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起走到膳厅后,就看到了坐在餐桌前的司琰。
桌上放着的是还冒着热气的粥食。
仅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又变得与往常无异,似乎前一天晚上的异常只是我的多想。
9
手上的伤痕仍在,白皙的手指拿起桌上的碗勺,他为我盛了一碗粥,抬手递向我的方向。
我自觉走了过去,伸手接过。
可是在舀了一勺入嘴后,就愣住了。
花了好大的气力才将喉头的粥咽了下去,我抬起头:「这粥……是你做的吗?」
他神色自然地看着我点了点头:「是。」
唇齿之间萦绕着咸涩味,我又咽了一口口水,将手中的碗勺放在了桌上。
司琰垂眸看着我的动作,脸上显露出了一丝疑惑,又转瞬即逝,他抬眸看着我问道:「很难吃吗?」
我点了点,坦坦荡荡:「嗯。」
听了我的话,他却没有生气,而是像想起了什么,笑了笑,手掌交叠撑着下巴看着我:「哦,那你习惯习惯。」
我:……
最终,在许久的僵持过后,我听到了一声笑,抬头看到司琰拿起面前的粥碗一饮而尽。
与我不同的是,他喝完粥后面色不变,反而惋惜状地摇了摇头:「小煤球,这几百年来,你的口味倒是变得挑剔了许多。」
又是这样。
奇怪的称呼,陌生的熟悉感。
司琰嘴中总会念着这几百年。
可是几百年前的我,不过是一个被困于极恶之地的少女,对于那时的记忆,我拥有的,只是零星无尽黑暗,白骨纵横的片段。
难道真的是我忘记了什么?
但不等我思考,司琰就起身来到了我的身旁。
他伸出手隔着衣袖轻轻攥住了我的手腕,穿过庭院向府邸的大门走去。
……
司琰带着我逛了人界的集市。
人界平日的集市与上元节的截然不同。
香气味迎面而来,商贩贩卖的吃食种类太多,商品又太眼花缭乱。
我身上没有的银两。
因此到了后期,便是我在前头从各个摊子上挑挑拣拣,司琰在后头将银两置于摊子上。
他似乎对于人界十分熟悉,在我挑选商品的时候,也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对着我手中拿的物件评论或是讲解一二句。
街上的摊位被逛得差不多了后
,他又带着我去了锦绣阁。
这里边卖的都是人界女子的锦服。
「有喜欢的吗?」听着店小二巧舌如簧的介绍,司琰低头附在我的耳畔轻声问道。
我微微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是没有,也不是有,而是不知道。
这几百年来,我对于服饰倒是没什么兴趣与偏好。
过去在天界时穿的是最普通素雅的白衣,入了魔后的这些日子,身上穿的也不过就是魔界最普通的黑衣。
从白到黑,单调又简单。
如今面对着眼前绚丽华贵的锦衣,倒是一时不知该如何。
我看着司琰点了点头,然后直起身子,将目光轻轻地落在那些衣服上。
几乎是下一秒,他就抬起手指了其中的一件转头对我说:「把它换上。」
那是一件红色纱裙,袖口处大朵的牡丹用金线勾勒出了盛放的姿态。
妖冶而绚烂,与过去所穿的截然不同。
不等我开口,小二就迅速将衣服取了下来,叫了侍女带我去试衣。
虽说这身衣服是我从未穿过的,可换好之后从铜镜中看着,却意外觉得相配。
于是我穿着这身衣服走到了司琰的面前,忍着奇异的感觉,我抬眼问他:「好看吗?」
一只素白的手执起我滑落在前的墨发,挽到了耳后。
我抬起头瞧见的就是一双饱含笑意的眼眸。
眼波流转,最终化为灼热,烫伤了在外的肌肤:
「嗯,很好看。」
说完不等我反应,他就自然地将银子放在了柜台上,弯腰执起我的手走出店外。
……
后来的许多日,他又带着我去了许多地方,见识到了许多这几百年来我不曾见过的东西。
我很高兴,几百年来都不曾如此放松,如此高兴过。
于是一日晚间,便不自觉地在酒楼中多喝了几碗。
说书人在酒楼的大堂中说着几百年前狐妖与道士的爱恨情仇,我听着听着觉得有些无趣。
自古人妖殊途,所谓的爱恨情仇不过就是自找无趣罢了。
脸上的热意越来越浓,我双手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司琰。
明明喝了一样的碗数,他却仍然像一个没事人一般。
「司琰,你过去常常饮酒吗?」我问他。
出乎意料地,他摇了摇头,指尖摩挲着陶碗:「一个
人饮酒太无趣,也太可怜。」
饮了酒之后脑袋有些发热发蒙,我对着司琰露出了一个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以后和我一起喝,就不无趣,也不可怜了。」
他将视线从陶碗移到了我的脸上。
许久之后,司琰轻笑一声,眉目舒展,像是拨开云雾之后见到的璀璨繁星。
眼睛支撑不住疲惫之感,迷蒙之间,我听见他说:
「好啊,小酒鬼。」
于是后来,小酒鬼是趴在魔尊背上的。
晚间的街市没有白日的热闹,显得冷清许多。
清冽的空气吹拂在脸颊之上,带去了几分醉意,脑袋却依旧迷迷糊糊。
悬空感并不让人安心。
我伸手抱紧了司琰的脖子,向上挪了挪,附在他的耳畔轻轻说道:
「魔尊大人抱紧些,摔在地上可疼了。」
说完就听到一声极轻笑:「好啊。」
话音刚落,他的手却松了松。
重心下降,我轻呼一声,忙不迭地搂他搂得更紧。
一颗心怦怦跳,混着酒意的迷蒙,我将下巴靠在司琰的肩膀之上,伸手捏住了他的脸颊,显得委屈:「我不要你背了,你就会欺负我。」
他嘴角笑容的弧度更大,连带着声音都沾满了笑意:「不要本君背?能自己走吗?」
我立刻松开了捏着他脸颊的手,直起了身子,点了点头:「我能的。」
可是下一秒,一阵眩晕,身子依旧软趴趴地趴在了他的背上。
脸上的热意更甚。
我终于认清现实,于是乖乖巧巧地重新搂好脖子,小声说道:「好吧,我不能。」
司琰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他的手稳稳地托住了我的脚,一步一步走得稳当。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被蒙了一层薄纱般不太真切,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可是司琰不一样。
月光自头顶倾洒,他的面容被笼在了一片银色的柔光之中,显得清晰,触手可及。
却又在某些时刻无端生出一种迷离之感。
恍惚之间,我又记起了在天界之时,洛衡也似乎这样背过我。
那是被发现灵力能传输给锦颜后,我第一次给她传输灵力。
灵力被抽出体内,钻心剜骨的疼痛。
于是在结束传输后,我便疼昏了过去,而再次醒来就是在洛衡的背上。
他背着我去向天界医者求药。
风光霁月万人之上的众仙之首行事作风向来如同规矩一般板正,如凛冬寒冰一般冰凉。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寒冰裂开口子,看到他的情绪起了波澜。
天界的药材大多珍稀而难求,医者皱着眉头看着我。
他问洛衡是否真的决定了要将如此珍贵的药材用在我这么一个身世不明、血脉不纯的妖女身上。
洛衡垂着眼眸没有回答,却弯腰向着医者作了一揖。
医者平白受了如此大礼,面色难看得很,最终还是叹着气去药室拿了药材放在了洛衡的手中。
洛衡没有犹豫就立刻将药材用在了我的身上。
疼痛逐渐缓解,气血回升,面色也逐渐又一次从苍白变得红润。
洛衡自始至终都垂眼看着我,在看到我逐渐好转后便重新背起我。
却在离开时停下了脚步。
那时的他转身看向医者,宛如冰川湖水一般澄澈清冷的眸子微微凝滞,声音冷沉:
「岁安并非身世不明的妖女,她是我的徒弟。」
后来,在回寝殿的路上,我趴在洛衡的背上,轻轻捏住了他的衣袍。
我问他,能不能不再给锦颜传输灵力,太疼了。
洛衡听了未置一词,只是仍然看着面前之路,面容极淡。
我以为他不会答应的,可是下一秒就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他的眸子多了几分柔意。
他跟我说:
「好,师父再去寻其他的方法。」
……
可是最后,办法没有寻到,洛衡的举动引来众仙声讨。
在大殿之上,锦颜在众仙的环绕之下哭得梨花带雨,泪眼之中,看向洛衡的神情满是委屈。
众仙指着我,无限贬低。
指着洛衡,厉言声色,叫他不要忘了自己身上的职责,不要忘了天界的法则,也不要忘了天帝对他的嘱托。
原本清亮的眸色,却暗透了,柔意不复存在,又变成了尖锐的寒冰。
于是最后,众仙走后,洛衡拉过我的手,跟我说:
「会每次都为你讨得药材。」
……
夜凉如水,我逐渐从回忆中挣出,藏好转瞬即逝的落寞与恨意,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司琰的身上。
鬼使然地,我抿了抿嘴凑近他。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我低声唔侬道:
「司琰,如果你答应
我了什么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作为交换,我答应你的事情,也一定会做到的。」
晚风将话音吹散了,我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司琰却突然停了下脚步。
他侧过头,看向我。
双目相对,他轻声一笑,眉眼舒展,如同被月光吻过一般,眼中隐隐含着一抹亮光:
「我答应你。」
10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床上。
房间里点了一根蜡烛,微弱的烛火散发着莹莹微光,周遭还有隐隐的魔气护着它以免熄灭。
看着这一根蜡烛,我愣了愣。
前些日子不过是随口一说的东西,之后便被魔尊记在了心上。
以及醉酒之后他背着我的那段记忆尽数涌现在了脑海中。
心头的触动更大。
而就在下一秒,有窸窸窣窣的异响从窗户处传来,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可是照理来说司琰的住宅,凡人根本无法进入。
想到此,摒弃脑中的一切,我立刻从床上起身过去查看情况。
打开窗后,却看到了躲在墙根处的树妖。
对于它的出现我皱了皱眉头:「你不是在魔界假扮魔尊吗,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它听见我的声音,抖抖索索地抬起头看着我。
此时我才看清,它的脸上和身上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痕,似乎是被魔气所伤。
明明才过了几日,为何会变成这样?
我正想伸手去拉它。
可它却抢先跳入了我的怀中。
猝不及地,它用身上的根须将我整个人密密缠绕住。
隔着一层根须,我听见它的嘴中念出了一连串的咒语。
咒语念完之后,一瞬头晕目眩,我又一次地陷入了昏迷。
……
待我醒来,身上缠绕的根须早已被收回,意识逐渐回笼后,便发觉自己被它放在一个山谷之中。
山谷的角落里是抖抖索索,满身是伤的树妖,见我醒来抖得厉害。
我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将它从角落里提了起来:「你这是将我带到了哪里?」
它抖得更厉害了,不敢看我,连说出的话都是打着颤的:「妖,妖界。」
「你带我来妖界做什么?」
而下一瞬,它突然面向我,伸出手抱住了我的手腕,一双眼睛中盈满
泪水:「求求少主救救妖界吧。」
心中的疑惑更深,我看着它:「妖界究竟与我有什么关系?需要你我来救?」
听完这一番话树妖愣了愣,一副想要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最后急得憋红了一张脸。
在我正想开口之时,它又一次地趁我不备,伸出根须缠上了我的手腕。
手腕又一次地被缠绕住,怎么也无法挣脱开,一时脱力。
于是树妖就这般从我的手中逃离,牵引着我走入山谷的深处。
「你要带我去哪里?」
走在前头的树妖没回头,回答我的只有山谷深处的回音。
明明身上的伤口给它带来了很大的疼痛与不便,但它仍一瘸一拐向前走着。
我自知问不出什么,一路上便开始环顾四周。
墙上随处都停驻着成群的萤火虫泛着幽幽的荧光。
虽是带着我在走向山谷深处,四周的光线却没有变暗,反而越来越亮。
直到走到了最深处树妖才停了下来。
只是这里除了一面镜子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显得冷清。
我挑了挑眉看向:「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照个妖界的镜子?」
但我没有等到树妖的回答。
在解开对我的钳制的同时,它就快速绕到了我的身后,然后伸手一个用力将我推进了镜子之中。
一切动作都是行云流水,像是生怕我反应过来后抓着它做什么。
于是一个踉跄,我就进入了镜子之中。
意料之外地,镜子中隐藏着另一个与山谷截然不同的全新世界。
漫山遍野的灼灼桃花,恍若天上落下的粉云雾霭。
一堆堆五色斑斓的小花草树妖分布其中,。
我的突然到来没有惊动它们半分,似乎它们根本看不见我。
看着眼前一切,莫名,内心深处升起了一种熟悉感,血脉之中有什么隐隐与这个世界相互呼应着。
可是这几百年的光景,我不曾去过与之相似的地方。
这个世界很大,但目光所及只有一片桃林,没有其他的景色。
不知走了多久后,突然起了一阵风。
瓣瓣桃花从枝头落下,我忙不迭地伸手去接。
而桃花瓣触及指尖的一瞬,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此时正倚在桃花树下看着我。
她的身形与我无差
,我却无法看清她的容貌,眼前如被施了法一般的,她的脸被自动地糊去了。
斑驳通透的光影经过桃树的细筛落在了她的身上,一袭红衣闪着点点金光,令人无比惊艳。
可她开口,却是浅淡的语气:「你来了。」
像是早就料到了我的到来,她的声音中没有波动的情绪色彩。
我走近她,看着面前这一张被模糊了的脸:「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她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起身,抬手将一朵落在我肩上的桃花拂去:「不必慌张,这只是我在幻言镜中打造的幻境罢了。」
幻境?
我皱了皱眉。
传说之中,妖族擅长制造幻境。
幻境制成的代价是妖主一部分的意识与魂魄,所以幻境的稳定性一定程度上也影响着妖主本身。
既然她能造幻境,又将它设在了妖界的最深处,那她……
「你是妖王夙汐?」我问她。
目光交汇长久的沉默。
她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只是拉着我的手坐在了一棵桃树下。
她的手指明明冰凉,搭在我的腕子上却有一瞬的温热。
我听到一声极淡的叹息:「这百年来,我一直不希望在这里见到你,可最终你还是来了。」
我蜷了蜷手指:「你料到我会来?」
她点了点头。
一切都太过奇怪。
我能够使用妖术。
树妖的突然出现说只有我能拯救妖界,将我推进了妖族编织的环境之中。
而如今,她又对我如此熟稔。
于是我重新看向她,问出了之前被树妖否认了的问题:「我是妖,对吗?」
与树妖的回答不同,她点了点头:「是。」
得了答案的我更加疑惑,不自觉地伸手反握住了她的手:
「既然我是妖,那为何这几百年来,我的体内从未生过妖力?又是为何,我从未显现过本体?」
她低头看了眼相握的手,许久才答:「因为你的妖骨被人抽出来了。」
一句话说完后,她就放开了我的手,站了起来。
她的指尖之上有金光流转,淡黄色的微光逐渐变大,笼罩住了整个幻境,四周的桃花与妖兽在一瞬间停滞了动作,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静。
她伸出手,手指抵上了我的额头。
源源不断的金色光流从她的指尖冒出,钻入了我的
眉心之中。
她的身形却随着妖力的输送变得越发浅淡,甚至有随风消散之势。
眼看着她即将变得透明,我立刻伸手打断了她的传送:「你不要活了吗?竟然把妖力全部传给我?」
妖力的输送被打断,她低头看着仍然带着点点金光的指尖愣了愣。
然后便是一声轻笑。
明明没有办法看到她的脸,我却莫名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温柔与安恬。
下一秒,她就伸手拉着我将我揽入怀中,淡淡的桃花香一瞬包裹住全身,我听见她说:
「没关系的,我不过就是一个几百年之前留存下来的幻影罢了。我传给你的这些,也本该是属于你的。」
「属于我的?」
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回答,只是换了个话题:「你如今叫什么名字?」
「岁安。」
「岁安……」一个名字被她念得细致,念着念着她便又笑了,「不念过往,岁岁平安。」
她慢慢将我松开,一串石榴石制成的手链被她从腕子上褪下,抓着我的手戴到了我的手上。
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她便将剩下的所有妖力附在了上面。
周遭的桃花一瞬间以极快的速度褪去了色彩,枯萎坠落枝头,花草树妖也瞬间化为齑粉消失在了幻境之中。
幻境失去了支撑它的法力即将坍塌。
她用了最后的妖力捏了个诀附在了我的身上。
于是我便感觉到一股外力吸绞着我,要将我抽离出幻境。
目光最后捕捉到的就是一片枯色中一袭流光溢彩的炽热火红孑然傲立。
我听见她说:
「岁安,你,岁岁平安。」
11
我从幻境之中出来了。
幻言镜在我出来的一刻碎成了片,散落在地上,接着就化成了粉末,消失不见。
原本站在一旁的树妖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我伸出了手,尝试运转体内的法力。
掌心之中孕育出的仍如往常一般是漆黑的魔气混杂着点点金光,似乎刚才那些被输送入体内的妖力只是我的错觉一般。
这是为什么?
我皱着眉头又尝试了几遍。
仍是原样。
莫非幻境之中的一切都是虚无幻影,连带着那些传输的法力也是?
从树妖出现,到将我推入幻境,再到幻境中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突然,处处
充斥着不寻常与充满疑惑的地方。
可这些事情,还是得抓到树妖,撬开它的嘴问个明白。
于是我撑着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记忆走出了山谷。
正巧,刚走到山谷口时慌慌张张的树妖就跑了过来撞在我的身上。
它看到我从山谷中出来了,脸上露出看到救世主一般的神情。
却又在伸手触及到我的身体的时候神情一瞬凝滞,反而不可置信地皱起了眉头。
看着它的神情变化,一弯腰,我将它从地上拽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它没有挣扎,只是维持着皱眉的神情。
我将它凑近了我,问道:「在镜中设下幻境的,可是妖王夙汐?」
它这才反应过来,没有回答,反而一脸焦急问出了一个问题:
「少主既然都见到了,为何体内的妖力还没有变化?」
我眨了眨眼:「她确实是将妖力都传输给了我,但不知为何我没有办法运用那些法力。」
听完我的话,树妖像是听到了什么惊悚的消息,一张小脸变得煞白,脸上的焦急慢慢变成了惶恐。
甚至最后闭上了眼睛。
万念俱灰,半死不活。
于是我伸手掐了掐它的脸颊:
「妖界究竟遭遇了什么,让你不惜从魔界逃出来寻我,又让你如今得知我不能运用妖力后变成这副样子。」
我力气使得有些大,它被我掐得龇牙咧嘴地醒了过来。
这一醒过来,它就又抱着我的手开始鬼哭狼嚎:
「少主!少主你一定要找到方法运用这些妖力!前几日天界那神仙来妖界杀了好多的妖,妖界无首,如今就只有少主你能够拯救妖界了!」
天界?杀妖?
我皱了皱眉头:「天界的神仙向来自诩博施济众,又怎会做出杀妖的荒唐事?」
听完我的话,树妖更激动了,扑腾着小脚开始在空中拳打脚踢:
「什么神仙!几百年前早就已经显露出了丑恶的面目!这一次他们冠冕堂皇地说是因为妖界打破四界法则与魔界勾结所以来惩治妖族,但实际上他们就是想要将天下四界收入他们手中统一掌管。」
「人界已是他们的掌中之物,魔界又有魔尊在,所以他们首先就将念头打在了没有妖王坐镇的妖界!这是欺妖太甚!」
树妖龇着尖利的牙齿叽叽喳喳地骂了许多,说了许多。
我不禁额,伸手捂住了它的嘴巴
:「小树妖,你一直在魔界待着,又怎会知道这些?」
它的小脚停止了扑腾。
于是我又问:
「此前你不愿告诉我我是妖的事实,今日又不愿说出我与妖界的关系。你有多大的把握,觉得我有足够的实力,又愿意拯救妖界?」
被捂着嘴的树妖听完这番话瞪大了一双眼睛,挣扎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响动。
紧接着,千万嚎叫与呼喊声从各处交叠着响起,一时穿破耳膜。
动作一瞬凝滞,树妖便趁机将我的手移开了:
「是天界的人来了!」
……
记忆中我虽从未来过妖界,却也知道绝对不会是面前的这副样子。
空旷的视野里只剩下了鲜血与叫嚣着逃跑的身影。
天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黑云,压抑的黑暗似是一条含有剧毒的蛇,吐着杏子缠绕过我的脖颈,想要将我拖拽入深渊之中。
看着眼前这幅情景,拽着我衣角的树妖忍不住地浑身颤抖,我也有一瞬窒息。
血脉之中的呼应在这一刻又一次被唤醒。
而视线越过重重慌乱奔跑的妖群的一刹那,我看到了洛衡。
一袭青色的身影伫立于天际的一角,他是茫茫黑云之下显眼的存在。
他以上位者的姿态,睥睨着妖界众妖的四散奔离。
隔着太远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看到他的手掌之上白光流转。
「妖界众妖罔顾四界法则,与魔为伍,残害人界。吾以四界为令,特来处置。」
我顺着方向看去,法术对着的是祭台之上的一群化为了人形的妖。
那一群妖化着人形身着华服,却个个狼狈至极,跌坐在了祭台之上,有几只还被打回成了原来的形态,似乎刚刚遭受过猛烈的攻击。
此时面对这一道施下的法术,它们根本来不及防御。
昏暗的天界霎时间亮如白骨。
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我便飞身上前挡在了那一群妖面前,挡住了这一道攻击。
全身的法力被调动,凝聚于掌心之中,手中的诀快速地被捏出。
两股力量相互对撞,石崩云裂般的冲击力,胸口一时如被重物所压,耳畔是狂鸣的噪响。
短暂的对峙过后,几缕白色的银光逐渐穿透魔气的包裹。
我看到洛衡在看到我时,眼底闪过一丝诧色。
他似乎想要将法术收回,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肩胛骨被贯穿的一瞬间,我皱了皱眉。
而伴随着强烈痛楚感的是巨大的疑惑。
疑惑于自己突然莽撞上前的举动。
疑惑于自己在刚才看见这些妖群被攻击时体内被调动出的强烈本能。
明明知道是以卵击石,却还是相抗。
我强撑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妖。
还好,护住了。
可是下一瞬,我发现他们都愣住了,似乎看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东西。
眼神震惊,慢慢又转变成了激动。
一只有了年岁的妖即使身负重伤,嘴角挂着血痕,依旧艰难又缓慢地爬到我的脚边:「阿夙,是你吗?你回来了?」
阿夙?
我低头看着她。
就见她看向我的眸子浑浊,一层白色的阴翳覆盖其上。
是个眼盲的。
她颤抖着伸手攥住了我的手腕,腕子上的珠子一瞬变得滚烫。
我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就看见她变了神色,手指抵在腕子的经脉上,激动慢慢又变成了震惊。
然后是愤怒。
周身在这一刻萦绕着暗金色的粒子,她的表情可怖:
「不……你不是阿夙,你身上没有妖骨!不是她!可为什么你体内会有她的法力!为什么!」
她手上的气力一瞬变得很大,似乎下一秒就能掐断我的腕子。
彼时还为她们挨了一道攻击,这一刻却被她声嘶力竭地质问着。
我捂着肩部的伤口,感受着猩红色的血液从指缝中源源不断地向下掉落,一时不知该觉得可笑还是无奈。
就在这时,我看到不远处的洛衡一步一步地向我走过来。
身前的这只妖虽对我的态度奇怪,感知到洛衡的靠近时却还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带着其余的妖一起挡在了我的身前。
……
可它们又怎敌得过洛衡?
直到最后,那一群妖四散零落地昏倒在祭台的各处,洛衡走到了我的面前,他的身形有些慌张。
指尖之上白光流转。
肩膀处的伤口很快被他用法术修补好了。
他伸手握住了我准备施法的手,黏稠的血液将他一尘不染的手也沾上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做攻击,而是将微凉的指尖抵在我的眉心,用法力探查我的身体状况。
不是摸清体内残存的数量,只是单纯地查看身体的健康状态……
可下一刻我后退一步用力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看向周遭那些昏过去的妖,以及地上成片的血迹:
「没有想到,堂堂天界上神,竟会杀妖之举,真是荒唐又恶心。」
伸出的手落了空,下的眸子看不清楚。
可最终他只是缓慢收回了手,抬眸对上我的眼睛。
他的神色不变:「妖界众妖罔顾四界法则,与魔为伍,残害人界,按照道法,妖族理应受到惩戒。」
「惩戒?」听着他的回答我忍不住嗤笑一声。
「那我过去身为神仙,如今却成了魔,按照四界法则是不是也要将我惩戒了?」
出乎意料地,洛衡的眸中闪过一道暗色的情绪,我无法分辨出。
我又听见他的声音响起,如万丈冰崖下的一曲流水:「你是我的徒弟,害你入魔,有我的责任。」
有他的责任。
伤了害了徒弟之后,便将所有的责任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多深明大义的神仙。
于是我在手上轻轻捏了一个法术,攻向他:「既然你说是你的责任,那就由你来负责吧。」
毫秒之间他最终还是反应过来了,挥起衣袖挡住了这一道攻击。
黑雾混着金光将他的袖袍灼烧了大半,只剩灰烬落了满地。
我趁势展开了攻击,却都被他一一化解。
一双澄净的眸子此时暗透了,最终洛衡双手执着我的手腕,反钳到我的身后。
隔着极近的一段距离,我落入了他的怀中。
他的声音终于不似过往一般平淡自持,起了波澜,像是百年尘封的冰面在某一角起了裂痕:
「你不是入了魔?为何又能使用妖力?」
他始终看着我,手上的力气不容挣脱。
我用力地想要挣脱开他的桎梏,用尽全身气力却没有成功。
果然,在正经的法术争斗,如今的我仍然是赢不了洛衡的。
洛衡执着于我的回答,于是我不再挣扎,而是抬起头。
我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如同当时在仙台之上一样:「是啊师父,过去的徒弟如今成了四界之中的异类,多不堪呐。」
洛衡似乎没有想到我会重新以「师父」一词来称呼他。
眸子微微一凝,他失神了。
我冷眼看着他的失神,又笑嘻嘻地
凑近,眼底却全无一分笑意,我说:「那师父不如就将我除了?像剜丹时那样。」
藏在内心的痛楚与恨意随着这一句疯狂地抽枝发芽。
指甲用力抵着掌心,拼命压抑体内的情感暗流。
我依旧用着轻描淡写的语气讲述着血淋淋的回忆。
我赌他不敢。
果然。
钳制住我的那一双手一时失力。
余光中正黑压压的妖族朝着祭台奔来。
我听见树妖唤着「少主」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可是下一瞬,淡白色就将我整个人包裹住了,目光所及只有迷蒙的白光,隔着这一层,所有的事物我都看不真切。
包括洛衡的神情。
耳畔的声响也在这一刻被隔绝。
但我仍然能够听见洛衡的声音。
我听见他说:
「岁安,我将重新带你回到天界,清除你体内的魔气与妖力。」
「带你,重新修得仙道。」
12
我被洛衡关在了他设的结界之中,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
只知道当结界得以打开,我再一次恢复知觉的时候。
入眼的,就是在过去待了几百年的寝殿。
空空荡荡的房间中只有我和洛衡二人。
寝殿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所有摆设仍与记忆中的相互重合。
洛衡就那样站在寝殿的中央。
似乎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他垂着眼眸慢慢看过周遭的一切:「这里的一切都仍是你走前的样式,未曾变过。」
我没有说话,将自己的目光从那些物件上收回。
就听到他又说:
「接下来的日子,你便如过去一般在这里住下。」
听到这一句,我终是忍不住嗤笑:「如从前一般?」
双眸看着他,手却缓慢地伸起,将周身的结界彻底摧毁。
残留的化为白粉消散在寝殿中。
我收回了手,走到洛衡的面前:
「私自携带人族、妖族、魔族回到天界是违反天规的。洛衡,我如今是魔,又怎么能做到如从前一般?」
距离一瞬被拉近,洛衡的眼眸未起半分波澜,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我:「无妨。」
好一个「无妨」。
一个向来克己复礼,
将法条奉为万物之首的神仙,如今竟然也会干出这种事情。
我不知道洛衡究竟想要做什么,这几百年的光景,一切都在最后被证明是我自以为是。
我似乎从未了解过他。
不过如今,一切也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于是我自动地后退几步,垂了垂眼,遮住了满目的冷笑。
然后径直走向门口。
刚一走近,伸手触及到的便是一张结界,泛着白色的光。
这是一个双向,我出不去,而外边的人也没有办法进来。
「洛衡,难道你想要用这一道结界将我藏在天界?」
眼中的冷意更甚,我拂袖冲着结界落下一道法术。
意料之中地,法术瞬间就被结界吞噬不见,我寻不到破解它的方法。
背后传来了洛衡的声音:
「我会辅佐你修习仙法、重回仙道。到那时,结界自然解除,你便可以重新换一个身份出现在天界。」
修习仙法?
重回仙道?
凭什么要修,凭什么要?
神仙就天生高人一等?
突然之间,一股汹涌的情绪自内心深处孕育而生。
似乎有什么控制了头脑与身体,漆黑的魔气在顷刻之中汇聚在掌心之中。
我终于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在一股陌生的法力操控下,手中的魔气被尽数迎面地攻向了洛衡。
而洛衡似乎没有料到这突生的变故,生生挨下这一击。
可就在第二下法术攻出的时候,手腕上的链子突然发了烫,体内的法力猛然被束缚。
灼人的温度,紊乱的体系。
猝不及地,所有动作都瞬间停滞,我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岁安。」洛衡捂着伤口叫了我的名字,抬脚就要向我走来。
「不要过来!」
我趴在地上冲他丢下了一道法术。
手链变得与之前不一样,一颗颗滚圆的石榴石的颜色从暗红色变成了鲜红,色泽更亮,珠子内隐隐有血流在滚动。
如血水翻搅一般。
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撑着地才能稳住身形。
这次的法力波动比过去的都要厉害。
忍着喉头涌上的血腥气,我闭上眼睛,抬起手捏出「缚心诀」的法诀。
指尖萦绕着黑雾,全身的感官气血一瞬间被调动。
以血补神。
于是最终,在缚心诀的运作下,才堪堪使得体内的法力被慢慢平复。
只是一切耗费的精力实在太大。
等结束的时候脸上已然全无血色,全身脱了力,被汗水浸湿。
划出自然破碎。
我看到洛衡大步朝我走来,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将我带入了怀中。
微凉的手指抵上了额头,源源不断如清泉一般的法力被汇入。
却又在下一秒触碰到额间的印记之时被打散湮灭。
这些法力对于我来说,并没有用。
视线模糊之中我看到洛衡的嘴唇苍白。
看着他皱眉看着那些消散湮灭的法力显得有一分无措与慌张。
于是即使气力用尽,我还是扯了扯嘴角冲他扯出一个笑:
「洛上神你看,并不是所有事情你都有能力把握。」
我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在昏迷之中我突然就梦到了司琰。
梦到与他在人界时的那几日。
刚才使用的缚心诀是司琰在人界时教给我的。
那是在人界待着的第二日,夜半时候我突然从梦魇之中惊醒。
梦魇之中是一片黏稠的黑暗,吸绞着吞噬着我,脑袋昏胀,全身如灌了重铅一般沉重。
,我仿佛听见好多的声音混杂着在耳边响起,如隔了万丈深渊一般,他们的声音我听不真切,却感受到了压抑感。
直到梦境最后,满目的黑变成了的血红。
我看到洛衡出现在视线之中,一只手中拿着一把泛着银光刀刃。
而另一只手握着的,是我的内丹。
我看到锦颜突然出现。
看到她拿过我的内丹融入体内。
手掌之上萦绕着的,是本该属于我的。
她转头看向我,满眼的狠毒与轻蔑。
她说:
「岁安,你吧。」
梦境在攻击触及到身体的最后一秒戛然而止,我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全身黏腻都是冷汗,我双手撑在床榻上大口呼吸着空气。
直到抬起头,目光在触及到房间内点燃的蜡烛之时,一颗心才堪堪被捡了回来。
但是经过这样的一遭梦境,体内的法力波动虽没有现在这般厉害,却也是极不稳定,再睡下去是不大可能的。
于是手掌轻轻覆在脸上,在调整了一会之后,我起身推
开了房间的门。
本意是去庭院之中吹吹凉风,让意识变得清醒舒畅一些,好平复体内的。
却没想到我会在那里看到司琰。
夜色凉如水,身后是在夜色中饱蘸浓墨的树影,司琰就这样坐在亭子的台阶上。
他的身子懒散地靠在台阶旁的栏杆上,右手的手背搭在膝盖上,一簇魔气生成的萤火出现在右手的掌心之中,照亮了他的脸。
白色的长袍衣摆散落在了地上,他自始至终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簇萤火,暗极了的瞳孔中一瞬只有一个光点隐隐闪动。
我站在走廊上看了他许久。
直到许久之后他出了声。
「醒了?」司琰握了拳将那一簇萤火投入最近的一盏灯中,点燃了灯芯。
接着,庭院之中悬挂的盏盏幽灯紧跟着一一被点亮。
一片光亮的中心,司琰抬起了头。
与彼时他独自坐在庭院中表露出的压抑与沉默不一样,此时的他眼角弯弯笑着看我。
于是我走了过去,抱膝坐在他的身边。
刚一坐下还未开口说什么,他便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温热的指尖抵在脉搏之上。
「做噩梦了?」他问我。
我愣了愣。
按理说,体内的波动没有反映到外表之上,旁人是看不出的。
我没想到司琰会有所感知。
但最终我还是点了点头老实交代:「梦到了些不好的东西,体内的法力应该是受到了情绪的影响,跟着一起有所波动。」
司琰听了没什么反应,只是跟着我点了点头。
然而下一秒,猝不及防地,他就拉着手腕将我拉进了怀中。
后背撞上了坚实宽厚的胸膛,他的手环过我的身子握住了我的手。
一个诀被他手把手地带着画出,暗色的光芒慢慢地从指间之上盈出。
我皱了皱眉头看着手上的动作。
这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
但慢慢地,随着法诀的施展,体内的气息被一点点地平复,原本叫嚣着波动的法力也慢慢安稳地被压平,回到了原处。
司琰的语气平缓从耳后传来:
「本君将缚心诀传授给了你,它能够帮助你调稳体内的法力,免遭之苦。」
缚心诀?
传说之中,缚心诀是同类法诀中最厉害的一个,是魔尊的独有法诀,旁人费尽心力地想要研习,根本没有机会
。
「缚心诀是魔尊独有的法诀,魔尊就这般将它传授给了我?」
双手还被他握着,司琰低头看着我,听了我的话面不改色地眨眨眼睛:「不行吗?」
我被问得愣了愣。
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只是千万人渴求着,终其一生也无法获得的东西突然一下子砸在了自己的身上,有一瞬的不适应。
我抿了抿嘴不知该如何作答。
司琰却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
他轻轻松开了我的手,转而慢条斯理地向下搂了腰肢:「你倒提醒本君了,平白无故将这样一个法诀教给你,本君如果不收点利息显得太亏。」
他的手掌贴在腰腹之上,滚烫的暖意透过衣物传到了肌肤之上,引起了阵阵轻微的战栗。
我忍不住地缩了缩身子,强装镇定地问他:「那魔尊大人想要什么,小女有的可不多。」
听到这一句,腰腹部施加的力量更重。
司琰弯着腰,将脸颊贴近我的鬓角,温热的气息密密麻麻地喷洒着,我听见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如往常地带着蛊惑的意味:
「既然有的不多,那不如……」
身子一瞬僵硬。
可是下一瞬,他便移开了手掌,转而微微后仰着:
「不如现在去膳房给本君做些糕点吧,本君饿了。」
「啊?」脑袋没有转过弯,我有些发愣地看向他。
于是看着我的样子,无瑕完美的面容逐渐又放大呈现在了眼前。
墨色的眸子此时比夜色更浓,他的嘴角轻轻上扬着:「不愿意吗?」
「愿意的。」我连忙站起身,却一时重心不稳又跌在他的怀里。
于是双目相对,尽是尴尬。
下一秒,猝不及防地,他伸出手指头重重戳了戳我的额心。
我吃痛地捂住额头之时,就听见他笑着说了一句:「急着投怀送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