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反派睡了,但又没完全睡!
他只是把我当成了工具人,嘤嘤嘤…
「魔尊,来吧,我行!我受得住!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觉得你不行。
01
我睡了全书最大的反派。
确切说——我穿越过来,凑巧睡了全书最大的反派!
只是……来的时间不凑巧,没赶上正事……
唉,有那么些许的遗憾吧~
看着坐在床边正在考虑要不要杀我的云泽,我……好惋惜没能摸一把哥哥的腹肌!
不知是不是我目光太露骨,云泽蓦地扭头,带着红血丝的双眸不辨主人心情,但瞧了却让人阵阵心慌。
「嗯……睡得好吗?」我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露出职业微笑。
「……你说呢?」他暗自打量我。
「呃,应该蛮好的吧。」我掐了掐只穿了藕粉色肚兜的腰身,说出了很中肯的评价——「又细又软,手感一流!!!」
「……」
我眨了两下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位小哥,昨晚可是你闯进我栖身的洞穴的!我虽还是处子之身,但我不傻!你这是要对我负责的!」
「……」云泽依旧沉默,但目光里多了丝兴致。
但读过原文的我知道,他心里大约在说——竟没想到这深山老林的破败洞穴竟然还有只不怎么乖的小狐狸!
而他没有立刻动手杀人,也是因为——毕竟在「我」之前他还是个童子鸡,第一次嘛,懂的都懂~
「或许,死人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他这次是受了伤又中了下三滥的情蛊才沦落至此,嗓子因很久没喝水带着丝沙哑,但配着他身上松散的袍子,竟性感如斯!
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绝!
绝!
然后……云泽把袍子系上了……小气!
「小哥不要这么暴戾嘛」我一点不怕他,毕竟能穿越我也是天选之人吧!不紧不怕还挑眉惬意道,「看小哥的状况,应该是中了情蛊吧?」
「……你知道情蛊?」
我捋着胸前长发,悠悠说,「那是自然。虽然我不喜欢,但我们狐族不就是干些勾人的行当嘛,自然是知晓一些。」
「哦?那你的意思是——你有解药?」
这是原主的回答。
然后她死了。
「那是自然,只是配药复杂,需得天界的,魔界的,妖界的灵药,药引子难拿啊。」
云泽细细看了我很久,毕竟事关他的身体,情蛊是他养父,也就是前任魔尊的女儿下的,本想逼他就范,没想到他这么能忍。虽说不致命,但他也不想再有下次忽然爆发又加上受伤意志力薄弱再与别人睡一觉吧~
众所周知男主反派的都有洁癖!
「当然了,今天的事,我是不会说出去的~,你也知道,我们狐族不像别的妖,不太在意这些的。」为了增加「存活率」,我又没皮没脸补充一句。
「收拾好,我带你走。」他敛去明目张胆的打量拂袖走出去。
我看着他明明受伤却强忍装作无事的背影,红衣飘飘,每一根发丝都在招人堕落。
当小说里的人如此立体地呈现在我面前,既新鲜又带着些许对未知的恐惧。
「2333,我已经活下来了,你可以告诉我任务了。」
冰冷的机械声回荡在我清醒的脑海,「活下去……」我冷着脸低喃一遍,「为什么?这样的任务有何意义?」
不知是否是错觉,那声音卡顿了一下
「这样……」好奇怪啊,但好像又有一点合理……,但我也没那么多时间质疑,毕竟昨晚穿过来的时候它已经拒绝了我很多问题,而我也没大把的时间了。
「为什么是这具身体?原来的灵魂去哪儿了?」
「那——活到什么时候才算任务成功?」
「小说的结局?」
「但因为我的到来,结局变了,又当如何?」我需要最完善的保障,毕竟奶奶还在现代等着我呢,我虽喜欢云泽这个人物也觉得有点新鲜,但我终究要回去的。
「系统?」
「2333?」
「你还在吗?有信号吗?下线了?」
怎么觉得这条要求像是现商量的?而且虽然依旧是冰冷的电子音,但怎么觉得比之前的声音冷漠些?是我的错觉吗?太紧张了?
算了算了,反正抱紧反派爸爸的大腿对没错的!他大结局没死,那我也有可能活着!
问完问题,我立刻跑下床坐到镜子前的蒲团上。
美!
好美!
我好美!
如果可以,顺便谈个恋爱也是好的!嘿嘿……
「对了,那如果我没完成呢?」
……这么直接的嘛……
「行了么?……你怎么还不穿衣服!?」云泽从转角走过来,看样子不太开心。
我按着记忆伸手一挥从储物袋拿出一件衣裙换上。
「走吧!」
我没见过世面兴冲冲的样子再次遭到了嫌弃……
……
那时候经历太少,以为即便不像别人似的因穿越走上人生巅峰,但能云游四方、调戏调戏云泽也是好的。这是活着又不算很难,等玩儿够了,也差不多回家了。
心里还向往此处天地盛大。
可惜,人总要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价。
02
云泽是新任魔君,也是这本《凤凰泪》的大反派。
而这本书为何叫《凤凰泪》,也是云泽黑化的一大原因。
女主倪鸾是天地间唯一一只凤凰,但因为当初神魔大战,其母重伤生产导致神魂不全,那时神界出了叛徒还没查清,母亲怕她年弱被欺便托付给了属下白鹭。
云泽与倪鸾认识就是因为——云泽想要修为精进,寻到一上古孤本,说需一味——凤凰悲泪!
意外得知倪鸾的真身后,云泽便展开了「攻略」。
终于,二百年相伴,倪鸾爱上了云泽。
而云泽自小生于烂泥之中,心里只想变得强大,不被欺凌,彼时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就依着取凤凰泪的方法,在二人大婚之时将倪鸾抛弃,取到了——凤凰悲泪。
倪鸾伤心欲绝,又遭到云泽养父女儿的暗算,跌入火山后——涅槃重生,也补全了神魂。
此后又五十年男主才出现,男主是天帝次子,才能卓越却不被重视,因为并未想要争权夺利所以性格直爽,对女主一见钟情后展开猛烈攻势。
又两百年光景。
男女主已经有了火花,而云泽继任魔君之位后,平定魔族、打压妖界,令魔族实力大涨,兴许是闲来无事,竟有了吃「回头草」的想法。
于是就是在云泽的「强取豪夺、死缠烂打、很不讲理」下,男女主感情越来越坚定。
这一来一去、一追一拒,又是三百年。
之后的主要情节就是——妖王联合魔界叛徒和给云泽下药的灵露,趁云泽情蛊再次发作将其重伤,欲再次发动三界大战。
虽然云泽与男女主合作粉碎了计划,但乱战中,男主为女主挡了一击致命袭击,消散于天地之间。
自那之后,女主开始四处奔波寻找男主,云泽也意识到——他不可能为倪鸾放弃生命,或许,他真的没那么爱。
此后又七百年,男主三魂七魄被找全,在天帝的帮助下恢复真身,与女主长相厮守。
而云泽在那之后,整顿魔界,成为有史以来最负盛名的魔君。只是他没有再娶,身边也没了别人,漫漫魔途,一直孤身一人。
他没那么喜欢倪鸾,但他遇见的所有人里,还是最喜欢倪鸾。
……
前期是个被抛弃的孤儿,也曾渴望温暖,但吃亏吃多了心就慢慢冷了;中期是个野心家、心机颇深、城府难测;后期又执拗得要命,孤苦的童年让他渴望温暖,但世间苦难又让他充满防备,没给他爱人的能力;于是最后只能独自一人坐在那孤寒高位之上。
这样的人,思虑太多,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与男主图夜的赤子之心相比。
……
这本小说曾风靡一时,喜欢男主和反派的也都大差不差。而我喜欢云泽多些,也是因为差不多烂泥般的童年吧。
虽不至于像他一样濒临生死边缘,但在奶奶把我领回家之前,也算是见过比同龄人多的人间疾苦,养成了早熟的性子。
……
「你要的药材,本座已经派人去寻了。」云泽不知何时回来的,径直走到我身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啊……知道了,你这些天修炼的时候小心些,虽说我可以替你压制一阵子,但最好别刺激到。」
「嗯。」
这些天的相处我可算知道了——这家伙比小说里还沉默寡言。
要不是这张脸,得多无聊啊~
「云泽。」
他抬眼看我,竟然不纠正称呼让我唤他魔尊了,看来是认命了。
「你今天好奇怪啊。」
「嗯?」他皱剑眉上挑。
「怪好看的!」
「……你们狐族的招数就这般?」言语中竟还有一丝不屑与嘲讽。
「……」小样儿!我就不信了!我这该死的胜负欲!「云泽,你怎么像一本书似的?」
这次他没作声,一边饮茶一边好整以暇看着我。
我双手捧脸,咬了下嘴唇,佯作娇滴滴地样子,轻声道,「不然我怎么越看越想睡!」
「……」
「好不要脸的狐媚子!你们狐族果真放荡不堪!」云泽还没开口,一个刺耳的女声就从门口传了进来。
我闻声看过去,来者一身黑衣,飒爽英姿,与原主天生娇弱的长相相反,但这人的眼睛生得不好,比起这过于中性的打扮,其实更适合穿得女人些。
这人就是云泽养父,前任魔君托他照顾的独女——灵露了。
这好看但略违和的打扮是因为这傻姑娘学着女主倪鸾穿衣,以为这样就能让云泽多看几眼。
多天真,多可笑啊。
魔君之女,竟抢着去当替身。
果真爱情使人盲目。
「原来是公主殿下啊,我这是真情实意,何来放荡一说?」
「你…..你…..不要脸!」
「公主殿下,」我轻拍脸颊,「脸和男人,如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也~」
「你…云泽哥哥,你怎么不管管这女婢!好生无礼!」
「公主殿下此言差矣,」我看云泽不想理她便接过话茬儿,理直气壮道,「我可是云泽的恩公,那就是你们魔界的大恩人!公主这对待恩人的态度……」我捂嘴一笑,「倒真是前任魔尊教得好呢~」
我这样貌,这嗓音,果真适合茶艺!
我来这儿是为了完成任务,如果卑躬屈膝可以更顺利,我不是吃不得委屈,只是灵露的性子就是欺软怕硬的,我也不必奉承着。
「你……」她还寄心于云泽,却见后者低头饮茶毫无作为之意便一跺脚离开了。
正要喝口茶润润嗓子,云泽幽幽开口,「倒是发现你的另一个用处。」
那双好看的凤眸兴致盎然,不像打什么好主意的。
「你……你……」我吞咽一口唾沫,低头思索片刻,下定决心一般,一下扯开衣带,本就轻薄的衣裙立刻滑落到肩膀下,「魔君既然想,那便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云泽咬紧牙关一字一顿:「……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泽,你本知我倾心与你,虽然现在名不正言不顺,但……我可以的!」
「你……木苍云,你好样儿的!」
云泽耳尖泛红得夺门而出,我慢悠悠穿好衣服,捻起一块糕点,露出满意的笑。
我知道他想用我对付那个娇纵的公主,甚至是魔族那些上赶着扑上来的女人,但我并不想多此一事。
而且……刚才似乎发现了点好玩儿的——云泽,还挺纯情呢。
魔界至尊竟然纯情如斯!
多新鲜~!
「你在干嘛?」
「药还没齐。」很明显,云泽希望话题到此结束。
「……」没礼貌的家伙!「你整天在这里看冥河深渊,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云泽真的无趣,一点也不好奇,秉着「只要我不尴尬,我就不尴尬!」的原则,我硬着头皮说——「当你在窥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窥视你。」
「……下面都是孤魂野鬼,企图回到人间,但已经被所有人遗忘,又迟迟不肯投胎,只能在冥河生不如死。」
「……所以……?」
「所以,」云泽转过头,冷漠地俯视看向我:「你再烦我,下场如斯。」
「……云泽。」我敛起笑容,十分严肃地看着他。
「如何?」原本我露出这样的表情大多是因为他的病情,所以他才少有地顺着我说。
「你没有心啊。」在他发怒之前,我又说,「面对这样一个大美女,」我心痛地指着自己,「你竟然这么冷漠!本美女,很心寒啊!!!」
「……」
云泽拂袖离开,只留下两个字回荡在冥河刮来的阴风中——「有病。」
03
我是苍云,我穿越了,且和反派爸爸待在一起。
我现在脑阔很疼。
「喂,云泽,咱们贸然来天界不好吧?而且……你在找什么?」
云泽深知灵露的秉性,为了防止我被弄死,所以就当我是他贴身婢女……到哪儿都带着。
本以为他独来独往惯了不会回答时,但他轻吐出一个字,「花。」
我仔细回忆情节。
是了——这又是一次云泽「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计谋。
云泽虽身为魔君,踩着尸山趟过血海走上去的,但他对倪鸾一直有执念,或许于他也曾是短暂的阳光吧,所以他不想伤害她,每次都对男主图夜出手。
图夜不开心了,他就开心了。
现在云泽还没有彻底黑化,但这次云泽出手破坏了天后让图夜看管的昙凰扶苏,天后本就不喜欢图夜事事比他儿子优秀,变以此为由把人贬下凡历劫。
当然,有惊无险。因为这书里除了云泽,其他人也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后期图夜当众表明了自无心天帝之位后,天后也不再针对他。
话说回来,图夜跳下无澜台下凡的时候,倪鸾刚赶到,眼看阻止不了便追了下去。
两人一世凡人夫妻,回到天界更加恩爱,不久便定了婚事。
云泽也就彻底黑化。
彻底黑化之后的云泽还是蛮可怕的,我正想着如何在这源头解决问题时。
昙凰扶苏……没了……
「来者何人!」
怎么会有人!?书里云泽毁了花,给男主找了茬儿就淡淡然走了啊……
「是本座。」云泽半点自觉也没有,云淡风轻来了一句。
「魔君?你来作甚?」我看这身着白蓝相见衣衫,仙气飘飘的美男,结合云泽的表情,这怕不是男主吧!看着是年轻了些,从眼神就看出来了。
「随便逛逛。」
「哼,魔君可真是说笑了,你不好好待在魔界,来天界逛逛?难不成是你们魔界容不下你这魔君了?」
云泽也不生气,拂袖背到身后,「与其有闲心关心我魔界,不如看看自、家、后、院。」
这时,图夜才注意到我旁边那朵早已回天无力的昙凰扶苏。
我横着往旁边挪了一步,尴尬地笑了笑——到人家家里办坏事被发现了还这么理直气壮,不愧是反派!
就是狂得这么不讲理!
……
最后……最后当然是他俩神仙打架,再一起去见天帝喽。
魔界近来气焰太盛,旁人也不知情蛊和受伤的事情,对云泽颇为忌惮。
这不,罪魁祸首竟然侧躺在席子上,人家男主「护花使者」跪在那儿。
太坏了!
我喜欢!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当然,最后男主还是去人间历劫了,后赶来的倪鸾瞥了云泽一眼也跳了下去。
云泽眼看着倪鸾消失的衣摆,冷着脸说,「那本座也不久留了。」
不等天帝客套一番,挥袖瞬间离开。
一阵天旋地转,我再有意识就在南天门了。
「你回去吧,待在我宫中不要离开,床铺后有一密室。」说完化作一道微弱的光原路返回。
他这是想——一起下凡!?
也是,历劫本不是好事,期间必定良多坎坷,为了避免其他仙君因私情帮助,定然是不好找的。历劫本是对天神的历练,是为天命,不是司命星君,就算是天帝也无法得知下凡后到底什么情况,云泽也没办法找到二人的气息。
只是书里云泽并未被发现,自然不会知道二人下凡之事,而现在他知道了,到底想做什么?!
不等我猜,2333 开口了。
「……没了?」
「送给谁温暖?」我试探性开口,「云……云泽?」
「……那我怎么找到他?」
「那你刚才说的那两种人,云泽是后者?」
……好奇怪的任务,若我真的办成了,不就是讨好云泽?我只想配完药就离开。
况且这件事是讨好云泽,对我是好的,但 2333 为什么帮我?
我这些日子偶尔与这系统对话,有时觉得它说话懵懂,有时又觉得冷心冷肺,难不成系统也有人格分裂?
况且,平日里相处,它也不像是个为别人着想的啊。
如此,它出任务让我讨好云泽,意欲何为?
而且,我印象中,书里好像提过一笔——司命星君无法书写天帝的运,因为不论是天帝还是魔君、妖王,都是天道所任,运由天生。
所以,如果不是司命写得,那云泽如何那般艰难?听系统说的,好像一点光环都没有。
他已经苦过一次了,难不成,有些人生来就如此,换个身份只是换一个苦法儿?
不是说人定胜天?不是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就是这么个公正法儿?
我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凭什么苦的人就该如此?
自我有记忆起便在孤儿院了,小时候以为我乖乖的就会有人带我走,给我一个家。后来的确有人带我走,但他们很快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时候手续不严格,又把我送了回去。而那时的孤儿院有了新校长,他特别喜欢在我们身上乱摸,有时候还让我们脱衣服。我渐渐懂了些事,就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他就不再动我了。
后来奶奶把我领走,教我识字、供我读书,就在我经济独立有能力的时候,奶奶却查出了脑癌!
凭什么!
我这么努力地活着,凭什么还只能这样?
我要的不多,不求大富大贵,只想平平淡淡、平平安安。
「喂……你怎么……还不走!?」守门的天兵见我一脸暴戾有些忌惮。
我收起表情,朝云泽离开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
我现在才真的明白为什么我喜欢云泽这个角色。
——因为他不认命。
明明倪鸾和图夜的名字都在三生石上了,他还不肯放手。
或许,有人觉得是偏执过头。但我知道——因为他从小就是这样过来的,他不能放手,也不会放手,因为他不曾放手。从小到大,每一次机会、每一个机遇、每一次措辞,对别人只是这些本身,而对他,却是救命稻草,都必须牢牢抓住,不然,在别人那里只是受伤。
在我们这里,
会死的。
04
「那什么……你确定云泽住在这儿!?」
我眼看着面前这破败的小屋子,不到半米的小门,木头门栓都被老鼠咬了个大口子,角落的蛛网一看就是许久不打扫了。
「……好样儿的!」或许是看到了曾经不管如何苦苦挣扎都摆脱不了命定悲苦的自己,又或许是所谓的女人的母性。
我少有地有点同情云泽了。
推门进去倒是另一番天地。
院子不大,但还算整洁,种了些果蔬,眼下正直五月底,低矮石榴开得花正艳,大红色一片,美艳极了,在这以灰土色为主调的院子里成了为数不多的点缀。
「你是何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端着水盆站在门槛外,警惕又好奇地看着我。
不愧是反派爸爸!在这种地方还生得如此好看!打小就是美人胚子啊!
「我啊~」闲庭信步到他面前,我那手里的折扇敲了下他的脑壳,「是来帮你的仙女啊!」
「……」没听见回声,低头一看,这家伙正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瞧我。
我……
「你不信?」
「姑娘无事,可以离开了。」
我也不解释了,随手一挥,院子里便生满了各色的花草。
云泽眼睛都要看直了!
本来小孩子就带点婴儿肥,偏得他又自小眼睛细长,好看是好看,但并不像其他小孩子那般惹人喜欢。这瞪圆眼睛微憨的表情,太可爱了吧!
我轻咳一声,「信了?」
他这次敛起表情,将信将疑地抿着嘴看我。
半晌,小心翼翼问哇,「那你……能救我娘吗?」
我一走进这院子就感受到了死气,我只是个小小的狐狸精,跟阎王抢人是办不到的。
「人死天定。」他眼睛里的光肉眼可见消退了,我又说,「但我尽可能让你娘走得舒服些。」
「真的?」
「真的。」
「可……你为何要帮我?」他紧紧盯着我,不肯放过一丝神情变化。
虽然他才七八岁,但我却没有轻视。毕竟当年我也是这么大,就已经懂得很多了。
其实,许多大人看人都没有孩子的直觉来的准。
我蹲下身子,把带了毒针暗器的折扇塞到他手里,轻声说,「我本来就不是这方天地的人,我是为你而来的。」
我或许也没什么温暖能带给你,但一点保护还是有的。
我因为身世原因,一直觉得命运不公,为什么都那么努力了,还不如人家轻轻松松来得好?我觉得如果世间真的有神,那他一定很不公允。
但奶奶告诉我——人这一辈子,活得就是一个心态。什么样的心看见什么样的世界。
奶奶也是苦出身,婆婆看不上,偏偏又丈夫早亡成了遗孀,所有人都觉得她克夫,不和她过多交往。但与我不同,即便如此奶奶依旧心存善念,从小就很开朗。
奶奶说——我的云云啊,奶奶这辈子挺好的,干活儿的厂子越做越大,挣的钱也够了,退休金也比很多人多几倍,领养到你这么懂事的娃娃,奶奶可高兴了!人啊,得知足……
或许,我还不懂的知足的幸福,但我想着,来这里一次,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或许我可以尝试着去看看那个善良的世界。
也让奶奶放心些。
05
「你会写字?」我从树上跳下去看了看云泽在地上用树枝子写的字。
「云泽,我的名字。」
「我知道。」
「我家以前也是有钱的,母亲也读过书。只是父亲被叔父害死,才被赶了出来。」小孩子还没学会藏心事,即便早熟些,到底也是孩子。
「东京城云家?」
「你知道?」他拍拍灰站起来。
「云这个姓倒不常见,皇商世家,那可不是有钱,」我拍拍他的头,「那是相当有钱!」
他忽地笑了,露出一颗小虎牙,「仙女姐姐,你叫什么?」
我拾起地上的木枝子。
「苍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不过不是沧海的沧,是苍生的苍,木苍云。」
「云,和我一个字!!!但…沧海是何处?巫山又是哪里的山?是天上的景色?」
我笑出声,拉着他的小手,「以后慢慢与你说,你娘服药睡着了,我带你去逛夜市吧!今日乞巧节,肯定很热闹!」
.……
但,我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这……这个朝代也太开放啦吧!
应该先摸摸底再带云泽来的!
「小孩子别看!」我不知怎么办,只能遮住经过青楼时云泽好奇的大眼睛。
并在心中腹诽——怎么在门口就亲起来了?……有……有伤风化!
「苍云姐姐,他们在干什么?」
这该怎么回答?既不能露骨又不能骗人……
「他们啊在……在亲亲……,是因为喜欢才亲亲的,阿泽要记住,只有真心喜欢才可以亲女孩子嘴巴哦~」
云泽似懂非懂点头。
街上确实热闹,但在这特殊节日,大多对诗的都是情诗,唱曲儿的都是艳曲儿,男男女女拉拉扯扯,我倒是想当个头脑简单的吃瓜群众,但架不住带着孩子,竟也有了廉耻心!
买了些吃食就抓紧回去了。
「苍云姐姐,乞巧节不好玩,还是等明年逛花灯节吧。」
「好~,到时候你娘的病情稳定了,我们一起。」
「好!」
06
转眼就要入秋了,买来了厚实的棉衣棉被,重新装了家里,睡的地方舒服了,整个人也越发懒散。
夜里睡得早,也睡得沉。
昨天夜里似乎听见系统说话了,但我怎么都睁不开眼。
只模糊听着那声音少了些电子感,倒像是两个人真人。
声音偏软糯的男声说——
声音清冷的说——
后面像是关了开关一样,突然没了声音。
今天早上一问,2333 的电子声里似乎夹带着嘲讽,
这样的语调意外和那道清冷的男声重合。
是我阴谋论了?
……
「苍云姐姐,醒了吗?」云泽在外面敲门。
「醒了,怎么了?」我窝在软乎乎的被子里,又裹紧了些。
「那我进来了。」他知道我赖床,便每次都问好了进屋叫我起床。
我这一大把年纪,还被小朋友哄着起床,也是够够的了。
一开始还想着云泽恢复记忆怎么办,后来着实不想起,想来也是无伤大雅的,人家魔尊哪有空管我这些!也就随心来了。
到时候云泽质问起来,我就说——若对一个戒心颇重的小男孩毕恭毕敬,那才引人怀疑呢,可就不能保护他了!
没错!就这么说!
「你娘呢?」我卷在被子里囫囵翻了个个儿。
「今天精神头好,早起在院子里走了几圈,非要做顿早饭,我拦不住,就由着她了。现下吃了早饭就累了回屋里了。」
我迷迷糊糊点点头。
「不是要栽梅花,苍云姐姐快起来吧。」
「嗯……就起了……」说着蹭了蹭被子。
「唉。」云泽一副小大人模样,「苍云姐姐,神仙也害困吗?」
「嗯……也不是所有的,我应该是个个例!」
「这样啊……」
我发现云泽特别喜欢打听这些事,也是,小孩子嘛,好奇心是重些的。
最后云泽东一句西一句地拉着我聊天,我也是睡不着了,坐在镜子前任由云泽给我梳顺头发。
「我们阿泽这么温柔懂事,以后娶了媳妇,也是个疼人的!」我看着惊喜里红了耳朵的云泽打趣道。
「苍云姐姐……」
「不说啦不说啦,你说你个小男孩,怎么脸皮这样薄!」
「……与男女无关,兴许像苍云姐姐的人太少了。」
我咂嘴琢磨了一会儿。
好家伙,拐着弯儿说我脸皮厚呢!
果真,这家伙长大也是个切开黑!
反派就是反派,换汤不换药!
07
送云泽去了学堂之后,我的日子更清闲了。
她人间的母亲烟娘身体不好,阳寿快到头了,偶尔说几句话,十句里八句是感谢我的,弄得我挺不好意思。
她身体不好,大多数时候也是我在照顾云泽,一开始她也怀疑,所以我就捏造了一个身份,谎称自己的云泽死去的父亲故人之女,家里曾受其帮助,故来报恩,烟娘也没多想,毕竟若是仇人不必这样大费周章。
这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我瞧着也新鲜。他正长身体,每次给他夹菜都吃得很快,竟让我有了一种投喂的快感!
有时候竟然也会觉得,以后找个人嫁了,生上个这样的四脚吞金兽也好像挺不错~
「苍云姐姐,那梅花今年能开吗?」打了个饱嗝的云泽声音萌萌的。
「这个啊……若是施了法术定然是可以的,但这就没了意思了。这移植的第一年,开很多花可能不太会,但照顾的当的话,应该能活!」
「嗯,我一定会好好照看的!」
「对了,今日夫子留没留作业?有没有不会的?」
「嗯,不多,我自己可以。」
「嗯!」我欣慰地摸摸他软软的头发:「我们阿泽真厉害!」
「苍云姐姐……」云泽移开我的手,「过了年就十一了,不小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因为太过瘦小竟以为他只有七八岁,真招人心疼啊。
……
眨眼就是新年,近日云泽生母精神头也好,我俩早早出门采买的时候她也起了个早开始洒扫。
出门时间虽早,但过年自然是和平时不同,街上已然是人挤人的景象了。
卖鲜花的、卖早饭的、卖果蔬的、卖炮仗的、卖布匹的、卖鲜肉的……好不热闹!
「想吃什么?」
「嗯……苍云姐姐买就好,我来提东西。」
「真是小绅士呢!」
「绅士?是什么?」
「就是……很有礼貌的小少年!」
「谢谢苍云姐姐!」
……
包饺子、放鞭炮、折元宝、守岁……社会越发展,这些东西越看不到踪影了。
这里没有电视、没有春晚、没有手机……只有一家人守在一起,守着旧岁、迎来新春。
「烟娘,你就别守岁了,我把你那份儿守了!」
「这……」
「娘,您就听苍云姐姐的吧,别熬坏了身子。」
烟娘不想云泽担心,推托了两回也就回去了。
我俩烤着碳炉子,暖烘烘的,竟也有些想睡觉了。
「苍云姐姐。」
「苍云姐姐?」
「啊……?」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怎么了?」
「外头下雪了,苍云姐姐想去看看吗?」
「嗯!?」我一下瞪圆了眼睛,生在南方,只是工作后才偶尔去北方出差,可怜孩子没见过几次雪,真的一下就精神起来了!
急忙跑出去,院子里只有薄薄一层,还没盖住地面,但梅花枝子上落了些雪,衬着那几朵零星的花骨朵异常娇艳。
「好漂亮。」
听到云泽感叹我低头看他,却见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我的方向。
「是吧,今天星星也多,确实好看!」
云泽露出一抹我看不太懂的笑,点点头。
我开心,也没细想这些,跑到院子里接着落雪转圈圈。
不多时,打更的路过,我变魔术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白玉簪子:「新年快乐!阿泽!」
「……谢谢苍云……姐姐。」
「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很不错!」
「嗯!一定会的!」
08
「找到宣坤草了?!」
「是的,木姑娘。魔尊之命不敢不从!只是…这神草似乎并不适应魔界的环境,我们照看了两日竟凋零了许多枝叶,便来打扰姑娘了。」
本以为魔界一天,人间一年,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找到……
但这药引子关系我的身家性命!我可不敢疏忽!
和那来传信的侍卫讲好了,晌午吃了饭就回去。
……
晌午云泽下了学,我亲自下厨做了饭菜,吃完后烟娘回去了,我才开口:「我有点事情要处理,可能要出去几天,不会很久的。」
「……」
「不开心了?」我揉了揉他的婴儿肥脸颊。
「……几日是多久?」
「嗯……我也不敢说,但不会太久的!姐姐不会丢下阿泽的!我们阿泽这么可爱!」
云泽这才抬起头,直直盯着我:「灯会之前……可能行?」
这我也不敢打包票,但看着云泽充满希翼的眼神,好像看见了当年极度渴望有人能陪伴的我,我下意识点点头:「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才继续吃我夹给他的菜。
这孩子戒心重,不过这是好事,毕竟这样的日子要还天真,那也就不用活了。
但正是因此,他对我的信任才来之不易。
「多吃点,等我回来,带阿泽去吃李记烙饼。」
「好!!!」
09
「哦?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我强压怒火和灵露交流,这次她竟能买通云泽的手下来骗我回来!
「哼!你是云泽哥哥的婢女,他下凡前应该跟你说过如何找到他吧!?快说!云泽哥哥到底在哪儿!?」灵露的脸本就很有女人味,但偏偏嫉妒是她面目全非。
「云泽哥哥~?」我冷笑一声,「当着云泽的面他不让你这样叫,你也不敢,在我面前显摆什么?以为我会生气还是怎么?您也太高估自己的杀伤力了吧。」
「你……你!」她说不过我,蓄了灵力的一掌马上就要拍下来。
我高喊一声:「不想云泽死,就给我老实一点!」
「……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缓步往屋内走,大脑急速运转:「你以为云泽堂堂魔界至尊,怎么可能被天帝罚下凡间历劫?」
「被罚的啊……」灵露嘟囔一句。
——当然不是罚的!我心里偷笑。
「他受了很重的伤。」我不等她思索继续说。
「什么时候!?」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转身拎起裙摆优雅坐在榻子上,「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什么婢女,他找我救他的时候就已经受伤了,我只负责救人。」
「你们狐族,什么时候这样热心肠了?」灵露被云泽保护地太好,坏是坏,但也天真,此刻将信将疑地反问。
我也不是一点不慌张,毕竟如果骗不过去我真可能死在她的冲动之下,人越蠢就越容易被骗,但也更容易冲动,「不信便不信,只是以后没了我,云泽的伤再复发了,夜夜疼痛难忍、寝食不安,啊,对了,很可能被心怀不轨之人趁机谋权篡位呐……公主殿下可担得起这么大的责?」
不等她说,我走下去,面对面看着她,挑衅道:「难不成,那一点点的嫉妒比云泽的命还重要?又或者——虽然我对云泽不感兴趣,但公主殿下不相信自己的魅力,怕自己抢不过我?」
「怎么可能!」灵露被刺激到不假思索地反驳。
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灵露忽然伸手拿出了什么。一阵略微浓重的花香急速飘散开来。
「就算我找不到,你也别想去找!狐媚子!」
到底也是生在这魔鬼窝里的人,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这里都是活生生的人物,比书里可要麻烦、立体多了。
只是临昏迷前我眼前忽然闪过小云泽那双充满渴盼的眼睛。
对不起,
或许,我要食言了……
10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本以为云泽都快回来了,却不想问了问 2333 才知道,比我想象得要短——只有十天。
是灵露下手轻了?还是这具身体真的是个用药奇才?又或者是个药人?
但我怎么问,2333 都不肯说,而这身体的原主在书里只是一笔带过,用来衬托反派爸爸「卖艺不卖身」的高尚品德的,所以并不知道具体事宜。
不过我也没时间多想了。
魔界一天,人间一年。
现在已经……糟了!!!
赶过去的路上,2333 终于发了次善心,把云泽这十年的经历都告诉了我。
不过……怎么觉得它在幸灾乐祸?
……
六年前,云泽的夫子离世了,他就回到了家里,次年烟娘的病突然加重,他去云家借钱,却被赶了出来,腿还落了伤,后来过了一年才好。
而那天,昏迷的他,被清苑的老板捡到了。
这家小倌馆的老板很喜欢云泽的长相,虽然十五六岁年纪不大,但清俊的面容已经可以看出长大后的绝色,觉得他以后一定可以风靡整个京都。
于是,老板派人打听出了云泽的身世,开高价要买下云泽,并许诺可以替烟娘找到最好的医师。
云泽一开始自然是拒接的,道谢后便回到了家。
我看见出现在空中半透明的镜子中的情节回放——云泽抱膝坐在院子里,盯着那树梅花,一看就是一宿。
我的心忽然很酸涩。
他……一定很希望我能回去,能……救救他吧……
后来烟娘的病越来越重,没了我的灵力滋养,又像之前一样卧床不起,而且病情愈发严重常常咳血。
终于,在那年夏天,乞巧节,一个极其热闹的夜里。
云泽去了清苑。
即便在他迈进那豪华奢靡的高楼时,还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是热闹的街道,人山人海、摩肩擦踵,但落在他眼睛里却空无一人。
只是,烟娘在生死簿上的日子是有定数的。
在转过年的元宵灯节上,烟娘还是离开了。
……
「姑娘,第一次来吧,瞧着眼生得紧呢?」2333 展示的画面里的老板摇曳着柔软的腰肢走到我身侧,狐狸似的眼睛默默打量着我。
「嗯,第一次。」
「那姑娘是喜欢柔美的可人儿,还是喜欢清俊的冷公子?我们这儿还有威猛的、会武功的!」说话间,周遭围了一圈各色的小公子。
倒不是我自吹自擂,这里和青楼没什么区别,来消费的女子大都样貌普通,年纪也偏大,男顾客更是略微猥琐些,我倒是女顾客的长得数得着的了,这些人看我真的像……狼看到了肉。
「咳,我……」正四处看着,我抬眼一瞥,正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是两道!
倪鸾!!!
似乎是从云泽正往回走的房间出来的。
话说,我要是能撮合他俩,云泽一定会很开心!那我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我要他!」折扇一甩,我下颚一扬看样云泽的背影。
老板随着我的视线看去,略有歉意地看着我:「这……恐怕……」
而云泽的背影似乎顿了一两秒,但没回头,很快进了屋子。
「云公子的时间已经被我包下了,姑娘还是寻旁人吧。」倪鸾下了楼梯就走过来对我说。
她还像上次在九重天看到的一样,喜欢那张扬的金色和红色,衣裙干练又华贵,即便没看过书,常人瞧着这气质也能知道这人一定非富即贵。
「姑娘您是误会了,我与云泽是旧识,不是来……」我眯眼笑了笑。
「如此,姑娘请便。」说完潇洒离开。
我摸着下巴有些担忧——云泽这漫漫追妻路,难啊~
不过这女主真还没毛病,不仅长得好、有能力、还心思细腻!——不说书里的情节,就说刚才她并未说自己包养了或者包下了云泽,而只是说包下了他所有时间,就看得出为人如何了。
不过原情节里云泽根本没跟过来,我自然也不知道这些剧情了。
「姑娘……」
「嗯,你们不用管我,我就来找云泽叙旧。之前……有些误会!」
「我懂~」老板甩给我一个媚眼。
……我觉得你不懂……
……
人群散开,我提着裙摆,走上了楼梯。
咚咚。
咚咚。
咚咚。
「阿泽……是我。」
半晌门才开,不过不是云泽,是他身边的小厮。
「公子说,今日不见客。」
「阿泽,我可以解释的!我知道你肯定不开心!但是……」
「冷桥,送客。」屋内传来的声音已经不是那年的少年了,而是原本的云泽,声线毫无温度,疏离得很,那是属于那位魔尊的声音。
我知道他在气头上,不论我是因为什么原因,但确实是我食言了,他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像我们这种人,被骗了一次,就很难哄回来了。
「那……我明天再来找你。」
走到楼外正对着他那扇窗户下的时候,我似乎觉得有人在窥视我,但抬头看,却什么也没有。
送吃的、送玩儿的、送衣裳、送金银首饰、我甚至自己做了吃得!
三十七天过去了,只有昨天我亲自做的那一笼蒸饺被留下了。
应该是……消气了……吧。
……
咚咚。
这次敲了两下门就开了,不过开门的却是倪鸾。
「木小姐倒是执着。」
「别误会,别误会!我和云泽只是旧相识!」可别误会啊姐姐!
「呵~木姑娘还是进去吧。」
「倪小姐,别……诶?你说什么?」
「云公子让木小姐进去了。」
「啊!好!下次再聊!」
「嗯。」
……
屋里只有云泽一人,站在窗前背对着我,红衣与发丝上赤色的飘带被风带起,楼下的夜市有些吵闹,惹人不静,但窗子外的星空璀璨极了,特别漂亮。
他就像站在众星之中,映着古风古韵的窗牗,像是画里走出的人。
这不禁让我想起之前在魔界他总是是喜欢在冥河边站着,冥河亦称「忘川」,他想忘了谁?倪鸾么?明明那样强大、坐拥整个魔界,但背影还是那般落寞。
「云泽?」
明明让我进来了,却不回答我。
一向能说会道的我,有些尴尬,不过听着窗外热热闹的声音,我忽地省起今日是灯会啊!
「哎呀,阿泽,那….那要不我带你去看花灯好不好?给你包一艘大……」
「走吧。」云泽蓦地转过身,面无表情经过我走了出去。
这是量变成质变,看见我良苦用心了?
没多想我急忙跟上去。
街上各家各户、摆摊的、酒楼的,门口都挂着灯笼,出门逛街的小姑娘也人手一盏兔子灯、凤凰灯什么的。
我看着可爱也买了一盏送给云泽。
他不问我为何送他狐狸灯,接过去也不作声。
得,这位是爷!
等我给他治好了情蛊,再坑点小钱钱,我便去浪迹江湖、逍遥自在了!
真的是,这男人生起气来,真真难哄!
金银财宝不成,如花美眷不成,上天入地还不成!
「其实啊,我的真身是一只白狐。」这话一出,他才歪头看我。
「真的!很漂亮的!虽然我生在猫窝里,被一只小猫妖抚养长大,但我觉得我母亲一定很美!不然怎么把我生得这样好看!嘿~」我说的是原主记忆里的身世。
说罢,他脸上才有了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但依旧没说话。
穿过人海,终于到了湖边。湖畔已经围了一大圈人了,都是等着看烟火的。
为这元宵灯节盛会,官府拿钱放烟花庆祝,每每此时,万人空巷,盛大灿烂,仿佛人间悲事全无。
我本想找一艘最豪华的船,但他拉着我的袖子径直上了一叶扁舟,把一吊钱给了船夫,便自顾自撑着船到了隐蔽的芦苇荡旁。
离岸边远些,人声渐去,倒是清净,而且位置极佳!
「你怎么找的这么好的地方!是不是以前带什么漂亮妹妹来过?」我揶揄他。
他似乎正要回答,这时,烟花腾空而起,乍然绽放。墨色的长夜,被照得五彩斑斓。人们的欢声笑语久久回荡不散。
「十年前。」两道烟花的间隙,他忽然说了一句。
我反应了半晌,才呆呆眨眨眼——原来,十年前的灯会之前他总是往湖边跑,还不让我跟着,有一回还弄湿了衣裳,就是……为此……
我没有再转回头看烟花,只是定定地看着云泽。
他仰着长颈,精致的侧脸在映着各色烟火的颜色,湖面风起,随意系在长发中间的发带随之飘舞,他还是喜欢穿红衣,所以即便如此飘然之姿,也不觉得遗世独立,反倒像如鸩似毒的魅灵,生于人心,躲无可躲。
从十岁,到如今已过弱冠这般风华绝代,到让我觉得老母亲般的欣慰呢。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烟花燃尽,湖畔的人群散入闹市,依旧喝酒、吃肉、吟诗、放歌。
就在我以为要撑船回去的时候,他又开口了。
「今日,原是我娘的祭日,可惜天下同庆,竟让人觉得不该悲伤。」
我不知说什么,直起身子在他头顶拍了拍,像他小时候那样。
他拿下我的手,握在手里,「母亲离开那天也是如此。我有了足够的钱,母亲却等不了了。」
「她说,她想看烟火。」
「说是我爹当年第一次看见她就是在灯会放烟火的时候,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力排众难娶了她个穷苦人家的女儿做妻。」
「我扶着母亲坐到院子里,正好我们一起种的梅花也开了,比第一年开得好,院子里很香。」
「屋外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母亲…就在我的怀里离开了。」
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那天我在院子里坐了一宿。」
「我总想着你会来的。」
「我……」曾经一起相处了两年,我看惯了这双眼睛对我总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而今……都让我弄没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我总以为这不过是一次历劫,弹指百年,于云泽来说不过尔尔。
但我却忘了,我面前这人不是我在书里看到的大反派云泽,也不是整天阴沉沉的魔尊,而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会疼会伤心会害怕的人!而且……还是个孩子。
而我之前的想法,与那些有想法了就随便领养了孩子,不想要了又随便送回去的人,又有什么差别?他们不也是觉得小孩子不记事,况且在哪都能被照顾一个样儿嘛。
他们不把孩子的感情当感情,而我……
「对不起,」我原是跪坐着,忽然起身抱住他,「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不苦,就是……」他沉默了许久,我不催他,良久才又说,「就是想你。」
「其实我知道,你是神仙,你不欠我的,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但……」
我打断他的自我检讨,声音不似之前轻快搞怪,略微深沉地说:「小傻瓜,我是为你而来的,不要埋怨自己。」我看向被莲花灯照耀的水面,好像自言自语似的,「或许,你也可以贪心一点,不用这样懂事。」
他不语,我直起身想要离开,他却把我抱得更紧,「别再走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