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建个群,发展客户,顺利的话还能把客户发展成我团队里的一员。
我鼓起勇气向大学同学发出邀请,希望她加入我的团队,我知道她怀孕了,正在犹豫是否要全职在家带娃。「你跟我一起试试看,成功了可当做副业,失败了也没啥损失。」她回复消息犹犹豫豫,「我最近还没休产假,很忙」、「恐怕带起孩子没时间」、「也要问问家人的意见」。几回合下来,我知道她在婉拒,就没再坚持了。
没过几天,还有几个同学跑来问我是不是要做微商,劝我「迷途知返」。我正应付着这些莫名的关心,却收到一封匿名信。
信是阿斌和报纸一起带上来的,收信人是我。我疑惑地拆开,却被这封打印出来的信惊得目瞪口呆。
阿斌见我脸色不好,连忙捡起来信看,瞬间脸也涨得通红。
这封信的大意是说,已经掌握阿斌婚内出轨的证据,随时可以写举报信到纪委,希望我转告他,让他好自为之。阿斌咆哮起来,「根本是无稽之谈!老婆你不要乱信。」
我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还是忍不住怨气,借题发挥,跟他大吵了一架。自那之后,我俩就经常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他从头至尾就不赞成我做微商,觉得我获利也是一种「巧取豪夺」。我则嘲笑他顽固不化,太把自己那点死工资当回事。
但我知道,根本的原因是,从他出轨开始,我们两个人就渐行渐远了。
不过,我始终有一个疑问,写信的人是谁?
拓客
我思来想去,如果要打开生意的局面,婆婆的那些小姐妹倒是可以考虑,她们的经济状况不差,又不懂微商套路,再说,她们与我的距离刚刚好,婆婆等于是个隐形的背书者。
每周,婆婆和她的小姐妹都有下午茶时间,一般各人轮流在家招待。轮到我婆婆坐庄,我刻意打扮了下——结婚前我一直保持锻炼,身材还不错,产后恢复也快,用最便宜的护肤品皮肤也一样水润白皙。
等那些婆婆妈妈们往客厅一坐,我就开始了「表演」。
「刚生完皮肤状况可差了,现在恢复如初了。要看护肤品安不安全,就看人敢不敢在怀孕哺乳期间用,这种真的无添加不刺激。」我说着,随手给每位太太递了一张慧姐此前给我的面膜,包装上面膜的代言人是台湾某位老牌明星,阿姨妈妈都认识。
「加个微信,以后出新款护肤品寄给你们呐。」我也像慧姐一样娴熟地掏出手机。对这种「免费午餐」,阿姨妈妈们并不拒绝。
婆婆对我这轮猝不及防的出现有些不满,当场发作,「阿姨们是来家里做客休闲的,又不是来看你耍宝的。」
「我就是真心觉得东西蛮好,手里又有多余的,想送给阿姨们用用。」我不急不慢地解释。
有几个阿姨替我解围,「你儿媳也是好心。」「她把你的朋友也当朋友嘛!」气氛才不至于降至冰点。
等客人走后,婆婆回转身就质问我,「你什么时候开始搞这些的?别到时候叫人看不起。」没等我回话,她就自顾自就往房间里走,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随着婆婆阿姨来家里做客次数增多,我慢慢融入她们的对话,给她们送了不少微店的小礼物,内衣、丝袜、护肤霜……我很讨阿姨们的喜欢,从什么淘宝店好逛到哪里的蛋糕咖啡好吃,我给她们提供了年轻人的玩乐方式,她们也觉得慰藉了孤单,与子女也有了更多话题。
慢慢地,我写好文案,就提出让阿姨们帮忙在朋友圈发我微店的推介,阿姨们的广场舞群、老乡群、同学群里,都有了我微店的广告。
尤其疫情时,大家都在家中刷群消息、网购,我微店的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我从未想过,自己能在慧姐的团队里取得数一数二的成绩。与此同时,我也需要「认购」更多货品,现金流吃紧。
兴许是我的事业让婆婆看到了奔头,她竟然主动提出拿私房钱替我在资金上解围,我又意外又感激。
她还说女人就是要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资本,因为她没有这些,从前公公一直不把她当回事。后来她跟我聊久了,说公公曾出轨过两次,她以前就很想离婚,只可惜她不掌握家中的财政大权。我同情她,但也暗自下定决心,不能走她的老路。
假离婚
一番努力后,我终于赚得第一桶金。这笔钱差不多够支付一套市区小公寓的三成首付。但我名下已经有与婆婆同住的这套房,如果要买房,二套房的首付比例达七成。婆婆出主意,我和丈夫可以「假离婚」,这样能以最经济的方式获得一套属于我自己的房产。
我不语,知道这也意味着,我要从婆家的房本里「消失」。但婆婆私下还跟我说,如果买房资金有压力,她可以用私房钱支援我。
没想到,阿斌也答应「假离婚」。他说我们俩到时可以时不时地去小房子「浪漫一下」,还提出把自己的储蓄拿出来分担首付。我心想,他肯定是出轨后自觉愧对我。
办假离婚只是用来「骗」银行和开发商的。我们找了一个制办假证的人,预备搞一张可以以假乱真的离婚证,反正审验也不严格。
没想到,我们钱都付了,那个制证窝点竟然被端了。
我看看账户里的数字,想想这些年压抑的日子,心一横:倒不如去民政局办离婚,假戏真做,一了百了。
第二天,丈夫吃早餐时说起,再找一个做假证的,我回说,不如去民政局办一下,「最近房产市场风声很紧,省得夜长梦多。」他犹豫了下,「那等我们买好房再复婚咯?」我没说话,只点点头——他竟然还假惺惺地说「我们」,他在外面逍遥快活的时候,压根没想过「我们」。
那段时间,民政局的网上离婚预约几乎都约满。丈夫笑说,「估计都是扎堆买房吧,你有没有看过那个段子,以前离婚都是感情不好的,现在敢离婚的,都是感情好的。」我没心思附和,只想快点结束这段关系。
偏巧不巧,正距我们预约办理离婚还有三天,我看到一条政府出台的新政策,禁不住眼前一黑:即使离婚,我的名字从现有的房本中消失,无房的我,还要等三年才能买房。
我只能忍气吞声,继续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一周后,我的微店有个性感内衣订单显得扎眼,对方的昵称是「咫尺之瑶」,而我丈夫的微信名就叫咫尺……
对方留的手机号后四位跟我丈夫的号码一样,留的地址是丈夫单位。我浑身的血一下子涌上头。看着那个年轻娇俏的头像,我心里清楚,对方似乎知晓一切,要跟我摊牌,才来故意挑衅。这样想来,那封信肯定也是她写的。
当晚丈夫回家一如平常,我觉得他也太会演戏了。他洗完澡,「兴致」盎然,问我要不要同房睡。我只觉阵阵恶心,推说身体不适,拒绝了他。
我躺在床上想,我没有丈夫出轨的实锤,如果跟丈夫撕破脸提离婚,他和婆婆一定不会让我占着便宜,我现在是赚得不错,可如果买不成房,再等三年,钱放着只会贬值,还有最重要的,孩子怎么办?难道要把她交给不负责任的爸爸,和本来就不待见她的奶奶?我一个人带着她,怕只会越过越艰难。
我不能坐以待毙。
反杀
一个月后,我坐在婆婆面前,抿了口茶,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阿斌出轨了。」
婆婆眼睛瞪得大大的,「不会吧,是不是哪里有误会。」
「没错,他们爷俩看来挺像的,狗改不了吃屎。那个女人还恬不知耻地在我微店下了单。」我充满委屈,「我想离婚。」
「你先冷静下,没有证据不好这样讲的啊,打起官司你也不占优啊。」婆婆似是安慰,又似是分析。
「我有证据。那个女人都已经给他生了儿子。」我拿出几张照片,照片里丈夫抱着一个男孩,同行的有一个女人,二人有说有笑。
「你误会了吧,」婆婆戴上老花镜,辨识着照片中的人,补充说,「我阿斌肯定是清清白白的,你再冷静下,回来我问问他。」
等阿斌下班回家,我已经出门去见慧姐商谈进新货了。但我偷偷安在书房里的监控记录下了一切——
「你怎么那么糊涂?本来她和你假离婚的机会蛮蛮好,你可以不给她一分钱,现在搞成这样。」婆婆把照片甩在阿斌面前。
「什么好机会?」阿斌看了眼照片,「妈,你怎么跟踪我?」
「你真的出轨了?!」婆婆的身体瘫软了下来。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指着阿斌的鼻子大骂:「你怎么和你那个死鬼老爸一个德性!」
她不依不饶地说,「本来我计划着,让她买新房,把她的名字从房本上弄走的,她没有你的出轨证据也不敢轻举妄动,我本来还写了信,故意在她的微店下单,想让她跟你闹,结果人没弄走,还要来分家产了。」
「妈,你误会了,那照片是老婆让我去接慧姐和她的孩子一起去吃饭,她们是合作伙伴。」阿斌解释说,「你还想过把她撵出去?我不想离婚,我……我只是偶尔空虚一下……」
我在监控录像里看到阿斌唯唯诺诺的样子,婆婆那犹如吞了苍蝇的表情,笑着笑着,眼泪掉了下来。
时间倒回没买成房那段时间,我偶然跟一个发展的下线聊天,婆婆的朋友正好是她的朋友,但她不知道我和婆婆的这层关系,她提起婆婆,「那个女人,厉害得很呢,为了最少损失赶儿媳妇出门,还帮儿媳妇自立门户,你说是不是又当又立……」
现在,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那样,我还是做我的微商,经过几轮市场洗牌,生意时好时坏,而阿斌还是当他的公务员,只是对我比从前殷勤了很多。
我和婆婆、老公,默契到谁都没再提「出轨」和「离婚」。婆婆再也没敢难为过我。孩子也在一天天地长大,和我特别亲,这是我唯一的慰藉了。
人生啊,哪有那么多爽文和开挂,就像没有那么多微商一夜暴富的神话。我想大多数人的婚姻生活都和我一样,苍蝇吞完了,再假装淡定地去收拾一地鸡毛。
全文完
知乎盐选整形医生:皮囊下的美丽、贪婪与哀愁
「假的。」
「假的。」
无需触碰,我就看出她那对白皙的D罩杯来自人工,而且用的是最廉价的材料,加上保养不当,已经出现一大一小的术后症状。
我谎称有事,匆匆离开酒店。
身后响起她低低的啜泣。被一夜情的对象抛下,大概堪称人生的奇耻大辱。但或许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拙劣的「作品」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是一个胸部整形医生,性别男。这个标签总是让新认识的朋友满眼放光,无论男女,他们常常或直接或暗示地问询:「你的工作是不是很刺激?」
我的答案可能会让他们失望。
私立整形诊所是一个拿钱办事的地方,有钱能使鬼推磨,而我,就是那只为他们披上华美皮囊的鬼。
但举起手术刀时,我总是想起前文那个女孩。她的生命,本不该如此。
偶遇
约定的会诊日期前一天,我紧张得睡不着,索性去喝一杯,希望酒精能浇灭我残存的良知。想到即将到手的收入,我咬牙选了一家之前不舍得去的酒吧。
酒吧在这座城市最高建筑的顶层,落地窗里映照出一对对摩登男女,和流光溢彩的夜景。一进门,我就被吧台边一个美好的侧影吸引了。她一袭紧身黑裙,凹凸有致的身体展露无疑,胸部起伏美好,却又没有刻意搔首弄姿,举手投足之间,甚至带着些许羞涩和不安。
我正对着她的背影发怔,她一回头,正好和我目光碰触。
居然是她!和我之前看的照片相比,现实中的她,更为清纯可人,她微微一笑,清澈的眼神像一只混进狼群的小兔子。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雇主会如此忌惮她。她身上那种气息,让男人的保护欲和兽欲被同时激发出来,相互碰撞纠缠。
「一起喝一杯?」
没想到她这么主动。除了我长相帅气,她一定也把我当成经常来这里高消费的凯子。
她将自己灌得半醉。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楼下酒店。我知道此刻我应该离开,但好奇心驱使我一探究竟。
看着她羞涩而迟疑地褪去衣衫,我不禁心中嘲讽:「都已经在这种地方,还需要演纯情少女的戏码吗?」
直到她脱下最后一件衣服,我才明白她迟疑的原因。
已经变形的乳房,显然是上一次隆胸手术失败所致,怪不得她着急再做一次,否则钓到手的情夫就要飞了。作为一个胸部整形医生,她的假胸缺乏任何美感和技术,不适的生理反应令我不想多看一眼。
我甚至觉得没有必要和雇主配合惩罚她,她的丑陋肉体很快就会被情夫厌弃。
雇主
我的雇主叫王姐。找到我时,她还是我的病人。对,是病人,不是客户。当时我还在一所三甲医院整形科工作。公立医院管得严,禁止外出干私活,但可以在网上开号做一些科普性宣传,所以我们科室有不少「大V」,王姐就是通过我的账号找上门的。
「你现在一个月也就挣一两万吧?姐最近刚投了一个整形诊所,你去的话给你开一个月十万,怎么样?」
「十万?!」这几乎是我大半年的工资。
「那么惊讶干什么?现在国内正规医美机构有五六千所,但持证医生只有三四千人,在你们医院进修一个月的小医生回去都能收入翻番,你值这个钱。」
「虽然你年轻经验少,但你长得帅,当整形医生,审美最重要。」第一次见面,王姐就直言不讳。
王姐这话听得刺耳,但被夸帅,我总不能当场甩脸子。
其实我的技术在公立医院只是正常水平,但跟私立整形诊所比,我们更具备专业知识。拿水光针来说,私立整形诊所的操作员不了解皮下组织情况,不敢下手,通常打得很轻,自然没什么效果。但在我们这里拳拳到位,效果加倍,而价钱只是私立整形诊所的零头。
几次下来,我给王姐做的几个项目非常成功。她认定我是全院最「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的医生,即便是我不擅长的项目也总指定我来做。
「公立医院环境太差,护士根本没服务意识,一刷医保卡就能看到我所有的整形记录,一点隐私都没有。要不是冲着你在这里,姐才不来呢!」
王姐的脸注射了过多玻尿酸,肿得像她的钱包。她浑身上下都是Logo,恨不得把人民币贴在身上。前空乘的她,为了留住有钱老公的心,隔三差五就到我们医院来。「没有丑女人,只有穷女人」是王姐挂在嘴边的口头禅。的确,她的脸比她的真实年龄小了不下十岁,每一寸肌肤都是真金白银。
那天王姐做完乳晕缩小整形术,终于让胸部彻底回到生孩子前的状态。复诊时,一时高兴,她在诊室里就开始挖我。
我一阵眩晕。
想到自己的来时路,5年医学院临床相关专业学习,3年住院医师的规范化培训,8年时间才能当一名有资质的整形医生,每一天都像打仗一样又忙又累。这只是开始,公立医院每天至少三台手术,颇多疑难杂症,最长的一次手术病人做了个大全套,近十个小时。从手术台下来时,我的手都抖个不停,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我刚刚完成的完美作品。
这些年我看过、摸过的乳房没有上万也有上千,从内部结构到外部轮廓,熟稔得仿佛它们不是病人的,而是长在我自己身上。想到自己在看见姑娘就迈不动腿的年纪,冲动地选择了这个职业,只余哂笑。最初追求的「刺激」,早已随着工作消失。乳房对我而言,只是用以养活自己的普通人体器官。
我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在这座城市远郊买上一平米房子。此时收到月入十万的职业邀约,很难不心动。
「但是姐想请你帮个小忙。」
我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但没想到王姐的要求,是拿我的身家性命做赌注。
交易
王姐把我约到离医院很远的咖啡厅,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清秀的漂亮女孩。
「她叫秦思雨,以前是我老公的秘书。」
从王姐愤恨的表情,我已经猜出姑娘的身份。别说,照片上的女孩,眉眼之间和王姐有几分相似。男人总是喜欢同一个类型的姑娘,一个年老色衰了,便会不自觉地去找另一个替身。唯一的区别是,她的脸应该是原装的。
我自然不会说实话:「王姐,她长得比你差远了。」
王姐嘴角掩饰不住地笑意:「臭小子,就你嘴甜。姐对自己这张脸,还有你做的这对胸还是有信心的,但我也得防着那些狐狸精。听说她最近正在打听做隆胸手术的医院,我已经安排人介绍她到我投资的那家诊所去,希望你为她主刀。」
我紧张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你要我干啥?难道要我在手术中做手脚?这可是犯法的!」
「别说那么严重嘛,我看过一个小说,上面说自体脂肪隆胸的时候,一次性把脂肪过量注射进乳房的单个轨道,短时间里看不出任何差别,但是过段时间那些脂肪就会液化坏死,严重的要把整个乳房切掉,根本判断不出来是不是手术并发症。」王姐振振有词,神态轻松,仿佛这件事与她无关,「我就是要给那个狐狸精一点教训,让她再没资本勾引男人!」
女人居然可以狠到这种程度。嘈杂的咖啡厅里,我都能听见王姐咬牙切齿的声音,让我不寒而栗。对她一知半解的医学提议,我哭笑不得,但在整形医生手里,把胸部神不知鬼不觉地弄砸,并非完全不可行,我犹豫了。
王姐看出我的徘徊,趁机加码:「当一辈子医生有什么出息,你要是愿意,去姐的整形诊所当院长都是我一句话的事儿,到时候月薪不知道有几个十万呢!」
我和王姐就这样成了同谋。或许,从最开始,我不纯粹的初心,就注定了我会为金钱低头。
只是我没想到,跟秦思雨的第一次见面比预想中早。
伤疤
尽管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但为了高昂报酬,抛下秦思雨的第二天,我还是如约出现在王姐的整形诊所。
「是你?!」隔着口罩,她还是认出了我。
诊室里的秦思雨换了一身装扮,白T恤、牛仔裤、白球鞋、简单扎起的马尾,像个刚出社会的学生,跟前一天晚上判若两人。呵,有心机的女人都是变色龙。
我不想搭理她,冷漠地执行问诊流程:「把衣服脱了。」
再次看到那对丑陋的乳房,我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很难看,对吧?」她看出了我的态度,先开了口,「所以我这次想换成自体脂肪。」
我努力保持医生冷静客观的语气:「这种问题很常见,大多数都是小诊所手术不当和假体材料欠佳引起的。自体脂肪隆胸虽然比假体隆胸贵一点,但效果更好。」
「要……多少钱?」
我把价目表推到她面前。扫了眼,怪不得私立医院薪水那么高,这个价钱足够在公立医院做个大全套。
看到价格,她有些迟疑:「原来这么贵啊,不过我听说你们这家医院有志愿手术,可以免费?你看我符合资格吗?」她低头掏出自己的病历本。
志愿手术?原来王姐是用这种手段把她骗过来的。她也太单纯了,整形手术怎么会招志愿者?转念一想,做小三的女人怎么会单纯,可能只是单纯想占个便宜。
「可不可以给我做最便宜的?我不想花你们医院太多钱,只要达到最基础的效果就行了。」
又在假装白莲花,我心中忍不住嘲讽。
「我们的手术标准是一致的,不存在少收钱就降低标准的情况。你这么年轻漂亮,怎么对自己的身体这么没有要求?」
「可能因为我没有资格吧……」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深深低下。
我懒得理会她,按照流程继续往下进行。
突然,病历上既往病史中的「乳腺癌根治术」六个字让我愣住。原来,她腋下那个一厘米的伤疤,不是来自隆乳手术。王姐想要毁掉的,竟是她早就失去的东西!
更令我惊讶的是,她的乳腺癌手术和隆胸手术中间只隔了四个月!
要知道,为了防止乳腺癌复发,医生通常建议病人在乳腺癌治疗结束后至少六个月再做乳房重建,如果有条件,尽量等到两年之后。可是她却提前做了隆胸手术,而且还贪图便宜,选择了一家需要她现在返工修复的三流诊所!
「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健康毫不负责!」整个诊室都回荡着我的吼声。
她愣住了。
片刻后,她满脸泪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向我坦白:「我当时的男朋友因为我做了手术,觉得我不完整了,要跟我分手。为了挽留他,我才不顾医生阻拦做了隆胸手术。公立医院的医生不同意,我才会……」
真是愚蠢的女人!当初为了一个男人无视健康隆胸,现在又要为了另一个男人修复上次的失败手术!她一个病人,不想着养好身体,却想着用身体继续去换点钱,我对她又是鄙夷,又是可怜。
我压住怒火,不管她的目的为何,这场关乎我前途的手术还是要进行下去。
我飞快地盘算着,给她不痛不痒地修复下,维持这丑陋的形状,到时她要么收手,要么露馅,王姐那里也能交差。为了避免自己陷入不必要的麻烦,我要求她必须去医院复查乳腺癌愈后情况:「即便是愈后情况良好,我也要重新评估一下你的组织剩余情况,组织多的话才可以做自体脂肪移植。如果处理不当,有可能影响你的健康。」
「没关系,已经复发了。」说这话时,她还带着微笑,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谎言
我最终也没有同意为她做手术。尽管我不算个多有医德的整形医生,但仍不愿跨过做人的底线。
王姐预料中地勃然大怒,收回了之前所有的许诺。我不想再问,她是否清楚秦思雨已经罹患癌症,时日无多。在这样的女人手下做事,无异于与虎谋皮。幸好我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正式向医院递交辞呈,还能回三甲医院那间小小的办公室,继续那份挣得不多但很安心的工作。
我的病人越来越多,其中不少人都是在私立整形诊所吃了亏,到我们这里来修复。有人的双眼皮被割坏了,眼皮上挂着两道肉条;有人用身上的肋骨填充鼻子,导致呼吸困难,连话都说不清楚;有人的胸部前些年注射了违规药物,都耷拉到肚脐眼,抽出来的填充物如同泥浆……每次看到她们,我都会想起秦思雨。
追寻美丽是人类千百年来的愿望,现代科技给了我们重塑容颜的机会,却也让一些人越陷越深。越来越多的人宁愿相信美颜相机里的人才是真实的自己,而不愿接受自己原本的样子。他们或主动,或被动,躺在手术台上。刀尖下的样子,像一个盲盒,里面装着他们对崭新人生的期许。但一副新的皮囊,真的能创造一段新的人生吗?
再一次听到秦思雨的消息,是在社会新闻上。一女子在某不合规美容院接受自体脂肪丰胸手术,因手术不当,在抽脂过程中休克,最终不治身亡。
虽然脸上打上了马赛克,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媒体只字不提她的病情,还特地选了一张她身穿紧身连衣裙的照片。网友纷纷留言,一看就不是正经女人,为了隆胸丢了性命死有余辜,更有人扒出她曾经勾引老板,被老板娘赶出公司的黑历史。这个老板娘,想必就是王姐。
我的眼前回荡着她抱着自己胸部的样子,低声告诉我,「我只想把胸口这两个难看的东西取出来,用我原来的样子离开。」最终,我还是圣母心作祟,根据社会新闻上的信息来到她的追悼会。
来与她道别的人很少,她那对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父母把我当成了她的朋友,对我能来送她一程千恩万谢。正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男孩出现在灵堂门口,泣不成声。
她的父母突然像发疯了一样跑过去,拽着男孩厮打。通过他们充斥着哭声和怨恨的对话,我才知道,他就是那个逼她走上整形路的前男友。而真相,也并不是我所知道的那样。
她的确是王姐老公曾经的秘书,但她从未勾引王姐的丈夫,而是被他以加班为由在办公室里性侵。前来捉奸的王姐目睹了这一幕,没有问责丈夫,反而将所有事情怪罪在她头上,甚至要挟她如果敢报警,就对外宣称是她勾引不成嫁祸。她被赶出公司,一分遣散费没有拿到,偏偏又在那个时候查出乳腺癌,手术耗尽了她全部的积蓄。
而被性侵过的秘密,最终也被她的男朋友知道了。
男孩在灵堂角落抱头痛哭:「我是个懦夫!我不敢承认自己是因为那件事嫌弃她,在她生病后就找了个借口跟她分手,没想到她会为了我一句话去隆胸,最后把命都丢了!」
「思雨就是太单纯了,从小到大,别人说什么她都信,这孩子咋这么傻呢!」她的父母哭得撕心裂肺。
是啊,她单纯得就像她的眼睛。
想起那天离开诊所前,她对我坦白,那天是她第一次去酒吧,因为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所以壮着胆子去做一些过去不敢做的事情。比如喝醉,比如尝试一夜情,证明自己并非丑陋得一无是处。
「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感觉太孤单了。」她笑了笑,「不过我最后还是怂了,幸好那天是你,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找什么借口逃跑。」
她到最后都不知道我肮脏的想法。
尾声
王姐的整形诊所生意火爆,很快就开始筹备开分店。我为她打造的皮囊成了她宣传的工具:「你们看我的胸多自然,还有我的脸,这都是在我们家诊所做的,技术比公立医院好多了!」
分店开业那天,王姐夫妇亲密地挽着手,演着恩爱夫妻共同创业的戏码。伴随着轰隆的礼炮声,诊所大厅的大屏幕上,播放起王姐老公骚扰女员工的监控录像,还有王姐在我们医院整容的资料,这是秦思雨的前男友和我多处搜寻的成果。
这事轰动一时,医院当然也知道了,我不得不引咎辞职。这一下,数家整形诊所向我抛出橄榄枝,开出的薪水比王姐当初许诺的还要高。
私立整形诊所是一个拿钱办事的地方。我渐渐也习惯了面对狂热的求美者,哪个明星红就copy谁的脸,哪种身材火就重塑哪种体态。只是,我在确定整形方案时总会重申一遍我的专业建议,只希望那些从我手中创造的美好皮囊,未来会像那个女孩一样由衷地说一句——
「幸好那天是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