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落肩

与我不同,玉贵妃希望是个皇子。

自从玉贵妃之后,皇上就再也没有宠幸过后宫,整日忙的,半个月都见不到一次人影。

裴章走了四个月了,期间没有给送过信,倒是今日秘密送来一封。

前面只说了他到了地方,事情做得差不多了,让我放心。

后面满满三页都是路上的见闻。

他说哪个城镇的人朴实,哪个山的花开得极好,甚至还夹了一朵干花在里面。是一朵平平无奇的野花,没什么香味,也没什么姿色,不知道哪里好看了。

他还说日夜兼程的路上,总是能想起我,他是这么说的。

「许是臣平日居家读书时日较多,日夜兼程确实有些疲惫,日后回京定会多加勤体,但一想到娘娘在宫中等着臣的消息,臣就觉不出累了。」

我看着那朵花,想了又想放在了匣子里面,又觉得里面放的满满的沈珏送的匕首玉佩觉得碍眼,便都倒了出来,只将花放了进去。转头看到棋盘,就又将玉棋子放了进去。

「娘娘可要回信?」莺俪将其他东西收到了另一个箱子里面。

「不了吧。」

「但是娘娘,」莺俪有些不好意思,「奴婢想给兄长写封信。」

「行,本宫晓得了。」我笑了,提起笔,却只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本宫晓得了。

「给,到时候一起邮出去吧。」

「谢娘娘!」莺俪笑着接过去,蹦蹦跳跳地拿走了。

「娘娘,奴婢觉得莺俪变了不少。」

「是啊。」我看着她的背影,「刚来的时候,对谁都防备着,做事说话一丝不苟,如今倒像一个小女孩了。」

「算一算,在正常人家里,正是该出嫁的年龄了。」

我挥了挥手,示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娘娘,沈大人求见。」

「没什么正经事儿就不见了。」

「沈大人倒是没说什么,那奴婢就去回了他。」

「嗯,顺路去问问中秋宴皇上可有什么要求。」

我点了点桌子,如今最多能拖延三个月,到了腊月肯定就不行了。

「今年娘娘生辰要大办吗?」

「算了,去年都没大办今年就这样吧。」我摁

了摁头,去年正逢皇上昏迷,自然是没有大办。

「今年秋猎呢?」

「也取消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皇上的寿宴呢?」

「顺路问问皇上,听皇上安排。」

谁知莲儿带回来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回话。

「皇上说他夜观天象,今年下半年不宜大办宴席,不但寿辰不庆祝了,今年中秋宴都不露面了。」

无语。

八月十五,阴。

难得的中秋赏月佳宴,却是阴了天,难免有些兴致缺缺,待回了宫才知道裴章又送了信过来。

烛火下能看到他的字显得比原先有力多了,这些时日的历练让他变了不少。

信上依旧是例行报了行程,说是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大概再过个一两个月就能回程了。又说了八月桂花开得极好,送了一支给我,即便是干了也能闻到浓浓的桂花香。我这一世还没有见过桂花,一直都被锁在这个京城了。

我笑了笑,将桂花收进了床前的匣子,放在了那朵野花旁边。

「娘娘!」莺俪急急忙忙跑进来,眼角还有点泪水,「哥哥信上说,他与裴大人都遇了险!受了伤!」

什么?

我又将信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只字未提。

「这个混的!」

我气得拽过一张纸,龙飞凤舞地写了一页纸也不能缓解我的气愤。

「呸!让人不省心的!你将这信送过去,顺便传本宫的口信,就问问裴章,怎么不死了再告诉我呢!」

我气得看见了匣子中的花也消不了,直接恶狠狠地关上了。

「娘娘莫气了,外面月亮出来了。」

莲儿扶我出去,在院中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娘娘快看月亮。」

我抬头,阴云过去,月亮露了出来。

「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九月八,重阳节前日,晴。

如今沈珏倒是没有什么动静,许是在等一个机会,也或许是受了些打击。

玉贵妃如今害喜害得严重,我平日没事都要去她那里逛一圈,比皇上可上心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的孩子呢。

收到信是在我从玉贵妃那里回来的时候,怜妃与我一处走,我听到后笑了,就与怜妃告别了。

走了一段路还听怜妃在身后问宫女,是不是裴大人送消息过来了。

裴章这次信开头就道了歉,说是没有什么大碍如今已经大好了,让娘娘担心罪该万死云云。

倒是懂点事。

又说对方已经被降伏了,各方势力也控制住了,待处理好事务就回去。

倒是平平淡淡,送的小花也平平淡淡,只是说收到信那日,落在他肩头的一朵花。

落在肩头吗?

我摸着那朵花,红色的,石榴红。

我也想成为一朵花,落在先生肩头。

想到这里我居然吓了一跳,匆忙将花塞进了匣子里,提笔写了回信。

「若是无碍,也不必那么快就回来,路过江南可以回家一趟。」

九月二十八,晴。

京城开始冷了起来。

裴章好些时日没有写信来了,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有些心慌。

近期沈珏有些蠢蠢欲动,连父亲明里暗里也有些难以压住。

所以我唤他进宫了。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倒是满脸惊奇。

「娘娘躲了臣好些时日了,今日怎么唤臣来了。」

我走过去,坐在了离他近的位置,却没有坐在上位。

「本宫近日想了许多,」我向他递了杯茶,「想得最多的便是沈大人常与本宫讲的话,本宫常分不清沈大人哪句真,哪句假。」

他也靠了过来,「娘娘这是何意?美人计?」

我看着他的笑,总感觉有些不怀好意。

「沈大人愿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端起了茶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娘娘别端茶送客啊,」他拦下了我的手,「只要是臣对娘娘说的话,就是真的。」

他捏着我的手,盯着我的丹蔻。

「但是本宫要提醒沈大人一句,」我抽回了手,看着他闻了闻刚刚捏过我的手,「沈大人当真觉得皇上一心求道,对政事一点都不过问?」我站了起来,向门口走了几步,「还是说沈大人当真相信本宫事事都能办得这么好?」

我转过头,笑了。

「沈大人,深思熟虑,再做决断啊。」

待沈珏走后,父亲走了进来,满脸心疼。

「委屈娘娘了。」

冬月五,小雪。

裴章说他回程了。

十二

腊月五,天气晴。

今日在被窝里被莲儿捞起来,就被塞了个鸡蛋,才恍惚想起来今日是我的生辰。

裴章前些日子送信过来

说过了苏州,想必再有三五天就能回来了。

这场戏也差不多该开演了。

我吃着长寿面,有些心不在焉。

今日早朝也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只是沈珏未到,说是提了病假。

倒是玉贵妃近期身子不太爽利,太医说要静养,怕是有早产的可能。

算了算,也就是九个月,不知道早产会不会有危险。

处理完政务,便唤怜妃晚间过来一起用膳,本不想叫玉贵妃的,谁知她拖了个身子还是过来了。

「娘娘生辰,妹妹怎敢不来?」

不论是吃的,还是聊的,都是主宾皆宜,却说不上哪里的不安稳。

心总是不安稳。

「娘娘,您看,那可是走水了?为何会有火光?」

我向着怜妃指的方向看去,是前朝的位置,冷不丁心突的一下。

「娘娘!」莺俪跑进来,应了我的想法,「沈珏反了。」

我捏紧了手中的筷子,「皇上那边派过去了?」

「前些时日就派过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转过头,看到还在发愣的两个人,「沈珏逼宫,不是本宫没想到,只是没料到会这般快,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两个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是我却放心不下,他行动得太快了,不知如何是好。

沈珏到我宫中的时候,我刚好喝了杯酒。

「娘娘好兴致。」

「那是自然,」我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才转过头来看他,「沈大人别来无恙啊。」

「到了这种地步还这么淡然,莫不是娘娘还可以绝地翻盘?」

「本宫能不能绝地翻盘沈大人还不清楚吗?」我站起身,侧目看了看已经关上了的地道门,只要玉贵妃能逃出去就好,又看了一眼身边不肯走的怜妃,轻轻地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沈大人给个痛快吧,不过就算杀了我,你也碰不到皇上,你终究还是输。」

「杀了你?」沈珏摇了摇头,「我舍不得,娘娘天生丽质,冰雪聪明,注定是要与我一同走下去的。」

「与你?」我笑了,拿起酒杯又喝了一杯,「图你什么?本宫本来就是皇后,就算死了也是千古留名,跟了你?顶天还不就只是个皇后,你说本宫图什么?」

我转过身,嘲讽地看着他,「更何况本宫从来都不怕死。」

他愤怒地抽出了刀,却只砍在了柱子上。

「梁皓质,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就算你死了,你家里人呢?」

「我们梁家从来就不怕死!」

「大人,」在沈珏愤怒之至的时候,禁卫军将领走了过来,将一个布包交给他,「皇上去了。」

沈珏打开布包之后大笑,将人头扔在我脚下,是皇上。

不可能……他身边那么多人……应该会护送他出去的……

「皇上都去了,梁皓质,你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这个江山该易主了。」

我眯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叛变的禁卫军统领。

「沈珏你好能耐,连禁卫军都能收买。」

禁卫军统领抬起头,冲怜妃伸出了手。

「妹妹,到兄长这里来。」

怜妃看着自己的哥哥叛变,满脸的不相信,拽住了我的衣袖。

「哥哥!我们齐家世代忠良!你做出这样的事情让父亲怎么办?让爷爷在天上怎么面对皇上?」怜妃越说越气,「妹妹就算被乱箭射死!也不会叛变皇室!」说完她跪在了我的面前,「娘娘!臣妾只能以死谢罪了!」

我拉住要去撞柱子的她,摇了摇头。

「沈珏,你看到了,给我们一个痛快吧。」

他眼神中却压不住的火,恶狠狠地喊「我偏不让你如意!」

他冲过来,拽住了我的手,将我往屋子里拖。

「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高高在上。」

他将屋门关上,将我摁在软榻上,欺身上前。

他这是疯了吗?

「沈珏你疯了吗?你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你……唔……」

被他摁住口鼻,我只能看到他凶狠的眼神,那就是偏执的占有欲和愤恨。

我突然觉得有些疲惫,停止了挣扎。

或许是我的不反抗,让他平静了下来,他放开了捂住我的手,只是粗暴地扯开我的衣服。

「沈珏,若是我说我愿意同你在一起,我们两个假死,我们去浪迹天涯,你愿意吗?」

他手上顿了一下。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你不愿意,因为在你心目中权力更重要,而得到我不过就是锦上添花,」我看着他的眼睛,「沈珏,你根本就不喜欢我,都是假的。」

此时外面乱了起来,我们两人却都无心去听。

「沈珏,你这一生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吗?」

「你没有,但我似乎有了。」

啪的一声,门被撞开,我在火光中看到了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

「娘娘,臣救驾来迟,请娘娘赎罪。」

我闭上眼睛,在沈珏愣神的当空,抽出匕首插了他。

是他送的那个,镶着红宝石的匕首。

我能感觉到血流过我的手背,流进了我的衣袖。

我笑了

「沈珏,你输了。」

我最后恍惚的印象是,被人抱着,穿过被压制住的人群。

他低头轻声说。

「臣还以为,见不到娘娘了。」

语气有几分委屈。

十三

到底玉贵妃是在密道中生了,早产儿,但是还算健壮。

是个皇子,直接被封为太子。

沈珏一派被查抄得干净。

当初我并非派裴章去对抗匈奴,而是派他秘密南下去了云地,直接将云王及云王的军队摁住了,与沈珏通信的几条线也接手了,都是莺俪兄长给的线索。

许多时日没有收到云地的消息,沈珏怀疑了却一直不敢轻举妄动,或许是我给皇上增派人手一事让他起了疑心,才提前逼宫的。

似乎是我害了皇上。

他提前逼宫的消息裴章知道的比我早,所以才日夜兼程早了好些时日赶到了京城。

怜妃兄长参与政变,当夜怜妃父亲便自刎了,连着母亲也一同去了,抄了家之后,怜妃就病倒在了床上。

我劝她想开点,分明我们几个之间她身体最好,总会好起来的。

皇上下葬的匆忙,毕竟尸首异处不是好事,其他妃子大部分都被送去了帝陵,偌大的一个后宫就只剩我、玉贵妃、怜妃。

新皇一岁就登基,只是由我代理朝政。

我抱着小皇帝坐在龙椅上,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女帝的感受。

事后,裴章与我说。

沈珏回来那夜,他当真以为自己就是个玩物、替代品,怎么人一回来就把自己丢到一边,还派了出去。

一直到路上收到信才明白。

赶往宫中的时候也是好担心,生怕沈珏一个不顺心伤了我。

我听这些的时候,笑着将棋盘拿了出来。

「日后还是要劳烦裴大人了。」

沈珏处刑前,我去了一趟地牢看他。

他仍旧风度翩翩地坐在桌前,即使身上的衣服破烂,头发也干干净净地挽着。

他看向我,不悲不喜。

「我发现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你。」

我坐在牢外的桌子旁,点了点头。

「每一步设计的都非常精准,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不是以为中山王的儿子死了,」我用手转着摸了一圈茶杯的沿,「是本宫透漏出去的假消息,你太自信了,落下了马脚。」

他了悟地点了点头。

「你的确聪明,输给你不亏,不过……」他起身到牢前,「你为何不直接做女帝?」

「梁家是不会做对不起朝廷的事的,我说过的,」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要能为这个朝廷再续哪怕只有一柱香的命,我也会拼尽全力去做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我看向身后替我补充的裴章,笑了笑。

沈珏盯着裴章,问出了我曾经问过的问题。

「若是你在皇位触手可得的时候,皇后让你放弃一切与她私奔,你愿意吗?」

裴章看着我,笑意盈盈,似乎不像在回答沈珏。

「微臣愿意。」

近日怜妃总是叫我多去看看她。

「臣妾不怕病气传染给娘娘,只是觉得看一眼少一眼了。」

她今日气色极好。

「胡说什么混话,平日就你身体最好,好好养着,总会好起来的。」

「臣妾的身体臣妾清楚。」她低头看了看我的手,顺着将自己的塞了进去。

「臣妾要多谢娘娘放我那个不知事的侄儿一命。」

「稚子无罪,他才那么小。」

「娘娘心慈。」

「你好生养病,本宫先走了。」

「娘娘,」她唤住了我,「说起来娘娘其实比臣妾小的,但是这么些年一直都姐姐地唤着,实际上是当妹妹的爱着。」

我看着她的笑容,眼泪有些绷不住。

「本宫晓得。」

「若有来世,我们还做姐妹,即使是在宫中的姐妹也好。有娘娘在宫中,即便是再枯燥无味的生活,臣妾也愿意。」

「能与娘娘姐妹相称,是臣妾莫大的福分。」

那夜,怜妃去了。

她入不得妃陵,我将她葬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那里五百里外就是个马场,她最喜欢骑马了。

十四

新帝成长得很快,在他十八岁亲政之后,行为做事果断刚正,内心又极有城府,又不失温柔。

「皇上很像玉太妃。」

「太后娘娘教导的好,皇上行为处事上面像极了娘娘。」

我看着远处走来的新帝,他朝气蓬勃,眉目间真的很像玉太妃。

「见过母后,见过母妃。」

我点了点头,「皇上如今处理政事当年越发得心应手了,母后放心了。」

「母后可以好好休息了,」他蹲在我的身前,还像小时候那般抬着眼睛看我,「裴大人都跟朕说了好些时日了,母后也知道裴大人曾经是朕的老师,朕一看他就腿发软,所以就同意母后出宫一事了。」

「母后,朕在近郊给您建了个园子。」

我看向玉太妃。

「本宫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皇上就交给你这个母妃了。」

到达近郊园子下马车时,是莺俪和她兄长过来接的,如今两人就在管理这个园子。

进到主厅,就看到一人站在那里,转过身来伸出手,将我扶进了屋子。

「世人皆传裴章大人至今未婚,是因为皇太后,难不成是真的?」

裴章笑着将一朵花放在我的手里。

「这是今日等娘娘时落在肩头的一朵花,不知娘娘喜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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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沈珏篇】

沈珏从小就认得梁皓质的,京城圈子共就那么大,他还去过她家爬树,最后下不来哇哇哭,被她唤侍卫抱下来的。

「你这胆子也忒小了些。」她一边拿帕子给他擦眼泪,一边递过来一杯糖水。

他只记得当时委屈地捏着她的手,想起了奶娘与他讲过的那些故事。

「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得,只得以身相许。」

她笑了,捏捏哭包的脸蛋。

「你可得了吧小哭包,」她站起身,沈珏只能看到她逆光的背影,「太后娘娘说过,我日后是要做皇后的,嫁不了你。」

后来沈珏长大,却始终忘不掉她说的那句话,她生来就是做皇后的,所以唯有自己成为皇帝,才能娶她吧。

再见时,她已经是皇后了,高高地坐在主位上,旁边是他的皇帝堂哥。

他委屈,愤恨,自己怎么就不是堂哥,自己怎么不是皇上。他又想起来父王常与自己说那些话。

「当初先皇的位置是父王给的,如今想要回来,随时都能要回来。」

他贪恋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后,她长大了,变得与原来不同了,变成一个稳重的女子了,已经能稳稳地坐在皇后的位置上了。

她目光懒懒地扫过来,眼中满是似有似无的笑意。

让人忍不住接近,忍不住想揽她入怀中,想要快一点把她身边的那人替换掉。

所以秋猎路上忍不住要与她搭话,忍不住逗弄她,看她气得不行又不敢高声的样子,还有那些劝他自重的娇呵。

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忍不住地想告诉她自己的打算,告诉她不必担心,就算易主她也会是皇后,她的父亲仍旧是宰相。

只是没料到中山王这个蠢的,派出的杀手没有一击致命,又被查出马脚。

皇后将他支出去倒是不曾料到的,难道不怕中山王剩余的势力被他收用?还是说更怕他在京中做些什么,让她更难以把控?

当皇后说出那句

「沈珏,本宫终归是皇后,只要能为这个朝廷再续哪怕一柱香的命,也会拼尽全力。」

沈珏就知道,他得不到她的心了,即便如此,也要得到她的人。

中山王势力收束得极为轻松,虽然他的儿子逃了出去,却也很快抓住被乱棍打死了。

只是没料到在回程路上,她居然直接派自己去做了监军,说白了还是害怕吧。

沈珏笑着看手中的信,摸着她留在上面的字迹,她字体娟秀,但却带了些凌厉。一如她这个人,表面看上去文文弱弱,但真正文弱的人怎可能在皇上昏迷后,稳稳地把持住朝政。

路上听说她在除夕宴上被贤王逼宫了,处理得极好。

不愧是她。

只是想到明明是过年,她在宫里阖家欢乐,而自己却在辽地边境的帐子中,只觉得恨。

恨她薄情,恨自己无能。

没过几日又传来消息,皇上新年第一日便醒来了,身体好了些就开始沉迷于修仙之术,盼着长生不老,五毒不侵。

呵,愚昧。

她要跟这样一个人蹉跎一生吗?她要守着这样一个人一辈子吗?永永远远困在牢笼里面?

沈珏每日都能收到京中的书信,说皇后处理了什么事情,皇后举办了科举。

皇后与当今状元走得极近。

凭什么?他也是一个对她图谋不轨的人!凭什么他能离她那样近?在后宫一同下棋?日日都能相见?还能喝到皇后亲手煮的茶?

凭什么?他凭什么?

那日沈珏将书信撕了个粉碎,看着纸片纷纷落下,就仿佛看见了

她那冷冷的面孔,保持着距离的眼神。

不甘心。

沈珏只想将她身上繁重的宫服都撕个粉碎,将她压在身下,看她到时候会不会还那样冷静。

回程路上沈珏心里满是她,那个象征着权力的女人,她就站在那里,马上就能揽她入怀。

只是看到她与皇上相敬如宾的样子,还是恨不得将她身边的人都撕碎,如果她身边只有自己便好了。

他借着醉酒在路上拦了她,皇后不敢声张,她的侍女也不敢声张,他捏着那手,是一只有些硬的手,人们都说手硬的人有主见,她确实有主见。眼见着就要拉走的时候,那个可恶的裴章却出现了,皇后看到他的时候,很明显的眼睛亮了。

可恶啊可恶,若是他不在就好了,这样皇后娘娘就只能看到一个人了。

他越发肆意妄为,埋下更多的线。他没有什么可畏惧的,毕竟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皇后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就只能任他去做,还不得不将裴章支出京。

九月二十八,她主动唤我进宫,说了些体己话,不知道她是何意。

真是可悲,那么喜爱的人,她说的每句话却只能揣测,揣测她是什么意思,揣测她到底想要些什么。

她说皇上仍在暗中把持朝政,这件事摸不透,只是觉得皇后可能要有些什么活动。

三思而后行,是她警告的。

腊月五,是个好日子,是皇后的生日,沈珏选择了这一天逼宫。

她以为将皇上保护得极好,却不知在她为皇上增派人手的时候就猜到了。所以将皇上,哦不对,是先皇的头扔在地上的时候,她明显愣住了。

真好真好,是不是有事情不在掌握中,就觉得慌了神了?

但是她却只是冷冷地看着,「沈珏,给我们一个痛快吧。」她这样说。

她为什么还是这样?她应该低下头!俯首称臣!然后安安心心做自己的妃子,会给她一个皇后的位置的,因为她配,她生来就是做皇后的。

所以沈珏做了那件在他心底想做很久的事情,他将她拉进了屋子里,想看她在自己身下,是不是依然高高在上。

一开始她还挣扎,到后来确实平静了下来。

她问自己想不想浪迹天涯?

不想,因为她生来就是做皇后的,她要做自己的皇后。

「沈珏,你这一生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吗?」

这句话,沈珏在后来牢中也常常问自己。

到底是喜欢梁皓质,还是喜欢那个代表着权力的女人。

【书信篇】

沈珏行刑那日我没有去,是派裴章监督的,裴章回来后一脸阴沉地递给我一封信。

「这是什么?」

「沈珏托微臣递过来的,」他神色有些不好,「娘娘看看吧。」

我展开信,示意裴章随意坐,他便侧靠在榻上的软垫上。

他信里没说什么有用的话,无非是些回忆过去,倒是最后的问题让我一愣。他问我为何接受裴章却不接受他。

我一边将信放在火盆里烧,一边穿过烛火看着裴章。他低眉收拾着我随手扔的书,将它们一一排列整齐,放在书架上面,转过头,就发现我在盯着他,倒是有些害羞地低了下头,走过来。

「娘娘看着臣做什么?」

我也在想,为什么呢?为什么裴章就能接受,沈珏就不能接受呢?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久到过了个年,开春了,燕子都快回来了。

那天裴章来议事厅的时候,带来一支迎春,他说院子里开的第一支迎春花,就想着给我带来了。

我捏着迎春花的叶子,想起了那一匣子干花,突然就明白了。

他是那个,会陪我看花的人。

他没有势力,不会造反;面对朝廷,只是认真做事;面对我,也是认真待我。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求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吧。

毕竟自己培养的小奶狗怎么样都香。

若是日后他有了喜欢的人,要娶的人,我也不会纠缠,就让他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大不了将他往外一放,去哪个地方任职,眼不见心不烦就好了。

「裴章,你过来!」

裴章挑了挑眉,走了过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你夸夸我!」

我明显看到了裴章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变成了无奈。

「突然之间怎么夸?夸娘娘英明神武?」

「你都找不到本宫的优点还敢说喜欢本宫?小心本宫判你罪!」

裴章脸有些红,挥退了身边的宫女,过来牵着我的手将我领到座上。

「娘娘明知道臣不会说这些话的,娘娘不要为难臣了。」他有些委屈,还亲自为我倒了杯茶,双手奉上,「娘娘饶了臣吧。」

我装模作样地接过茶,喝茶也掩不住我上扬的嘴角,越委屈得像小媳妇就越想欺负可怎么办。

「娘娘也没什么好

的,世人都传娘娘不念旧情,阴狠毒辣,」他抬手摁住了我想要抽他的手,笑着看着我,「但是娘娘也没什么不好的,微臣最喜欢娘娘了。」

风渐起,他起身去关窗,望着他的背影却突然有些恍惚。

本宫这算是,老木逢春了吗?

不对,本宫还年轻呢,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裴大人,我们来日方长啊。

【裴章篇】

裴章有一个小秘密,是当今太后娘娘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曾见过娘娘。

他父亲是一个普通的地方官,当时他还小,什么都不懂,只记得好些人闯进家里,将他们都绑去了牢里,母亲就抱着他哭,受了几天苦,他还发了热。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回家了,他后来才知道当初他家是受了牵连进了牢,亏得当初还是巡察使的宰相,才得以平反。

他烧退了就被父亲带到书房,让他跪谢那个人。

他只记得那个人笑着扶他起来,与父亲说,「这与孩子有什么关系,是你清廉才得以平反的,」他又看向自己,「好孩子,出去玩吧。」

裴章就是在父亲书房外的院子,见到的梁皓质。

她穿着一身翠绿色的骑服,仰头看着父亲园中结了果子的梨树,眼泪就要从嘴里流出来了。

「你想吃梨吗?」

她似乎吓了一跳,转过身看他,「我,我不想的。」

裴章抬头看了看父亲的梨树。

「父亲园里的梨树结的梨不好吃,我带你去我院子里吃吧。」

她眼睛瞬间亮了,跑过来牵了他的手,笑嘻嘻地说「谢谢哥哥。」

一直到后来,他长大了才晓得,巡察使大人做了宰相,她是宰相的女儿,后来嫁给了皇上,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但是他也知道,她在宫中并不幸福。市井里面的人都这么说,说皇上宠爱这个,宠爱那个,就是不爱护自己的皇后。

每个读书的夜里,他总能想起那个小姑娘,牵着他的手仰头说「谢谢哥哥」,她爬树也厉害,就像只小松鼠,灵巧地就躲进了树叶之中。

这样灵动的女孩,真的能做一个稳重的,母仪天下的皇后吗?

到快要进京赶考的时候,皇后软禁皇上独揽大权的话传得满城风雨,一直到过年后皇上苏醒,谣言才不攻自破,不知怎的,裴章还小小地放下了心。

殿试的时候,她坐在凤位上,稳重得根本看不出曾经也是上树摘梨的小女孩,言辞犀利,问的每一个问题都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只得稳住心神认真作答。

她笑着似乎非常满意,还问了他的名字。

果然是不记得了,不记得也好。

只要远远看着她就好。

娘娘待他极好,将他放在能锻炼的位置,还与他下棋品茶。

但是沈珏回来的时候,她真实的慌了神,还将自己派了出去。

裴章有些难过,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无趣,她不要自己了。

一直等到路上那封信送到手里,他才觉得心脏跳动了起来,原来她并不是排斥他,而是要将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

裴章觉得一下子雨过天晴,做什么事情都有了动力。

那日他看到漫山遍野的花,突然心就柔软了起来,想起了娘娘一个人在宫中,要与大臣周旋,要与沈珏周旋,便摘了一朵送了回去。

后来,只要看到花,就想起她,裴章觉得自己真的陷进去了,走不出去了。

事情处理得很顺利,裴章打道回府的时候,却收到了京城外的迷信,怀疑沈珏要提前逼宫。他慌了神,她给了他很多人手,但是宫中空虚,他害怕她会出意外。

裴章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宫中着了火,便发了疯往她的宫殿跑。

她平日最喜欢的花,如今被人踩得东倒西歪,她的侍女被人控制住,哭泣着冲着紧关的门里喊着什么。

他打开门,看到了沈珏压迫着她,将她按在身下。

还好,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娘娘,臣救驾来迟,请娘娘赎罪。」

她却笑着看了他一眼,冷静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插进了沈珏的胸膛里。

「沈珏,你输了。」

分明已经坚持不住了,却仍旧满眼不屑地笑着。

这是她不为人知的,杀伐果决的一面。

后来的后来,很久以后,他与娘娘在别庄里晒太阳的啥时候,望着门口的梨树发呆。

「想吃梨吗?」

□ 夜夜最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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