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坏种。
大家都这么说。
爸妈怕我,把我扔到了乡下,领养了一个新女儿。
多年后,他们为了帮养女逃避联姻,将我接回了家中。
「你替你妹妹嫁给那个瞎子。」
他们说。
可凭什么,他们会觉得这二十多年的苦难会磨平我锋利的棱角。
1
我三岁那年,用粮食撑死了我妈养的鸟。
我妈打了我一顿,我没哭,把她胳膊咬出了血。
五岁那年,我撞见我爸出轨。
小三挑衅我,说她进门后就把我扔了。
我也没哭,只是拿着菜刀砍断了她的小拇指。
血流了一地。
我妈知道后,夸我是她的好女儿。
可我的视线却落在那把沾血的菜刀上。
「妈,菜刀钝了。」
她一愣,吓得松开了我。
自那之后,我就被爸妈扔到了乡下奶奶家。
他们说我天生坏种,转头领养了一个吉利的新女儿。
新女儿香甜软糯,会抱着他们的腿求抱,会贴心地帮他们洗脚,还会哭着求他们不要扔下她。
这些我都不会。
天生坏种。
天生凉薄。
乡下的人也这么说。
他们让我奶奶趁早扔了我,他们说:「你们家摊上这么个孩子也是倒了血霉了。」
可我奶奶没听进去。
她老人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将我养大。
2
二十五岁时,我那从未给我打过电话的爸妈又找上门来。
他们突然要接我回家。
最后我是和我奶奶一起去的。
房子可真大。
有草坪,有花园,有游泳池。
游泳池里有个穿着泳衣的漂亮女孩。
我突然想到了乡下的那条浑浊的小河。
夏天的时候,总有光膀子的男孩去洗澡,我有时候会在半夜悄悄地去。
想到这,我深吸了一口气,一头扎进了游泳池里。
「啊——你干什么!」那个漂亮女孩尖叫着爬出泳池。
我浮出水面,抹了抹脸上的水,问:「你就是那个养女,叫什么名字?」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我爸妈很尴尬地干咳了几声,「徐薇,她是你妹妹徐
可,你别这么凶。」
「哦,原来叫徐可。」
我吐出一口水,甩了甩头发道:「又不是亲妹妹,凶一点有什么问题。」
「爸——妈——」徐可像受了委屈一样,扑进我妈怀里哭。
我妈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转而投给我一个狠厉的眼神,「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真是比不上可可一根手指头!」
我嗤笑,「哪根手指?我用菜刀把它砍下来不就行了。」
我妈神色僵硬,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字。
而徐可吓得哭不出声。
至于我爸,他脸色也难看得要死。
大概是想到了当年出轨的糗事,又或许是想到我砍了他心爱小情人一根手指的事。
真没意思。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还是怕我。
我搓了搓脸和脖子后爬上岸,慢悠悠地走到徐可身边,然后,抽走了她身上的毛巾。
3
晚餐时,奶奶手抖,夹菜的时候不小心把油甩到徐可裙子上了。
徐可瞬间炸锅,瞋目切齿:「你没长眼啊?」
说完后,她又好像觉得自己做错了,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爸妈。
我本以为我爸妈会指责徐可,可我没想到他们却皱着眉,让我奶奶下桌。
尤其是我妈,精致的妆容掩盖不住尖酸刻薄的嘴脸。
「你手抖什么啊?可可这条裙子多贵你知道吗?你还真是吃不了一点好的。」
有了我爸妈的态度,徐可更大胆地袒露自己的烦躁,「烦死了,我早就受够了,身上臭烘烘的,指甲缝里都是黑泥,有什么脸吃这么贵的晚餐。」
我爸沉默不语。
而我,一片一片地把肉夹到自己碗里,然后吃掉。
指责声和辱骂声盘旋在奶奶头顶。
奶奶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沉默地接受一切,最后也只小声地对徐可说了一句:「你现在把裙子脱下来,我去给你洗,还能洗掉。」
徐可嫌弃地翻了个白眼,「都脏成这样了,还洗什么啊!」
奶奶不语,颤巍巍地起身。
我这时候也吃饱了,打了个嗝,和奶奶对视了一眼。
然后我转身走了。
「还真是白眼狼啊。」徐可嘲讽道。
4
我没理会,伸了个懒腰去了厨房。
半分钟后,我洗了洗手,从厨房出来后,奶奶
跌坐在地上抹眼泪。
我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你果然冷血。」徐可冷笑着说。
我叹了口气,然后薅着徐可的头发将她的头按到了满是油的菜盘子上。
「啊——脏死了——啊——」
「徐薇!你疯了吗!」
我淡定地掏出腰后藏着的菜刀,放在徐可眼前晃了晃。
5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徐可登时蔫了,惊惧地缩着脑袋向我求饶。
「姐、姐姐,我错了,我不该对奶奶那样说话,求你,求你放过我……」
我淡定地扫视了一圈。
我那个胆小怯懦的父亲青筋暴起,尖酸刻薄的母亲面目扭曲。
他们气炸了,却迟迟不敢动一步。
想要保护他们的乖女儿,又惧怕我手中的菜刀。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亲情。
我定睛看着手中锃亮的菜刀,刀面上折射出我干燥发黄的脸。
我又看向徐可的脸。
白嫩细腻,好像一掐就会破。
真是令我嫉妒。
「你这张脸看着挺不顺眼的。」我皱眉说。
「姐,我、我的护肤品都给你用,化妆品也给你,求你饶了我……」
我点头。
挺好,我从来没用过那些东西。
不过我不想放过她。
她这条裙子看着也挺不顺眼的,我从来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裙子。
我用胳膊肘顶着她的后脖颈,然后举起菜刀要砍下去。
「爸妈,救我——」
「放开可可——」
「薇薇,算了吧。」奶奶突然出声说。
我顿了一下,平静地说:「又不是没帮你杀过猪。」
然后我就当着他们的面,用菜刀一下一下地划破徐可的裙子。
徐可撕心裂肺地喊叫。
爸妈缩在一起,怨怼地看着我。
裙子材质挺好,还挺难划。
我突然想到小时候奶奶给我缝的那条花裙子。
上面绣着小雏菊,针脚细腻。
可惜,太容易破了,那些浑小子们一撕就破了。
我停下了手中的刀。
徐可狼狈不堪,尖叫着跑去了二楼。
我将菜刀随手往桌子上一扔,笑嘻嘻地说了句:「爸妈,再做一顿饭吧。」
然后掀翻了桌子
。
一地狼藉。
6
我心里清楚,爸妈不可能因为愧疚接我回来。
说是爱我那就更可笑了。
他们另有目的。
当晚他们就和徐可闯入我的房间,反锁上了房门。
爸爸手中攥着一条皮鞭,而妈妈手里拿着一根木棍。
至于徐可,她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
我不耐地起身,刚酝酿好的睡意全没了。
烦。
我挑眉,「想打架?」
我爸心虚地将皮鞭藏到身后,「徐薇,你年纪也不小了,到现在也没个男朋友,我和你妈都很担心。」
「所以呢?」
我总觉得没好事。
「你替你妹妹嫁给那个瞎子。」
他们说。
果然,他们从不会为自己的言行感到羞耻。
那个瞎子——霍景程
霍家的独生子,从小就和徐可订了娃娃亲,但几年前出了意外,眼球被刺伤,从此瞎了眼,一蹶不振。
霍家老爷子最注重门面,绝不允许一个瞎子继承自己的家业。
于是在霍景程瞎眼的第二年将私生子接回了霍家,悉心培养。
霍夫人气到发病,去世了。
原本的小三也顺理成章地成了霍家新夫人。
这样复杂的家庭关系,嫁过去就是下地狱。
不愧是我爸妈。
刻薄寡恩。
不过我也从未奢求过他们的温情。
亲情这种东西,冷冰冰时只是累赘,砍掉就可以了。
我麻木地看着他们,「这是你们给徐可定的娃娃亲,为什么要我嫁。」
我爸面色不悦地瞪着我,「你能嫁到霍家是你的福气,别不识好歹,你妹妹这是心疼你年纪大了没人要,你还在这问为什么?」
我妈也附和:「就是,你不跪下来感谢你妹妹就算了,还装清高,你现在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要不是我们,你八辈子你都摸不着人家。」
而这场婚姻原本的主角徐可则得意地看着我说:「徐薇,你一个乡下的土包子,嫁到霍家高攀了,还不赶紧感谢我把这门亲事让给你。」
他们像是有理有据,像是头头是道。
他们高高在上。
我只觉得好笑。
我的父亲,医院的副院长,万人敬仰,端庄得体。
可在亲人面前,竟这副腌臜模样。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直不起腰。
我拍了拍手,叫了声「好!」
「你又疯了吗?」徐可吓得退到门边。
我收了笑声,大口呼着气,然后默默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从乡下带过来的菜刀。
这把菜刀,生锈了,很久没见血了。
我举起菜刀,笑盈盈地朝着他们走过去。
徐可吓到双腿发软,尖叫着缩到角落。
「逆女!疯了,疯了!」
我爸毫不留情地挥起鞭子抽到我身上,而我妈则胡乱地挥着木棍往我脸上打。
「爸,妈,当年那个小三的手指我还珍藏着呢,特别好玩呢。」
我一咬牙,夺走了他们的鞭子木棍,然后用力扔到了他们身上。
他们吓疯了,慌乱地跑了。
屋内,只剩我和徐可。
7
徐可瑟缩在墙角,捂着头大哭。
「姐,姐姐,别砍我,是爸妈说让你嫁过去的,不关我的事啊……」
我擦了擦脸上的血,恼火地吼:「你他妈给我憋住。」
徐可颤悠着捂住了嘴,却还是止不住抽噎声。
我烦躁地走过去扒开了她的帽子,「刚刚不是还很得意吗?现在怎么像个鹌鹑一样,养女?」
徐可怔住,打转的眼泪滑出两条白痕。
「养女」两个字好像刺痛了她。
她胆子突然大起来,嘲讽地仰视着我,「养女怎么了?不还是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你这个亲生女儿的一切。」
她瞪大双眼,讥诮着继续说:「你天生恶种,就算回来了也得不到爸妈的宠爱,你不是喜欢砍人吗?有本事杀了我啊?我出事了你也逃不了,你那个老不死的奶奶也逃不了!」
我轻笑一声,然后重重地将菜刀扔到徐可脚边。
「你让我不爽,所以你别怪我扇你。」
我捏起她的下巴,使劲儿扇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她尖叫声越大,我下手越重。
最后,她脸颊高高肿起,血流了一地。
她口齿不清地挣扎着:「徐薇!爸妈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甩了甩手,薅起她的头发将她甩到了门外。
「别惹我。」
……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
8
奶奶在乡下积劳成疾,身体一直有毛病。
这次进城,正好也能带她做个正规的全身体检。
次日一大早,我就敲响了奶奶的房门。
但她人却不见了。
家里好像空了一般。
直到中午,爸妈和徐可才回来。
「奶奶人呢?」我问。
我爸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徐薇,你奶奶度假了。」
我心里有些忐忑,很快想清楚了。
「你想利用奶奶让我同意这门婚事?」
我爸愣了下,眼神闪躲,「你知道就好,你要是不同意,你奶奶有没有事可不好说。」
我攥紧拳头,「徐莫,你可真不是人。」
「不过,你怎么确定我会同意?」
他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却又自以为是地说:「我是你爸,还能不了解你?」
我轻笑。
他的确不了解我。
我最不喜欢别人威胁我。
我会让他断指。
9
霍景程的消息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
说来,我与这位少爷小时候也是有些渊源的。
如果没有被送到乡下,说不定我还真的和他订娃娃亲了。
我在霍家公司楼下等到了霍景程。
他身材颀长,一身利落的藏蓝色西装将他衬得清冷高贵,手上一枚黑金戒指闪闪发光。
「霍景程。」我喊他。
他停下脚步,转头朝我这个方向看,眼睛涣散。
对视那一瞬,仿佛跨越了时间洪流。
「我是徐薇。」我轻声说。
「徐薇……」他自言自语了片刻,随后挥退了保镖,对我说:「你跟我来吧。」
10
霍景程带我去了一家高档会所。
包厢内,他不小心磕到了膝盖,差点摔倒。
「抱歉,眼睛看不见,让你见笑了。」他很难为情地说。
我很着急,顾不得听他废话。
「取消婚约。」我将霍景程按坐到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什么?」他不明所以地问。
「徐家要我替徐可嫁给你,可我不愿意。」
「这样啊……」他笑了笑,「如果我
说我非娶不可呢?」
「那我就掐死你。」
和小时候一样。
我掐起霍景程的脖子,膝盖顶着他的腰,将他死死按在靠背上。
他没有反抗,反而摊开手,意味深长地笑着,「你比小时候凶。」
我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比小时候更讨人厌。」
然后,我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霍景程的喉结在我掌心上下滚动,他的脸微微红起,眼睛里竟氤氲出了水汽。
「喂,我可是盲人,你怎么能对盲人这么残忍?」
他沙哑着嗓子说。
声音竟撩得要命。
矫情。
我不屑地嗤了一声,「你眼瞎关我屁事,但你结婚碍我事了。」
气氛凝滞。
霍景程的呼吸变得急促,耳根也红得不像话。
「好了,别闹了。」他大力掰开我的手,又紧紧攥着我的手腕。
「小时候你或许真的能掐死我,但现在的我是个男人,一个……偶尔会去健身的男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好像更红了。
我放弃抵抗,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无神的眼睛,「我天生恶种,他们都这么说,娶我对你没好处。」
「徐薇,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
出会所的时候,天上下起了暴雨。
霍景程动了动耳朵,抬手接了一捧雨水,然后在空中扬起。
「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他侧目对我说。
「不用。」我戴上帽子,奔进雨幕。
方才的场景历历在目,他说让我信他一次。
可我好像从来就不知道信任是什么东西。
11
回到家后,我浑身湿透,而一家三口正温馨地吃着晚餐。
看到我后,我妈下意识将徐可护在怀里,我爸摸了摸腰上的皮带。
餐桌上,只有三份碗筷。
我拧了拧衣服,若无其事地坐到了餐桌前。
然后神经麻木地说出了那句话:
「下周的订婚宴我会去。」
「你同意了?」我妈兴奋地问。
我冷笑,「我有个条件,就是那天来祝贺的人越多越好。」
我爸沉默了会儿,不情愿地说了个:「好。」
我拿起一个鸡蛋,慢悠悠地剥开,说:「我很期待那天呢。」
12
尽管这次订婚宴比较盛大,但女方是一个乡下长大的落魄千金,而男方是一个一事无成的瞎子。
所以来的人大部分都是看笑话的。
但看笑话的人越多,丑事也会传得越快。
婚宴上来了很多我爸的合作伙伴。
他忙着和那些朋友们喝酒聊天,没有注意到一个女人闯进了婚宴。
那女人,右手小拇指断了。
13
我很不习惯穿婚服。
这衣服让我喘不上来气。
还有那些装模作样的嘴脸,让我直犯恶心。
尤其是霍景程那个私生子弟弟霍煜庭。
他好像挺喜欢徐可。
徐可在他面前也一副娇滴滴的模样,说话也奶声奶气的。
她含情脉脉地看着霍煜庭说:「煜庭哥哥,这订婚宴好简单啊,我们以后结婚也会这样吗?」
「当然不会。」
霍煜庭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后朝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嫌恶地说:「你姐姐上不得台面,订婚宴再盛大也掩不住她骨子里的低贱,而我那个哥哥,瞎子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
我们跟他们不一样,可可是娇贵的小公主,而你未来的老公我,可是要继承家业的。」
「煜庭哥哥是最棒的!」徐可甜甜地笑着。
我拍了拍胸口,压下一阵恶心。
霍景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的,他语气比平常冷了几分:「啧,他们两个挺配的。」
我点头,然后端起一杯红酒走到徐可身后。
「喂。」我拍了下她的后背。
然后在她转身的瞬间将红酒顺着她的领口倒了进去。
「啊——徐薇,你干什么?」
尖叫声充斥耳膜,我皱眉挠了挠耳朵。
周围的人都被吸引了目光,窃窃私语地看着这场笑话。
「可可,你没事吧。」霍煜庭脱下西装将徐可护在怀里,他恶狠狠地盯着我,眼神淬了毒一般,「这就是乡下长大的徐家千金,没想到竟然这么恶毒。」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当着众人面,抬起高跟鞋狠狠踩在了霍煜庭脚上。
他疼得脸色发青,抬手将我推开了。
我踉跄了几步,摔倒前抓住了霍煜庭的裤子。
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的红色裤衩暴露在视线内。
「本命年啊。」
我笑着调侃他。
「你这女人!」霍煜庭满脸通红,慌张地提上裤子。
我还在笑着,头顶突然传来霍景程略带抱怨的声音。
「崴了脚还笑。」
他将我捞起来,又用腿拉过来一把凳子。
「先坐好,医生等会儿就来。」
说不出的别扭。
我抽回胳膊,踢开了凳子。
霍煜庭气炸了,羞愤地指着我对霍景程说:「哥,这就是你未来要娶的女人,霍家怕是不安宁了。」
我刚要出声,霍景程的手就搭到了我胳膊上,然后不满地说:「弟弟,你的嘴挺欠的。」
这人怎么总自以为是。
烦。
我才不需要依靠。
我推开他的手,勾唇看着霍煜庭说:「恶女配瞎子,挺好。」
可说完这话我就后悔了。
什么恶女配瞎子,感觉有些恶心。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谁也不肯退让。
但我永远是不被偏爱的那个。
「徐薇,跟你妹妹和煜庭道歉。」
我那个外人口中居家好男人的父亲这样说。
14
毫不意外地,我爸扇了我一巴掌。
「你把我的人都丢尽了。」
我顶了顶腮帮子,笑盈盈地对凑到他耳边对他说:「爸,还记得断指吗?」
「你说什么?」他皱眉。
我看向宴厅角落的方向。
有个女人,慢慢脱下了口罩。
我爸几乎是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变得惊惧。
他猛地回头瞪着我,胸膛快速起伏着,那眼神像是要将我撕碎。
「爸。」我模仿徐可的模样甜甜地喊了一声,然后意有所指地小声说:「我记得你下半年要竞选院长吧,这段时间可千万不能出丑啊,不然这么多年的努力可都白费了。」
轰地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炸开了。
我爸气到浑身发抖,却还是竭力维持着表面的体面。
「爸爸不该打你,爸爸跟你道歉。」
我摇头,「爸,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爸将我拉到人少的地方,咬着牙说:「你奶奶很健康,她现在在郊外的别墅里。」
我满意地给那个女人发了消息。
「爸。」我举起手机给他看,「我让她回了星源酒店呢。」
我爸佯装慈祥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女儿,今天是你的订婚宴,该高兴才是。」
我推开他粗粝的手,忍着恶心继续说:「还没结束呢,我要你立遗嘱,财产全部留给我。」
「徐薇!你别太过分!我的财产一分钱都不会留给你!」
我晃了晃手机,「哎呀,那没办法了,我动动手指,那女人说不定就又回来了。」
「徐薇,当初我就该掐死你。」
我挑眉,「您说,您当初不接我回来不就行了?」
15
半月前,我和霍景程找到了当年我爸的那个小情人。
她起初是不愿意出现在婚礼上的,因为我爸每年都会给她打钱。
钱虽然不多,但她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坦。
可是人的贪念是无限大的,只要破开一个口子,就会不可控制地蔓延。
16
订婚宴还未结束,爸妈和徐可就提前走了。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果然,订婚宴结束,我在包厢换衣服的时候,有人从衣柜里冲出来,想要打晕我。
可我早有准备,掏出包里的防狼喷雾对准了那人的眼。
在他迅速流泪,失去正常行为能力时,我又一脚将他踹回了柜子里,在外面把柜子上了锁。
「是我爸让你来的吧?」我心有余悸地问。
里面的男人默不作声。
「你不说也没关系,但这屋里有备用摄像头,刚才你对我做了什么,拍得一清二楚,去警察那说吧。」
「别别别……」男人急了,着急忙慌地和盘托出:「他让我……让我侵犯你,然后再录一段视频发给他,事成之后他给我十万。」
我仰头,苦涩地笑了,「十万块钱就把我卖了啊。」
也是,毕竟我挡了他晋升的路,也碍了他乖女儿的道。
我静静地看着天花板,觉得自己还是仁慈了。
屋外有人敲门。
拉回了我的思绪。
手机同时响起,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你换好衣服了吗?」
我挂掉电话,给他开了门。
开门那一瞬,他突然呆住了。
脸上骤生红晕,耳根子红到滴血。
「我心里总觉得不安,就、就来看看你。」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哦,进来吧,我确实差点被暗算了。」
我关上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半身只穿了一件胸衣。
所以霍景程才会脸红?
可他不是瞎子吗?
我悄悄走到他面前,试探性地挥了挥手。
眼神没有聚焦,涣散无神。
我舒了口气,随手套了件上衣。
然后一五一十地把刚发生的事告诉了霍景程。
他面色愠怒,语气也冷得要死:「徐莫竟这么该死。」
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衣柜里又传出男人的声音:「你放过我吧,我不敢了,我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不,你得说出去。」我若有所思地说。
这场好戏,唱下去才有意思。
17
直到半夜我才回家。
和我想的一样,整栋房子的灯都亮着。
屋内还流动着悦耳的音乐。
他们是有多高兴。
我故意扯破身上的衣服,把脸上的妆揉花,捂着腰踏进了这座冷冰冰的房子。
音乐骤停,取而代之的是徐可肆无忌惮的笑声。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啊?不会是被狗咬了吧?」她咯咯笑着,眼神里的轻蔑溢满了。
我脱了鞋,光着脚倒在了沙发上。
这副模样,好像真的像刚刚受过欺辱。
「关你屁事。」我压着嗓子说。
徐可目眦欲裂,仿佛所有的怨气都聚集在了这一刻。
她得意地说:「你都这个时候了还装清高呢,被男人压在身子下面的时候怎么不清高了啊?」
我哆嗦着身子,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她:「你害我……」
「都是你作茧自缚。」徐可咬着牙说。
我妈颇为赞同地挽起了徐可的胳膊,「可可说得对,你要是乖乖听话,不威胁你爸,我们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吗?都是你该。」
头顶的吊灯一闪一闪地,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想,我这凉薄的性子是遗传也未可知。
我慢慢支起身子,撑着眼皮看向我爸,又将头发别到耳后,声音不大不小:「遗嘱早点立,记得把财产全留给我,这是你答应我的。」
我爸原本沉默,但听到我这话后,他瞬间发了火。
「你还敢威胁你老子?」
我勾唇,「不可以吗?未来的……院长大人?」
「呸!你老子我手里可有你的小视频,
你再威胁你老子,老子就让你身败名裂!」
「爸,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佯装惊惧,瑟缩着挤出两滴眼泪,害怕极了似的。
我这个反应,他们满意极了。
胸口泛起一阵阵恶心,我干呕了一会儿,拍着胸脯低声下气地摆出他们最期待的模样。
「我嫁,我愿意嫁给霍景程,你们别发出去。」
他们自以为掌控了我的命运。
可刺不死我的剑,终究会成为我反击的利器。
18
这几天,我知道我爸一直在派人监视我。
我偷偷在半夜翻墙出了别墅,去了星源酒店。
一小时后,我又翻墙回了房间。
第三日,星源酒店女子惨死的新闻登上了热搜。
而作案凶手,是我的父亲——徐莫。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惬意地晒太阳。
城里的太阳没有乡下舒服。
我正准备起身时,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了下来。
我妈骂骂咧咧地扇了我一巴掌,「贱人,你陷害你爸,那可是你爸啊!」
我抹了抹脸上的水,「本来就是他杀的,他心虚。」
「你就不怕你的小视频泄露到网上?」
我突然笑了,「我压根就没有被强啊。」
那一瞬,我妈脸色煞白到极点。
19
我爸不仅杀了人,在医院就职期间还贪污受贿。
一夕之间,徐家彻底垮台。
这件事,我一直没敢和奶奶说。
但有些事终究瞒不住。
所以,我打算和奶奶坦白。
见到奶奶的时候,她坐在小院的木椅上,银白的碎发被突如其来的风扬起,老旧的花衬衫鼓起一个包。
她好像比之前清瘦了很多。
口中的那句「奶奶」还没喊出口,我身后就倏然传来徐可的声音。
伤感戛然而止。
「徐薇,你还有脸来见奶奶?你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自己不知道吗?」
我愣怔,竟有些发慌。
这好像是第一次,我说话没了底气。
我静静站着,默默注视着奶奶的反应。
她从刚开始的沉默,到呜咽啜泣,再到泣不成声。
这段时间,有种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
心好像被揪得很疼,我捂住心口,大口
大口地吸着气。
「奶奶,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我抬起脚,想走过去再问问她,却一巴掌被人扇倒在地。
我抬眸,看到我妈凶神恶煞的眼睛。
她把奶奶拽过来,指着我痛骂:「妈,你看好了,这个小贱人,害了你儿子,你儿子现在在蹲大牢呢,还要被枪毙呢,这就是你养了二十年的好孙女!」
我慌乱摇头,「不是我害的,是徐莫咎由自取。」
「够了!」奶奶突然大吼,苍老的声音被风一吹,就散了。
「让她走吧,就当徐家没有这个女儿。」
奶奶挥了挥手,步履蹒跚。
这一瞬,我最擅长的反击好像成了最无用的东西。
「不能让她走,她还占着霍家那小子未婚妻的身份呢!」
「就是,本来就是我要嫁给霍景程,你那天只不过是帮我订婚而已,赶紧把戒指交出来!」
多好笑啊,逼我嫁给霍景程的是她们,逼我主动让出霍景程的也是她们。
我原本今晚就想和霍景程提解除婚约,但现在,我突然不急了。
「你可以给他电话喊他来,他同意,我就没意见。」
「打就打,我和霍景程认识十几年,难道还比不上你?」
20
没多久,霍景程就来了。
他依旧拄着那根银色盲杖,高贵出尘,眉宇间与生俱来的清冷。
徐可红着脸,娇羞地拢了拢头发,「景程哥哥,你来得真快。」
她扑过去,在即将接触到霍景程胳膊那一刻绊了一跤,脸径直摔到了草坪里。
「我来接我未婚妻。」
他的眼睛……
好像有些不同了。
我未出声,霍景程却找准了我的方位,一步一步,坚定地朝我走来。
然后,在我脚边停下,慢慢弯腰伸出了手。
「走吧。」
他说。
我脑子好像抽了,竟真的握住了他的手。
他将我拉起来后,我又开始后悔。
他的掌心温热,热到让我的掌心不自觉地洇出汗。
我将手背到身后擦了擦,小声地说:「谢谢。」
「被打了?」霍景程问。
我摸了摸肿胀的半张脸,点了点头。
「不打回去?」他吊儿郎当地笑着,尾音带了些许散漫。
我看了眼我
妈,第一次没有了反抗的欲望。
她已经备受折磨,我再加一巴掌又有什么用。
「那跟我回去吧。」霍景程伸出胳膊,示意我挽上去。
我回头看了眼奶奶,她痴痴地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放心,你奶奶不会有事。」
我点头,别扭地挽上霍景程的胳膊。
「不许走!」徐可拦在我们面前。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霍景程说:「景程哥哥,我才是你的未婚妻,我是爱你的,让她替我嫁给你不过是权宜之计,你不能被她骗了啊!」
「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恶心。」霍景程不留情面地说。
徐可怔愣,随后又哭又笑,略显疯狂,眼底滋生狂热的恨意。
霍景程不愿再废话,拉着我就走。
等我想再和奶奶道别转身时,一柄匕首刺到了我的胸前。
她张开手拦在我面前,替我挡住了那柄冲我而来的刀。
从前,我不懂绝望为何,但现在,耳畔轰鸣,五内俱崩。
我踉跄着抓起那把匕首,冲着徐可刺去。
「你也去死,你也去死……」我喃喃自语。
轰隆一声,天上下起了暴雨。
终究有人拦住了我,那把匕首被打落在地。
21
距离奶奶下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住在霍景程的郊外别墅。
事情结束,我们也该结束了。
晚上,我敲响了霍景程的房门。
门很快打开,但他上身竟不着寸缕。
我别开眼睛,脸上有些燥热。
「开门怎么不穿衣服?」
他愣住,然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再打开时,他上身套了一件白色短袖。
干净清爽。
「抱歉,我以为曹叔来给我送文件了。」他难为情地解释,脸上也红彤彤的。
我淡淡嗯了一声,「我有事对你说。」
「那进来吧。」
我犹豫了会儿,还是咬着牙进去了。
霍景程的房间有股淡淡的薄荷香,很清新,也很舒服。
我拍了拍脸,强制自己清醒,然后直截了当地问霍景程:「说吧,你想让我解决谁?霍煜庭是吧?」
空气一时凝滞。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霍景程呆愣了片刻,随
后扬了扬嘴角,「我让你砍谁你就砍谁?」
我点头,「我也算欠你人情,所以我会报答你。」
从前我很厌恶有人说可以帮助我,但现在,我渐渐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一腔孤勇就能完成的。在我能力范围外的事,我需要帮助,但我不会一味地依靠。
「霍景程,如果你现在让我去杀霍煜庭,我想,我会去,然后再杀了小时候那个将我推进河里的男生,杀了我看不顺眼的所有人,最后,我再自首。」
说着,我眼眶突然热了,有种叫眼泪的东西流了出来。
这好像是我二十五年以来第二次哭。
「天生恶种嘛,反正他们都这样说,那我就这样做吧。」
我捂着脸,眼泪止不住。
我边哭边笑,「这么多年的眼泪都攒到这次了吧。」
灯光骤灭。
黑暗中,有人紧紧抱住了我。
他身上的气息令我安心。
「什么天生恶种,你只是迟钝而已。」
22
迟钝吗?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霍景程,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按着我的后脑勺问。
「我小时候不该打你。」
「哦,那个啊,确实挺不应该的。」
他将我放开,「我觉得你要不就留下来,有的是时间报答我。」
屋内静得出奇。
我好像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但有些人注定是要分开的。
我抹了把眼泪,从口袋掏出订婚戒指塞到他手里,「你不必这样,我们总要解除婚约的。」
我现在一无所有,亲生父亲还是个杀人犯。
「就到这吧。」我说。
23
那晚,我打包了所有行李,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闻霍景程也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在众人视线时,双眼已经复明。
他们都说,霍家那个叱咤商界的少爷又回来了。
不到半年时间,他就手握大权,把霍煜庭赶出了霍家。
那个位置,他算是坐稳了。
我在候机厅关上手机里的音乐,静静地听周围人这样说。
真好,不枉我当初走的时候,把霍煜庭揍了一顿。
其实那天晚上之后,我在酒吧碰到了霍煜庭,他喝得烂醉,受到了重创一般。
我就
趁机把他拖到没有摄像头的地方打了一顿。
听说他被人发现的时候,整张脸都乌青。
想到这,我没忍住笑出声。
那段经历,还真是奇幻。
我爸和徐可被判死刑。
而我妈嫁到乡下,过得并不幸福。
至于我,马马虎虎,还算凑合。
我舒展了下身体,登机时间要到了。
我重新戴上耳机,打开了那首我最喜欢的《Is It Just Me?》
我讨厌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耳机响起嗞嗞啦啦的声音,电得我耳朵有些疼。
我泄气地拔掉,却在格格不入的噪音中听到了呼唤。
「徐薇。」
我心跳骤停,继而猛烈地跳动。
我抬眸,那双眼睛这次有了星星点点的微光。
「喂,我最近买了一个新耳机,要不要试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