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校园暴力是怎样一种体验

彻底毁掉一个「好学生」需要多久?

实践证明,只需 10 个小时。

2014 年,贵州发生了一起极其恶劣的校园暴力事件,被称为现实版《少年的你》。

但实际上,案件本身比电影呈现的内容更为残忍冰冷,更让人窒息。

冲突

时间:2014 年 4 月 30 日 7 点左右

地点:贵州省黔南州瓮安县,瓮安四中

这天清晨,15 岁的陈泗翰还在睡梦中。

突然,他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猛地抓起闹铃一看,发现上学要迟到了!

他急急忙忙起床洗漱,抓起书包就飞奔出门。

陈泗翰在瓮安四中上学,是个典型的好学生,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过。

他一路狂奔,终于在打铃前跑进了校园,然后直奔食堂。

几分钟后,陈泗翰气喘吁吁地站在了打粉的窗口前,身前身后站满了同学。

可他还没来得及平稳呼吸,就突然感觉自己被踩了一脚。

对方的力道还挺大。

他猛地抬起头,发现前面的同学没有什么反应。

所以他也没太在意。

毕竟食堂人多,队伍排得紧凑,被人踩一脚也很正常。

可紧接着,奇怪的事儿发生了,陈泗翰竟然又被前面的人踩了。

还不止一下。

陈泗翰不是傻子,第一次可能是不小心,但后面的几脚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皱着眉头当即叫住了前面的男生,问道:「你踩我干嘛?」

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歉意,竟然还痞痞地呵了一声,挑衅地说:「喜,欢,踩!」

多么欠揍的回答。

陈泗翰,一个 15 岁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能受得了这种委屈?

他立刻冲上去推了对方一把。

踩脚男当即就往前踉跄了一大步,之后转过头恶狠狠地看向陈泗翰。

这边的大动静,立刻引来了不少同学的注视。

踩脚男在这众目睽睽下被推一把,自然不甘心,于是他立刻朝陈泗翰的脸挥了一拳。

陈泗翰根本没想到他还会反击,硬生生就挨下了这一拳,身子也被打得后退几步。

然而当他还在恍惚的时候,身边突然又围上来七八个男生。

陈泗翰想躲,却发现路都被堵死了。

下一秒,狂风暴雨般的拳头就砸向了他,其中还夹着几下狠踩。

「哐当」一声巨响,陈泗翰随即被撞倒在食堂第一排的桌子上。

看见一帮人围着自己,陈泗翰开始有些慌张,着急支起身向四周望去。

但他失望了。

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忙,整个食堂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在围观。

面对着一群人的殴打,陈泗翰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用胳膊护着头尽力闪躲。

刚开始,他还忍着不喊出声,可后来这帮人越打越用力,使得他疼得忍不住大喊。

这一喊,终于让食堂的阿姨发现了不对劲。

阿姨们立刻扯着嗓子跑过来,伸手把几个打人的男同学大力拉开。

施暴的几个人看阿姨们过来,这才停了拳脚。

但临站起身时,又朝着陈泗翰补了几拳,才姗姗离去。

陈泗翰看他们走了,才缓缓地站起身,然后看向周围聚拢过来的同学,略显尴尬。

他强忍着眼泪,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排队打饭。

陈泗翰心里想着,脚被踩了,打也挨了,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可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当他找到座位正准备吃早饭时,踩脚男又走了过来。

之后对他恶狠狠地说:「你放学给我等着!」

这次,陈泗翰选择不理睬他,他知道,只要回怼,就还会被打。

可还没等他坐下,就又有人上前找茬。

这人一头黄毛,直接朝着陈泗翰的头打了一拳,还对着陈泗翰放了几句狠话。

接着,黄毛又朝着陈泗翰的饭里吐了口水,对陈泗翰竖起中指。

然后才一脸不屑地走开。

陈泗翰看着这群人这样侮辱自己,心里是又气又闷。

这也导致他在课上一直在走神,总是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些不讲理的男生。

就这样,他煎熬地度过了这两堂课。

第二节课下课时,陈泗翰趴在教室门口的栏杆上发呆。

可还没呆几分钟,他的余光就瞄到了一支「大队伍」正向他走来。

陈泗翰心里咯噔一下。

仇怨

时间:4 月 30 日上午 10 点

地点:瓮安四中校内

队伍中领头的,是那两个早晨在食堂威胁他的人,踩脚男和黄毛男。

此时,这二人正直勾勾地盯着陈泗翰。

看队伍数量,大约有一二十人,且来势汹汹。

并且,踩脚男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把卡子刀(类似折叠刀)。

陈泗翰的头皮瞬间发麻,双脚下意识往后退。

看来,这帮人是记恨上他了。

紧接着,这群人聚集到了陈泗翰的班级门前,把前门后门被堵得水泄不通。

踩脚男和黄毛站在最前面,其他「小弟」则在后面站着,等待他们的指示。

随后,踩脚男走到陈泗翰跟前,直接放了几句狠话。

陈泗翰假装没听见,转身准备离开。

惹不起,还躲不起?

可他还没来得及转身,踩脚男二话不说就拉住了陈泗翰,直接往他身上打了一拳。

陈泗翰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随即,踩脚男的「小弟」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涌上前来,对陈泗翰大打出手。

陈泗翰试着反抗,但寡不敌众,只能挨打。

对方一群人对他推推搡搡,边打边拽,把他一路拉到了厕所,想找个隐秘的角落继续施暴。

毕竟,这种事情见不得光。

在厕所里,先前吐口水的黄毛男从厕所里拽出了一把扫把,想用它打陈泗翰。

就在他刚拿起扫把的时候,厕所里闯进来一个男生。

男生名叫何冬华,是陈泗翰的朋友。

因为两人的座位一直靠得很近,所以关系比较亲密。

当他看到陈泗翰挨打,毫不犹豫跟了进来。

这时的陈泗翰,除了身上的疼痛,心里更是委屈得不得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明明被踩脚的是自己,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地挨打。

他更不理解,为什么身边的同学「见死不救」。

此时,被围在人堆中间的陈泗翰,已经分不清是谁打了自己、推了自己。

他只希望上课的铃声赶紧响起,这帮人回去上课。

又挨了一顿揍后,踩脚男终于停下动作,慢慢靠近倒在地上的陈泗翰。

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服,不,服!」

陈泗翰虽然有些胆怯,但心里憋着一口气,愣是不说话。

他知道,虽然不服输会被挨打,可是服软了,只会低人一头。

看到陈泗翰不认输,踩脚男感觉「威严」受到挑衅,对着他的身体又是一拳下去。

而这一拳比起之前那一拳力道大了好几倍。

就这样,陈泗翰承受了接近三十分钟的殴打,简直度秒如年。

当铃声响起,这群人终于停下了动作。

此时的陈泗翰,已经被打得摊在地上,意识有些模糊,没有一点站起来的力气。

而踩脚男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后,带着他的小弟们走开了。

陈泗翰隔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等着厕所门口围观的人群完全散去,才起身回了教室。

同学们看着陈泗翰回到教室,马上凑上前问东问西。

几个关系好的同学问他怎么惹上了这群人,陈泗翰就把在食堂里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们。

有同学告诉陈泗翰,他们是学校有名的校霸——李小东和金威。

李小东是那个踩脚男。

金威便是在食堂朝他挥拳、吐口水的黄毛。

李小东和金威是「好兄弟」,都受着金威家境的「庇护」,两人常常一起欺负同学。

金威家里很有钱,虽然他是留级生,还因为打架进过公安局,但学校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他们的攻击对象是「随机」的。

欺负别人的原因也只是为了树立威望,给大家留下不好惹的印象。

因此,陈泗翰被选中仅仅是因为他倒霉。

而这倒霉也将他推向了另一个深渊。

霸凌

时间:4 月 30 日 12 点 30 分左右

地点:花竹园小区后门

陈泗翰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成为被霸凌的对象。

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就只是找份好工作,未来好好孝顺父母。

因此,他在学校处事十分低调,一心扑在学习上,从不招惹是非。

陈泗翰的奖状

但祸从天上来,躲也躲不开。

因为食堂的那一脚,他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打破。

这天中午放学后,陈泗翰在同学的陪同下战战兢兢地出了教室。

他刚到校门口不远处,就看到李小东和金威正站在校门口等着他,一脸挑衅。

李小东和金威也看见了他,以及他身旁的一帮人。

但这些人对李小东和金威来说根本不足为惧,不过就是一堵「吹弹即可破」的墙。

李小东和金威走了过去,将陈泗翰从同学堆中一把扯了出来。

随后,几个小混混大力拉着陈泗翰,往学校附近的花竹园小区拖拽他。

这个小区有个后门,通向一条非常窄的巷道。

最关键的是,这条小道没有监控。

李小东把陈泗翰拖到这里,先放了几句狠话,「你他妈的,到底服不服?」

陈泗翰还是保持沉默。

他很害怕,但他也知道,妥协可能意味着更大的伤害。

李小东盯着一句话也不说的陈泗翰,怒火中烧,生气地说道:「不服就单挑!」

「单挑」一词,让陈泗翰愣了。

在他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中,只有沉默才能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如果单挑,自己这小身板没有任何胜算。

而其他小弟听到「单挑」一词,像是中了彩票似的兴奋。

金威见状,也跟着在一旁煽风点火:「单挑好!一人一把刀,看看是你死还是他死。」

听见「死」这一个字,陈泗翰更慌了。

金威居然就这样把「死」挂在嘴边,就像这件事情就和它的比划一样简单似的。

不过幸好,他们也只是想吓吓陈泗翰,并没有真的拿刀相向。

他们把陈泗翰像猴一样戏弄了一番之后,就离开了。

等到李小东一行人全部走出巷道,陈泗翰才慢慢朝家走去。

一路上,陈泗翰不断在想这件事。

他明明已经选择了妥协,为什么这群人还要一直纠缠他?

他想得越多,他就越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

慢慢地,他开始埋怨自己,把无奈转换成了各种自怨自艾:

「如果早上出门的早点,或者索性迟到,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如果被踩到的时候,忍耐一下,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一个月之后的中考。

马上就要考试了,该怎么跟二伯和伯母解释身上的这些伤口?

毕竟他现在只是寄宿在二伯的家里,并不是他自己的家。

而他的父母则远在离瓮安有五十多公里的福泉县。

虽然父母都不在身边,但他从来都没感到孤独,因为二伯和伯母都待他极好,从未亏待他。

他也从未埋怨过自己的父母。

因为他们也是一片苦心,想让自己上更好的学校,才把他送来了瓮安四中。

想到这里,陈泗翰心想,「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不然会让他们担心的。」

于是他整理了下衣服,然后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陈泗翰进门时一直低着头,余光瞄到二伯他们在吃饭,立刻窜进了自己的房间。

连招呼都没打。

二伯和伯母看陈泗翰回来什么话也没说就跑回房间,心里也奇怪得很。

但他们两个也没往深处想,以为孩子只是考试没考好。

不过很快,陈泗翰脸上的伤就被人发现了。

发现的人是他的表哥蒋宏和表姐蒋莉。

这两人都是二伯家的孩子,和陈泗翰关系处得还不错,学校也离得很近。

蒋宏兄妹一看到陈泗翰脸上的伤,赶忙问陈泗翰怎么回事。

陈泗翰看着表哥表姐的关心,一下没崩住,就把事情告诉了他们。

蒋莉听后感到愤怒,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于是,她提议如果对方再来找陈泗翰,就去告诉老师,让老师处理。

虽然他们是校霸,但总不会连老师都不放在眼里吧?

陈泗翰摇了摇头,连小学生都知道,「告老师」这种方式是最无效的解决办法。

一旦他向老师告状,李小东等人就很可能会受到批评。

按照他们的性子,一定会把在老师那受到的「委屈」变本加厉地从他这里讨回去。

想到这里,陈泗翰垂下头说:「他们说了下午还会来找我,怎么办……」

表哥思考了一下,拍了拍陈泗翰的肩膀,提议道:「你放学之后别出教室,等我放学去接你。」

表哥虽然也是一个普通学生,但看到陈泗翰受欺负,心里满是愤怒,能保护一天算一天。

陈泗翰赶紧点点头。

毕竟,表哥比李小东等人要大几岁,他们多少会有些顾忌。

但随即,问题又来了,解决了放学,那么上课前那段空隙怎么办?

陈泗翰猜测,他们会在门口堵截自己。

而解决这一个问题的办法,就只能「迟点去学校」

为了一个月后的中考和自己的小命,迟到根本不算什么,在家照样可以学。

想到这,陈泗翰看了看表,已经到该上学的时间了。

按照往常,在这个点他就得出发去学校了,但今天不一样,他要再晚一点出门。

表哥临出发前一个劲儿嘱咐了陈泗翰:「他们下狠手的话记得找老师帮忙,我放学肯定去接你。明天就放假了,到时候再好好商量对策。」

陈泗翰默默点头。

他心想,撑过这一天就是五一假期,就可以回父母那里过节了,也不用再理这些事情。

可是没想到的是,老天根本没有给这个少年喘息的机会。

危机

时间:4 月 30 日下午 2 点

地点:瓮安四中

上学路上,陈泗翰胆战心惊。

在快到学校的时候,他还在离校门口远一些的地方观望了一会儿。

幸好,李小东和金威不在。

看着四周比较安全,他马上冲进学校,马不停蹄地往教室方向跑去,直到安全踏进了教室的门才放松下来。

刚一进教室,就有同学凑上他说:「上午那群人上课之前一直在门外等你,刚刚才走」。

果然,晚一点来是对的。

经历了早上的事情的陈泗翰,上课的学习效率大大降低,满脑子都在想李小东的事情。

现在学校对他来说就是个危险之地,毕竟这里有一群人等着揍他。

所以,他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跑回家去。

刚一听到下课铃,陈泗翰就立刻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表哥:「表哥,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表哥在另一头感到疑惑:「这才第一节课啊。」

陈泗翰这才察觉到,由于过度紧张,他都忘记了这才第一堂课。

可是当他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上天又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学校!竟然!提前!放假了!

班上的同学一个个在拍桌子叫好,只有陈泗翰缩在座位上,沉默不语。

这对他来说,无疑把他加速推向了危险边缘。

陈泗翰打电话给表哥,问问他的意见。

可表哥正在上课,只说让他在教室等着,一步也不要离开。

陈泗翰听着,只觉得背脊一凉。

他知道,此时此刻,有一群人正在某处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内心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

陈泗翰只能不断地祈祷上天,表哥下课后赶紧来接他。

放学之后,他死死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步也不敢往教室外挪。

还有几个关系较好的同学也在教室里陪他。

但躲起来的猎物,只要顺着他的气味,无论怎么样都能找到他。

金威在校门口没等到陈泗翰,就猜测他躲在了教室里。

很快,他就带着小弟来到了陈泗翰教室门口。

但金威没有马上进去「逮」他,而是在门口静静等着陈泗翰走出来。

那个姿态,就像是一只高高在上的孔雀。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金威等了几分钟后便没了耐心。

下午五点左右,金威耐不住性子直接闯入了教室,强行把陈泗翰拉了出去,一直往楼下拽。

同学们想要阻拦,但因为害怕惹恼这群校霸,便只是跟在两人后面,想着危急时刻帮一把。

陈泗翰被一路拉到了一楼。

刚一站稳,陈泗翰就看见李小东带着十几号人站在这里等着他。

李小东一脸坏笑,让陈泗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到陈泗翰下来,李小东身后的小混混立马上前将陈泗翰围了起来。

陈泗翰想反抗,无奈寡不敌众,只能不情愿地跟着他们往校外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校外有一条商业街,一路上都是店家和行人。

可陈泗翰却觉得异常无助。

他想求救。

可谁会帮他呢?

街上的都是和自己不相干陌生人,不一定会施手相救。

并且如果求助不成,那他所即将面临的可就不只是拳打脚踢了……

既然指望不上陌生人,陈泗翰就只能祈祷表哥、表姐来拯救自己。

于是,他悄悄地拨打表哥、表姐的手机和二伯家的座机电话。

一次又一次。

这三通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就和心脏骤停的「嘀」声一样响亮。

陈泗翰也想过,能不能趁着这群人不注意,直接跑走。

可这群小混混没给他一丝透气的机会,死死地将他围住,不留一点缝隙。

陈泗翰此刻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而在陈泗翰的身后虽然紧跟着的这一群同学,但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其中也包括了何冬华。

不过,他叫来了自己的好朋友做帮手,贺翔。

他们两个紧紧跟在陈泗翰身后,想着如果他遇到危险,就上前帮忙。

大约走了 300 来米后,李小东一伙走进了一家店铺,名叫「虎鹰扎啤店」。

一进店,李小东和金威就朝着一个年纪稍大的青年打招呼:「龙哥!」

这个龙哥,其实就是上一届的校霸「阿龙」。

看这群小混混一幅幅顶礼膜拜的样子,这个「龙哥」地位应该很高。

李小东和金威在打完招呼之后,直接把书包扔到店里。

然后,他们马上拽着陈泗翰的衣服,把他往中午放学后去的那个巷道里拉去。

花竹园小区的巷道内部

「不把他杀了,别来见我!」

就在他们要出门的时候,龙哥这样「嘱咐」着李小东。

「杀」这个字眼,让陈泗翰打了个寒战。

平时只知道埋头写作业的他,从没想到会遇到「生死问题」。

他垂头看了看手机,现在已经五点半了,表哥还是没有出现。

而两旁拽着他走的「黑白无常」越来越用力,一步步将他带往那条看不到头的巷子。

意识到危机的陈泗翰开始挣扎,怎么也挪不动,想着也许能拖延时间。

但随即而来的却是李小东的警告,「再不走,每十秒就踢你一次。」

他边说边给了陈泗翰一脚,踢得陈泗翰生疼。

陈泗翰只能服软,继续跟着他们走。

他越接近巷口,心就跳得越快,他现在有且只有一个办法了。

现在表哥也应该放学了,必须要赶紧给表哥打电话,「喂,你现在怎么样了?」

电话终于通了,那头传来的表哥的声音,陈泗翰感到那么一刻的放松。

「快来救我」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被同年级的贺翔拉住了左手。

他感受到校服口袋里一沉。

贺翔好像往他口袋放了什么东西。

但他还没来得及看,旁边的两个人马上推开了贺翔,还警告陈泗翰不要打什么小聪明。

贺翔拍了拍他的口袋,示意让他小心就转身离开了。

此时,那些身后跟着他的同学都留在了巷口处,不敢再前进一步。

他们就这样看着陈泗翰一步步被拖进巷道里边。

陈泗翰在被拖拽的过程中并没有太在意口袋里的东西,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让表哥快来救他。

表哥从电话得知自己的表弟已经被拖到了校外,就立即提醒陈泗翰千万不要挂电话。

但那头的陈泗翰,已经没有再回应他……

凶杀

时间:4 月 30 日下午 6 点

地点:花竹园小区的巷子口

逼仄巷道里,陈泗翰孤身一人面对着李小东,以及他身后的一群小混混。

陈泗翰从没有打过架。

所以要是跟李小东单打独斗起来,根本没有多少胜算。

并且如果这帮混混出尔反尔要一起上的话,自己也只有挨打的命。

紧接着,身旁的几个小混混将陈泗翰推了出去,然后步步逼近。

陈泗翰慢慢后退,赶忙四下寻找防身的东西。

这时,他突然想起贺翔在自己口袋里放的东西,伸进口袋摸了一下,然后偷偷拿了出来。

竟然是一把小刀!

他立马把刀藏在背后,试探性地看了看周围慢慢逼近他的这群人。

没人发现。

他在背后试着操作了一下,结果一个不小心,刮伤了自己的左手。

这种刀是那种可开可合的卡子刀,他从来没有用过。

而就在他想要试着合上卡子刀的时候,李小东冲了上来。

他纵身跃起,挥起右拳,直接朝陈泗翰的头砸来。

陈泗翰条件反射地举起双手阻挡,却完全忽略了自己手上的刀。

突然,李小东爆出了一声尖叫!

「啊——」

陈泗翰瞬间感到热乎乎的东西淋到了手上,睁眼一看,发现刀已经戳进了李小东的身体,就在右侧锁骨下方。

而他的手上,染上了鲜红的血迹。

陈泗翰吓得后退了几步,李小东也往后退了一步。

「你这是想闹哪样?」

李小东指着自己流血的伤口质问陈泗翰,陈泗翰不敢说话。

接着,李小东也从自己的右边口袋里也掏出了卡子刀,向陈泗翰冲来。

陈泗翰左手拿刀,右手还拿着手机。

他害怕刀再次刺到对方,但面对李小东的攻势,他只能勉强防御。

学霸最终还是不敌校霸,他们彼此谁也不让着谁。

突然,陈泗翰感到后背一阵刺痛,赶紧用了一个大力甩开了李小东。

而在推搡之间,陈泗翰的刀又一次捅进了李小东的身体。

这一次,是胸前。

致命位置。

但陈泗翰已经顾不上眼前这个血流不止的人了,脱离了李小东的制约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李小东马上追了上去。

但奈何伤势严重,李小东没追几步就倒下了。

整个过程,仅仅持续了两分钟。

陈泗翰逃出来后,用血淋淋的手拿起了手机,对着手机急喘着说:「哥,我被杀了。」

注意,他说的是「被」杀了。

我们可以推测下,陈泗翰在经历的一顿毒打和反杀后,神经已经紧绷到极限,以致于分不清自己是被杀还是反杀。

听到这话,电话那头表哥心里一紧,加快了步伐,终于在四五分钟后和陈泗翰在一个路口相遇。

捂着伤口逃了七八百米的陈泗翰,在见到表哥的一刹那就瘫软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已经说不出话。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李小东已经没了呼吸。

从早上被踩脚直到李小东被捅死去,这场校园暴力全程不超过 10 个小时。

濒死

时间:2014 年 4 月 30 日下午 6 点

地点:瓮安县明康医院

民警把陈泗翰送往医院抢救。

可做手术需要家属签字,所以医院紧急联系陈泗翰的父母。

陈泗翰的父亲名叫陈善坤,母亲名叫李荣惠。

他们在接到电话后,立马丢下锅灶,紧急赶往瓮安,同行的还有陈善坤的四姐。

这一家人此时心中满是疑惑:「自己的乖儿子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呢?」

陈泗翰小时候照片

路上,夫妻又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陈泗翰再有 20 分钟不做手术就没命了。

两人一下子蒙了,幸好陈善坤的四姐还保持着理智。

她立刻抢过电话告诉医生先救人,等他们到了补签。

等三人来到医院,手术已经结束了。

但医生告诉他们陈泗翰的状况并不乐观,左肺压缩了百分之七十五,十分危险。

肺压缩就是指由于胸腔积液等原因,会导致肺部功能被压迫,从而产生呼吸困难等状况。

案发当晚陈泗翰拍的胸片

后来医生甚至给陈泗翰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病危通知书

看到《病危通知书》后,陈善坤夫妇和姐姐三人都沉默了。

他们呆呆地坐在陈泗翰的病床前,一句话也没说,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奇迹的到来。

在这过程中,陈善坤夫妇也知晓了儿子「杀了人」。

好在,陈泗翰第二天就醒来了。

看到儿子苏醒,父亲陈善坤欣喜若狂,但松口气的同时也发起了愁。

他知道,后面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处理。

其中最难的事情就是「钱」。

医生告诉陈善坤,陈泗翰还需要长时间在院观察,让他准备好后续治疗的费用。

除此之外,他还担心李小东父母会索要赔偿。

毕竟,李小东因为胸口的那一刀致命伤,抢救无效死亡。

想到这,陈善坤当即决定让妻子留下来照顾儿子,自己去筹钱,以备不时之需。

而此时的陈泗翰,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他从家人口中得知李小东因为锐器致心主动脉破裂急性大失血死亡。

在那一瞬间,他感到无法呼吸,手脚麻木。

隔了很久后,眼里强忍的那滴眼泪才终于涌了出来。

他,杀,人,了。

这句话在陈泗翰的脑中不断循环,现在该怎么办?未来该怎么办?

他无助地看向母亲,抱着妈妈大哭了一场。

那一天,陈泗翰彻底明白,自己再也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了。

警方得知陈泗翰苏醒,立即来到医院对他进行第一次审讯。

整个询问过程中,陈泗翰都戴着氧气面罩,说话十分困难,对案情的描述也并不清晰。

一周之后,身体还在恢复当中的陈泗翰又被传唤。

这一次,是母亲李荣惠背着他去的。

审讯从早上八点一直持续到下午两点,警官问道:「你们是怎么互捅的?」

陈泗翰乖乖地坐在审讯室里,把能想起来的细节都跟警官一一说明。

可是在后面的审讯中,警方又翻来覆去地将几个问题问了好几次。

陈泗翰知道,警察不信任他。

毕竟,他是个「杀人犯」,这一点无可辩驳。

但是当时情况混乱,自己的脑子也不清醒,很难理清两人受伤的时间线。

更何况,自己身体还没恢复,脑力有时也跟不上,根本没法回忆起具体细节。

陈泗翰不断地告诉警察:「自己拿刀是无意的,第一次划伤李小东也是意外。」

可是警方仍是不相信他的说法,反问:「你不杀他,他会杀你?」

这种说法让陈泗翰觉得更加委屈。

如果不是李小东的暴力相向,步步紧逼,今天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4 月 30 号那一整天里,他就像个被一群猛兽追着跑的猎物。

他不过是想摆脱他们,也没有想过伤害他们,为什么自己反倒成了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也许这就是命?

陈泗翰的委屈和无助让他忍不住流下泪来,他不再反驳和挣扎。

一方面,他知道自己拿不出证据,解释是苍白无力的。

另一方面,他并不认为自己是纯粹的受害者,毕竟,李小东确实因自己而死。

因为陈泗翰伤情严重,所以警方同意取保候审。

此时的陈泗翰,想起了一个月后的中考,他拼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那一天。

而现在,所有的努力似乎都成了泡影。

虽然他的同学每天都会来医院看望他,给他带来当天的复习资料。

他们还计划着要一起上同一所高中。

但陈泗翰知道,自己可能要走完全不同的一条路了。

陈泗翰和朋友的合照

在身体稍微好转之后,陈泗翰就向警方提出想回学校上课。

警方也同意了他的请求。

自此,陈泗翰的妈妈每天不辞幸苦地背着陈泗翰上下学。

陈泗翰又回归了这样平静的日子。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很久。

但就在某天下午放学,妈妈背着陈泗翰刚出校门,陈泗翰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站着的金威。

陈泗翰用颤抖的手指向金威的方向,对妈妈说:「妈妈,对面那群黄头发的人里就有金威。」

李荣惠看到对面的几个小青年各个面露凶相,为了保护儿子,急匆匆地走开了。

回到医院后,李荣惠立刻向民警报告了这个现象,希望可以得到保护。

警方后来决定,让陈泗翰在家学习。

至于金威和那帮小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也无法采取措施。

2014 年 5 月中旬,在警方安排下,两方父母终于见面了。

陈善坤本来已经做好了低声下气的准备,可令人吃惊地是,对方父母并没有咄咄逼人。

整个调解气氛十分平和。

陈善坤就此以为对方是善解人意的好人家,便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是到了 6 月 9 日,他们突然收到了一张逮捕通知。

夫妻两人紧紧跟着民警追问原因,「对方闹得太凶了,先关几天。」

这一句话,让陈泗翰一家感到五雷轰顶。

这时,他们才知道,李小东一家根本没有打算放过陈泗翰。

7 月,警方组织了第二次调解。

而这次,李家人摘下了他们伪善的面孔,对陈泗翰父母破口大骂。

调节气氛剑拔弩张。

李小东的父亲表情冷漠,恶狠狠地说:「我们不接受调解,就要这个杀人犯坐牢!」

而他的母亲则冷眼旁观,显然默认了丈夫的行为。

听到此话的陈善坤立马站了起来,拉着旁边的妻子给面前的这两人下了跪,苦苦哀求着对方。

然而,这并没有动摇他们冷酷的心。

第二次调解不欢而散。

法律

时间:2014 年 10 月 28 日

地点:瓮安县人民法院

一审法庭上,陈泗翰孤零零地站在中央,低着头。

可没多久,贺翔的证词就让他吃惊地抬起头,大吃一惊。

贺翔说:「是陈泗翰主动向自己要刀的。」

陈泗翰的心此时凉了一节。

接着,何冬华也说:「是陈泗翰主动约架要一对一干。」

他和贺翔的证词一样,都在表示这一切都是陈泗翰的错,与自己无关。

但实际上,陈善坤夫妇在事发后不久去学校找过贺翔,问他为什么递刀。

贺翔怕被录音,把他们俩的手机放到远处,才说:「嬢嬢,我是看陈泗瀚被打得太可怜了,我才递刀给他。」

可到了法庭上,贺翔却撒了谎。

陈泗翰不甘心,立马当庭否认。

奈何他是当事人,反驳也仅是他的一面之词。

不过令陈泗翰吃惊的是,金威的证词反而帮助了他。

这个帮着李小东欺负自己的金威,竟然没有说谎,他老实交代了是李小东主动约的架,证实了陈泗翰的证词。

在陈述的最后,陈泗翰主动向李家人道了歉。

但李小东的父亲不仅没有接受陈泗翰的歉意,反而情绪激动地在法庭上闹着。

法律是无情的。

法院认为陈泗翰的行为符合故意伤害罪的法定构成要件,同时采纳「本案发生系被害人主动挑起事端,被害人有明显过错」的从轻意见,判处陈泗翰有期徒刑 8 年。

一审判决直接给陈泗翰来了个五雷轰顶。

他感到全身麻木,腿脚瘫软,在法警的牵引下在判决书上签字并按下了手印。

陈泗翰梦想的人生,就这样被施暴者给毁灭了。

一切已成定局。

一审判决之后,包括陈泗翰家人在内的许多知情人士对判决结果表示抗议。

陈泗翰的五十五位同学向法院提交了一份《关于请求轻判陈泗翰同学的请求信》。

同学写的请求书

这些同学在信中表示:「他们所言属实,并不是因为同学身份而偏袒陈泗翰。」

大家言辞恳切地一再请求法院轻判。

请愿书和陈家提供的陈泗翰重伤一级的伤情报告,被一同提交到了法院。

与此同时,陈善坤夫妻两重新找到了一位优秀的律师来为儿子辩护。

并且,对方也会尽全力让二审改判,且最多判 5 年。

但法院并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就连二审也迟迟未曾开庭。

同学们和父母的抗议随着这声沉默而石沉大海。

因为法院迟迟没有行动,陈家人只好一次次地去找李小东的父母。

他们希望李小东父母能够高抬贵手,出一份谅解书。

可是李父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孩子有错,一直抓住「李小东死亡」这一点步步紧逼。

陈泗翰的父母愤恨又无奈。

但陈泗翰的母亲李荣惠仍然不愿放弃,在法院没有回音的这段时间里,她每天都去法院门口等负责案件的法官。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等到了这个法官。

李荣惠追问着法官什么时候开庭二审,法官却反劝李荣惠接受结果:「人家的孩子毕竟都死了。」

李荣惠不接受这样的说法。

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李小东,凭什么因为坏人死了,就要让好人来承担后果?

最终,贵州省黔南州中级人民法院二审维持原判。

就这样,陈泗翰被送往贵州省未成年犯管教所服刑。

入狱时,他距离期待中的中考只有 13 天。

不久之后,陈泗翰父母通过民事诉讼的手段起诉金威,金威家被判 8.7 万元。

与此同时,李小东的父母竟然也通过民事诉讼的手段起诉了陈泗翰和贺翔两家人。

他们认为,自己儿子被陈泗翰捅死了,还是贺翔递的刀,就这么放过他们家人太便宜他们了。

在民事诉讼的法庭上,李荣惠亲自为儿子辩护。

她希望大家将心比心,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理解陈泗翰反击的无奈。

大多数人都表示同情。

但李小东的父亲却一脸无所谓地说道:「反正我家的死了。」

最后,陈泗翰家被判 15.2 万,贺翔家被判 8.7 万。

加害者死亡,受害者入狱,家人还要赔偿,这场校园暴力的最后,赢家竟然是施暴者。

而身在狱中的陈泗翰也不断叮嘱父母,千万不要连累到自己的班主任。

父母也听取了自己儿子的话。

他们没有追究学校的责任,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心里不怨恨学校。

陈父陈母困惑,儿子 4 月 30 号当天在学校里曾挨了两次打。

第一次在食堂,老师不知道就算了。

可第二次就在教室门口附近,甚至长达近三十分钟,期间并没有一位老师出面阻拦。

他们也曾找过校长和教育局长讨回公道,但两方都躲避着不愿意面谈。

之后,他们还从学生那里了解到:李小东和金威两人早就有过校外打架斗殴的记录。

可是学校依然开具了「在校表现良好的」证明。

如果没有这份证明,这两人是绝对不可能依然留在四中。

他们不明白,这两个孩子明明在校欺凌学生,为什么还要开这样的证明?

这一切都让夫妻二人不肯认命,一心只想为儿子翻案。

但现如今急需解决的实际问题则是,民事诉讼的罚金还没有交齐。

民事诉讼的罚金陈泗翰家先交了 11 万。

其中 6 万是政府的补偿,还有 5 万是从亲戚那里借来的。

而最后剩下的四万多无论如何凑不齐,这让两个中年人十分无力。

2017 年,他们突然接到了未管所的通知:「如果剩下的钱再缴不齐,陈泗翰就无法减刑了。」

听到这话,两人又掏空积蓄、四处借钱,终于凑到了四万。

到法院交钱时,两家人再次碰面。

此时李小东的父亲还是那副跋扈的样子,他对陈泗翰的父母各种恶言相向和阴阳怪气。

更令人无语的是,李小东的父亲还接受了多家媒体的采访。

在采访中,他不断说着要报复陈泗翰,甚至把自己的责任摘得一干二净。

他觉得都是老师没有把李小东教好。

他一直强调李小东从小很乖,把他送到了瓮安是为了让他去更好的学校上学。

因为自己工作很远,所以把李小东的教育全交给了老师负责。

他变坏都是因为老师没尽到教育责任。

一面是不让追究老师责任的陈泗翰,一面怪罪老师教育有问题的施暴者父亲。

高下立见。

李小东的父亲甚至「骄傲」地说:「小时候他不听话我都往死里打,有次还打断了一根木棍。」

如此教育方式,难怪会养出李小东这样的施暴者。

改变

陈泗翰服刑后,陈家人没有放弃为他翻案。

但由于儿子的事情打击太大,陈善坤的精神和身体几乎已经崩溃。

李荣惠看着他一日比一日憔悴,就让他专心赚钱,自己则负责为儿子翻案这一块。

当时,李荣惠几乎跑遍了当地所有的律师事务所。

可没有一个人愿意接手这个案子。

2018 年,失望的李荣惠决定去找更好的律师求助。

在网上,她遇到了北京的律师林丽鸿。

律师林丽鸿对此说,「这个案子反映了校园暴力最悲剧的结局,我给陈泗翰翻案就是替所有类似的孩子伸冤。」

很快,她就着手为陈泗翰翻案。

随即,她也发现了当年审案过程中的一些不合规之处。

例如几个孩子多次笔录内容并不完全一致、法庭没有录音录像、庭审笔录的签字也不合规定。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存在多处不合规现象。

高墙外,李荣惠、陈善坤以及律师林丽鸿不遗余力地要为少年翻案。

高墙内,陈泗翰也并没有因为入狱而放弃自己。

监狱的生活与校园生活大相径庭,在入狱第一晚,陈泗翰就彻夜未眠。

经历了这么多波折的他,本以为,入狱的他此生再无法翻身。

但幸运的是,他遇到了少管所的一位陈警官。

陈警官经常找陈泗翰谈话,还对他说:「只要你愿意,刑期也可以成为学期!」

这位陈警官改变了他。

因为他,让陈泗翰找到了重新生活的方向,他在监狱里学技能,读书,学弹吉他等等。

陈泗翰弹吉他

只要他愿意,就能一直学下去。

陈泗翰还决定,出狱之后要成为一位律师。

除了陈警官,陈泗翰的同学们的鼓励也成为了他前进的动力。

在监狱生活的日子里,他以前的同学们也陆陆续续给他寄来信件,与他分享高墙外的生活。

同学们写的信

每一封信都被他当作宝贝好好地珍藏着。

他很喜欢回忆过往。

他回想过 2014 年 1 月 20 号那天和朋友一起去烧烤的画面。

回想过那天的夕阳无限。

回想过当初和这群好友一起约定要考上同一所高中。

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陈泗翰每每想起,都会不自觉地微笑。

可是,每当他从回忆中走出来时,又会陷入更深的感伤当中。

陈泗翰曾清醒地说过:「我与他们是相交线的关系,以后我们只会越走越远。」

这份清醒,显得格外苍凉。

但他是个不认命的人。

即使落入这等境遇,他也没有停下过学习的脚步。

2019 年 1 月,陈泗翰在狱中收到了刑法专业大专毕业证书。

2019 年 3 月,陈泗翰父母向最高人民法院递交申诉状,最高法院接收材料。

2020 年 8 月 25 日,陈泗翰因为表现良好假释出狱。

陈泗翰出狱后网上发的话

8 月 25 日,家属们在未管所门口等陈泗翰出来

出狱后的陈泗翰,离开了贵州这个让他失去青春的地方,来到北京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实习。

当他以为终于能够在这里找到一方天地之时,现实给了他重击。

因为,律师行业却有「从业者不能有过违法纪律」的规定。

也就是说,陈泗翰作为一个入过狱的人不可能成为一名律师,除非能够翻案。

可是翻案哪有这么容易。

而且,正当防卫案件十分特殊,法院的判断大多数时候只能基于涉案双方的证词。

因此,法院处理这类案件时往往比较谨慎,不会轻易认定为「正当防卫」。

陈泗翰也无能为力。

一点想法

案发后,许多人为陈泗翰鸣不平,为什么最终是陈泗翰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呢?

首先,我们要确认这到底是一起校园暴力还是校园欺凌事件。

教育部在 2016 年 4 月的文件中明确了「校园暴力」和「校园欺凌」之间的区别。

二者之间的不同最根本是在于:

1、是否包括外校人对本校学生进行人身财产或者校园财产进行暴力行为。

细分起来,「校园暴力」包含,而「校园欺凌」不包含。

2、是否具有反复性和持续性,其中「校园欺凌」是具备的,而「校园暴力」不一定。

2、针对的对象是谁,「校园欺凌」仅包括学生(未成年),而「校园暴力」包括老师和学生。

而陈泗翰这个案件明显能归入到「校园暴力」的案例中。

回顾整个事件会发现,这起「事故」的挑起者是李小东及其团伙。

而陈泗翰是一个妥妥的受害者。

但是,最后陈泗翰为了保护自己,成了「杀人犯」。

他们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入命运的黑洞的呢?那些成年人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一、两个孩子命运转折的伊始

1、被迫独立

首先,李小东和陈泗翰都是远离家乡来瓮安上学的孩子。

但两个人最终踏上两条不一样的道路,甚至影响了对方的命运,这是为什么呢?

其中最大的原因可能就是教育环境。

陈泗翰虽然远离父母,但在生活上,他还有二伯一家人的陪伴。

并且在他身边的同学基本都是成绩优异的学生。

所以他是活在「被关心」「被爱戴」的良好环境当中的。

并且,从文章中,我们可以看出陈家父母对儿子都是灌注「爱和关心」的教育方式。

因为他所处的环境,所认识的人都是温性纯良的人,基本不懂什么暴力。

可陈泗翰毕竟远离了父母,远离了家乡,不可避免要去学习什么叫做独立。

在外地,真正能依靠的其实还是自己,他所能给父母的唯一的慰藉就是「读书」。

所以,像他这样的孩子,肯定不会屈服暴力,更不懂得依靠家里的大人。

他唯一做到的,就是找年龄相仿的表哥帮忙。

而李小东,他是独自一人在瓮安读书,并且从来不和自己的父母沟通。

从前面父亲的采访中知道,父亲对李小东实施的是「打骂」式教育,有时甚至会把棍子打断。

在这种环境中成长的李小东,在脱离父母的管控之后,开始走上歧路。

李小东老家

那么,李小东是怎么变「坏」的呢?

其中一个原因,很可能是因为他认识的这群朋友——龙哥和金威。

在这两个人的引导下,将李小东内心深处的「残暴」激发了出来。

他挪用了父亲那种「嚣张跋扈」的待人姿态,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别人的「尊敬」。

对方如果对自己不敬,那就打,打到对方服输为止。

而这一切,他的父母是全然不知的。

他的朋友是谁,他做过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缺乏沟通,李小东就在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

所以,事件当中的李小东才会一次次地对陈泗翰施加暴力。

而陈泗翰的自觉独立,让他知道,他不能输。

这件事一个环扣着一环,两个人永远无法绕出来。

2、学校的纵容和漠视

李小东对陈泗翰施暴的其中一个地点就在学校,就在厕所。

甚至,李小东找了一群人直接来到了陈泗翰的教室对其进行施暴。

对于这些,学校真的全然不知吗?

并且,陈泗翰并不是唯一一个被被李小东施暴的同学。

他和金威曾因为施暴而收到过校园处分。

但随即,学校就发给两人「在校良好表现证明」的证明书。

这是为什么呢?

也许正因为学校这样的纵容和父母的冷漠,才让李小东更加肆无忌惮。

他觉得,无论他做什么,学校都不会处置他,而身边的人还会尊敬他。

父母也不会管他,何乐而不为呢?

就这样,陈泗翰的不服软让他愈发疯狂,甚至在金威和龙岗的挑拨下,拿出了刀。

结果,他反而被陈泗翰反击毙命。

最终,李小东死亡,陈泗翰入狱。

两个孩子的人生就此被颠覆。

但是,最终造成这样的悲剧的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

这件事情发生在 2014 年。

而那时在法律上,对于「校园暴力」和「校园欺凌」的概念还不是十分清楚。

因此,对于「校园暴力」至死的案件,基本都被纳入到「事故」类型的案件当中。

那什么是「事故」类型的案件?

「事故」两字就意味着「意外」「突发」等等,表示这件事情并非是当事人愿意或者主动,因为意外导致的事件。

从法律意义上讲,就类似交通事故,生产事故,医疗事故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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