一辈子吗?可我有选择吗? 

我告诉自己,必须反击,我什么都可以让给她。

除了肖烨。

可要怎么做?贸然说出去,只会被人当成神经病,我急得想哭,可眼泪到眼边,我赶忙擦去。

不能哭,会留下痕迹。

会被她发现。

回到家,肖烨又来了,他最近定期会来给妹妹补课,我看他们和乐融融的画面,还是没压住胃里翻滚的恶心,冲进厕所吐了。

披着我的皮,做着魔鬼的事。

纠缠的热浪声如魔鬼的诅咒,经久不散。

「乐乐,你要劝劝你姐,工作别那么拼,最近身体差了那么多。」肖烨心疼地要搂我入怀,我想避开。

但看到妹妹眼底阴森的妒忌,我改了主意。

我靠回他怀里,直视她。

妹妹眼瞳缩紧,捏断了手里的蜡笔。

满手红蜡,像一手的血。

我们四目相对时,我心脏狂跳,故作无事地提出:

「乐乐,我给你报了特殊人群的补习班,你去上吧。」

8

妹妹当然拒绝。

她挽住肖烨胳膊撒娇:「姐夫,我一个人会害怕。」

「不怕,谁欺负你,你跟姐夫说。」肖烨安慰她,「姐夫帮你教训他们,放心,这家机构不错的。」

看着他们的亲昵互动,我喉咙里仿佛被什么堵住。

但我不能责怪肖烨什么,他只是尽男友的义务,在对我家里人好而已。

我要迁怒他,只会将他推得更远,彻底如了妹妹的意。

晚上我洗漱完上床,随手一拍枕头,掌心被刺出满手血!

我忍痛撕开枕头,瞳孔骤然缩紧。

里头藏着一把剪刀!

要是刚刚我直接躺下,刺穿的就是我的脑袋。

身后突然传来妹妹的笑声。

「姐姐,要小心啊。」她坐着肖烨给她买的轮椅进来,大脑袋一歪,对着我鲜血淋漓的手笑。

「有坏心眼,可是会遭天谴的哦。」

明明,我四肢健全。

明明,她才是生活难以自理的那个。

可此时,我才像被蜘蛛盯上的猎物。

9

业务原因,我给一个民间玄学机构做过翻修策划,前脚把妹妹送去机构,后脚我就带认识的大师来家里。

对方五六十岁,还是仙风道骨的样子,见到我瞬间他吓了一跳。

「小许,你怎么了,身上阴气那么重!」

我最近憔悴不堪,疯狂掉发,哪有过去精神劲儿?

我挤出一抹笑,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把电话里来不及细说的话告诉了他。

大师边听边走进妹妹房间。

她的屋子朝东,按理说家里阳光最好的一间,可大白天进去,我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房间里都是些普通生活用品,最多的就是各类医疗器材。

「这屋子里有蹊跷。」

我仿佛找到一丝希望:「她房间难道有脏东西?」

大师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掐指一算,接着从各个角落,还有妹妹的枕头下,找出许多诡异符咒。

「这些……是什么?」

一般的符咒,都是黄底红朱砂字,但妹妹房间里的,统统都是血红底黑字,符咒上画的好像是两条彼此纠缠的蛇,蛇鳞画得栩栩如生。

我没密集恐惧症,都得头皮发麻。

「将双蛇图作为咒的,我还是头一次遇到。」

内行看门道,大师看出玄机:「图里画的是女娲伏羲,你知道传说里,他们都是人首蛇身的吗?这图象征双蛇密语,双蛇缠绕,也寓意生命的产生,古人认为宇宙世界中,可吸收能量的区间和总量是有限的,能量此消彼长。」

我大师瞥了我一眼,眼神更严肃:

「你们连体婴就像一个沙漏,能量此消彼长,她强大了,你自然就虚弱,你妹,是在偷魂!」

我浑身血都凉了,妹妹是怎么拿到这些的?

难道是她提过的那个论坛?

难道……爸妈也会是帮手?

我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追问:「那怎么办,到底怎么能阻止她进我身体?」我已经打心眼信他了。

「小许,人身上三把火,你已灭了两把,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杀了她!」

杀人?我失声:「怎么可能!」

「我做不到,她毕竟是我妹妹,杀人也是犯法的!」

我只想一切恢复正常后,跟肖烨远走高飞。

彻底远离这个家!

「我指的杀了她,不是指肉体。」大师忙解释,「你要杀死她入侵你身体的魂魄,否则,她会控制你的身体越来越长,如果你做不到——」

我艰难吞咽。

做不到,会怎么样?

大师冷峻的表情已经代为回答:

「你会死,她会彻底取代你的一切。」

10

妹妹上学期间,我失忆的次数明显变少了。

我感觉到,「她」的力量在减弱,我的精神也随之恢复。

由于之前那份精妙的设计图,领导对我委以重任,我咬牙接下,连夜赶图。

第二天回单位,众人窃窃私语,对我投来鄙视的目光。

「看着老老实实,没想到那么鸡贼。」

「就是……亲妹妹的都……」

发生了什么?我心底生起不好的预感。

「许欢欢,你过来。」

平时欣赏我的领导,面色不善将我叫到办公室,他问:

「你之前的设计图,是剽窃的吗?」

我被当头一棒打懵了,下意识:「没有——」

「没有?有人举报你剽窃,剽的还是你亲妹,你残疾妹妹的作品,许欢欢,你怎么做得出啊?」

「我发誓,我没有剽窃任何人!」

「那这段是什么?你自己听!」见我嘴硬,领导露出失望至极的表情,他按下播放键。

听到声音的瞬间,我如坠冰窟。

里头声音再熟悉不过,就是我的:

「乖乖把草稿给我,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你只有创意,又画不出完整图有什么用?」

妹妹声音发抖,带着明显的哭腔:「可是姐,我连署名都没有吗?」

「我」嗤笑,傲慢说:「你要署名来有什么用?要用这样恶心的身体出现在公众面前吗?是想被全世界的人嘲笑吗?」

妹妹呜呜哽咽。

「只有我功成名就了,才能养你啊。」

这分明是妹妹入侵我身体后,特意录制的!

她在故意陷害我!

剽窃在任何圈里都是不可原谅的,我百口莫辩,领导失望归失望,但最终考虑我平时足够听话努力,他给了我机会,只是撤下我这个月的优秀员工奖,加内部记过。

可万万没想到。

这段音频,被媒体曝光在网上。

标题耸人听闻:无良姐姐剽窃天才妹妹作品。

自私自利,丧尽天良,都不足以形容「我」的所为。

我都不敢细看里头内容,打开手机,成千上万条辱骂涌进屏幕里:

「连体婴的命运天差地别,姐姐那么健康,还要抢妹作品,禽兽不如!」

「妹妹太励志了,虽然是草稿,但看着就比姐姐有灵气,她要是身体可以,肯定会是天才!」

「当时医生选择的,怎么不是妹妹?」

「网暴她,辞掉她,姐姐不配活着!」

迫于舆论压力,领导将我停职了,我在同事们的指指点点鄙视中冲了出去。

电话一接通,我撕心裂肺地爆发:「许乐乐,你到底想要什么?我有哪里对不起你,你真的要毁掉我才满意吗?」

她喉咙里发出细细的笑,比幼童尖锐。

比老妇怨毒。 

「被所有人厌恶是什么味道,也到你尝尝了,毁掉?你还有大好事业可毁,可我呢,我本来就一无所有,姐姐,我们本就是一体,凭什么你幸福美满,可我永远是畸形小丑?」

「医生选择我,我有选择权?」我咆哮。

我想剖开她的皮肉,看看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当时你没有,可现在你有了。」她冷冷说。

「这具身体,你用了 22 年,也该到我了。」

突然,不等我反应,她瞬间改了口气:

「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我信任的网友看不过眼才发给媒体,我真的没想伤害你……」

手机突然被挪开了。

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是我。」

多家媒体闻讯赶来堵在家门口,爸妈疲于应对,只能叫了肖烨过来帮忙。

我听到他的声音,眼泪忍不住地流了满脸。

「肖烨,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万人厌弃我,我可以不在乎。

只要他站在我这边,我就有拼搏的勇气。

他的声音是那么那么熟悉,又那么冰冷。

仿佛在对陌生人:

「许欢欢,分手吧,我不喜欢不择手段的女孩。」

11

「乐乐是残疾人,但这不是你剽窃她创意的理由,欢欢,以前的你温柔坚定,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那么冷血?」

他说我,不择手段。

我怔怔挂了电话,无声地哭了。

压垮骆驼,不需要最后许多稻草。

一句话足以。

绝望、无助、恐惧让我崩溃大哭,我不知要何去何从,在车上躲到傍晚,这时,大师打来电话。

连他这种不怎么上网的人,都看到了热搜上挂着的新闻。

「你要崩溃,就中了她的计谋。」他冷静提醒。

「我名声毁了,工作也没了,男友也没有了。」我惨笑,「我什么都没了。」

「傻子,你想,她为什么要陷害你?就是要让你自己崩溃,两军打仗,军心先动摇的,必输无疑!」

后背泛起恶寒,他说得有道理,我哪怕什么都没了,还有这具身体。

那才是妹妹最想夺取的!

见我逐渐冷静下来,大师说:「我这几天有新的发现,也许能帮到你。」

他给我发了一本古籍的扫描版,映入眼帘的第一句是:两头两颈,面俱相向,四臂共胸,俱前向,尻上有目,长二寸所。

「这本书,叫《双日记》,是历史上第一本研究连体婴的书。」

大师:「作者是唐朝的一名法师,他的妻子诞下一对连体女婴,法师有异能,让这对女婴竟然平安长到十八,她们爱上了同一个男子,可她们这样,如何当正常女人?这对姐妹互相憎恶嫉妒,可又无法痛下杀手。」

这个我再清楚不过。

「因为连体婴,有些器官共用,杀了对方,自己也是死路一条。」

「没错,所以其中一人,偷偷研究了一门法术,侵占吞噬了她姐妹的灵魂,再做了切除术,这书里记载的,就是那门法术!」

我眼前一亮,感觉找回一线希望,急切地问:「那我们也可以,到底要怎么做?」

大师说准备古法材料需要时间,耗材昂贵,我心领神会,立刻转过去三万块。

省吃俭用准备结婚用的钱,最后换回了一包符咒与一瓶子黑血。

大师说这些血,是童子尸血炼成的,有辟邪的奇效。

停职在家的日子,我没出过家门。

给肖烨发的信息石沉大海,他这人嫉恶如仇,原则性极强,彻底跟我断了联系。

爸妈臭骂我是自作孽,我浑浑噩噩地听,一句话不反驳。

妹妹还是装好人:「爸妈,姐姐也是想出名,我理解。」

妈妈心疼地抱住她:「乐乐太听话了,你姐对不起你啊。」

「一家人,谈什么对不起呢,我跟姐姐,本来就是一体的呀。」

她的瞳孔很大,里头闪烁着异样的光。

「姐姐,需要我去求姐夫吗?」她故意的。

「我去求他原谅你好不好?」

12

我的血冷透了,反而冷静下来:

「乐乐,你还不知道么,三条腿的蛤蟆是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你要想找,你尽管去。」

缺男人的是你,不是我。

看她丑脸吃瘪的样子,我心里一阵爽快。

妹妹每天要喝各种药,我按大师叮嘱那样,将符咒磨成灰,连同鬼婴的血加进了药里。

驱邪,需要七七四十九天。

每一天,我都很小心。

在家这段时间,我看似颓废,实则暗地收集她的弱点。我发现偷魂耗费精神,她每次用完我的身体,就会陷入沉睡,能清醒五六个小时就不错了。

这是一场意志力的搏斗。

为了不让妹妹发现大师的存在,我用加了密的邮件跟他联系,看完即删,不留证据。

网上的漫骂,我一条条逐字逐句看,从恶心恐惧到心平气和,到最后,恶言恶语伤不了我半分。

七七四十九天,胜利在望。

一旦完成仪式,我就再也不怕被她入侵了。

可就在最后那天。

我被妈妈发现了。

13

那天,她本来要带妹妹去复诊,中途折回拿钥匙。

我错愕看向门口。

「你在干什么?」妈妈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打掉了我手里的瓶子。黑血洒了一地,散发着可怖的臭味。

事到如今,我只能把所有事如实相告。

我很忐忑,她会不会信我?

从小到大,妈妈都跟我不是很亲,因为她的大多时间都在照顾妹妹。她对我的要求一直是要考好成绩,上好大学,读热门专业,这样才能多赚钱给妹妹看病。

我也一直在尽可能满足她的要求。

「妈,我从小的成绩都是靠自己,我怎么可能剽窃?我也是你女儿啊,你不信我吗?你不觉得最近的我有时变得很奇怪吗?那根本不是我啊!」

我抱着她泣不成声,妈妈发了一会愣,轻拍我的后背,安抚我的委屈。

她也哽咽了:「乖,妈妈信你。」

这几个字重逾千钧,像羽翅一样,轻易接住了我所有的恐惧委屈。

她也是爱我的,我非常肯定。

妈妈帮我把最后丁点黑血倒进药里,我反复强调:「妈,我不是要害她,我只想保护自己。」

妈妈含泪点头:「你听话,妈妈一直知道的,这些年辛苦你了,这样吧,先把妹妹送到疗养院,隔得远了,她拿你没辙,那里医疗条件好,我也放心。」

过了两天,妈妈哄骗妹妹上车去医院。

妹妹狐疑看日期:「还没到复诊的日子啊。」

我心里捏把汗,怕妈妈心软,只听妈妈面不改色说:「王大夫过几天要出国进修,提早了面诊时间。」

妹妹不疑有他。

我手心出汗,拼命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等送走她,我的生活就能重回轨道了。

可到了医院,我却在门口看到肖烨。

还有一堆医护人员。

我意识到不对劲,想下车,但爸爸先一步把车锁住,任由护工抓住我。

就在我被惊得不知所措时,我瞥见后座的妹妹笑了。

她的笑不入眼,眼瞳里还是那么冰冷,不声不响,却有毁灭人的力量。

「妈——」我被护工擒住手脚,已在崩溃边缘,撕心裂肺地哭。

「你说过信我的啊!」

妈妈躲避开我的目光,对医生坚定说:

「我大女儿有精神病,要害妹妹,必须要住院治疗!」

14

「姐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恨我?幸好妈妈把药倒掉了!」妹妹假惺惺哭了起来。

我几欲晕厥,什么,妈妈没将药给妹妹?

驱魔仪式失败了,彻底功亏一篑!

更令我绝望的是,妈妈从来没信过我,她只觉得我病了,精神病,她先稳住我,再偷偷跟我爸合计,将我扭送到医院。

我奋力抵抗,几个强壮护工都压不住我,我扑过去要将她丑陋的嘴脸撕碎,要跟她同归于尽!

可镇定剂打入体内,我失去了意识。

入院后,我每天被迫吃许多药,每天昏沉。

我做不了任何抗争。

医生断定我有严重妄想症。

肖烨来看我,他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眼眶通红:「欢欢,你别怕,你只是生病了,我之前说你变了,是我太武断,你只是生病了,你压力太大了,太想摆脱妹妹才产生的幻觉。」

他说着跟医生一样的套话,我呆滞看着惨白的天花板。

「我没病。」没人信我,可我还在坚持。

「是许乐乐在害我,要入侵我。」

「可你,用什么证明?」肖烨按住额头,他尽力耐心跟我讲道理。

「为什么,不能是一切都是你臆想出来的?」 

我反问:「那为什么,不能是你们都被骗了?」

肖烨拿出一本日记,很厚,边角都磨边了。

「你妹的日记写了十年,里头记录的东西,你是觉得都是假的,是她陷害你?」

15

日记里,妹妹记录每一天,多是些琐碎的小事。

比如:

「我弄断了姐姐的笔,她生气,拿走了我的水壶,我好渴,好害怕。」

「姐姐的同学瞧见我,吓哭了,姐姐不准我出房间门。」

「姐姐说,我活着是她的累赘,我想去死。」

十年如一日的记录,拼凑出一个自私狠心的姐姐形象。

看完,我倒是有些敬佩她了,这是典型的诡叙法,常用于第一人称,我很喜欢日本推理作家,曾在一本书里运用了这个技巧。

那本书,还是我一字一句读给妹妹听的。

肖烨认为,没人会用十年时间去陷害亲人,他现在脸上满是对妹妹的同情,与对我的失望。

我知道说不通:「联系那个大师,我要找他,他可以为我作证。」

肖烨的眼神更悲悯:「瓶子送去化验,那里头只是普通的狗血,那个大师是不折不扣的骗子。」

我像被定住一样,动弹不得。

怎么可能?大师人去楼空,还潜逃了?

「他曾偷狗被抓,现在因为诈骗被缉捕,欢欢,你真的被骗了。」

我用力闭起眼,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之后不吃也不喝,拒绝任何沟通。

我的身体日渐虚弱,只能靠输液维持身体机能,妹妹把身体当所有物,果然坐不住了,申请单独见我。

她带来了我安置在各处的纽扣监听器。 

我呼吸开始急促,她按动轮椅,来到床边:

「姐姐,现在身体是我们共有的,你可不要乱来哦。」

我憎恶地扭开头。

「嘿,我早发现你用辟邪水了,不过,我要等到最后一天,再让你感受功亏一篑的感觉,是不是很有趣?哦,妈妈会折回去,也是我藏了她的钥匙,姐姐,你知道自己输在哪吗?」

她的大脑瓜摇了摇:「你输在,太自以为是。」

我瞬也不瞬地凝视她,说出这八天以来第一句话:

「精神病人,也很好。」

妹妹蹙起眉,不懂我这话什么意思。

她很快就会懂了。

我抽出藏在被单下的半截刀叉,狠狠扎进她的脖颈,血瞬间喷涌出来,妹妹被我扑倒在地面,眼里满是惊恐。

我吃吃笑了:

「精神病人,很方便杀人。」

16

我是故意绝食的。

身体虚弱,医院才会削减我的药量,妹妹才会过来,而那半截刀叉是有天趁护工吃饭,我偷偷捏断藏起来的。

以前,我觉得我们性格天差地别。

可走到绝境,我才发现大家都是一样的。

门口传来妈妈尖锐的哭声,哭吧,都哭吧,既然没人信我,那就一起毁灭吧。

我陷入混沌未开的黑暗里。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前,天地就是这样,分割后,才有了天,有了地,有了山川湖泊,大千世界。

我跟妹妹,也是这样被分开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有人温柔地给我擦拭着脸。

我有了一丝意识,睁开眼。

缓缓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漂亮精致的脸。

乌黑的长发,瓜子脸,眼尾上扬的杏眼。

我看清了她的脸。

可这分明是,我的脸。

看到我醒来,「她」撇了撇嘴,厌恶一闪而过。

然后用最关切的声音大喊:

「爸、妈,你们快来,妹妹醒了!」

17

我被彻底困在了妹妹身体里。

浑身被刺骨的寒意吞噬,以前被入侵身体,我是处于失忆的状况,证明那会灵魂还在自己躯体里,从没遇到这种情况!

可现在,我成了她。

她成了我。

我不能动弹,还因为伤了喉咙,连话都说不出。

妈妈用沾着水的棉签,润我的嘴唇:

「乐乐,你姐姐伤了你,是因为生病了,现在病好了,一切都过去了,这些天你住院看病,都是你姐忙上忙下,你原谅她吧,你们可是世界上最亲的人,都是妈妈的心头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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