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和他约在一家火锅店。
朝夕相处,我已然放弃了维持形象的想法。
但不知道是不是凑巧,我换上一条薄荷绿的T恤裙出门,才发现江易身上穿的,竟然也是薄荷绿的短袖T恤。
乍一看还挺像情侣装的。
结账的时候,服务生让我注册个会员,可以便宜三十块。
我正在那填资料,江易忽然凑过来看了一眼。
「唐绵绵,你下个星期过生日?
」「……嗯。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干嘛呀这是?
?
凑巧一问,还是要送我礼物?
理智告诉我不该胡思乱想。
可幻想又让宁琼那句「江医生说不定是对你有点意思」在我脑中晃来晃去,横冲直撞。
我是不是应该跟江易求证一下?
还是直接表白?
我们俩身上一股火锅味儿,这会儿表白是不是太没有意境,且太突兀了?
我一边思考,一边问江易:「你看过《动画城》吗?
」他步履轻轻一顿,侧过头看着我。
像是不明白这个问题从何而起。
我继续硬着头皮:「《动画城》有一首主题曲,叫《快点告诉你》,我可喜欢里面的歌词了。
」说完,我就拿出手机和耳机,把歌给他放了一遍。
欢快的儿歌歌声,在结尾重复了两遍的「我的心放在你那里」中结束。
我与江易之间的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我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看着他凝重的神情,内心很是绝望。
累了,真的。
我费尽心思想出来的,别出心裁的暗示,看来对江易一点用都没有。
垂头丧气地回到家,我刚走到卧室门口,忽然被江易叫住。
刚抬起头,他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接着在我发顶揉了一把。
!!!……哦没事,我的头发已经长好了。
我心跳骤停,随即想到自己的病情痊愈,已经不秃了,这才放松下来。
江易勾了勾唇角:「歌很好听,早点睡。
」一共七个字,我回去抄在本子上,分析了俩小时。
但还是没搞懂江易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什么意图。
最后我瘫在椅子上,咬着奶茶吸管,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难啊,追男人怎么比写代码还难。
这段时间,我在小区里碰见过罗清月好几次。
且每一次碰上的时候,我都背着电脑,一脑门刚挤完地铁留下的汗。
而她妆容精致,裙摆飘飘,香味清甜。
那天我终于下定决心,早起了半个小时,在镜子前捣鼓半天,化了个妆。
结果下班后,我在小区里散步了五个来回,也没碰上罗清月。
倒是碰见了同样下班回来的江易。
他拎着一兜食材,看了我一眼:「天这么热,你不回去吹空调,站在楼下干什么?
」我张了张嘴:「汗蒸。
」江易:「……」他勾着我的领子,把我带回了家。
天太热,我的妆花了,粉底液蹭了一点在他漂亮的腕骨上。
我十分不好意思地伸手去擦,结果莫名其妙地,手下一滑,扣住了江易的手。
他再下意识往回一带,正好就,把我扯进了他怀里,两个人一起跌坐在沙发上。
我瞪大眼睛,在滚烫体温的传递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我好像,有点重。
于是我摸了摸江易的大腿:「你没事吧?
疼不疼?
」他闷哼一声,声音里添了一份欲色:「唐绵绵,你往哪儿摸呢?
」我又被烫到似的收回了手,接着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一路窜回了我的卧室。
连着洗了两把冷水脸,我才回去给宁琼打电话,说我不小心摸到了江易。
她一下子就来了兴趣:「摸哪儿了?
」「大腿。
」「哦,才大腿啊。
」她顿时索然无味。
我:「……」「行了唐绵绵,我不管你摸到哪儿,一般来说,一个男的如果对你有好感,和你亲密接触后总得有点反应。
」宁琼给我远程指挥:「要是江易还没反应,你就给他,下一剂猛药。
」9没过两天,到了我的生日。
当天凌晨,十二点刚过,我就发了条朋友圈:「今天,是唐绵绵小朋友的三岁生日。
幼儿园的宁老师说,小朋友过生日就应该开开心心的,否则一整年都会不快乐。
嘤嘤嘤,好想得到生日惊喜啊。
」宁琼给我发私信:「你的语气好恶心啊。
」我问她:「不可爱吗?
」「可爱个锤子。
」「……」我发了个表情包,「那我删了,再发一条?
」「算了,不删了,万一江易就喜欢恶心的呢。
」结果我一直等到半夜,握着手机睡着了,也没等到江易的生日祝福。
第二天他照旧送我上班。
其实自从我跳槽之后,跟江易已经不顺路了。
但江易,竟然还是愿意天天送我,有时候我下班太晚,还会专程来接我。
就是这些言行举动,令我内心那些不可言说的念头,野草一般疯长。
烧也烧不尽。
我也不想烧。
车在公司楼下停住。
开车门前,我还是决定委婉地暗示一下江易。
故而问他:「你帮我看一下,现在几点,我手机没电了。
」江易看了一眼:「八点四十九,足够你上楼打卡,还绰绰有余。
」我不死心:「那你再帮我看看,今天几号来着?
」「八月十六。
」没有后续。
好了,我凉了。
我拎着早餐,垂头丧气地进了办公室。
结果正在专心致志写代码的时候,忽然接到了一个外卖电话。
外卖小哥把一大束粉白相间的玫瑰花递到我手里,笑呵呵地说:「唐小姐,生日快乐。
」花束里还夹着一张卡片。
「你要的惊喜。
绵绵,生日快乐。
」匿名,没有落款。
这个……不会是江易送的吧?
我要是去问他,万一不是他送的,他会不会觉得我好自作多情一女的?
我捧着那束花往回走,在同事热切且八卦的询问声中,重新坐了下来。
这时候,钉钉忽然给我弹出了一条消息。
「唐绵绵,喜欢吗?
」?
我定睛一看,发消息的人叫赵禹哲,是跟我同一个部门的产品运营。
看了看面前的对话框,又看了看旁边的玫瑰花,我忽然福至心灵:「那个……花是你送的啊?
」「是啊,绵绵,祝你生日快乐。
」我傻了。
刚入职不到半个月,我跟这个人,最多也就点头之交。
因为钉钉上就有资料,他知道我的生日,倒不稀奇。
稀奇的是,他居然给我送花,难不成是看上我了?
果然,中午吃饭的时候,赵禹哲在食堂找到我,上来就夸:「绵绵,你专心致志改bug的样子,真可爱。
」我咽下一口水煮肉片,眼看着他调出购票平台的页面,在我面前晃了晃。
「最近新上映的片子,评价很不错,晚上我请你看吧?
」我本来没答应。
结果回到工位上,看着江易发来一条微信,问我晚上想吃什么菜。
忽然就特别委屈。
公主都过生日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在考虑晚上吃什么!所以下班前,赵禹哲又一次来问的时候,我就同意了。
发完今天的工作日志,我抬起头问赵禹哲:「什么时候出发?
」他原本在低头回消息,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似的:「噢噢,马上,稍等我一下,我接个电话。
」说完他就去洗手间打电话了。
在等他的过程里,我收到了江易的消息:「唐绵绵,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我挑衅般地说:「你先吃吧,我晚点回去,有人请我看电影。
」「在哪里?
」「就公司附近啊。
看完他会送我回去的,你不用来接我了。
」公司附近不远处,就有一家巨大的商场。
电影院在五楼。
下了电梯,进电影院之前,赵禹哲笑着问我:「等会儿看完电影,你想吃点什么?
」我正要答话,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叫:「赵禹哲!你他妈不是说你在加班吗?
这是在干什么?
!」回过头,我眼前一花,一个漂亮的双马尾姑娘已经飞扑到我面前。
她刀子般锐利的眼神只从我身上刮过一瞬,很快就落在赵禹哲身上。
而原本温和有礼的赵禹哲,脸色惨白,声音颤抖:「媛媛,你听我解释……」我懂了。
这玩意儿都有女朋友了,居然还好意思来约我看电影,还给我送花?
于是我和媛媛一起望着他,想听他怎么解释。
结果这人话锋一转,指着我道:「是她!是她勾引我的!」我:「?
?
?
」媛媛看了我一眼。
我赶紧说:「那是真没有,是他约的我,而且我刚入职两周,还不知道他已经有女朋——」「唐绵绵。
」江易的声音忽然在我身后响起。
然后他走到我身边来,用一种不太正常的温柔语气问我:「不是说和同事去看电影吗?
怎么还不回家?
」听得我很是恍惚。
江易,不是人间高岭之花吗?
什么时候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了?
媛媛的目光落在我们俩身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对赵禹哲冷笑:「人家有这么大一个帅哥追求,会来勾引你?
你在做梦?
」说完就揪着赵禹哲的后脖领,把人带走了。
闹剧结束,无瓜可吃,路人也都散了。
电影院门口,很快只剩下我和江易两个人。
我拿足尖勾着另一只脚踝,微微低着头,虚情假意地问:「江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江易语气平静:「你们公司附近的电影院,只有这一家。
」「……哦,这样啊。
」我当然知道。
不然我怎么会特意跟他强调地点呢。
来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要是江易不来,看完电影我就请赵禹哲吃饭,把电影票的钱给他,再把话说清楚。
要是江易来了……这就是我用尽毕生情商,冥思苦想,给他下的一剂猛药。
只是没想到这赵禹哲这么狗,有女朋友了还出来撩妹。
想想也是。
他约我恐怕也不是看上我,而是我刚入职,还不清楚他的底细,好骗。
「唐绵绵,你想看什么电影?
」我回过神,抬头看向江易那双灯光下微微湿润的眼睛,好半天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最近新上的一部片子,叫《雀尸》。
」江易拿出手机划拉了两下:「我请你看。
」我一时摸不清他是个什么意图。
只是眼睁睁看着江易去买了两杯奶茶回来,又低声跟我说:「我在家里做了菜,回去再吃饭吧。
」在实行这个计划前,我查阅了好多经验分享,都没见过江易这样的。
热心的知乎网友告诉我:如果江易对我没想法,就不会管我到底和谁去看了电影。
如果他对我有想法,就会及时赶到,而且有极大的可能,会生气。
可是他人来了,却没有生气,还要请我看电影。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公主迷茫。
我捧着奶茶跟江易进了电影院。
《雀尸》是一部悬疑恐怖片,画面还挺血腥的。
可惜我阅片无数,一点没觉得恐怖。
江易身为医学生,想必也已经司空见惯。
所以在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倒抽冷气声里,只有我和他面无表情,直挺挺地坐着,像两尊兵马俑。
回去的路上我给宁琼发消息,她恨铁不成钢:「唐绵绵,就算你不害怕,就不能装着害怕,往江易怀里扑一扑?
」「……我忘了。
」宁琼冷酷无情:「没用的东西。
」呜呜呜。
10江易很快把车停在楼下,我下意识抬手去开车门,没打开成。
「?
」我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江易。
他低咳一声,从车前座的储备箱里抽出一个盒子,放在我手里。
「生日快乐,唐绵绵。
」沉甸甸的手感落进手心,我下意识抓紧了它,愣愣地看着江易。
他却已经偏过头,先一步开了车门:「好了,回家吧,我还做了菜。
」江易做了四菜一汤,都是平日里我夸过的,最喜欢的口味,还有一大盘清炒虾仁饭。
和一个红丝绒樱桃蛋糕。
我指着那个蛋糕,微微颤抖:「这……不会也是你亲手烤的吧?
」「那不至于。
」江易把蜡烛一根根插好,「我买的,给你过生日。
」他点好蜡烛,转过头看着我:「绵绵,过来吹蜡烛。
」也许是烛光太暖,他看向我的眼神格外温柔。
我忽然觉得,这一幕也特别眼熟。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那可能是我小学的时候。
有天夜里,也有个眼神温柔的人,在我面前点起蜡烛,然后招呼我:「绵绵,过来许愿了。
」我握紧手里的叉子,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看向对面的江易:「江易,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啊?
」他眼睫颤了颤,最终却支起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猜。
」我……猜不到啊!江易没有继续给我提供线索的意图。
而我一边吃饭一边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我记忆里究竟哪一年,曾经出现过一个叫江易的人。
吃完饭,已经是深夜。
江易去洗碗,我回卧室洗了个澡,然后拆礼物。
拆完之后,我愣在椅子上。
江易送我的,是一个青轴键盘。
宝可梦合作限量款,官方售价一千出头,可市场价已经炒到了好几千。
我两个月前就想要,一直没舍得下手。
当时还发了朋友圈,说用青轴写代码都更有节奏感。
我把键盘翻过来,里面还飘飘荡荡落下一张卡片。
风骨凌厉,落笔干净,是江易的笔迹。
他写:「少改bug,早睡早起。
你很可爱。
还有——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我捂着胸口,发现心脏正揣在里面,剧烈地跳动。
我不相信江易不知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他写给我,是不是意味着……我转过身,奔向江易的卧室。
结果敲了半天的门,他都没开。
?
?
?
男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站在门口冲江易喊:「你要是不开门,我今晚就睡在你卧室门口了。
」终于,面前的门打开了。
卧室里漏出一线暖光,穿着柔软白T和短裤的江易站在我面前,露出两条线条流畅、白皙修长的小腿。
他微微垂着眼看我,语气淡淡:「唐绵绵,我在生气。
」说完,门又哐地一声,在我面前合上了。
我一脸蒙圈地站在门口,确认他应该不会再开门了,才默默滚回了我的卧室。
该生气的时候不生气,这会儿他气什么?
难道是气我没有认出他?
第二天早上,我专门起了个大早,下楼买了早餐回来,准备讨好江易。
结果我回来的时候,他也已经起了,正在餐桌前吃三明治。
我提着豆腐脑和油条,默默地坐在了他对面。
接下来的两天,江易照旧给我做饭,送我上班,甚至切好水果放在我门口的小桌上。
但,就是不跟我说话。
这个表现。
就差在脸上写四个大字:快来哄我。
我坐在车里的时候,千方百计跟他找话题,甚至把赵禹哲因为太过尴尬,主动申请调离我们项目组的事情,活灵活现地讲了一遍。
结果江易只是扯扯唇角,勾起一抹淡得险些看不到的笑容:「他活该。
」这是他两天来第一次应我的话。
我眼睛一亮,立刻坐直了身子:「你不生气了吧,江易?
」「……」又不理我了,唉。
我靠在椅背上,沮丧地说:「你好歹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吧?
好端端的吃了饭,突然一下就不理我了——」话音未落,江易忽然踩下刹车,我这才发现车已经开到了我们公司楼下。
江易解了安全带,凑过来,把我框在他两臂与车椅背之间,在很近的地方直直望着我的眼睛,连呼吸也灼热清晰。
他离得太近了,近得几乎碰着了我的嘴唇。
像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我慌了。
「江易,你这,我……」「我为什么生气,难道你不了解?
」江易似笑非笑地盯着我,「唐绵绵,我没有马上跟你生气,是因为你说过生日当天要开开心心。
结果你忘性还挺大,前脚刚跟人去看电影,后脚就问我,为什么生气?
」他冷哼一声,放开了我,声音冷淡:「下车。
」我迅速地滚下了车。
原来是这个原因!他怎么这么——可!爱!可爱归可爱,该哄的人还是得哄。
我趁着午休在电脑上搜索如何哄男人,未果,只好求助于宁琼。
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之后,电话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唐绵绵,你用尽毕生情商想出来的方法,就这?
」宁琼用语气表明了她对我的不屑。
「我让你下一剂猛药,是让你干脆色诱之,没让你用这种方法刺激他。
」我恍然大悟,随即懊悔不已:「我也没想到,江易会这么难追啊。
」宁琼的语气顿了顿,忽然变得十分怪异。
「唐绵绵,我一直没好意思说……但你是真的看不出来吗?
一直以来,在其他所有人眼里,其实都是江易在追你吧?
」?
?
什么?
?
她说什么?
?
宁琼往我这扔下一个惊雷,就说要出门吃饭,自顾自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靠在楼梯间的墙上,震惊得半天回不过神。
她说,江易,在追我?
震撼我全家。
我满脑子都是宁琼的话,还有早上在江易车里,亲密到几乎零距离的接触。
正好第二天就是周末,我干脆跟主管请了半天假。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江易。
一桩桩、一件件,所有事情掰开了去看,仔细分析之后,好像……宁琼说的是真的。
给我做饭。
送我上班。
言辞暧昧。
三番五次……与我亲密接触。
一直以来,江易都比我拙劣的追求更加主动。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忽然就想明白了。
打破僵局的最好办法,就是无视它。
所以,我决定灌醉自己,直接向江易投怀送抱。
回去的时候,我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打啤酒,还有一瓶二锅头,准备给自己壮胆。
江易下班回来,我就把他拽过来,说要跟他喝酒。
还找了个十分完美的借口:「明天周末,你也不坐班,我们一醉泯恩仇!」江易望向我,一言不发,目光深邃,仿佛看穿了我的真实目的。
正当我被他看得越来越心虚的时候,他却应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好啊。
」他十指交叠支在下巴下面,若有所思地问我:「可是唐绵绵,我和你之间,有什么恩和仇呢?
」11男人,明知故问。
但我还要笑脸相迎:「就是……生日那天,我不该撇下你和你给我做的晚饭,跑去和别人看电影嘛。
我错了。
」「嗯,你知道就好。
」江易摘下腕表,又松开了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露出漂亮的锁骨。
他是冷白皮,锁骨上长着一颗小痣,黑白分明,衬得无比漂亮,又勾人。
我感觉我的眼珠子又黏在他身上了。
只好拿起一罐啤酒,一口气喝了大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客厅的空调吹着冷风。
我和江易坐在沙发上喝酒。
干喝。
我,忘了买下酒菜。
原本我的目的,是把自己灌醉,然后借着醉意,顺理成章投怀送抱,零距离接触。
没想到三罐啤酒下肚,我都饱了,居然还越喝越清醒。
我这才知道,自己大概可能也许……酒量很不错。
正当我盯着茶几角落的那瓶二锅头,琢磨着这会儿再灌两口白的会不会太过突兀的时候,忽然听见江易喊我的名字。
「唐绵绵。
」一贯冷清的声音被酒意熏染,多了几分勾人的旖旎,咬字也变得缠绵起来。
我向那边看去,正对上江易微醺的目光。
他说:「唐绵绵,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我喝酒的动作一顿,努力回想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然后江易就忽然站起身,坐到了我身边来。
他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侧过头,目光泠泠地注视着我:「我改过名字。
以前,我叫江小樱。
」江小樱……江小樱?
!我大为震撼,险些从沙发上跳起来:「江小樱!!你不是——」「女的吗」三个字被我硬生生吞了回去。
被遗漏在时光长河中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纷至杳来。
江小樱是我小学二年级的同桌。
一开始他插班进来的时候,头发有些偏长,再加上五官精致秀气,这个名字本身又很婉约,我一直觉得他是女孩子。
江小樱的妈妈,会做很好吃的清炒虾仁饭。
有时候他中午来不及回家吃饭,就会在书包里装一盒。
然后我就会从他那里尝好几口。
江小樱是个手很巧的小孩,画画和捏橡皮泥都很在行。
我的美术作业,基本都是他帮我完成的。
我疯跑一个课间回去,头发散了,他也会帮我编好看的小辫子。
但有的时候,我也会觉得奇怪。
比如江小樱夏天居然不穿裙子,明明跟我关系很好,也从来不在课间一起去厕所。
直到他和我成为同桌的第三个月,我才无意中得知了他的真实性别,当场晴天霹雳。
结果江小樱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唐绵绵,我是男孩,你就不想跟我做朋友了吗?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美色惑人。
只是原本跟电视剧学来的那句「男女有别」,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我支支吾吾地说:「那倒也不是……」江小樱温热柔软的手勾住我的手,嗓音也软软的:「那我们就还是好朋友呀。
」后来呢?
我皱了皱眉,努力回想。
还没等我想起来,肩膀上忽然多了温热的重量。
江易靠在我肩头,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微微湿润。
脸颊透着漂亮的粉红色,呼吸滚烫。
「唐绵绵,我头晕……你扶一下我,去床上。
」「床上」俩字钻进我耳朵里,我的脸也开始发烫。
我有些艰难地把江易扶到卧室,好不容易才让他躺在了床上,结果江易喊着热,又扯掉了两颗衬衫扣子,露出大片赤裸的胸膛。
莹白如玉,同样因为醉酒,透着一层浅浅的粉红色。
我瞳孔地震,猛地后退两步,从桌上抓起遥控器,打开空调,调到20度。
迟几秒才反应过来——原本我是想灌醉自己的,结果我千杯不醉,反而把他给灌醉了?
那我要是现在下手,算不算趁人之危?
我咽了咽口水,坐在床边,心中天人交战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敢下定决心。
唐绵绵,你怎么能这么胆小!我在心里唾弃着自己,决定去外面把手机拿进来,咨询一下宁琼。
结果我还没来得及起身,手腕忽然被人扣住。
接着眼前景物变换,等我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覆在了江易身上。
我浑身僵住,接着就听到江易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低沉悦耳,满是旖色。
语气里甚至带着那么一丝的,恨铁不成钢。
「唐绵绵,我都把自己灌醉送到你面前了,你就不能再主动点吗?
」!!!什么?
他说什么?
!江易的手从我衣服下摆钻进来,落在我肚子上,揉了揉。
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软绵绵的……你的名字,实在很合适。
」这一瞬间,我忽然想起很早之前,请他吃粤菜那天,他不小心碰到我的时候,也意味深长地叫了一声「绵绵」。
靠!原来是这个意思!这么说,原来从那个时候起,江易就对我心怀不轨了?
江易的嘴唇从我肩头与锁骨掠过,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勾着他的脖子,准备配合一下,结果他的动作忽然停了。
我被心头骤然涌上的空虚感勾得心底发颤,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出口,只能看着他。
江易却并不急,反倒微微抬起身子,盯着我的眼睛,沙哑道:「绵绵,你有随时喊我停下的权利。
」我把脸埋在他肩头,小声说:「我知道。
」其实江易的技术不算特别好,甚至有点生涩。
可他天赋异禀,最重要的是无比温柔耐心。
于是一次完了,还有下一次。
而且渐入佳境,越来越好。
到最后,我困得不行,缩在江易怀里,裹着毯子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他附在我耳边轻声说:「绵绵,我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不洗了……明天再说。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我,八岁生日那天,正碰上父母一起出差,于是就把江小樱拉到我家来,陪我一起过生日。
江小樱拎着一个蛋糕过来了。
我告诉他,我妈说我是晚上九点才出生的,所以我们得九点再开始庆祝,先看会儿动画片。
于是江小樱就坐在地毯上,陪着我看了好久的《动画城》,还被迫听了好几遍我跟着嚎的「我的心放在你那里」。
我还在那儿跟江小樱演对手戏:「小樱,我把我的心放在你那里,我们从此再也不分离!」江小樱迫于无奈,只能陪我演。
一直等到九点,他在蛋糕上点了蜡烛,让我过去许愿。
我双手合十,大声许愿:「我要和江小樱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没想到几个月后的一次秋游,我追着江小樱在公园奔跑的时候,脚下一绊,和他双双掉进了水里。
被捞上来之后,我发起高烧,迷迷糊糊地昏睡了好几天。
等我醒过来出院之后,江小樱也转学走了。
再后来,时间太久,加上发烧导致记忆不顺,我几乎把这事忘了个干净。
甚至,我的第一记忆里,江小樱还是个女孩子。
12我睁开眼,阳光刺目。
下意识眯了眯眼睛,我便听到江易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唐绵绵,穿好衣服出来,我妈来了。
」我一个激灵,本来还有几分困意,这下瞬间清醒过来。
不会吧?
昨晚才睡完,今天家长就来了。
是来兴师问罪,责问我为什么要把江易这朵高岭之花给采了吗?
我从床边捞起自己皱皱巴巴的T恤,纠结了许久,还是没好意思穿上它。
只好在睡裙外面,套了件江易的衬衫,磨磨蹭蹭地出了卧室门。
满茶几的啤酒罐已经不见了,客厅被收拾得干净整齐。
沙发上坐着一个漂亮的大美女,长相和江易有三分相似,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这是江易他妈?
看上去感觉不超过四十岁,也太年轻了吧?
我小步小步地蹭过去,正琢磨着应该说点什么,才能给她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时,她忽然开口了。
「哎呀,这不是绵绵吗?
都长这么大了?
」我目瞪口呆。
这熟稔的长辈口吻……是怎么回事?
?
「我叫江昕月,是江易的妈妈,你小时候还吃过我做的清炒虾仁饭呢,不记得啦?
」她笑着过来拉我的手,让我坐在了她身边。
在江妈妈的叙述中,我终于知道了一些当年不知道的真相。
江易以前叫江小樱,是因为江妈妈喜欢魔卡少女樱。
后来江易上了初中,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就把名字给改了。
「当初江易害你掉下水,我本来是想带他去你们家赔礼道歉的,结果这个时候江易他爸出轨还转移财产,我就带他办了转学手续,回老家打官司去了。
」江妈妈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脑壳:「临走前我去医院看了你一眼,你那会儿还昏睡着。
」我……不敢吱声。
明明是我拖着江易落水,怎么成了他害我掉下水?
我偷偷往江易那边看了一眼。
正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
以及他露出的锁骨上,那被我啃出来的,好几道红印。
我猛地咳了两声,江妈妈立刻给我倒了杯水,接着在我喝水的时候,再一次语出惊人:「我没想到你和江易发展得这么快,才刚遇上不到半年就同居了。
挺好挺好。
」我一口水呛在喉咙里。
想狡辩……啊不是,辩解一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趁着江妈妈去洗手间的工夫,江易站在我面前,弯下腰盯着我的眼睛:「唐绵绵,你已经把我睡了,还不想对我负责吗?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
但我竟然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我问江易:「你怎么……还把家长叫过来了?
」他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不是我叫的,我妈本来就说今天来看我,没想到正好撞上你昨天请我喝酒,喝多了还酒后乱——」「闭嘴!」我急忙去捂他的嘴,手心擦过他柔软的嘴唇。
仿佛一根羽毛轻轻在心尖挠了一下,我心尖发颤,又火速松开了手,还虚张声势地问:「你……你怎么不经过我的允许就带人回来?
小心我告诉房东。
」江易嗤笑一声:「你告诉吧,我不是就在这儿吗?
」我看着江易,他也看着我。
沉默三秒。
我忽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这房子本来就是你的?
!」江易把我散落的碎发拨到耳后去,语气诡异:「不然你想1500在市中心附近租到带独卫的主卧,做梦呢?
」「……那你当初演得那么像!靠!」这一带独卫主卧的市场价在1600-2000,江易当初给的这个价格,就属于十分物美价廉,但又不算特别白日做梦的范畴。
所以我看过之后,连犹豫都没有,当天就签了合同。
现在想来,每一步都是他算好的!我抬眼,气鼓鼓地瞪着江易,试图用眼神谴责他,没想到他忽然往前凑了凑,在我唇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我下意识往后躲,可后脑勺被江易用手垫着。
他的声音也很轻:「别再往后了,后面是墙。
」「江易……」「唐绵绵,你别装,第一次你陪宁琼来面诊的时候,就在脑海里把我给扒光了吧?
」我这个人吧,就是又怂又好色。
猝不及防下被戳穿心思,我只能死鸭子嘴硬:「你说什么呢?
你有证据吗?
」江易被我气笑,无可奈何地在我发顶揉了揉,站直了身子。
中午,江妈妈执意要请我们吃饭。
一盘牛肉刚下进锅里,她看着我,忽然开口道:「绵绵,什么时候有空,把你爸妈也叫过来,见个面吧?
」我手一抖,连盘子一起下进了锅里。
「……」重逢后,与江妈妈的第一顿饭,我们叫来了火锅店的服务生——捞盘子。
晚上,江易送江妈妈去酒店。
他回来时,我正坐在沙发上思考。
「其实江阿姨可以跟我一起睡。
」我仰起头看着他。
江易叹了口气,在我身边坐下来,勾住了我的手指:「我妈看出来了,你和我还有问题,所以让我单独和你谈谈。
」我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唐绵绵,我们该做的事情都做过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前面那些拙劣但又很可爱的手段都是在追求我,你还在害怕什么呢?
」我支支吾吾:「我就是觉得……很不真实。
」「不真实?
」「江易,现实又不是言情小说,你见过的大美女数不胜数,而我就长得平平无奇一个普通女的,内双,有雀斑,有虎牙,甚至还有小肚子——你到底为什么,就看上我了呢?
」就算他一开始就认出了我是他的小学同桌。
可童年的玩伴情,也不能在横跨二十年时光后经久不衰,还能进化成爱情。
江易直直地望着我。
「是,我是见过了数不胜数的漂亮女孩,甚至有很多是我亲手整出来的,可是这能代表什么?
唐绵绵,我的确第一次见面就认出你了,可那时候只是觉得好奇,没想到后面你会做出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情,偏偏又这么赤诚可爱。
」「而且唐绵绵,你有没有想过——」他伸手捧着我的脸,在我脸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你的雀斑,虎牙,内双,甚至软绵绵的小肚子……这些所有你觉得不完美的地方,恰好也是你身上令我心动的部分呢?
」救命。
我被江易亲得晕晕乎乎,又一次稀里糊涂被他抱上了床。
「绵绵,不想的话就喊我停下。
」我一直没有喊过停。
13我和江易就这样在一起了。
江妈妈走后,我说要请宁琼吃饭,结果她孤身赴宴。
我问她:「你的小奶狗呢?
」「分手了。
把小和奶去了,那就是个狗。
」宁琼利落地合上菜单,抬头看着对面的我和江易:「我就知道,你和江易能成。
」「扯吧,我们第一次去他那的时候,你说我毫无胜算。
」「哎,我那会儿不是没想到江医生如此眼光独到,看遍美女,到头来选了个如此质朴的。
」宁琼翻了翻烤架上的鸡翅,接着压低嗓音问:「江医生,看在我努力给你助攻的份上,以后我要去你那做手术,能不能不排队了啊?
」我一拍桌子:「我就知道!我跟江易合租这事肯定有你一份!」「拜托了唐绵绵,我那还不是看你追了半天,手段如此拙劣,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才想着帮你们一把吗?
」好吧,有理有据,我小叮当无话可说。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我问江易,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结果江易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半天,才说:「你约我吃饭那天,把裙子扯了,然后捂着后腰一路狂奔,我觉得很可爱。
」「……」罗清月说得没错,这个人的眼光也太独特了吧?
后来我和江易又在小区里碰见过罗清月一次。
她也有了男朋友,是个眼睛水灵灵、头发软绒绒的小男孩,看起来好像大学还没毕业。
看到我们,她眼神都没波动一下,挽着那男孩的胳膊就走了。
骑的还是摩托车。
再后来,我的头发差不多长到蝴蝶骨那么长的时候,江易突然跟我说,他要出国学习了。
这个套路我已经见多了,当即放下手里啃了一半的桃子,语气沉重:「我懂,你这是要分手的意思,对不对?
」江易无奈地看着我,从兜里掏出俩小盒。
打开来,里面是两枚闪闪发光的戒指。
纯金的。
因为我之前说过,我不喜欢钻石。
「唐绵绵,你一天都在想什么呢?
光出国学习四个字,你自己就脑补了一场苦情分离大戏吧?
」我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别想那么多,我出去半年就会回来了。
」江易拿起一枚戒指,我已经十分自觉地把手递了过去。
他动作顿了顿,抬起眼认真地看着我:「绵绵,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戴上就不能反悔了。
」这一瞬间,他看向我的眼睛流光溢彩,格外好看。
我的声音忽然低下来:「我知道,是求婚的意思。
」他把戒指套在我手指上,又凑过来亲了亲我的鼻尖:「那你答应了,是不是?
」「……是。
」江易一把抱起我,向卧室走去。
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江易时,是一个生机蓬勃的春天。
那天阳光特别好,他背着小书包,皮肤白得几乎透明,留着软软的头发。
漂漂亮亮地,在我身边坐下。
他说:「你好,唐绵绵,我叫江小樱。
」声音也是软乎乎的。
其实江小樱转学之后,我逃了一节美术课,躲在操场角落哭了一大场。
我那会儿电视剧看多了,还以为是我害他落水后,他生了重病没救回来,我爸妈骗我他转学了。
那之后,我好几年没游过泳。
稍微大一些之后,知道江小樱其实没死,但我还是见不到他了。
那时我没料到,二十年后我会在医院里遇见他,还真的用我拙劣的追求,阴差阳错撬动了他的心。
或者说,这个人早就对我蓄谋已久,却偏偏以猎物的形式出现在我眼前。
夜风吹拂窗帘上下翻飞。
小区里的樱花开了。
我终于,又一次回到了有江易的春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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