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妖夜慌踪》
我的上司，每天变成一件物品。
我迟到了：「我家被子不让我走……」
上司红着脸：「我才没有！」
我举起杯子要喝水。
收到信息：「不许亲我！」
我：「……」
正要放下，手机又振动了。
上司：「你不喝水吗？」
我：？
问题来了。
那我是亲，哦不，是喝呢还是不喝呢？
《老板变成我的被子》
1.
我的上司。
每天变成我的一件物品。
我是怎么知道的呢？
工作时，我正要拿起水杯喝水，突然收到消息。
陆总：「不许亲我。」
然后撤回。
我：？？
发错人了？
我瞬间起了兴趣。
那个冷冰冰的陆总有对象了？这可是个大新闻。
正当我摩拳擦掌准备把八卦分享到「挂陆灯姐妹群」里时。
陆总又发来新消息。
「不许喝水。」
我顿了一下。
他怎么知道的？
我环顾四周，陆总办公室在楼上。
根据群里消息通报，他一直没出来。
我皱了皱眉。
这样的话……
我看了看杯子，状似漫不经心地走到监控死角，等了一会，缓缓举起……
几乎是瞬间手机就响了。
陆总：「不许用那个杯子喝水！！！」
这回我傻眼了。
想到「不许亲我」，我心里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不会吧…….
为了印证，我端着杯子走到女厕所。
同期的公主切女孩刚和男朋友挂了电话，看见我眼前一亮：
「越人，你的案子写得怎么样了，借我看一下呗。」
我摩挲着杯子，倚靠在墙上：
「我们写的同一个项目，给你看，不好吧。」
杯子是不锈钢的，冰凉凉，只有中间一圈白色硅胶是软的。
我的手指在杯口轻轻滑动。
手机在兜里疯狂振动。
她撇撇嘴：
「又不是抄你的，切……你怎么不看消息啊？振得人心烦。」
我微微一笑：
「不用，骚扰信息。」
见我软硬不吃，公主切鼓着气推门离开，刚出去就惊呼出声：
「陆总，天啊您怎么站在这？这是女厕所……」
「我来找黎越人。」
果然。
我端着杯子出去。
陆总长得一副好相貌，英俊的脸棱角分明，却不过分冷硬。
只是此时，向来冷冰冰的脸上，眼角却是红的，惹得女同事们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就像饱满多汁的蜜果。
看见我，准确点，是看见我手里的杯子，他松了一口气。
「陆总找我什么事？」
他僵了一下：「你……上次策划案做得不错。」
「多谢夸奖。」
他看见糊弄过去，转身。
我咧起嘴角。
在他身后，慢慢拿起水杯，嘴唇靠近。
面前高大的身影慌忙转身：「别……」
只见我微张嘴唇，红色的舌头卷走杯口一滴水珠。
我抬眸，声音懵懂：
「嗯？」
我清晰看到，一向冷冰冰的陆总，浑身抖了一下。
还共享触觉啊。
就像爪子打到逗猫那一下。
我心里只觉得心里痒痒的。
我在心里笑，忽然看到自己举杯子的姿势。
不锈钢的杯子正在我胸口上方，从这个角度俯视的话……
我看了眼陆策，他慌张地一仰头。
然后好像才发现这么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慌张地逃走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陆总和我的物品共享了感官。
但我并不打算和陆策纠缠。
所以在下班后，我抱着打印好的文件，中间夹着那个水杯，推开了陆策办公室的门。
「陆总，您要的文件。」
陆策的办公室偏小。
作为陆董的私生子，陆策其实在公司并不受欢迎。
今天下午陆董刚刚来过这里，刚和陆策大吵了一架，然后被亲生儿子陆序劝了出去。
同事曾和我八卦：
「别看陆策现在职位高，那是他能给公司创造价值，但接班人肯定是陆序，人家是正牌夫人生的，陆董也更重视他，他们一家三口才是正经的，他陆策算什么啊？」
「虽然陆策很厉害，上任就拿下两个大项目，但陆序也不差，而且陆序人好，对员工也温柔亲切，不像陆策，和谁都冷冰冰的，听说好多股东对他不满呢。」
想到这，我扫了一眼地面。
没有陆董的白头发。
可惜了。
陆策抬起头，他皱着眉，戴着半框眼镜。
面无表情看人时，矜贵得像是冰山上俯视众生的仙人。
他看见杯子，神情骤然放松。
声音疲惫：「谢谢。」
「应该的。」我恭谨地退出。
高跟鞋哒哒响在空旷的走廊。
我走到自己十几万的比亚迪旁，回头看向高耸的陆氏大楼。
流畅、简洁、漂亮。
「让人恶心。」
我轻声呢喃。
黑色的迈巴赫从我眼前开过，径直停在了大厦门口。
大厦里走出几个人，中间的清俊温柔，与身边的股东有说有笑，看得出来十分受欢迎。
正是陆序。
刚入职时，我曾被前台警告：
「我告诉你，你可别想不开去勾引陆序哦，人家正经的陆氏集团大少爷，不只人帅还优秀，初中时还去国外做过钢琴表演呢。」
我曾经找过那段表演的录像。
陆序穿着银色西装，手指在黑白琴键间跃动。
陆董和他夫人坐在台下，脸上是骄傲的笑。
而同一时间，我正在被殴打。
小孩子的孤立总是来得莫名其妙。
知道我是孤儿后，学校的流氓们就盯上了我。他们抢走我的餐费，剔光我的头发，把我锁在篮球柱下，用球一下下拍在我身上。
我奋力反抗，打得对方鼻青脸肿，老师要求双方家长过来。
办公室里，流氓们站在父母身后，十几个人站在一边，而我孤零零地站在另一边。
高大的中年男人一口痰吐到我身上：
「没娘教没爹养的玩意，怪不得我儿子打你呢，看着就恶心，趁早死了得了。」
那天晚上，我偷了邻居哥哥的机车，开到学校门口，一手拽着校霸的领口，一手拧着机车把手，把他拖行出十几米。
所有人都吓傻了，校霸直接尿在了身上。
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欺负我。
同时，也是这件事，让我知道。
原来，我母亲还活着。
陆董夫人在众人的簇拥中下了迈巴赫，她满脸欣喜地迎上陆序，温柔地为他捋下碎发。
同事走到我面前：「看什么呢？」
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她不由得感慨出声：
「哎，投胎真是门技术活啊。」
迈巴赫从我们眼前缓缓驶过。
透过后座车窗，我清晰地看见这个美丽、矜贵的陆董夫人。
正是我那为了要个儿子保住当家主母之位，把自己的女儿换走的。
我的母亲。
同事：「别看了，谁让我们没投个好胎呢。」
我眯起眼，摩挲着兜里的香烟。
「是吗。」
就在我以为与陆策的接触到此为止，可以把注意力都放在陆序身上时。
命运告诉我，你想得美。
第二天我难得迟到，刚进门，就见陆策站在门口，像是等人。
看见我，他面容冰冷地走过来：
「为什么迟到？」
我脑子一抽：「我的被子舍不得我……」
谁知陆策瞬间脸红：
「我才没……」
「咳咳，你瞎说什么？」
我愣了一下。
心里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不是吧……
还来？
2.
从那以后我就找到了规律。
每天，陆策会变成我的一件物品。
说是变成，更像是单纯的和物品共感。
挂陆灯群里疯狂@所有人。
「你们听说了吗？陆策捅娄子了！」
我挑眉，点开群消息。
「上个和苏安材料的项目对方突然变卦，宁可付违约金也不继续供货了。」
「我靠，陆策不就是靠着这个项目拿到的副总经理位置的吗？那现在怎么办？」
「你们听我说啊，刚刚出来消息，咱们正牌少爷陆序出马了，他一下子就拿下了锐岩材料，可算是把这个窟窿堵上。」
「今晚几个人宴请锐岩科技老总，本来陆策也该去的，毕竟这个项目他负责的，但刚刚听到他秘书说，陆董让他回家待着，今晚酒局没他的份。」
「那是不是这个项目就交给陆序了？」
「我估摸着是……」
我看了一会，果断锁屏。
嗯。
不关我事。
然而我这句话说太早了。
就在我赤着脚坐在沙发上，喝着酒，看着恐怖片时，脚下触感突然变得柔软。
我低头一看。
一个男人赤裸裸地躺在地上，满身酒气，眼神迷蒙，我家地毯不翼而飞。
正是陆策。
「……陆总？」
陆策愣了一下，连忙用抱枕遮住自己：
「你怎么在我家？」
他没戴眼镜，似乎喝了酒，脸颊微红。
那张往日严肃桀骜的脸，似乎突然变得柔软起来。
「这是我家。」
我歪头，看着他一笑，逗他。
「而你……大概是我的地毯。」
陆策应该是喝醉了。
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我。
哦了一声。
然后躺下。
嘴里嘟囔了一句：「怪不得我没穿衣服。
「原来我是地毯。」
我：？？？
噗。
要命，平日高冷的陆总喝醉了这么傻的吗？
我笑喷了，酒液洒在陆策漂亮的腹肌上，诱人抚摸。
陆策疑惑：「你笑什么？」
他声音带着喝醉的沙哑，望过来的眼，带着点点水光。
没了眼镜的遮挡，我这才发现，他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昏暗的灯光下。
带着水光望着你。
我心跳漏了一拍。
恍了下神，我掩饰性地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末了抓了一件大码 T 恤扔给他。
「穿上。」
陆策：「可我是地毯……」
我：「穿上。」
陆策看了 T 恤一眼，慢吞吞地穿上。
有点乖。
我沉吟了一下，问他：
「陆策，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策乖乖坐在地上，仰视我：
「你是……黎越人。」
我凑近他，带着酒气的两个人，呼吸相闻：
「那你知道，我另一个身份吗？」
我想知道，陆策他们知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然而陆策看了我一会。
突然皱起眉。
「流氓。」
我：啊？
没等我问明白，陆策突然来了怒意。
那张冷冰冰的脸，皱着。
看向我。
像我欺负了他似的。
「早上抓着我不放，缠着我摆不脱……」
我突然想起今天他是变成我的被子的。
「还亲我蹭我……」
只是用脸蹭蹭被子。
「亲完我就踢我。」
可能是太热了，踹了被子。
「还污蔑我……」
用他当做迟到的借口。
陆策越说越生气，漂亮的眼睛怒视着我。
我干脆拿着瓶酒和他的手一碰：
「好了，我给你赔罪。」
说着，咕咚咕咚喝完了这一瓶。
陆策呆呆地看着，哑了声。
突然，他蹦出来一句话：
「你，也讨厌我了吗？
「无论我怎么做。」
我慢慢放下酒瓶。
「我陪酒喝到进医院，找来了锐岩，却被陆董强硬地说成是陆序的功劳。我熬了两年的心血项目，被交给陆序收尾。
「我知道，大家表面上尊重我，背地里都在嘲笑我，厌恶我，叫我乖乖做陆序的垫脚石，创造一个强大的陆氏，然后心甘情愿地被一脚踢开，由他接手。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一开始要把我抱来……」
原来，陆策都知道。
股东的冷落，员工的嫌弃，父亲的偏爱，自己的未来，他都那样清楚。
只是他戴上面具，假装不在意。
冷硬的冰山，在这一刻裂开了条缝隙。
让我窥见了其中柔软清澈的水波。
我突然道：
「陆策，我不讨厌你。」
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你不知道，在无数个孤单的日夜，我有多渴望你的存在。
我曾无数次反思，如果我恨着我的父母，那找回家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直到我在电视上看到陆策。
冷冰冰的一小孩。
却让我忍不住生出一丝牵挂。
这是我的哥哥。
我也是有家人的。
「如果硬要说的，我可以算得上喜欢你。」
陆策不可置信地抬头，似乎在他的字典里从未听过这个词：
「喜欢我？」
我笑，点点头：
「当然不是情侣的那种，我喜欢你，像朋友的那种。」
陆策看着我，不说话。
然后笑了。
仿佛冰雪初融，一瞬间，所有的光都聚到了他的眼中：
「谢谢你，黎越人。」
我猛然直起身，拿起钥匙，开门，然后往回探了半个身子：
「你坐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买两身衣服。」
关上门，我才猛然捂住胸口靠在门上。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呸，黎越人你个变态，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你心动个屁啊！
到旁边商场买了两套常服，我磨磨蹭蹭往回走。
手指在手机上飞快滑动。
屏幕上显示搜索问题：
人有没有可能对亲哥哥有一瞬间的心动？
然后在一个父亲捐精，导致某人拥有上百个兄弟姐妹，然后不小心爱上了自己亲姐姐的新闻下看到一个网友的回复：
「听说有研究表明，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吸引力会更大，所以……」
我皱着眉盯了一会。
然后满意地放下手机。
原来如此。
那一瞬间的心动是由生理控制的，不代表喜欢。
我果然不是变态。
骑上我心爱的小摩托，我开心地推开门，就见陆策呆呆地望着门口，整个人还保持着我走时的姿势。
看见我，他肉眼可见地弯了弯眉眼：
「你回来啦，黎越人。」
我愣在原地。
客厅暖光从头顶笼下来。
陆策高大的身材挤在我的白 T 恤里，往日严肃冰冷地眉头舒展，看着我。
我点点头：
「嗯，我回来了。」
3.
把陆策带到客卧，我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
陆策似乎有点认床，皱着眉翻了个身，买小了的睡裤被蹭了上去，紧绷绷的。
我想到网友的话。
「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吸引力会更大……」
我视线向下。
嗯。
确实大。
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姐姐。
关上灯，我靠在沙发上发呆。
这感觉真不一样。
当年齐娇珠把我交给保姆黎姨，说好每年给我一百万生活费，直到我成年。
我跟着黎姨到她所在的县城，她有自己的家庭，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是独自待在房子里，吃着冰冷的食物，望着楼下跑闹的同龄人发呆。
因此直到 8 岁上学，我都不怎么会说话。
14 岁时，母亲突然中断了生活费，那之后，黎姨也不来了。
我彻底一个人。
空荡荡的房子，喊一声都有回响。
深深的孤寂，裹挟着我。
而现在……
坐在客厅，我熟练地抽出一根烟，视线触及客卧，在指尖转了一下，又缓缓放了回去。
不一样了。
然而我们之间，真的能像普通兄妹一样相亲相爱吗？
我嗤笑一声。
我不是个善于容忍的人。
被亲生父母抛弃，就像根刺，深深戳进我的肉里。
当同学问我想上哪个大学时，我毫不犹豫回答：
「Z 大。」
同学带着惊讶的目光看我：
「黎越人，Z 大那么难考，你真的要选它吗。」
我沉默着点头。
不是因为 Z 大优秀，而是因为这里有陆氏。
对于复仇，我蓄谋已久。
如今，我想，是时候把这根刺拔出来了。
陆策作为陆氏集团的副总经理，他是既得利益者。
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仅仅认识几天的妹妹，甘心毁掉陆氏呢？
或许他发现我真实身份的那一天，就是决裂的时候吧。
那晚，我一夜没睡。
贪婪地呼吸着所剩无几的安宁与陪伴。
我没发现，小区门口多了一辆熟悉的迈巴赫。
正是陆序的车。
4.
那之后，我掌握了规律，每次他一喝酒，就会从物品变成人。
也不知是真有那么多酒局，还是故意的，这几天他几乎是每晚都来报到。
我都习惯了。
拉开冰箱，里面一个大男人突然出现。
看着书，浴室传来「扑通」一声，他掉进水里了。
跑着步，他突然出现在空调上，叫我给他拿梯子。
「下次不要再把空气清新剂放空调上了。」
陆策冷着一张能让全公司做噩梦的脸，干巴巴地命令道。
死傲娇明明不知道怎么面对我，还老是过来。
我无奈地纵容：
「知道了，你快点下来，危险。」
虽然很麻烦，但每次回家，开门的那一瞬间，我都充满期待。
这几天，他早上从我这出发，这天早上，还没到公司，我就见群里疯狂刷屏。
「姐妹们，陆序订了一束花到公司，说是要送给公司里某个人呢！」
「你们知道前台那个小胡吗，就是觊觎陆序好几年的那个。她今天酸死了，说是咱们部出了个狐狸精呢！」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勾引了我们年少有为的陆小少爷！」
我没在意，然而刚到公司，就被前台小胡拦下。
她皱着眉上下打量我一遍：
「是我小看你了，之前还警告你别勾引陆序，没想到你这就……」
我正莫名其妙，就见陆序抱着花，看见我眼前一亮。
他几步到我面前，把花塞进我怀里：
「黎小姐，请问你下班后有空吗？」
他矜持地躬身伸出手：
「能赏脸，让我请您吃个饭吗？」
我有点傻眼。
我从没想过自己和陆序能有这样的展开。
往左看看，同事们在旁边围了一圈，捂着嘴疯狂跺脚。
「答应他！答应他！」
小胡脸黑得像锅底，眼神凶狠。
往右看看。
陆策正巧走进公司门口。
看着我们，渐渐停下了脚步。
我想起陆策醉酒的话。
「所有人都喜欢陆序。
「我身边的人，每次在接触到陆序后，就会渐渐远离我。
「黎越人，你离陆序远点好不好。」
当时我回答了什么？
我没说话。
现在我给出了答案。
我伸出手，放在了陆序手里。
「好。」
5.
陆序不愧是征服了陆氏股东的人。
只要他想，他能让任何人宾至如归。
路上，我总是无意识地看着他。
陆序笑：
「黎小姐这样看着我，会让我害羞的。」
我侧过头。
迈巴赫让后面的车不敢跟得很紧，陆序漫不经心地打电话，操着一口矜贵的法语。
他被教育得很好。
但我知道，哪怕我和陆序换回来，我也得不到陆序得到的这一切。
在我之前，陆董已经有了 3 个女儿。
要不是齐娇珠用陆序换了我。
说不定她此时已经被陆策母亲挤下陆夫人的位子了。
车窗霓虹飞速后退。
映出陆序英俊的面庞。。
我不知，齐娇珠当初换子的时候是否有过犹豫。
但，我不会原谅她。
迈巴赫停在楼前。
陆序转头微笑：
「烧尾楼到了。」
许是怕我吃不惯西餐，陆序贴心地选了一家徽菜馆。
谈到工作时，他不禁揉了揉眉。
「最近加班加到晕头转向……不过幸好补上了这个窟窿，值得了。」
我一挑眉。
要不是我知道事情原委，还真以为眼前人在给大哥闯的祸擦屁股呢。
陆序点到即止，为我添了点酒：
「这家老板是我熟人，这是他自家酿的酒，初入口平淡，但越品越悠长。」
他斟了一口：
「给我感觉，就像黎小姐一样。」
说着，他垂下眼。
似是有点害羞。
很不应景的，我想到了陆策。
他那双桃花眼。
和我说话时总是避开我，末了又偷偷看过来。
活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我喝尝了口酒：
平淡下，带着醇香和辛辣。
「好酒。」
再抬头时，我愣住了。
屏风后，齐娇珠和一个男人说笑着从楼上下来，看见陆序皱了下眉，然后走过来。
我心跳几乎停滞。
我曾以为面对她时我定然会波澜不惊。
但现实打碎了我的傲慢。
她会认出我吗？
还是……
「阿序，怎么一个人来这吃饭？」
尖锐带刺的话被用温软的语调讲出，齐娇珠，不，陆董夫人看也没看我一眼。
陆序为难地看了我一眼。
「妈，您这……」
雍容华贵的女人亲昵地捋了下陆序的头发：「这种女人，玩玩就行，别太上心。」
丝毫不顾我在场。
陆序尴尬地为她介绍：
「妈，您想多了，这是黎越人小姐，是我们公司的策划经理。」
「越人，这是我妈。」
我没理他。
而是用目光，一寸寸地扫过齐娇珠。
从她眼角的皱纹，戴着玉镯的手，到腰间微微突出的赘肉。
我第一次这么近，这么细致地看这个女人。
这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齐娇珠被打量得不舒服，斥责我：
「没教养，父母怎么教的？」
我笑：
「是，我无父无母，您大可以多骂他们两句，我也觉得他们畜生。」
齐娇珠瞬间怒了：
「你，阿序，你怎么能和这种人约会？
「你这是故意让妈妈难堪吗？」
我猛然站起，凑近齐娇珠：
「再难堪，也比不过您偷情的难堪。」
我伸手为她正了正领口。
「您身上还带着烧尾楼定制香薰的气味，和刚洗澡后的水汽。」
「还有，」我一扬下巴，「你扣子系串了。」
齐娇珠连忙低头去看。
这才发现我在戏弄她。
「你！」
陆序瞬间站起：
「黎越人，谁准你这么说话的？快向我妈道歉！」
我冷笑一声，抽出餐费放在桌子上。
「毕竟我爸妈死得早没教我，要道歉，你们去和他们讲吧。」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谁也没看见，我放回兜的手，捻着一根白头发。
而另一个口袋里。
是陆序的黑发。
6.
打车到家，抬头，我就见到属于我的那个窗口，亮着盏灯。
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胸口升起股热流。
我突然特别想见到陆策。
向着楼栋。
我刚开始走了两步。
紧接着就跑了起来。
电梯停在 15 楼。
我穿着高跟鞋奔上了楼梯。
我猛地拉开门。
「为什么不戴着发卡去让我看，你是不是和陆序做……」
「陆策！」
我猛然抱住他。
陆策瞬间全身紧绷，踉跄了两步。
「你……怎么了？」
我埋在他胸口。
齐娇珠不认得我。
多可笑。
哪怕抛弃我，她也养我了 14 年！
这曾是我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现在，却亲手压垮了我。
我紧紧抱着陆策，抱得他手臂生疼。
「陆策，想去兜风吗？」
鬼使神差地，我问。
陆策点头。
我笑，一甩钥匙：
「走。」
风呼啸在耳边怒吼。
全世界都在飞快后退。
我涂着红唇，穿着黑色丝绸长裙，骑着摩托，载着陆策，沿着江边大道一路飞驰。
与世界背道而驰。
陆策高大的身材勉强挤在车后座：
「黎越人，我可是男人，你怎么能让我坐后面……」
我沉吟了一下。
「好。」
然后，我们的姿势变成了他在前。
我的双臂越过他，掌控着摩托。
陆策气得耳根都红了。
「黎越人！」
我笑了两声，风鼓动我的丝绸黑裙。
为了堵住他的嘴，我摘掉他的平光眼镜，用发带蒙上他的眼睛。
「带你看个漂亮的。」
陆策身体猛地绷紧。
因为看不见，一切的感受都在他的感官里放大。
身后温暖柔软的躯体。
两侧稳定掌握的手臂。
风刮在脸上，猎猎生疼。
身体却从心开始热了起来。
就在一个转弯后，我微微起身。
用牙咬住发带，猛地拽下。
显露在眼前的，是一片蓝色的夜光海。
静谧，诡谲，蓝色荧光随着潮水起伏，一层层被推到岸上，又一层层地退回海里。
「好看吗？」
陆策看着海，不说话。
我把车停在海边：
「夜光海，本质上是夜光藻赤潮，这里白天是红海，晚上就是一片蓝色夜光。
「当然，这会造成鱼类窒息而死，所以也是死亡之海。」
死亡之美。
我们立在海边。
蓝色荧光把世界照得恍若异世。
我单手抱着头盔：
「下次带你上月岐山，走盘山公路到山顶，可以看日出。」
陆策没回我。
他转头，看着我。
这一刻，那一片蓝似乎也荡在了他的眼里。
他张口：
「黎越人。
「我喜欢你。」
我：……
我：？？？
一瞬间，我被震惊得失语了。
这时，我脑中升起那句名言：
我把你当兄弟。
你却想泡我？
你对得起我吗？
7.
当晚，我在那条「血缘关系的人之间吸引力会更大」的评论下回复了三个叹号。
我实在没想到有一天这种狗血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那从以后，我就避着陆策走。
终于。
我也蹲到了陆董的白头发。
拿到了亲子关系结果的表时，我本能地想要和陆策分享。
一转头，才想起陆策不在。
那晚我拒绝他后，他就再没在晚上从物品变成人了。
明明家还是那个家。
我却莫名觉得空荡荡的。
第二天一大早，「挂路灯」群里就疯狂弹消息。
我却没有去看。
郑重地穿上西装。
此时，办公室一片吵闹。
每个人的桌上都放着一个邮件。
打开，里面是一份陆序和陆董亲缘关系结果鉴定书。
他们不是亲父子。
办公室里一片哗然。
发动我的小比亚迪，开上路。
此时，一打纸张纷纷扬扬洒在陆氏大楼的一楼大厅，落在每一个人身边。
所有人驻足，捡起来。
「陆序不是陆董亲生儿子？」
「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话……我的天……」
我戴上墨镜，踩着高跟鞋下了车。
网络上，营销号纷纷下场：
「现实版豪门争夺战，陆氏正牌公子竟然是冒牌货，私生子或将上位？」
「你吃过他家的巧克力吗？陆氏爆出豪门丑闻！」
走进办公室，我看着慌乱的局面。
微微笑道：
「发生了什么好事吗？怎么全都在讨论啊。」
我知道，如果匿名将鉴定书发给陆董，他不一定会信。
但，如果所有人都开始怀疑了呢？
哪怕是为了澄清，他也会去真的做一次亲子鉴定。
果然，没过多久，陆序就以工作失误的名义被撤了职位。
但大家都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离开那天，陆序找到了我。
「是你吧。」
陆序眼睛里遍布红血丝，腿还一瘸一拐的。
现在的他，早已没了以往温柔贵公子的模样。
「为了帮陆策上位，他让你造了个假鉴定书？
「呵呵，你真可悲，他只不过在利用你！」
那之后，公司里陆策彻底一家独大。
陆序自然这样以为。
我看着宛若癫狂的陆序，冷笑：
「你就这样坚信自己是陆董的孩子吗？」
「当然！我……」
陆序狰狞着逼近。
我打断他：
「你只是不愿意接受现实。
「你比我了解陆董，你知道他必然是亲自做了鉴定才做出的决定。你只是不愿意接受，你不是什么天之骄子，你是自己一向鄙视的平民中的一员。
「你很清楚，你的一切成就都建立在你的出身上，没了陆氏，你什么都不是。
「你伪装成平易近人的样子，纵容员工一切错误，然后把烂摊子丢给陆策。你能这样和煦，只是因为你从未把员工放在与你一个等级而已，谁都不会对一只蚂蚁发怒，不是吗？」
手腕上的串珠变得炙热。
我想起陆序的「温柔」人设。
他曾经给一个加班的程序员带了保姆包的水饺。
而那个程序员，我记得是某位股东的私生子。
有个员工踩脏了他限量球鞋，却被他一笑而过。
后来，那双鞋子，被剪烂了后被我发现出现在楼下的垃圾桶里。
虚伪、傲慢、唯利是图，说得就是他。
很像我那位自私的母亲。
陆序看着我，突然冷笑：
「你以为你就很聪明？」
「实际上你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手腕上的串珠突然变得冰冷刺骨。
手机疯狂振动。
陆策不断发来信息：
「不要听他的！」
我皱眉，陆序的声音透着报复的快感：
「你真以为陆策喜欢你？」
我：「你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
门猛地被人撞开，陆策踉跄着冲进来。
他显然是跑过来的，鬓角的汗顺着下颌滴在地上。
他眼里带着惊慌：
「越人，别听他的！」
陆序的眼里闪着阴森的光：
「黎越人，陆策早有一个青梅竹马，人家是陆策母亲认的干女儿，从小就养在陆策母亲身边，他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你不过是长得像她罢了。
「你，只是一个替身。」
高跟鞋的声传来。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陆策身后。
漂亮的女孩梳着大波浪，拎着行李箱矜贵地走近，摘下墨镜。
她和我有 7 分相似。
看见陆策，她眼前一亮：
「陆策，你怎么没去机场接我啊？
「这么不乖，罚你今晚不许进屋哦。」
说着，她越过陆策肩膀，看到我，上下打量了一圈，露出一个微妙的不屑。
然后扬着下巴娇俏地对着陆策：
「你就这么想我啊。
「还找了个替身。
「看在你这么爱我的分上，我就原谅你了。」
我僵硬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陆策低下头，汗一滴滴滴落。
却没否认。
像是没发觉空气的冷凝，女孩对我像招小狗一样招招手：
「替身，过来给我拎行李。」
她揽过陆策的肩膀，暧昧地一舔唇：
「小别胜新婚，现在，我要和陆策去办公室叙·旧了。」
「叙旧」两个字被咬得很重。
陆序在一旁鼓掌大笑。
我盯着陆策。
心，瞬间跌向谷底。
8.
办公室门关上的那一刹那。
我仿佛也失去了什么。
「听说了吗？陆策居然有女朋友！」
「天啊，那种木头也有女友？」
「听说刚从英国回来，长得和黎越人可像了！」
「就是陆序告白的那个？哈哈哈也不知道说她是幸运还是倒霉，自己喜欢的人把她当替身，喜欢她的人却个假少爷！」
我抱着文件从茶水间路过。
公主切女孩和她的朋友们瞬间住了口。
看我的眼神像看小丑。
我明明知道事情不是她们想的那样。
陆策不喜欢我，他悬崖勒马了，这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可为什么。
我却并不高兴？
我抱着文件站在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一下，没敲门。
连续 3 天了，那个女孩一来就钻进陆策的办公室，一待一整天。
同事担心我：「要不我帮你送吧？」
我点点头，道了谢。
还没走远，身后传来开门声。
我下意识地转头，就看见女孩光脚走出，领口被撕裂了一个口子。
我下意识攥紧手腕的串珠。
女孩叫罗子琪，她看见我，挑了下眉。
「怎么不进来？我不介意的。」
红唇抿了两下，她用指尖慵懒地拨了拨同事抱着的文件，突然皱起眉。
「什么东西……这就是你做的方案？差得脏了我的眼。」
说着，她把文件扫到地上：
「现在陆氏连这样的垃圾都收了，可笑，你叫什么……算了想不起来，那个替身，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上班了。」
没有错处，没有建议，毫无理由的开除。
我攥紧了拳头：
「你没有权利开除我。」
罗子琪嗤笑一声，转头把陆策叫出来。
3 天没见，他依旧冷着一张脸。
我却发现，他脸上隐约有一个娇小的巴掌印。
玩这么开吗？
呵呵。
陆策一眼也没看我的方案，冷着一张脸：
「那就开除吧。」
我只觉自己从未这么狼狈过：
「根据劳动法，用人单位开除员工需要有明确理由，并提前一个月通知。」
虽然我知道，在这样的大公司面前，这些都是蚍蜉撼树。
陆氏法务每天收到一打诉讼，想打官司都要排队，而且他们对法律运用自如，普通人根本斗不过。
陆策皱了皱眉，终于看向我。
眼神里是我陌生的驱赶：
「你被开除了，黎越人。」
罗子琪抱住陆策的脖子：
「你不就是想要钱吗，到财务那多领半年工资，我赏你的。」
纤细的手臂把陆策的脖子也压弯了。
陆策的脖子，曾在我面前伏下，任由我揉搓。
我曾亲眼见到它一寸寸红起。
如今，它为另一个人弯下。
我蓦然松了手。
「好。」
转身。
再也不回头。
同事看了罗子琪和陆策一眼，打个招呼，连忙也跑了。
身侧的玻璃映出我的侧影。
我很久没见过自己这副样子了。
仿佛被抛弃的小狗。
我抚上胸口，在母亲没认出的那夜，我都没有如此悲伤过。
最让人痛苦的。
就是曾拥有过，再失去。
同事追上来：
「天啊我从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女人，越人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她叹口气：
「哎，你别怪我说你，咱们平头老百姓就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像陆策这样的，虽然在家里不受宠，但人家好歹也是个豪门，怎么可能看得上咱们这种人……这次就当买教训了。
「你也别焦虑，凭你的能力，在哪找不到好工作啊，还就在陆氏这一棵树上吊死？」
我不言语。
她劝了我一路，说着推开办公室的门。
「砰」的一声。
五颜六色的礼花冲我脸上炸响。
公主切带着几个同事大声笑着：
「黎越人，离职快乐！」
我伸手拂开亮片。
他们怎么知道得这么快？
一低头，手机里「挂陆灯」疯狂刷屏。
群里刷屏：
「威武！正宫娘娘真霸气！」
这是我们部门追求公主切的小李。
「小三最让人恶心了，明知道人家有女朋友还贴上了，幸亏我们陆总有远见，跟她只是玩玩。」
这是法务部的男同事。
「现在公司陆策一家独大了，她就巴上来了，敢情是想做陆家儿媳，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丑样。」
这是前台小胡。
自上次被陆序落了面子后她想搞我很久了。
我手指一顿，退出了群聊。
公主切自来熟地抱住我的胳膊：
「黎姐，我们准备今晚给你送行，就在总监的别墅里，啥都不用准备，他家里都有。」
我摆摆手：
「不用了，我明天还要来上班的。」
起码要做一下交接。
部门总监却尴尬地走过来：
「不用交接了，陆总让你尽快走，东西都在电脑上就行。
「这是辞退书，工资已经结到你卡上了。」
迫不及待的样子。
像是生怕我会死缠烂打。
总监拍拍我肩膀，语气略微强硬：
「你的付出有目共睹，上次方案还是你带队熬了几个月才过的，没想到……哎，越人，给个面子，让同事有个感谢你的机会。」
我沉默了一瞬，点了头。
然而到了场地，我才发现这是一场鸿门宴。
传说中的总监的别墅，实际上是罗子琪的。
她穿着性感辣妹裙，下面一群男男女女跟着舞曲疯狂摇摆。
游泳池里，公主切和追求者举着酒瓶近身热舞。
看见我，罗子琪瞬间笑了。
她走上楼梯，手里举着麦克风：
「来大家安静，让我们来欢迎今天的主角——黎小姐！」
我拎着摩托车头盔，愣在原地。
心里突生不好的预感。
罗子琪笑得嚣张：
「大家快回头看看，这就是黎小姐！
「在这里，我要对黎小姐说声谢谢！
「我不在的时候，感谢黎小姐解决我家陆策的需求。
「最难能可贵的是，妓女还要钱呢，她是免费的！哈哈。
「大家说要不要感谢她！」
下面全场高呼：
「要！」
法务部男同事在下面吹口哨：
「给钱就亏了！」
全场哄堂大笑。
喧闹的酒场，催生了荒诞的一幕。
眼见罗子琪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陆董夫人，没人会触她眉头。
我环顾四周，不见陆策，却见下午还拍着我肩膀说感谢的总监慌忙避开我的视线。
我笑了。
我抄起旁边人冲着我拍视频的手机，向后一仰，然后扔了过去。
手机在人群头顶划出一道抛物线。
精准砸在了罗子琪的鼻子上。
瞬间，鲜血直流。
「啊啊啊啊！」
瞬间现场乱成一团。
就在罗子琪捂着鼻子冲过来，扬起手要扇我巴掌时。
没等我揍她，一只手拦住了她。
是陆策。
罗子琪满脸是血，怒目圆睁：
「陆策，你敢拦我！」
全场乱做一团。
在陆策和罗子琪之间，大家都知道该选谁。
没人拦我，我拎着头盔就走。
却不知道。
一墙之隔，陆策把罗子琪带进休息室后，罗子琪一巴掌脸扇过去。
「陆策，你胆子肥了！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真把自己当陆家少爷了！需不需要我提醒你，要不是我把位置让出来，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吃土呢！」
罗子琪声音像带着冷彻骨的危险：
「记住，陆策，你只是我养的一条狗。
「只要我想，随时可以让你身败名裂。」
陆策偏着头。
谁也没看见，他眼里，
燃烧起从未有过的熊熊怒火。
9.
骑着机车，我一路轰鸣上了无人的公路。
风刀割痛我的肌肤。
我想起之前的夜晚。
陆策戴着墨镜出现，说话冷冰冰的。
「我没事。」
我看了他一会，突然伸手把他的墨镜摘下。
一双含着泪的桃花眼出现在眼前。
高冷冰柱子瞬间变可怜大狗狗。
我只觉好笑：
「谁欺负你了？」
他板着脸，眼睛却带着水光，转头看我：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
「比如我不是陆总，我没有这么有钱，你会不要我吗？」
微黄的路灯飞驰向后，在余光里连成一片。
我那时回答了什么？
我笑道：
「不会。
「永远不会。
「我喜欢你，陆策。」
我的心酸酸胀胀的，耳边传来广场舞的鼓点。
我对他，真的只是兄妹间的喜欢吗？
我一直逃避着这个问题。
然而现在。
这个答案，无限膨胀。
鼓点与我的心跳胡乱敲成一团。
机车的轰鸣陡然转了个弯，我猛然掉了头。
宴会地点，人群还聚集着，罗子琪戴着口罩，挽着陆策的胳膊，在人群中以老板娘的身份推杯换盏。
我狠狠拧了几下把手。
宛如摩西分海，我来到了陆策面前。
「和我走吗？」
一脚点地，我看他。
灯光照亮他的眼。
几乎不到一秒，陆策扔下酒杯，不管身边人的怒骂，坐上机车后座。
我载着他疾驰出去，将人群的惊呼抛在身后。
陆策紧紧攥着我的腰：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带着他一路奔到了月岐山的山顶。
太阳刚冒出头。
日光将一切照得一片惨红。
我叫道：「……陆策。」
「嗯？」他看我。
阳光照亮他侧颜，冷与暖在这张脸上交替出矛盾的性感。
他看着我，眼神仿佛愿意跟我走到天涯海角。
我给他戴上摩托车头盔。
「其实我不在意罗子琪。你也大可以继续你的计划。」
我早猜到他和罗子琪的关系不简单。
他有时接电话后会皱眉，然后变得格外黏我。
我知道他这样容忍罗子琪，定然是有所布局。
可是我不想问。
我不该更深地踏入他的生活。
「但那对我不重要了。」
我微微俯下身。
我喜欢你，陆策。
像个美丽的错误。
隔着玻璃，我吻上去。
那样冰，又那样暖。
像我最肮脏的欲望。
10.
陆策没有挽留我，他像是憋着什么坏水忍着不能告诉我似的。
他故作高冷地看我，眼泪却止不住。
我摩挲下手指，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咸湿的触感。
你能想象他哭起来的样子吗？
不是抽泣，而看着你，一颗颗眼泪不停地流下，就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
要命。
我捂住胸口。
那之后，我和几个在 Z 市认识的朋友陆续约了饭，做了告别。
「怎么突然离开了？你不是说要在 Z 市大干一场吗？」
我笑着摇头。
对于复仇，我曾经最恶劣的想法就是毁了陆氏。
但员工是无辜的，我也不想认回那个重男轻女的父亲。
然而我想放过他们，齐娇珠也不想放过我。
再醒过来时。
我就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没有窗的地下室。
齐娇珠站在我对面，穿着廉价不合身的大衣，眼袋突出，活像老了十岁。
看见我醒来，她上来就是一巴掌：
「贱人！都怪你，否则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我整个人都随着耳光蒙住了。
这里阴暗逼仄，外面也没有车流的声音，完全想不出具体位置，只余光看见我的手机被放在对面桌子上。
齐娇珠愤怒地骂我：
「你从一开始接近陆序就没安好心，你个贱人，都是因为你，我才被赶出陆家，陆序还被那个老东西安排染上了毒瘾，都怪你，是你毁了我们！」
她狰狞地怒斥。
仿佛让陆序染上毒瘾的不是陆董，而是我。
「还有陆策，你不过是个小喽啰，定然是陆策安排的这一切。
「可怜你一个替身，被陆策利用了还不知道，现在被抛弃了吧。」
她还以为我揭穿陆序的身份是陆策安排的。
她也不想想，陆策要是知道，陆序还能蹦跶到那时候？
我嗤笑一声：
「蠢货。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怀疑陆序不是因为陆策告诉我，而是我本来就知道？
「我不只知道陆序不是陆董亲生的，我还知道他也不是你生的。」
经年的痛苦在胸口层层堆积。
几欲爆炸。
齐娇珠的表情僵住，然后她蓦然后退。
「怎么可能……黎姨早就回乡下，陆序是她的儿子，她不可能背叛我，又怎么可能告诉你？你到底是谁？」
我笑了，为她的自欺欺人：
「你不是猜到了吗？
「我是你的亲生女儿。
「我叫黎越人。」
齐娇珠的表情慌乱了一瞬，拼命摇头否认：
「怎么可能，黎姨说你被关在家里话都不怎么会说，还被欺负得饭都吃不上，肯定活不到成年，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还找过来……」
我曾经想过说出真相的时刻。
我可能愤怒，可能痛苦，甚至可能哭泣。
却没有现在这样——
释然。
这些天我也渐渐摸清了当年的情况。
当年陆策母亲率先生下了儿子，陆董打算为了这个儿子和齐娇珠离婚，扶陆策母亲上位，齐娇珠为了保住陆太太的位子，才把我和黎姨的儿子做了交换。
这个女人，不过又是一个男权制度下的受害者而已。
齐娇珠很快反应过来：
「你回来是为了要钱？」
我愣了一下。
「你也只能想到这个。」
齐娇珠没管我的讥讽。
她拿起我的针管，晃了晃：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干什么，你以为你是我女儿，我就会放过你？」
她冷笑一声，晶莹的泛着点灰的药剂被挤出了一滴：
她的声音像蛇的嘶鸣：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瞬间浑身都僵住了。
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我开始疯狂挣扎起来。
不！
绝不能被扎到！
齐娇珠笑了：「不着急。
「等你习惯了之后，就去勾引陆策，我这支是特制的，市面上买不到，等你把陆氏哄到手了，我会给你足够下半辈子的量，前提是，你让他把陆氏的股票转赠给阿序。」
我不敢置信：
「你疯了，我和陆策是亲兄妹！」
「那又怎么样？」齐娇珠俨然疯癫。
「你以为我走到这个地步还会在乎这些吗？你是不是还要说自己在陆策心里没那么重要？你别想蒙我，那天他可是为了你抛下了罗子琪！」
「而且。」她看着我的眼神太透着厌恶。
「即使你知道他是你亲哥哥，不也勾引他来着吗？」
我疯狂摇头：
「我只把他当哥哥，他也只把我当妹妹，陆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让出陆氏！」
齐娇珠显然也明白其中的荒谬，但她没有选择。
她的表情变得阴狠：
「你没资格拒绝。」
我瞬间浑身冰冷。
我知道。
她不会放过我了。
眼看针头越来越近。
突然，我瞪大了眼睛。
齐娇珠身后的……
那是！
11.
桌子上，我的手机突然变大。
我：！！！
是陆策！
只见陆策还来不及站稳，就冲着齐娇珠扑了上去。
「别让针头扎到你！」我急得不行。
齐娇珠没防备，被陆策扑倒，我们从她身上找出钥匙，陆序果然在外面等着。
我拿起针头对准齐娇珠：
「放了我们，否则我就把这管毒品都扎进她的颈动脉里。」
我知道，这种烈性的，如果注射过快，可能让人直接过世。
齐娇珠疯狂挣扎：「别管我阿序！快抓住他们！」
没想到陆序一笑：
「无所谓，她对我已经没有用了。」
他看着我，阴恻恻：
「反倒是……你居然是老头子的亲生女儿，你可比她有价值多了。」
陆序疯了。
毒品把他从伪君子，变成了地狱里的毒贩。
齐娇珠猛然愣住：「……阿序……」
陆策挡在我面前。
而我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被注射了麻醉剂，药效还没代谢干净，站着就已经勉强。
他低声对我说：「一会我拦住，你快跑！」
对着手拿毒品的疯子，陆策带着我这个拖累，不可能全身而退。
我拦住他。
看着神色恍惚，满脸不敢置信和绝望的齐娇珠，我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这就是你宁愿抛弃亲生女儿也要得到的儿子，齐娇珠，你猜陆序心里有没有把你当做过母亲呢？」
齐娇珠猛地捂住胸口，仇恨地看着我：
「都是你，要不是你坏了我的好事，阿序怎么可能这样对我！」
我甩了她一巴掌：「清醒点吧！现在只有我还要你！」
齐娇珠倒在地上。
她第一时间去看陆序。
可惜陆序一个余光都没给她。
他狰狞地盯着陆策，与其周旋，他已经沦为野兽。
我低声蛊惑：
「不是亲生的永远不会真心对你，这个世界上，你只有我一个亲人了。
「我曾经恨你，但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弥补过错。
「去拦住陆序，我就都没发生过，我会像正常儿女一样给你养老，你也知道陆策喜欢我，我有这个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