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夜港与晨露：不做沉默的大多数》
大毒枭被枪毙后，我以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直到有一天。
校门口，被霸凌的男孩红着眼喊住了我。
「阿桃，你为什么还是这么爱管闲事！」
我愣住了。
……
因为。
我卧底时的名字叫，夏桃。
1
我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
脸还是那张脸，只是好像再没了五年前刚从警校毕业时候的青涩稚嫩。
也是，毕竟我都二十八了。
结束卧底生涯后，生活归于平静，但我却总觉得内心压抑着什么。
五年的毒枭卧底生涯，枪林弹雨，可算是挺过来了。
大毒枭叶子清被我亲手送上了刑场，临死之前还交代了很多的供货商。
这五年的时间没有白费，叶子清枪毙之后，不知道拯救了多少家庭。
而现在。
我也终于退役。
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房门忽然被推开，我整个人一愣，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
空荡荡的。
我妈走了进来，看到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都回来这么久了，还没习惯吗？」
「哈。」
我讪笑一声，甩了甩手。
卧底时候长期紧绷着神经，已经让我的身体产生了条件反射，有风吹草动下意识就会摸枪。
也是。
现在我在华国，退役成为一名教师。
是时候好好享受平静的生活了。
「快去吧，别迟到了。」我妈走过来，理了理我的衣角，「别忘了和那小伙子聊聊天，女大当嫁，别不当回事。」
我点点头，道别之后，朝着学校走去。
我妈嘴里的小伙子，是别人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
她很发愁我嫁不出去。
走到学校附近后街的时候，我忽然看到前面有几个男生在欺负另一个男生。
校园霸凌？
我皱皱眉，快步走了过去。
我也遭受过霸凌，尤其是在金三角卧底的时候，那是我不愿意回想的日子。
而现在，既然我遇见了，那就不能不管。
「你怎么不和你那个死妈一起窝在家里啊？」领头的男生一脚踹在了少年的小腹上。
少年闷哼一声，跌倒在地上。
越走近，我看得越清楚。
少年长了一张极好看的脸，神色清冷又漠然，被打了也不吭声，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妈的，你哑巴了？」
正说着，那个男生就要一巴掌抽上去 。
我连忙阻止：「干什么，快给我住手！」
倒在地上的少年身形顿时一僵，然后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
眼神里带着我看不懂的复杂。
「你谁啊你，多管闲事！」男生轻叱一声。
我看着他，「我是三中新来的老师，你是哪个班的？」
听到我是老师，男生顿时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拉着另外两个人走了。
我没追，而是看向了趴在地上的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没事儿吧？」
少年收回了目光，双手紧了紧，然后从地上站起来。
「我叫... ...陈深。」
我从包里拿出一块手帕递给他。
「擦一下吧，这个点儿也快上课了。」
说完，我准备先去报道。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声音。
「阿桃... ...」
2
听到这个名字，我整个人顿时一僵，回过头看向他。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阿桃，阿桃。
卧底的时候，我的名字叫做夏桃。
而现在，我早就改回了原本的名字，叫做赵晴晴。
陈深捏了捏手帕，「上面写着。」
我一看，才恍然意识到，这个手帕好像是以前叶子清给我的。
忘记扔了吗？
我叹息一声，看来最近还没有从紧绷的状态回过神，有点小题大做了。
「快去上课吧。」
说完之后，我就去报道了。
校长把我分到了高三三班，一进门，我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陈深。
竟然这么巧，刚好就是同一个班的。
陈深看到我也愣了一下，抿了抿唇。
年纪不大，看起来倒是挺老成的。
我深吸一口气，按照准备好的教案上了我人生中的第一课。
下课后，我满意地走出了教室。
看来当老师也挺好的，起码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唯一让我注意的是，陈深全程的目光好像都定格在我身上。
看得我浑身难受。
想到这里，我走向主任办公室。
敲了敲门。
「主任。」我走进去，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主任是一个中年女人，戴着眼镜，看我笑了笑：「啊，你是今天新来的语文老师吧？」
「是的。」
我点点头，「主任，我有点事情想问问您。」
「你先坐，坐下慢慢说。」
主任温柔地笑了笑。
我坐下来，「主任，我想问问您知不知道有一个学生叫陈深？」
「当然知道了！」
主任立马说道，「这个陈深啊，可是三中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年年考试前三名，从来掉下来过，人也老实，就是... ...」
「就是什么？」我连忙问。
说到这里，主任叹了口气。
「就是家室不太好，这孩子父亲死得早，就留下母亲一个人，还是瘫痪在床的。」
「平时这孩子不是上课就是做兼职，还得照顾他妈，太不容易了。」
我听到这话，也忍不住一阵动容。
确实。
我爸死的也很早，我当卧底的那段时间，我妈自己一个人，恐怕也很难。
「能给的奖学金都给了。」主任说，「这孩子拔尖儿，也不肯接受捐款，只能从奖学金方面入手，但是也不是个事儿呀。」
「真是可惜了，恐怕连考京大都困难... ...毕竟那个母亲是个离不开人的。」
听到这里，我暗自叹了口气。
没关系。
既然我现在是他的老师，那就有义务帮他。
这么想着，一个想法在我脑海里成型。
先去陈深的家里看看，来一波家访。
「主任，麻烦您给我一下他的档案，我想去家访一下。」我说道。
主任痛快地找了档案递给我。
「去吧，去看看也好。」
3
熬到放学。
等我处理完了所有的教案文件，才伸了个懒腰。
看了一眼时间，快七点多了。
正好去陈深家里看看。
我按照主任给的档案，来到了全市唯一一处还没拆迁的贫民窟。
周围弥漫着一股子垃圾的味道。
这环境确实惨。
挨家挨户地问，好不容易找到了陈深的家。
很难想象，在 T 市这么繁华的地方，竟然还会有这么破旧的房子。
站在门口，我敲了敲门。
没一会儿，门内传来一声疑问：「谁？」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您好，这里是陈深的家吗，我是他老师。」
里面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随后，大门被打开，一个中年妇女晃着轮椅出现在我面前。
应该是陈深的母亲，刘文华。
「老师吗，您快进来！」
刘文华热情地侧开了身子，屋内传来淡淡的发霉气味，但是收拾得很干净。
我走进去，刘文华让我随便坐，我就坐在了桌子旁的椅子上。
「老师，您先吃点水果。」
刘文华从厨房拿来了一些苹果，递给我。
我连忙摆摆手，「没事儿，不用了，我这次就是来家访的。」
「是不是陈深在学校里惹事儿了？」
刘文华有些担忧地看向我，「成绩下降了？」
「没有。」
我连忙说道，「放心吧，陈深在学校里成绩很好，人也老实... ...我就是新来的老师，单纯过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
刘文华点点头。
我疑惑地问道：「陈深... ...还没回来吗？」
「这个时间，他快下班了。」
刘文华温柔地笑了笑，「这孩子放学之后会去做兼职，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毕竟您也看出来了... ...我这身体没办法出去工作，只能靠陈深一个人，实在是没办法。」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家里现在还欠着不少的债... ...」刘文华神色哀愁，「苦了这孩子的，要不是因为他爸，他也不至于... ...」
陈深的父亲？
还真没有听到主任提起过。
我下意识问道：「只听说他父亲走得早，是因为什么... ...」
「这也不是啥秘密了。」
刘文华叹息一声，「他爸失踪了，一下子就是八年，从来没回来过。」
失踪？
我是一名经常，听到这个话题，下意识愣了一下。
「没有找过吗？」
「找了... ...一点音讯都没有。」
刘文华叹息。
继续和刘文华聊了两句，我感觉差不多想离开了。
本来还想告诉刘文华，关于陈深在学校里被欺负的事情，可是看到这一幕。
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说了，她也不能给陈深任何帮助，毕竟... ...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这么想着，我站起身，「已经很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别呀老师！」
刘文华拦住我，「陈深马上就回来了，等他回来一起吃饭，吃个饭再走。」
我刚想拒绝。
房门却忽然被推开。
陈深拎着两个袋子走了进来，看到我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顿时愣在原地。
4
过了一会儿。
陈深才疑惑地出声，「老师... ...？」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做饭，人家赵老师来家访的！」
刘文华催促了一声，将陈深推进了厨房。
我还想走，却耐不住刘文华的热情，只好再次坐了下来。
厨房里，灯光有些昏暗。
只能看到少年挺拔的背影，系着围裙。
没过多久，厨房内就飘出来饭香。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竟然让我恍惚间认为自己回到了金三角。
好像曾经也有人这么给我做过饭。
后来，他成为了我胸口上最闪亮的一枚勋章。
「... ...赵老师？」
刘文华的声音忽然传进耳朵，我才回过神来，「赵老师，洗洗手吃饭了。」
「哦哦，好。」
我有些不好意思。
洗完手后，我们坐在了家里唯一的一张小桌子上。
刘文华热情地和我寒暄，倒是一边的陈深，始终一言不发。
每次余光看向他的时候。
他都在看我，神色也是我完全看不懂的复杂。
手机消息响个不停，都是来自相亲对象的，想见见我。
我干脆就把地址给了他。
「男朋友？」
陈深忽然问了一句。
我将手机放在桌子上，「相亲对象。」
啪。
陈深忽然放下了筷子，刘文华顿时诧异地看着他。
「不吃了，没胃口。」
说完这句话，陈深就没再动筷子，复杂的眼神时不时看向我。
「来，赵老师您别管他，尝尝这鱼。」刘文华给我夹了一块鱼，「这是南河那边儿钓上来的，可鲜了。」
正当我犹豫着想要拒绝的时候。
陈深忽然挡住了，说道：「妈，赵老师对鱼过敏。」
他的动作十分熟练，看起来就像是曾经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一样。
我下意识，看向了陈深。
心脏猛地揪起。
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出来。
对鱼肉过敏这件事，就连我妈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只有曾经的大毒枭叶子清。
那么。
陈深是怎么知道的？
5
不可能。
我摇摇头，觉得可能是自己无意间说起过忘记了。
毕竟叶子清已经死了，是被我亲手送上的刑场。
吃完饭后，相亲对象刚好发消息给我，说已经到了。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我送你吧，老师。」陈深也穿上衣服，跟着我走了出来。
这片区域晚上的路灯忽明忽暗，要是我自己走，还确实有点不安。
走着走着，前方的一辆车大灯闪了闪。
显然，已经等我很久了。
我回头看向陈深：「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还得上课。」
「知道了。」
陈深应了一声。
然后站在路灯下，看着我上了车。
车里坐着一个青年，看起来十分斯文，还和陈深打了个招呼。
这就是我的相亲对象，鹿城，一名外科医生。
正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陈深黑色的双眸紧紧盯着我，忽然开口。
「这个男人配不上你。」
话已出口，我忽然愣住。
他现在的眼神，我好像曾经也看过。
在哪里？
刑场。
我亲手将叶子清抓捕，枪决前的那一刻，他要见我。
那个时候，他好像也是这样的眼神，悲伤、不甘、解脱或者是其他的一些东西。
隔着一面玻璃，我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情绪透露着的悲凉。
叶子清问我：「以后你还继续做卧底吗？」
「准备退役了。」我实话实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做一名老师。」
叶子清忽然笑了。
我皱着眉：「你马上就要被枪毙了，你还笑得出来？」
该不会是魔怔了吧。
他看着我，「退役好，这样你就不会在做卧底，再遇见像我这样，爱上你又被你亲手送进地狱。」
「你也同样不会爱上其他的毒枭。」
我也笑了。
「是啊，以后就可以正常谈恋爱了。」
听到这话，叶子清的表情倏地沉了下来，看起来凶狠又无奈。
「叶子清。」我忽然说道，「如果有下辈子，去华国看看吧，那里和金三角是不一样的。」
叶子清笑了笑。
「好啊。」
直到警察将他带走。
他才看向我的胸前。
「太空了。」
叶子清自嘲地笑了笑，上下扫视了我一眼，眼神中充满爱意，「那就让我做你胸口处最闪亮的一颗勋章吧。」
直到刑场内枪声响起，我才愕然地回过神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叶子清这样悲伤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也是最后一次。
思绪再次回到现在，我看着路灯下的陈深，忽然觉得陈深和他有点像。
明明身份、样貌和行事作风天差地别。
但我就是觉得莫名的像。
6
回去路上，鹿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那个... ...是你的学生吗？」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对，他叫陈深。」
「哦。」
鹿城若有所思，从后视镜中看了看我。
我知道他在介意刚才的那句话，于是只能道歉：「不好意思，他不是很会说话，一个孩子罢了。」
「孩子啊... ...」
鹿城啧了一声，「成年了，可就不是孩子了。」
我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有些没理解他的意思。
车辆行驶到了我家楼下，鹿城停了车，嘱咐我：「很晚了，你先上去吧，改天有时间请你吃饭。」
「好，你路上注意安全。」
我点点头，上了楼。
回到卧室之后，打开了灯，我才听到楼下车辆发动，渐行渐远的声音。
是在等我回家吗？
我笑了一下，感觉这个男人还是很细心地。
洗漱一番后，我躺在床上看手机。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手机的铃声忽然剧烈的震动响起，我从梦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接通了电话。
「...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赵老师，我是陈深的妈妈！」
刘文化的声音让我逐渐清醒起来，「陈深九点去那个皇朝酒吧做兼职了，可是现在还没回来，都已经快三点多了... ...我... ...」
我立马坐了起来。
安抚着电话那头的刘文华，「您先别急，我现在过去看看。」
「谢谢，谢谢赵老师。」
刘文华的声音很是焦急，「我实在是出不去，不然我就... ...」
「放心吧，我去。」
挂断电话之后，我迅速地穿上衣服，打车前往了皇朝酒吧。
T 市临近金三角，算得上是一座夜生活丰富的城市。
凌晨三点，皇朝酒吧依旧人来人往。
下了车，我正准备走进去，刚好听见酒店旁边的巷子里传来一阵打闹的声音。
我下意识走了过去。
就看到了让我无比震惊的一幕。
陈深站在巷子里，背对着我，而他的周围，躺了大概四五个男生。
还有一个中年人，倒在地上，身上带着鲜血。
陈深狠狠地揪起那个男人的头发，将他的头往墙上撞。
这一幕看得我心脏都被揪起来了。
陈深... ...怎么会这样？
「还敢不敢了？」陈深阴冷的声音传来，「以后别在我见到你卖毒品，否则手给你剁下来！」
男人一边痛呼，一边叫着：「不敢了不敢了。」
「操你妈陈深！」
其中一个男生怒吼，「我爷吸毒，我爸吸毒，我他妈全家都吸毒，关你屁事！」
「你他妈当你自己缉毒警啊，凭什么管我们！」
听到这话，陈深的背影肉眼可见得僵了一下。
下一刻，他一脚踹在了男生的嘴角。
「敢让我看到你们吸毒，我他妈弄死你们！」
说完这句话，陈深转身似乎是准备离开。
忽然，他看到了站在巷子口的我。
眼神瞬间浮现出慌乱。
我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陈深... ...」
「老师，我... ...」陈深开口想要解释。
我摇摇头，拿出手机报了警。
涉及到贩毒这些事情，就不再是霸凌，而是刑事案件了。
没多久，警察来了。
领头的警官刚好是我师弟。
「师姐，这个怎么处理？」师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站在我身边的陈深。
我叹了口气，「他是制止贩毒的，我得把他带走。」
师弟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直到他们开车走后，陈深忽然笑了。
他看了看我。
「你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我顿时伸出手，一巴掌拍了他头上，把他拍得一愣，「下次有这种事儿找警察，懂了吗，别给我自己一个人找事儿。」
陈深怔怔地看着我。
我没说话，把他送了回去。
和刘文华解释了事情的始末之后，我就准备离开。
临走的时候，陈深忽然拽住了我的袖子。
我一回头，顿时跌进一个深邃的眸子里。
「别再多管闲事了，这会要了你的命的。」
7
距离上次的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礼拜了。
这段时间陈深没有在出问题，只是时不时地会用复杂的目光盯着我。
除此之外，我的老师当得也还算舒服。
鹿城经常找我出去吃饭，我偶尔也会同意。
他倒确实是一个温柔的人，最起码和他相处的时候让我很放松。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始终没有恋爱的感觉。
或许当朋友是最好的吧。
「送你到这里可以吗，我现在有点急事儿要回去。」
今天和鹿城吃饭之后，他送我到了小区门口，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地问我。
我当即点点头，就下车了。
「注意安全。」
「再见。」
这个小区已经十多年了，里面的路灯忽明忽暗。
已经有些年久失修，和物业反映了好几次也没有派人过来。
我拎着包包往家走。
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我下意识回头，身后漆黑一片，只有路灯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幻觉吗？
我继续往前走。
脚步声却越来越明显，甚至好像已经到了我的身后。
「谁？！」
我快速回头，扬起腿踢了过去。
啪的一下，那人攥住了我的脚踝，声音传来：「他都不送你到家的吗？」
陈深？
我立马抽了抽脚，他才松开了手。
「这么晚你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我皱起眉，拿出了身为老师的威严。
陈深从黑暗中走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紧紧盯着我。
「这么晚，他为什么不送你回家？」
「他有事回去了... ...」我下意识解释了一下。
陈深却丝毫没有理解，「有什么事情比你重要？」
他的话让我愣在原地。
一时间，我分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送你回去，现在很不安全。」
陈深拉着我的手腕，带我往前走。
我跟在他的身后，一时间有些出神。
直到他带我走到了我家楼下，才停下了脚步。
我回过神，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看到过。」
陈深好像不想在这件事儿上面多说，指了指楼道：「你上去吧，等你上去了我再走。」
我笑了笑：「你才十八，怎么看起来这么成熟。」
陈深没说话，只是用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我。
眼里有我的影子，还有我根本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交织着。
让我的心脏忽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早点回家。」
我上了楼。
进入卧室之后，我打开灯，拉开窗帘向下看。
楼下，陈深挺拔的身影立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8
这段时间，我每次回家，都有一种被人跟踪的感觉。
可是当我回过头的时候，却又没有人。
或许是我习惯了金三角那种紧张的氛围，还没有回过神来，有些疑神疑鬼的吧。
下午放学之后，鹿城接我去吃饭。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一次。
经过了这么久的相处，我始终没有心动的感觉，倒不如说清楚。
「你想吃点什么？」
上车之后，鹿城理了理衬衫的领子，笑着问我。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都可以。」
他带我来到了学校不远处的一家餐馆，吃的是陕西菜。
吃饭的时候，鹿城跟我说了一些医院发生的事。
我犹豫了一下，开始开口了。
「鹿先生... ...」
鹿城顿时一愣，然后脸上露出了苦笑。
「我觉得... ...我们可能不太合适。」我说，「当然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段时间和你相处很愉快，但是我没有那种感觉，也可能是我还没做好结婚的准备。」
鹿城脸上挂着无奈，递给我一杯水。
「我明白，这种事情确实强求不来。」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我顿时点点头，微笑：「当然可以。」
吃完饭，我主动去结了账。
鹿城无奈地笑了笑：「你这是打定主意要和我划清界限了吗。」
「不是... ...」
我也很无奈。
只能先往外走。
忽然，我瞥到了马路对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
有一点眼熟。
正当我准备仔细看的时候，一辆车经过。
再次看的时候，那人已经不在了。
是谁？
我皱起眉，站在原地仔细思索着。
「怎么了？」
鹿城站在我的身后，问了一句。
我摇摇头：「没什么，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我送你回去吧。」
鹿城温柔地笑了一下，然后打开了车门。
点了点头，我坐了上去，鹿城递给我一瓶水，「喝点水。」
我也没多想，拧开之后喝了两口。
没想到一阵眩晕感袭来。
下一刻，我就失去了意识。
闭上眼睛之前，我看到鹿城后视镜里的神色。
阴冷又怨毒。
... ...
再次睁开眼睛。
我感觉头痛欲裂，周围漆黑一片。
我稍微动了动，才发觉自己被绑在椅子上，眼睛则是用布蒙住了。
鹿城？
为什么要绑我？
我十分不解，总不能是因爱生恨吧？
忽然，我的右边传来了一声开门的声音，随后脚步声逐渐靠近。
一双手一把扯掉了我眼睛上的布。
灯光让我感觉十分刺目。
马路对面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也在这里。
我想起来了。
原来是他，叶子清的一个手下。
鹿城站在我身边，神色之中再没了之前的温和儒雅，反而极其阴冷。
「醒了？」
他的声音阴恻恻的响起。
我咬了咬牙，镇定下来，「为什么绑我，我没有得罪你吧？」
「呵呵。」
鹿城冷笑了一下。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叶城。」
9
我整个人顿时僵住。
叶城，叶城。
叶子清的弟弟，也是曾经金三角赌窝的二把手。
当年我潜入叶子清的身边，是他第一个站出来阻止，怀疑我别有用心的。
最后还是耐不住叶子清的坚定，没有在管我。
可是... ...他不是死了吗？
我心头巨震。
「这张脸好看吗，可都多亏了你啊！」
叶城冷笑，脸上带着怨毒的扭曲，扯开了自己的衣领，「这道疤，可是你亲手留下的。」
他的左胸口，一道枪伤极其明显。
那是我打的，应该正中心脏才对。
「可惜，我的心脏长在右边。」叶城忽然伸出手，紧紧地扣住了我的肩膀，疼得我顿时皱紧了眉毛。
他的力气很大，眼里沁出怨毒的冷光。
「如果不是你，我哥就不会死，我们现在还是金三角的王！」
我强忍疼痛，「所以... ...你是来报复我的？」
「呵。」
叶城冷笑，「我要让你也体会一下，失去家人的感觉。」
我顿时愣在原地。
「你... ...」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铃声和不停地震动，刺激着我的心脏。
叶城冷笑着，拿起了我的电话。
我看到了上面的显示。
【陈深】。
「你有什么冲我来，别动我身边的人！」我本能地挣扎着，奈何绳子捆的非常结实。
根本挣脱不开。
「原来是你那个好学生啊。」
叶城瞥了我一眼，接通了电话。
那头传来陈深的声音。
「老师，你今天没来上课吗？」
我立马喊了出来，「陈深，报警！」
那头顿了一下，随后焦急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了？」
「她在我手里。」
叶辰手中把玩着一把折叠刀，「你要是想她活着，就自己过来。」
「你想干什么，你要是敢动她我弄死你。」
那头传来陈深阴冷的声音。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陈深这样的态度，不由得也有些愣神。
「郊区工厂。」
叶城报了地址之后，挂断了电话。
他看向我，眼里闪烁着阴冷戏谑的光，「你猜猜，他会不会报警呢？」
我咬着牙，一言不发。
叶城本来就是一个阴狠的人，本身还没有什么弱点。
叶子清死了之后，我本以为他也死了。
现在，似乎陷入了一场死局。
「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喜欢你。」叶城笑了，神色极其阴冷怨毒，「你到底有什么好，我哥喜欢你，你的学生也喜欢你。」
「非要为了你把一切都搭进去？！」
陈深喜欢我？
我紧了紧手腕。
心里只能期盼着陈深能够报警，否则一定会搭进去更多的人。
忽然，叶城扬起胳膊，一刀剁在了我的手上。
「啊！！」
我顿时全身巨震，疼的浑身颤抖，冷汗直流。
忍不住叫出声来。
十指连心，他的一刀切下了我的小指。
「这是还给你的，接下来我要让你看着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在你面前！」
叶城的表情极度扭曲，满是怨毒和恨意。
他失去了哥哥难过，可是那些普通人因为毒品又有多少的家庭支离破碎？
我喘着粗气，疼的差点晕死过去。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直到工厂外响起脚步声，随后工厂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陈深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看到了被绑在椅子上的我。
「阿桃... ...」他下意识喊了一声，眼中带着浓重的担忧。
叶城甩了甩手里的刀，「哈，你还真自己来了。」
他扭头看向我，「你还真是有两下子，一个两个的都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
我眼眶发酸，死死地盯着叶城，然后转头对着陈深喊道。
「快走啊，他是毒枭，回去报警啊！」
陈深没有动。
他看向了叶城，眼中十分复杂。
黑衣男人走到陈深的身后，一脚踹在了他的腿弯。
顿时，陈深腿一软，跪在地上。
「为什么不跑？」我咬着牙，看着眼前的一幕。
陈深看着我的手，眼里全是心疼。
忽然，他迅速地转过头，双脚掐住了男人的腿，然后一把将他放到。
在我完全想不到的情况下，一把夺下了他手里的刀。
10
噗。
陈深没有任何的犹豫，一道扎进了男人的脖子，顿时鲜血喷涌。
这一幕顿时让我瞪大了眼睛。
陈深杀人了。
而且杀得是一个毒贩。
他怎么会敢杀人敢动手？
忽然，我想到了陈深怪异的说话方式、熟悉的眼神，还有关于我的过敏原。
一时间，一个不好的想法浮现在我的心理。
陈深... ...
「艹！」
叶城也被这一幕刺激得回不过神来，然后掏出枪，抵在了我的头上。
正在这时，工厂外面，传来剧烈的警笛声。
「你他妈敢报警？」
叶城怨毒地盯着陈深。
「你跑不了的，束手就擒吧。」
陈深很冷静，黝黑的瞳孔泛着冷光，「欠的债早就该还了。」
「我他妈先弄死你！」
叶城疯了，他握着刀冲向了陈深。
陈深不躲不避，两个人打在一起。
我心里急得很，拼命地用凳子背后的铁皮划着绳子。
外面传来警察的声音。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
忽然，叶城拔出枪，对准了我，「他妈的，老子要你先死！」
我被绑在凳子上，根本没有办法躲闪。
「小心！」
砰的一声枪响。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
警察破门而入，又是枪声传来，叶城倒在地上。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直到警察将我身上的绳子解开，我才踉跄着走到了陈深的身边。
他的胸口被鲜血浸透，看到我走过来，深邃的眸子浮现出浓重的爱意。
「阿桃... ...」
陈深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蹲下来，拼命地捂着他的胸口。
可是根本无济于事，鲜血流了一地，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我看到了... ...」陈深声音逐渐小了下来，「华国，和金三角真的不一样... ...」
我眼眶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出来。
陈深抬起沾满血迹的手，似乎想给我擦眼泪。
但是举起来，却又放下了。
「太脏了。」陈深无力地露出了一个笑，「我想求你一件事。」
「帮我照顾... ...我母亲... ...」
我心脏抽痛，「好... ...」
「对不起... ...」
陈深的眼睛无力地闭上，声音颤抖，「下辈子吧... ...下辈子，我和你站在阳光下。」
说完这句话，陈深再没了声音。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泪水模糊了视线。
陈深死了。
或许应该说是叶子清，死了。
11
生活好像再次回归了平静。
叶城的死让这座城市对于毒品的打击变得更加严厉了。
陈深的葬礼我去参加了。
刘文华哭晕了过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因为陈深是因为我而死的。
墓碑上，陈深的黑白照片是笑着的。
... ...
三年后。
我捧着一束花，来到了陈深的墓前。
「好久不见。」
我将手里的花放在了地上，轻笑了一下。
然后和他挥了挥手。
无名指上，一颗钻戒闪闪发亮。
「我要结婚了，以后不来看你了。」我坐在墓前，轻轻地笑了一下，「这么久过去，你应该也投胎了吧？」
「华国真的很好，希望你这辈子站在阳光下，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叶子清是一个毒枭，他害死了很多很多的人，让无数的家庭支离破碎。
可是陈深，什么也没有做。
甚至为了救我搭上了自己的生命。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心，也忘不了陈深死前说的那句话。
他说。
「下辈子，我和你站在阳光下。」
陈深番外。
1
人是不能选择自己出身的。
很久前我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从出生开始，就注定做一个毒枭，我的父亲、爷爷，在往上四代都是金三角的毒枭。
小时候，父亲教我最多的，是弱肉强食。
我不往上爬，我不狠，死得就是我。
没有人想死，我也是。
只有握在手里的枪、填满的子弹、受过的伤才是真实的。
父亲给我上的第一课，是将一个缉毒警交到我手里。
我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砍断了那个缉毒警的四肢，亲手将他的尸体吊在了缅甸的边境线上。
那年我十六岁，他是我杀的第一个人，连续一个月我都忘不了他死前的那双眼睛。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我得活下去，不是吗？
这种生活过了二十多年，我早就习惯了，如果阿桃没有出现的话。
2
遇见阿桃之前，我以为世界上都是我这样的人。
生活在泥沼里，挣扎着往上爬。
世界充满硝烟和战火，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可是，阿桃说，华国不是这样的。
她说华国有好看的朝阳，违法乱纪的坏人都会被抓起来，世界是安宁的。
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会放好看的烟花，会吃饺子，一家人围在一起。
烟花比炸药好看得多。
我不信。
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有死亡，不可能有她说的那种生活。
阿桃好像没有和我争辩的意思，她的眼神干净纯粹，水雾弥漫的时候像天上的月亮。
我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坚定的信仰。
其实，从阿桃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变化。
是我死寂的心脏长出了一棵幼苗。
叶城对阿桃一直不友好。
他劝我离阿桃远一点，不然早晚会被她害死。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或许是命中注定，她有我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一切。
我和她分享着我每天经历的一切，强势地将她拉进我的生活。
深夜，阿桃安静地睡在我的身侧。
我轻轻地用手拨开她额头上的发丝，她睡得恬静。
或许她会害死我。
但那又怎么样呢？
3
我从来都不知道，阿桃原来会用枪。
她拿枪抵在我额头上的时候，我的心脏剧烈地颤动着。
她说：「叶子清，我是警察。」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是什么让我一直自我欺骗？
是一种叫做爱的情绪，明明很多次有所察觉，明明身边的人拼命地提醒我。
我都不愿意相信，甚至不愿意细想。
只要她在我身边，只要她陪我，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
我被关进监狱，而她穿上了警服。
那是我第一次，有了后悔的情绪。
她英姿飒爽地站在那里，好像浑身都在发光。
悔意充斥着我的胸腔，在这一刻，我多想没有出生在这个地方，多想当一个普通人。
那样或许我真的可以牵着她的手，和她度过平淡的一生。
所谓惊人的财富，强大的武力，我都可以不要，我只是想站在她的身边。
但是这样的想法对于我来说，太过奢侈了。
我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肮脏的。
这一生，我只遇见了阿桃一人，也只爱了她一人。
被送上刑场的那一刻，她就站在外面。
我还是想问她：「你爱我吗？」
她神色坚定，「我爱的只有我的祖国，永远都不会爱上你这种人。」
那一刻，我的心脏像是被硬生生割去一块。
她甚至不想骗我。
阿桃啊。
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可不可以爱我一次？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去华国看看吧。」
4
我活过来了。
是用另一个人的身份活过来的。
叫陈深的男生，被霸凌致死，而我刚好被枪决。
或许都是命。
我想去找阿桃，现在我是普通人，我可以追她，然后正大光明地和她走在街上了。
我开始熟悉着这个身体的一切。
包括阿桃口中的这个世界。
陈深的父亲失踪很久了，而陈深的母亲坐着轮椅。
这是一个非常贫穷的家庭。
原本的我并不想管，可是我看到了陈深父亲留下的照片。
原来是他。
那个被我砍断四肢，挂在边界线上的缉毒警。
我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原来是我，是我害得一个家庭支离破碎。
阿桃说的果然没错。
毒贩，都该死。
5
缉毒警死在缅甸。
而他的儿子却被他保护的人霸凌。
6
这座城市离边境太近了，那些孩子的父亲母亲或多或少都在吸毒。
这竟然是因为我。
我的毒品流入这个边境小镇，让无数的人被毒品搞得家破人亡。
阿桃。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后来，那些人欺负我的时候，我也不想再反抗。
我想到了曾经的阿桃。
她也被这样欺负过，甚至更狠。
算了。
我靠在墙上，忍着他们的欺凌，不想再还手。
我在用这种方式赎罪。
可是我没想到，阿桃出现了。
她还是那么美，站在巷子口，制止了这场霸凌。
她还给我一块手帕，那是我曾经送给她的。
站在那里，我没忍住喊出了她的名字。
阿桃回头，疑惑地看着我，我只好磕磕绊绊地解释，还好她相信了。
她还是又善良又好骗。
我摆脱了过去的身份，成为了她的学生。
我开始频繁地接近她，晚上哪怕只是远远地看她一眼，我也非常高兴。
等我，等我再长大一点。
那时候我就可以追她，然后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到时候带上母亲，或许还可以要一个孩子。
可惜。
事与愿违。
一切都没有按照我设想地往好的方向去。
当我看到叶城绑架了阿桃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如果不回到以前的生活，那就只有死亡才能真正地洗涤我这个肮脏的灵魂。
7
还好。
阿桃，还好死的是我。
8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阿桃为我流眼泪。
我太开心了。
我知道我的本质就是一个自私的人，我想，阿桃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别忘了我。
「下辈子吧... ...」
我说，「下辈子，我和你站在阳光下。」
她没说话，我就当她答应了。
算了。
我这种人，应该也没有下辈子了。
对不起。
阿桃。
这次，我终于放过你了...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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