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爸爸有些严肃,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许挽,你是个好同志,非常优秀的同志。」
他拍我肩膀的动作,让我感到很亲切,好像有人经常这样拍我。
吃午饭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去夹桌上的馅儿饼。
程妈妈期待地看着我,问我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很香。」我一口气吃了三个,程妈妈特别高兴。
程妈妈得意地说:「我还是有些做饭天赋的,这是我照着教程学的。」
程眷忍不住叹道:「自从知道你喜欢吃馅饼以后,我妈天天在家练。为了不浪费,逼着我跟我爸吃。现在我看见韭菜,就想绕道走。」
程爸爸捧场地夹了一块馅饼,「以前虽然吃了很多,但是我觉得今天的最好吃。」
程妈妈本来瞪着程眷,听到程爸爸的话,一下子就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原本有些紧绷的情绪,看到程妈妈的笑容,一下子松懈下来。
在程家住的那半年,我过得很规律。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陪程爸爸散步一小时。
七点钟的时候,帮忙浇浇花。
七点半,跟程妈妈一起做饭,她厨艺实在糟糕,又把阿姨请了回来。
八点钟吃完早饭,去医院做康复训练。
程眷很忙,但是坚持每晚都回家吃晚饭。
周末他休息的时候,会开车带着我在 B 市到处转悠。
我们一起坐在喷泉广场上吃棉花糖,一起坐在缓慢的摩天轮上看这个城市的夜景。
等我更好一些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欢乐谷。
在路过射击游戏的时候,我犹豫了。
程眷握住我的手,把我带了过去。
摸着玩具枪,我的手感就有了。
百发百中,给程眷赢了一个巨大的维尼熊。
他抱着熊,艰难地把脸露出来,感慨道:「我感觉你要是再玩儿一次,老板就要关门了。许挽,你可真够厉害的。我陪程圆打过两次,每次都得试好几次才能打准。」
「那些枪都是调过准星的,普通人不容易打中。」我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手上的冰淇淋快化开了,我举起来喂他。
程眷眼尾挑了一下,低头吃冰淇淋。
我们出了游乐场,找了个地方休息。
远处有人求婚,头顶上飞过一架又一架无人机,组成了很多图案。
我仰头看着,久久没动。
程眷问我:「怎么了?手疼,还是刀疤口在痒痒?」
我摸出一块薄荷糖丢进嘴里,淡淡地说:「陆城跟我求婚的时候,也是用的无人机。他用的无人机更多,在空中组成了国旗的样子。」
程眷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他的下颌线紧绷着,问我:「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就最近一星期,断断续续的,想起了很多事情。」我低头挑出一颗粉色的薄荷糖,放进程眷的掌心,「程眷,我很喜欢你,请问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程眷没说话,把那颗糖放进嘴里。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你拒绝我也没关系的,我就试试看你会不会答应。」
他抓住我的手臂,猛地用力把我带进怀里,吻住了我的唇。
粉色薄荷糖的味道,太甜了。
程眷紧紧地抱着我,太用力了。
他声音有些发紧,「许挽,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已经喜欢了你很久,很久。」
04
我叔叔是公安大学的教授,我是从他的口中第一次听到许挽这个名字。
我叔叔提起她的时候,很骄傲:「这个小姑娘,了不得啊,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刑侦警察。又有天赋,又肯努力,不骄不躁的,简直是个好苗子。」
我当时听了,心说,我叔叔这人眼高于顶,竟然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夸赞。
于是,我对许挽这两个字便有了好奇。
只可惜,我那个时候无缘跟她见面。
我在做国际医生那两年,经常跟我叔叔通电话。
说着说着,话题总能拐到许挽身上。
「模拟命案现场勘验,许挽又是最快找出线索的。」
我叔叔给我发了许挽的训练视频,又夸赞起来:「看看,她在体能训练上也是一等一的优秀。」
许挽穿着训练服,在做搏击训练。
我看着她挽起的衣袖,露出流畅的手臂线条,肌肉完美到令人赞叹。
后来再通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不觉间都会引导叔叔讲一些关于许挽的事情。
有一次叔叔跟我视频,他忽然抬头喊道:「许挽,过来一下!」
镜头里一下子出现了许挽的身影,她穿着黑色的 T 恤,好像是刚训练完,脖子上还有汗渍。
叔叔跟她讨论起一个案件,忘记了相关视频,就那样,我足足看了她半个多小时。
看着她脸上的汗一点点顺着脖子,浸透到 T 恤上。
看着她微微俯身,认真地观看叔叔给他演示的课件。
离的镜头太近了,近到我能看到她下巴上的一点小红痣。
后来许挽控诉我总是喜欢咬她下巴,我没有敢讲那段动念的往事讲给她听,多少有些龌龊。
我回国后,见过她三次,没有去打扰她,因为那个时候她身边已经有了陆城。
第四次再见她时,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我所在的国际医院被犯罪分子占据,要求我去给一个重伤的罪犯做手术。
羁押我的人之一,就是许挽。
像我这样长得还算不错的男人,还挺容易被变态盯上的。
许挽及时出现帮了我。
她揪住我的衣服,将我按在墙上亲吻。
犯罪分子们起哄,她把我拖进了房间里。
「我在老师的合照里见过你。」许挽咬着我的耳朵,胡乱地扒着我的衣服,「别说话,反抗我。」
她太瘦了,瘦到我能看到她的肋骨。
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她看起来很糟糕。
我在混乱之间摸出一颗薄荷糖塞到她嘴里。
她离开前,我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告诉她:「我叫程眷,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眷。」
从前我是个无神论者,可是遇上许挽以后,我无数次祈求她平安。
我还多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念想,我拜托诸天神佛:「我做了这么多善事,能不能再给我跟许挽一次认识的机会。这一次,我希望比陆城先一步认识她。」
也许,神佛听到了我的祈求。
许挽在那次跟犯罪分子的搏斗中,身受重伤,必须转移到 B 市治疗。
没人能保证她能活过来。
医院让我主刀,我放弃了,我根本没办法面对她血淋淋的样子。
多可笑啊,一个外科医生居然怕鲜血与伤口。
在等待手术的那六个小时里,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许挽的手术很成功,可她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中。
长达半年的时间里,我一有空就会去看她。
一直到她醒来。
她睁开眼,一双眼一如从前那样清透,可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我出门,掩藏住通红的双目。
感谢上天,给了许挽第二次生命,也给了我一次机会。
05
我身体完全康复以后,更名改姓做了一个基层民警。
每天做的工作很多很杂,不是帮王大爷找狗,就是帮李大妈拉架。
B 市的人都很有意思,见了我就有说不完的话。
他们偶然间看见我手臂上的伤,知道我是「退下来的英雄」,就整天围着我嘘寒问暖。
不是送饭,就是送这个送那个。
我那个小小的临时休息站,简直比地铁站还热闹。
「来来来,闺女,尝一口,热乎的豆汁儿。」
「哎哟喂,别去给那孙子找狗了,让他拴绳就是不听。」
「天热啊,别出去了,我让我儿子帮你巡视巡视。」
我每天在这样的热情中工作,居然还真被养胖了五六斤。
程眷晚上捏着我的腰笑话我:「你再这么被大爷大妈们投喂下去,婚纱可就穿不上了。」
我们的婚期定在了六月二十号,B 市的这个季节很舒服。
由于我身份的特殊性,我们只打算办一个小型婚礼,邀请双方至亲。
程眷的父母以及其他亲人,差不多十五人。
至于我,除了我师父,我没有其他想邀请的人。
我师父接到请柬的时候,问我要不要把我的消息告知一下我父母。
我想了想,还是答应见他们一面。
程眷抱着我,问我:「你会难过吗?」
在跟徐婉搏斗的时候,如果不是我妈踢了我一脚,我不会错过制服徐婉的最佳时机。
「以前会,现在不会了。」我认真地说。
门外传来程妈妈的敲门声:「宝贝!快出来帮妈妈挑挑,我到时候该穿哪一条旗袍啊。啊啊啊,妈妈好紧张啊。」
「让我爸挑!」程眷不肯松开我:「妈,你下次再打扰我们,我们可不回来住了啊!」
程妈妈气道:「你爸还在写发言稿呢,哪里顾得上我。他嘴上说不紧张,发言稿都废了好几版了,在打电话求教嫁过女儿的老朋友呢。」
我跟程眷在一起后,我们就搬了出去,每周都找时间回来住两天。
程妈妈早已退休,每天在我下班的时候蹲点我,不是带我去吃甜品,就是带我买衣服。
家里的衣帽间,已经堆满了她买的东西。
我一度感到头疼,平时上班都穿制服。
程妈妈却说:「年纪轻轻的,不穿漂亮衣服怎么能行。」
程妈妈是禁不起说重话的,一讲她就哭,只能哄。
还有一个月才结婚,她跟程爸爸两个人,简直是紧张得不行。
订了一个酒店的小包厢,铆足劲地布置。
程妈妈带着我可劲逛商场,买首饰。
就连彩礼钱,她都让程眷打到我卡里。
我本想拒绝,程爸爸跟饭桌上说:「小许,这两年我们早把你当成了亲闺女。程眷那混小子,就当是捡来的。亲闺女结婚,怎么隆重都不过分。既然不能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那该有的礼数一个都不能缺。」
他这样一番话,让我所有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程妈妈只是握着的手说:「宝贝,从今往后,妈妈保证你只有好日子,甜日子。」
06
我爸妈是我婚后第三个月来 B 市的,当时是个周末,天气很好。
程妈妈心血来潮,非要学骑自行车。
程眷一脸头疼地说道:「我妈五十多年就没坐过两个轮子的交通工具,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你别管她,摔两下就不学了。她是个运动白痴,连个羽毛球都学不会。」
我扭头看见程妈妈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
「别怕别怕!车把别抖!」
「往左!」
「妈!!!别怕!」
我看着程妈妈就往坡下面冲过去,提高声音吼道:「妈,你别怕!保持平衡,我在你身后呢!」
程妈妈尖叫着:「宝贝!你在不在啊!在不在!」
「我在呢!」我一路小跑着,跟过去。
程妈妈骑了一段刹住闸,一扭头,看我站在旁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没事儿,这不骑得挺好。」我抱着她,「特别好,真的。下周末你就能跟王阿姨他们去骑行了。」
我感觉到有人在看我,一扭头,看见我爸妈。
两年多没见,他们老了太多太多。
程眷走上来,握住我的手,对我爸妈说:「叔叔阿姨,进去坐吧。」
我爸妈如梦初醒一般,居然转头就走。
我爸瘸了一条腿,半路摔了一跤。
送他们来的是我师父,我师父把我爸送进了车里。
车窗降下了一半,又飞快地升了上去。
车子缓缓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没有去追。
程眷搂住我的肩膀,忽然问我:「老婆,你大姨妈推迟了一周啊。」
我还没回答,身后传来程妈妈的尖叫声:「啊啊啊,这么大的事情程眷你都没说!」
程妈妈立马拉着我,回房间去。
测了测,两条杠。
程妈妈在房间里哭得惊天动地,给程爸爸打视频。
「宝贝她……她……」
镜头里程爸爸的脸色都变了,「小许怎么了!」
程妈妈话都说不利索。
程眷探头过去:「她怀孕了!」
我看着程眷强作镇定的样子,想笑。
医生说我的身体很难受孕,我们都没想过怀孕这件事情。
没想到,顺其自然反而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果。
我跟程眷去做产检的时候,遇上了陆城。
他从精神科出来,神情枯槁而麻木。
我看向他的时候,他脚步飞快的要走。
我上去拦住他,跟他说:「陆城,别再跟着我了,回 A 市去吧。」
「我不是陆城!我不认识你!」他逃离了我的视线。
我捏着孕检单,沉默了很久。
程眷走上来,握住我的手,「老婆,为了你的安全,我也得把陆城强制送回 A 市了。」
三个月前陆城忽然出现在我周围,跟踪我。
他的精神出了很大的问题,他父母为此很痛苦。
我对此,无能为力。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陆城。
我的人生在 B 市重新开始。
我是许挽,曾经是一名刑警,现在是槐花胡同的一名基层干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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