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医生和我结婚了

出自专栏《程医生说他重生了》

橡皮橡皮——塞进去!

画纸!快,塞进去!

「不过,看你的样子还算正常,所以说,是程景曦的问题?」妍妍挑眉。

「没问题没问题,我们都没问题,」我背起包,慌慌张张道,「我先走了,拜拜!」

「跑什么啊……」妍妍嗤笑,「胆小鬼,小屁孩。」

哦拜托!

她自己不还也是一样——妍妍看着妩媚张扬,骨子里却坚持宁缺毋滥。

入校至今,追求者如过江之鲤,可她不喜欢,是连将就都不愿意将就的。

我母胎 loso,她又好到哪去,装什么过来人经验咖,啧!

跑到宿舍楼下时,我看了眼天色。

才下午一点多,居然快黑天了。

再仔细看,也不是黑天,是阴天。

「……作法还真有用啊。」我自言自语。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好几下,我拿出来一看,是程景曦的电话。

「栩栩。」

接通后,程景曦说:「你在哪?」

「宿舍楼下,」我往外走,「准备出校了。」

「外面阴天了,可能会下雨,」程景曦说,「我有一节导师的课走不开,今天晚一点去吧,下了课我送你。」

「不用,」我笑着说,「你上你的课,我带了雨伞,而且校门外就是地铁站……你只要晚上来接我就好了。」

我得在门禁前回校,那时候晚班地铁公交都停了,程景曦承担接我回校的任务。

程景曦犹豫了一下,说:「还是我送你,我和导师请个假。」

「你别请假!」我连忙急道,「你就要去医院轮值规培了,现在上的课每一节都很关键,况且还是你导师的课。」

再因为我的缘故耽误程景曦,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程景曦半晌没说话。

我远远看见地铁站,安抚他说:「我到地铁口了,放心吧,雨再大也浇不到我头上。你老老实实上课,我安安稳稳学画,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程景曦低笑了一声,说:「好,我晚上去接你,如果下雨了,就在画室等我,别站在外面。」

「知道了,」我下了地铁口,「先这样,晚上见。」

挂断电话后,我匆匆刷卡过安检,挤进了即将关闭车门的地铁里。

长长地松了口气,自觉运气不错,赶上这趟,不然还得多等七八分钟。

地铁行驶起来,我一手拽着拉环,一手拿着手机,看依朵的微博。

依朵一直是我崇拜的插画大手。

以前说不出她哪里画得好,只觉得看她的画有种直冲瞳孔的震撼美。

可经过陈仲和闫叔叔这么长时间的教导——尤其是闫叔叔,每周回去吃饭,都要给我讲解国画用墨用色和布局意境,让我的审美水平直线上升。

从一开始明白依朵到底哪里画得好,到现在觉得自己努努力说不定也能行。

业内传闻,依朵很年轻,所以能画出这样的水平,实属不易。

可我的眼光却被闫叔叔用他和闫老先生的画打磨过的。

与真正的国画大师比,依朵的画显得小气了许多。

闫叔叔说,字如其人,画如亦如此,期初我并不懂,现在也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只看依朵的画,我大概能推测出她的性格。

孤傲,执着,坚毅,锋利。

从画面上看,她铺色艳丽,笔触利落,追求极限的唯美。

每幅画都很「惊艳」,是任何人都能看得见的好看,无论内行外行——但也仅止于此。

将插画结合国风,就要取后者浑厚浓重、气势绵延的优势。

这一点,依朵不得其法。

「……好看是好看,但距离『美』,还差很多啊。」我悄声喃喃。

话虽如此,我也只能稍加点评,毕竟自己的水平和依朵比,能差出十个程景曦,或者……一百只猪?

新的计量单位。

一程=十猪。

我窃窃地偷笑,深觉这个换算没毛病。

脑内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手上继续翻页,想看下一张图,地铁却忽然停了。

急速行驶中的地铁骤地停车,惯性差点把我甩出去。

我抓紧手机,攥紧扶手,惊魂未定地看向车内。

2

大部分人慌张地去捡掉落的手机书籍,还有些人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地铁怎么停了?」

「车内广播没通知啊。」

周遭喧哗不绝于耳。

我也觉得奇怪,这么紧急地停车,是前面出什么事了吗?

还不等我细想,就听见有人惊叫:「进水了!」

我低头看向脚下,浅浅一层水已经从车门外渗了进来。

还没来得及反应,又听见有人喊:「前面塌方了!」

伴随这句话的,是源源不断涌进车厢的积水。

几分钟内,原本只在鞋缘的水,直接漫过了小腿。

「都站到座位来!让小孩和老人先上!」乱糟糟的车厢里,这一声尤其大。

我连忙让开位置,又扶着一个年迈的老人站上了座位。

「要不把门敲开吧?」有人喊,「我们从外面出去!」

「不行!」又有人喊,「我们现在还在隧道里面,你知道这里离出口有多少远吗?外面的水位比里面高,出去更难走。」

「那也不能等死啊!手机刚刚还有信号,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到底有没有人知道我们被困在这里?!」

「肯定知道,地铁公司不可能不知道!再等会儿,等会儿就有人来救援了!」

「怕等不了了,这水都上腰了!」

「让个子矮的也上来!」

地铁里吵闹得厉害,有人绷不住开始哭,老人和小孩的哭声尤其大。

座椅上已经站得满满当当,我身边一个高大的男孩扯着我说:「你也快点站上去!」

我身高不算矮,水将将没过腰线。

「我不上去了,」我学着他,扯过另一个比我矮了许多的男人,「你上去!」

那男人个子不高,但年纪却不小,看着与闫叔叔差不多大的样子。

他苦笑道:「被人嘲笑了半辈子的小矮子,今天倒是派上用场了……我不上去了,小姑娘,你上去——这种时候,老人小孩女人优先。」

「男女早就平等了!」我眼瞅着水还在继续往上升,就拼命推他,「快上去!」

他被我连推带拽的,总算站在了座位上,又伸手要拉我。

我看向那一丝空隙都没有的座位,摇摇头,笑得勉强:「算了,没位置了。」

车厢里的水位还在上涨,我费力踮起脚,水位才勉强维持在胸口以下。

按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十分钟,我怕是就要被淹没了。

没淹死在河里海里,却要淹死在地铁里。

一瞬间,我甚至有点想笑,可这点笑意,转眼间又被无尽的绝望冲散。

我害怕,我怕得眼泪直掉。

有人或许想过死亡,可有几个人能在直面死亡时依旧镇定自若。

我做不到。

我怕,我怕极了。

我一边咬着牙哭,一边费力地在按着手机屏幕。

所有人的手机都没了信号,我也一样。

讯息发不出去,我只能把那几个字输进对话框,然后关掉手机。

从背包里摸出装着铅笔橡皮的透明袋子,把手机放进去,缠紧,缠死。

「大叔。」

我喊了那个男人一声,对他说:「帮我个忙。」

把背包递给他,我呛了两口水,咳嗽道,「这个,放在最上面……别让里面进了水。」

他接过背包,把背包带缠在最上面的扶手上。

除非这辆地铁都被淹没了,否则至少这个包和包里的东西,还是好好的。

3

水位慢慢过了胸口,呼吸被挤压,很多人的哭声弱了下去。

我的眼泪停不下来,意识却无比清醒。

想程景曦,控制不住地想程景曦。

和他说了晚上见,他也等着和我晚上见。

可这句话,怕是要实现不了了。

……如果没遇见程景曦就好了。

我忽然这么想,如果没遇见程景曦,死了就死了。

我无亲无故,没人会因为我的死而过分伤心——养父母会,但也不至于悲痛欲绝。

可程景曦不仅会悲痛欲绝。

我不敢去想他要怎么面对我的死,上一世他失去了我,这一世他又失去了我,他会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我怕死。

怕死是人之常情,可我更怕程景曦因我的死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他是那么感激又小心翼翼地对待着自己的重生。

我毫不怀疑,他会在失去我后,继续他的「重生」。

程景曦也会死。

他一定会。

绝望之中,我又恨极了这荒诞的重生。

我们明明还有这一世,为什么不能让他如愿以偿,凭什么不能让他得到所爱!

重生是命运对我们的戏弄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我情愿程景曦从来没有重生过。

水已经漫过肩膀。

我分不清脸上是污水还是眼泪,脚下站立不住,力气渐渐抽空。

我握不住扶手,手指几欲脱离。

就在我费力呼吸,眼前发昏时,忽然听见「轰」的一声。

车窗被什么东西砸碎了。

外面有人喊:「不要砸车门!水位降到窗户下了,把人从窗户送出来!」

这句话所带来的希望,让所有人为之沸腾。

窗户被挨个敲破,有人抱着孩子往外送,有人把老人往外推。

「小姑娘!」

我手臂被拉了过去,站在位置上的男人朝我笑了一下:「这次,你先走。」

我身上没什么力气,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止被一个人推,是很多人,很多人在背后发力,把我推出了窗口。

身体露出去的瞬间,我整个人被抱住,生生抱到了外面。

隧道外探照灯刺眼,我看见抱住我的人,通红的一双眼眸。

「于栩栩!」

「于栩栩!」

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杂乱无章,我甩了甩头,才真正看清楚这双眼睛。

「程景曦……」

我下意识地喊他。

被用力抱回去的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人。

4

我绷不住眼泪,死死箍着他的腰,恨不得把整个人钻进他心窝里,哭着喊他的名字。

「栩栩,听我说!」程景曦只抱了我一下,就把我推出去,粗重地喘着气,「你跟着人群走,一直走,后面是地铁站,别停留,马上到上面去。」

「你呢?」我死死攥着他的手。

「里面还有很多人,水只是暂时退了,难保不会有别的塌方,要尽快把人转移出去……」程景曦说完,把我推了过去,「快走。」

隧道里的空间狭窄,只容两人通过,再不走只会让后面的人步行艰难。

我没有多余的力气,根本帮不上他的忙。

看了程景曦一眼,我不再耽搁,转身跟着撤出的人往后走。

人多,走得慢,我边走边回头。

程景曦站在地铁窗口外,拉出了一个女孩,放下她后,又拽住一个男人……

车停在了站与站之间的地下,平时几分钟的路程,步行要足足半个小时。

终于看见前方有亮光,周围的人都欢呼起来。

我却还在回头。

只是后面漆黑,再也看不见程景曦了。

我听他的话,走到地铁站,顺着扶手往上跑。

一直跑出了地铁口。

外面下着暴雨,逃出生天的人都不管不顾地瘫坐在地上,有的大哭,有的大笑。

只有我,守着地铁口,死死看向下面台阶。

没多久,穿着橘色衣服的救援人员匆匆赶来,进了地铁站。

专业的人来了,程景曦可以出来了。

我眼睛一眨不眨,身体一动不动。

不知道等了多久,只隐约感到身边的人渐渐散了,地铁口又源源不断走出刚刚获救的人。

又不知道等了多久,我脑中的某根神经忽然断了。

我猛地拉住上来的一个人,大声问:「你看见程景曦了吗?他在下面,他上来了吗?」

「程什么?」被我拉住的人也很惊慌,「我不认识这个人。」

「他——他是医生,他很高,他——」

「我真不认识!」那人劫后余生,挣开我的手,跑得老远。

我瘫坐在地上,暴雨之下,眼泪也一起淹没了。

当那抹橘红再出现时,我整个人恍惚着,眼睛聚不起焦。

「栩栩……」

噪音之下,我听见了程景曦的声音:

「于栩栩!谁是于栩栩!」

不同于那微弱的呼唤,陌生男人的声音极为洪亮。

我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终于看见了程景曦。

他被救援人员扶着,半个身子歪斜着,脸色苍白如纸一般。

「程景曦!」

我连忙站起身,步调蹒跚地跑过去,「我在这里!」

程景曦看向我,笑了一下。

「程景曦!」我抱住他,哭得嗓子生疼,「你怎么才上来……你怎么才上来啊!」

「这小伙子不错,在我们赶到前参与救援……你们是学生还是有工作的人?这种危机情况下的行为,可以申请嘉奖表扬。」

程景曦摇了摇头,对我说:「我们走吧。」

我抹了一下眼泪,把程景曦整个人都扶到身旁。

我的力气多少恢复了点,勉强扛住他的重量,整个人踉跄着往前走,没几步就差点摔倒。

「小心。」程景曦搂住我的肩。

我瞥见了他手里的东西,瞪大眼:「我的包!」

程景曦手掌里缠着帆布带,下面挂着我的背包。

「要离开的时候看见的,」程景曦把包递给我,轻出了口气,「我现在没力气帮你拎……」

我接过包,在手里攥了又攥。

程景曦问:「走不动了?」

我摇摇头,看了看周围,前面有个能避雨的公交车站。

我把程景曦扶到车站,让他坐下。

程景曦是真的累了,后背靠在广告牌上,慢慢喘匀呼吸。

我还捏着背包带,捏得指尖都泛起了青色。

程景曦看向车站外:「雨好像小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暴雨容易让城市内涝,再加上地铁塌方,才会出事故,现在雨小一点,水退得就快一点……」

「程景曦。」

我打断他的话,定定看向他。

「怎么了?」程景曦回望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说话,低头拉开包上的拉链。

包挂得够高,没沾到多少水。

摸出透明袋子,从里面拿出手机。

「在下面的时候,手机没信号,想给你发消息也发不出去。」

说话的同时,我按了开机键。

手机屏幕亮起,我松了口气:「幸好没进水。」

「你给我发了救助消息?」程景曦问。

「不是。」

我看着屏幕,等信号满了,才打开微信,把那条编辑好的消息发了出去。

程景曦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几声,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原本苍白脱力的脸色刹那间变了模样。

他整个人坐直,先是看手机,然后看我,接着又看手机……

来来回回好几遍,确认每一个字的正确与否。

我写的消息,我发的讯息,我比他要清楚内容。

「程景曦。」

我背后还是连绵不断的倾盆雨幕,自己是九死一生的狼狈模样,面前是虚弱不堪的年轻男人,可我偏偏就笑了。

「你的生日愿望,可以实现了。」

5

雨停了。

城市的排水系统发挥余力,内涝在几个小时内平复。

好像刚刚那场惊心动魄是在做梦一样。

可我知道,那不是梦。

因为没有梦能延续到这个地步……

「程景曦!你先别急,能不能休息一下?你不累吗?」我被他拽着,恨不得一步跨三米。

我的身高不算低,但和程景曦相比,就完全不够看。

他大长腿迈一步,我得匆匆追两步。

「不累。」程景曦恢复了言简意赅的本性。

「可你刚刚还累到起不来……我们等等可以吗?至少等市内积水少一点,叫个车再回去。」

从这个地方步行,得走一个多小时才能回学校。

「不等,」程景曦声音紧绷,「等不了。」

我哭笑不得:「我已经答应你了,不会反悔,你不用这么急。」

「今日事,今日毕。」

「……现在三点半,还有时间。」

「此刻事,此刻毕。」

我:「……」

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干脆扯住他,喘着气说:「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现在的实际情况是,如果我们走回去拿户口本,再去民政局,人家也下班了呀,今天无论如何都来不及,明天好不好?明天我们一早就去,第一个领证!」

程景曦皱眉,明显不愿意。

不愿意也没办法。

现实如此嘛。

我还打算要说服他,忽然听见身后有鸣笛声。

我转头往后看,是一辆越野车。

车窗降下,露出了一张眼熟的脸:「小姑娘!」

地铁里的矮……额,大叔。

他把车开到我身边,笑着说:「你们去哪,我送你们。我这车够高,不怕蹚水。」

我傻了眼:「您有这车,还挤地铁……」

「南大正门。」

程景曦毫不客气,拉开后坐车门,把我推了上去。

上车后,程景曦说:「尽快,谢谢。」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拜托,人家是好心人不是出租车师傅!

「好嘞!」大叔乐呵呵地开了车,顺道说,「地铁上,谢谢你了。」

「没事,」我笑着说,「都是应该的……」

「不瞒你们说,我啊,我今天是倒霉了,本来应该开车去公司,又赶上堵车,想着坐地铁快一点,谁知道出了这种事——还有小姑娘,我得谢谢你,真心实意好好谢谢你。这可不是小事,生死之间,把活的机会让给我,你这跟感动中国没什么两样!」

我有些尴尬:「……您太夸张了。」

「不夸张,一点不夸张!」大叔感慨道,「遇到危机,要保老幼妇孺……我以为我做得够伟大,都被自己给感动了,可你——你比我强。」

「保护老人和孩子,是因为他们没有自保的能力。」我说,「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要照拂弱者,可刚刚那种情况,我不觉得自己是弱者。」

我比大叔高。

从这一点上看,大叔才是弱者。

保护弱者这件事,从来不分男女。

男人有英雄主义能做到,女人不一定就做不到。

「觉悟够高的,」大叔又笑着问,「你们这么急着回学校是赶着上课吧?别急,这么大的事故,真赶不上的话,和老师说一下,不会有事……」

「不是上课,」程景曦冷不丁道,「我们急着回去,拿户口本,领结婚证。」

前方红灯,大叔一个急刹车。

我又猛扯程景曦衣袖。

程景曦不为所动,淡淡道:「我们要结婚了,就今天。」

大叔半晌才咳咳两声:「那,那——恭喜哈。」

「谢谢。」程景曦回应。

我把头靠在他肩上,学鸵鸟,只要把头扎进地里,就没人能发现我。

6

大叔把我和程景曦送到校门口,又是千恩万谢。

我明显看出程景曦眼中的不耐烦。

现在谁敢耽误他领证,谁就是他的仇人。

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我看向他:「我上去拿,很快下来。」

程景曦看了眼腕表,嗯了一声。

这是要数秒计时吗?

我无语,只能用最快速度跑回宿舍。

宿舍里,妍妍正来回踱步,见我跑进来,立刻抓着我,上下打量:「鱼儿,你没事吧?」

「没事,」我说,「不是打电话报过平安了吗?」

「那我也不放心啊!」妍妍望着我半干半湿的衣服,心疼道,「怎么会这么倒霉,那么多趟地铁都没事,偏偏你乘的那趟出了问题。」

我:「……」

不瞒你说,赶上那趟地铁的时候,我还觉得挺幸运呢。

「先换衣服。」妍妍松开我,替我开了衣柜门。

我随便抓了一套,迅速穿好后,去摸压在层层衣服下的那个厚本子。

自从盼姐回来,我也成年后,户口就被独立出来了。

「鱼儿,」妍妍从浴室探出头,「我给你放了热水,你洗个澡——你手里拿的什么?」

我把户口本藏到身后,神色游离。

上午说过的话还在耳边绕啊绕的。

……不会结婚证和毕业证一起领的。

确实不会。

结婚证先被领了。

就很打脸!

我挪到门边,企图蒙混过关:「我有事要出个门……」

「等等!」妍妍眼尖,「户口本!」

我打开门,撒腿往外跑。

「于栩栩!于栩栩!」妍妍追到门口,还不敢喊得太大声,「你拿——你到底要干嘛去!」

干嘛去?奉献人生去。

我跑下了楼,拉住程景曦的手:「拿到了。」

程景曦回握我的时候,力气有些大,又在我感觉到疼痛前,恢复常态:「走吧。」

激动成这样啊……我悄悄打量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冒泡。

7

「你要回家去拿吗?」我问。

「不用。」程景曦把我领到他车旁,拉开副驾驶的门,「我的户口本在车里。」

随车携带?

这是随时要用的意思?

程景曦上了车,关上车门,就打算要开出去。

「安全带!」我忙喊。

程景曦顿了一下,「哦」了一声,扣上安全带。

他又要开车,踩了油门,车一动不动。

「……手刹,收一下。」我无奈提醒。

程景曦默默收了手刹。

在他第三次开车前,我拉住他,语重心长道:「不管多激动,多迫不及待,都要稳住——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知道了。」程景曦答应下来。

这一路上我提心吊胆。

程景曦的车也是高框架 SUV,不怕被水淹在路中间。

现在离民政局下班也还有时间。

我的证件、他的证件都齐全。

程医生可千万要稳住啊!

幸好学校离民政局不算远,十五分钟后,我和程景曦进了大门。

暴雨天,人本来就少,又临近下班。

离婚窗口还有人排队,结婚窗口只剩工作人员。

我和程景曦两个户口本递过去,工作人员问了一些常规问题。

是否自愿。

是是是完全自愿!

是否符合登记年龄。

符合符合都符合。

是否均无配偶。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是否是直系血亲。

不是不是肯定不是。

「请稍等。」

工作人员拿了表格给我们,指导着该怎么填。

填好表格,落款签字时,我看程景曦一眼。

以后,就是这个人了啊……

就是他了……

不变了。

提交了表格,去拍照,又拿着照片回来。

我看着两个小红本被按上了钢印,再递过来时,工作人员笑着说:「恭喜你们。」

这么小,这么轻……

我拿着结婚证,有些新奇,比我想象的要简单很多。

「栩栩。」程景曦叫我。

「嗯?」我转头看他。

程景曦喘了口气,低声说:「……扶我。」

「什么?」我没听清。

「扶我,」他声音稍微大了一点,依旧气虚,「我没力气了……扶我一下。」

我把程景曦扶到了休息椅上,看他手指都抬不起来的样子,心疼是真心疼,想笑也是真想笑。

「……我知道你想笑。」程景曦说。

我两根手指把嘴角往里收,努力瞪眼:「我没笑。」

「你想笑,」程景曦看向我,慢慢地扬起了唇,「因为,我也想笑。」

我坐到他身边,把自己的结婚证紧挨着他手里的结婚证,轻声道:「刚刚真的没笑,我忍住了,没嘲笑你在逞强——但现在是真的想笑,忍不住了,因为我也很开心。」

程景曦低了低头,轻轻的吻落在我脸颊上。

8

回去的时候,我坚决反对程景曦开车。

他也从善如流,把车停在了路边车位,招手拦下出租车。

上了车,师傅问我们去哪。

「南大正门。」我想都不想就回答。

「不去南大,」程景曦淡淡道,「去九州公馆。」

「不回学校?」我看向他,「你明早八点还有课。」

「请假。」程景曦气定神闲。

「都说了不能随便请假,」我苦口婆心,「你就要轮班规培了……」

「于栩栩。」

程景曦连名带姓叫我,他盯着我,微微挑眉,「需要我提醒你吗?我们结婚了。」

「我……知道呀。」结婚证还热乎呢,这么严肃做什么。

「我们今天结婚了,而你今晚要回学校住宿舍?」程景曦气笑了,勾着嘴角,眸光深谙,「我们是领了假证吗?老——婆——」

那两个字从程景曦口中说出来,我又免不得脸红心跳。

还不太适应……

我转着脑袋瓜,东看西找,最终还是埋进他肩窝里。

一时鸵鸟,一世鸵鸟,改不了了。

这一路上,我和程景曦都没说话。

以前他话少,但我是喋喋不休型的,可现在却蹦不出一个字来。

都结婚了明明……

不对,应该说,都——都结婚了啊……

拉着他衣料的手指慢慢收紧,变成死死攥着,紧贴他肩窝的鼻梁因为紧张,呼吸驳乱。

到了目的地,下了车,我和程景曦手牵手走进大门,又手牵手进了电梯。

电梯里空无一人,我手指头哆哆嗦嗦,动作幅度不算大,但这个行为,无异于让彼此交握着的双手也在微微摩挲。

徒增暧昧。

这样的暧昧一直持续到家门口,程景曦开了门,我们进了屋。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壁灯开关,手忽然被按住,整个人匍匐着贴在墙壁上。

耳边的呼吸声又重又沉。

程景曦低声叫我:「栩栩……」

我瑟缩了一下身体,感觉有羽毛在耳蜗里绕来绕去,又热又痒。

「冷?」程景曦明知故问,「抖得这么厉害?」

「不,不冷……」我磕巴道,「我找开关,先开灯。」

「开关不在那里,」程景曦握着我的手,慢慢往一旁游移,「在这里……」

眼前漆黑一片,背后热源滚滚,耳边不停被吹着气。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干脆转过身,拉下他的衣领。

「你!」

第一个字,很有气势。

但也仅止于此。

我气弱地继续说:「……你不能仗着自己是老司机,就随便使坏,我还没准备好……」

「老司机?」程景曦扬起了尾音。

「不,不然呢?」我又结巴起来,「我又没经验,我是第一次结婚。」

「哦……」

程景曦笑了,他整个人又逼近了一步,身体压制着我,气息沉下来。

9

我敏感察觉他在弯腰贴紧,下意识也往后仰。

他压,我仰。

他再压,我再仰。

他还压——我腰疼,仰不下去了!

啪。

开关被推开,室内瞬间明亮。

我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刺得闭上了眼。

唇瓣就在这时被轻轻啄了一下。

浅尝辄止,就碰了一下。

气息远离。

我睁开一只眼,程景曦已经换好了鞋,在脱大衣了。

在蒙掉的瞬间,我脑子里只浮现出两个字:

就这?

就亲一下?

就亲一下你刚刚弄那么大阵仗!

我心理建设都做好了,你直接烂尾,对得起谁啊!

看他的眼神莫名多了丝怨念。

程景曦把大衣挂好,转头过来解我的扣子。

「我自己来!」

我气恼地瞪他,吭哧吭哧脱大衣。

「生气了?」程景曦要笑不笑,问题刁钻,「是气我亲了你一下,还是气我只亲了一下?」

我没出息。

我不气了,我耳朵热。

「不急,」程景曦摸了摸我的头发,「你回宿舍只换了衣服吧?先去洗澡,我去给你煮碗姜汁。」

「你不洗?」我望向他衣袖上的脏污和裤腿上的污渍。

我好歹回去换了衣服,他连衣服都没换。

「我不急,你先。」程景曦说。

「不能一起洗吗?」我想都不想就问。

我的本意是,我去主卧浴室,他在外面浴室,房子这么大,浴室管够。

但程景曦揶揄起来的眼神告诉他,他接下来要开始虎狼之词了。

「你别说话了!」

我手疾眼快,一把捂住他的嘴,赶在他开口前,迅速道:「我去洗澡了,你自己看着办!」

10

我在浴室磨磨蹭蹭老半天才出来。

程景曦已经不在客厅里了,茶几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汁水。

走廊侧面浴室的灯亮着,他在洗澡。

我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吹了吹热气,小口喝了半碗姜汁水。

手机接连振动,我拿过来看了一眼,顿时黑线。

是妍妍。

微信聊天框里也不发文字,清一色表情包。

……她是把全网所有打脸表情包都收集全了吗?

微信轰炸,重复轰炸,这一点倒是和文墨有样学样。

程景曦说他们将来会结婚,我对此深信不疑。

都这样了——不结婚很难交代啊!

无视掉妍妍,我点开了和养母的对话框。

对话还停留在简单的「谢谢」两个字上。

底下是最近两个月的生活费转账记录。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又滑,最终还是点开了对话框。

发了一句话过去。

【妈,我结婚了。】

发完这句话,我关掉屏幕,靠在沙发背上,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卸掉了脚上的镣铐,手上的枷锁。

这条消息不比之前,养母应该会回复我,只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看见。

手机又振动了好几声,我以为是养母的消息,翻开一看……是江晖的电话。

我按了通话键,还没来得及说话,江晖的吼声就先传了过来。

「于栩栩!你没事吧?」

我耳朵差点被震出回响,把手机挪远了一点,回答道:「我没事,我好好的呢。」

「我刚刚在食堂遇到方妍,她说下午的地铁出事了,你也在地铁上!」

「那你应该也听妍妍说了,我安然无恙。」我端着姜汁水,趁热呲溜呲溜地抿。

「她说我也不放心!」江晖喊道,「你在宿舍吧?我去看看你。」

「我,」我咬了咬瓷碗边缘,说,「我不在宿舍。」

「那你在——你还在画室?!」江晖的声音蓦地拔高,「于栩栩你几个胆子!下午才遇险,不好好在宿舍待着又出门?非得去画画吗?画画那么重要吗!」

「画画很重要。」我认真地说。

「……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江晖噎了一下,又嚷嚷道,「之前让你来看我练球,你说要去学画。你都大三下了,马上大四,接着就毕业,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将来,画画这种事什么时候不能学?再说了……」

「江晖,」我听不下去了,不得不打断他,「首先,我现在没在画室,我在家里。其次,有命才能活着,活着才能画画,所以命重要,画画也重要,两者之间没有可比性。最后——你也大三了,马上大四了,接着就毕业,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将来,而不是大学生网球比赛这种职业不职业、专业不专业的爱好活动。」

江晖不服气:「我本来就是体育系,比赛得奖了,对将来有帮助。你是公管系,画得再好,能当饭吃吗?」

我放下喝了大半的姜汁水,有种掰扯不清道理的头疼感。

就在我考虑要不要略过这个话题,找理由挂电话时,手机却被抽走了。

程景曦拿着我的手机,声音淡漠道:「我是程景曦。」

「……」江晖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是怒吼,「怎么是你?你和于栩栩在一起?都几点了还在一起!你们在哪?!」

「家里。」

程景曦说了和我一样的话。

「什么家里,哪个家里?」江晖不依不饶。

程景曦倒是难得有了耐心,不紧不慢地回答:「我和她的家里。」

「你和她……你们同居了?!」江晖的吼声清晰无比。

程景曦学我,挪开了一点手机,淡声道:「关于我和于栩栩的关系,本来是应该让她和你说的……」

程景曦看了我一眼。

我老老实实坐着,乖乖轻轻端碗,一口闷了姜汁水。

闷完之后,朝他眯着眼笑了一笑。

您请便。

11

程景曦坐到我身边,把搭在肩上的毛巾递给我,脑袋就凑了上来。

我熟练地给他擦头发,脑袋里一会儿飘过一个表情包,一会儿飘过一个表情包……莫名其妙嘿嘿嘿好几声。

「不过,」程景曦继续说,「我说也一样。江晖,我和于栩栩领证了,现在是合法夫妻。」

「你说什么!」江晖仿佛爆炸。

程景曦不受影响,自顾自说自己的话:「作为丈夫,我尊重她的异性交友,不会加以干涉,同样地,我希望你也能尊重她,把握好分寸,不要做出让她为难的举动,更不要说让她难过的话。在于栩栩心里,你始终是朋友,她对所有感情都很珍惜,一直以来对你多是忍让。」

说完这些,程景曦又补了句:「我希望栩栩开心,你也不愿意她难过。有些话既然还没说出口,就永远不用再说,时机错过,回不了头。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电话那边,是长久的沉默。

程景曦悠悠道:「很晚了,我们要休息了,以后有时间,我和栩栩再请你吃饭。」

程景曦挂断了电话,把手机还给我:「这样说,可以吗?」

「可以。」我点点头,毫无异议。

把他的头发擦到半干后,程景曦甩了甩,拿着毛巾送回浴室。

再出来的时候,他也不坐了,就站在我面前,轻声问:「睡吗?」

睡——咳……

我连忙去拿碗,发现空空如也。

刚刚就不该一口闷的!

程景曦又把碗送回厨房,出来后,二次发问:「睡吗?」

我低着头,手指头绞来绞去,也不说话。

程景曦等了我一会儿,见我这副样子,很干脆道:「明天要回去和爸妈说一下,下午再送你去画室,今天就先分房睡吧。」

我还是不回应他,手指也不绞了,改捏,一节一节地捏。

「我先去睡了,」程景曦说,「你也早点睡。」

我抠指甲,指甲抠得白中透青。

程景曦俯身,在我额心亲了一下:「晚安。」

说完了晚安,他要直起身。

我飘啊荡啊颤啊抖啊心,一下子就砸在了地上。

双臂一把搂住他的脖颈,凑过去,重重亲在他唇上。

亲完之后,于鸵鸟埋程肩窝。

声音细微、轻弱,像是含在嘴里,绕在舌尖。

「……一起,睡吧……」

12

被抱起来的时候,我浑身僵硬。

程景曦踢开了门,几步走到床边,把我压了下去。

卧室没开灯,窗户外的灯光月色渗了进来,在这么近的距离中,将彼此的轮廓看得一清二楚。

程景曦的吻落在我耳下,沿着脖颈,逐渐游弋。

我抓着他的衣襟,闭紧了眼,睫毛颤动。

「栩栩,」程景曦在我耳边轻声说,「如果还没有准备好,就不要勉强自己。」

「我,我是没准备好,」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放手,声音明明发抖,态度却异常坚定,「这种事……我没经验,永远也不可能准备好。但是,我们是夫妻了,我也想和你,和你更亲近一点……只是不太敢……」

程景曦的手慢慢摩挲着的侧脸,笑声酥暖:「所以,你其实也想要我,对不对?」

「你别说了——」

我死死拽着他的衣襟,挡住整张脸,浑身上下,连脚趾尖都染红了。

「好,」程景曦咬了我耳垂一下,「理论知识暂且略过,我们试试……实际操作。」

他抓起被子,把两个人一起卷了进去。

实践出真理。

果然不是句假话。

……

又洗了一遍澡,再被程景曦抱出来时,我有些昏昏欲睡。

太累了。

这一整天。

又是生命危急,又是逃出生天,又是领证结婚,又是……实际操作。

再好的体力都扛不住。

「先别睡,」程景曦把水杯递到我嘴边,「喝口水,不然明早起来嗓子哑了。」

我靠在他肩上,眯着眼抿了一小口。

不用等明天了,我现在嗓子就有点难受。

「也别喝太多,」程景曦把水杯挪开,「对肾脏有压力,容易水肿。」

「程景曦,」我软绵绵地娇气埋怨,「我腰疼……」

「哪?」程景曦的手沿着腰线上下摸,「这儿?」

他摸到的地方像过了电,我急忙推人,拉着被子往后蹭。

「不是疼吗?」程景曦半膝跪在床边,「把睡衣撩起来,我看看。」

「不要!」我一口拒绝。

这睡衣是我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

从傍晚到十二点——哭着求来的。

不穿好衣服,程景曦不会放过我,他不心慈,对我更不手软。

「都这么晚了,我保证不欺负你,」程景曦举起手,「给我看一眼,就一眼。」

我将信将疑,但腰侧那一小块区域,确实又酸又疼,又酥又麻。

我小小地把睡衣拉开了一点。

程景曦盯着那里,一时间没说话。

我又闪电般把睡衣放下去:「怎么样?」

程景曦沉吟了片刻后,对我说:「那里,我以后尽量少咬。但主要也是你腰窝太明显,我没忍住……」

「程景曦!」

我抓过枕头扔到他身上,整个人缩到被子里。

「这就生气了?」程景曦俯身压着我,隔着被子,笑着说,「我还没说手检腺体的结论呢。」

手检……腺体……

我反应过来,顿时——啊啊啊!

程景曦吃饱了不算,还非要嘴上便宜也占。

几乎要把我惹炸毛了,他才消停下来。

躺在床上,把裹着被子蚕蛹一样的我抱在怀里。

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

程景曦拿过来,像是在叹气。

我从被子里探出乱糟糟的脑袋,就见程景曦按了通话键。

「程景曦!」

一个老迈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了,明天专业大课都敢请假,你缺胳膊还是断腿来不了?」

你导师?

我对程景曦做了个口型问。

程景曦点点头,回答说:「老师,您还没睡?」

「你别管我!」老头脾气火暴,「我就问你,你请什么假,什么事值得你请这个假!要是没有合理缘由,明天必须给我滚过来上课!」

我给程景曦疯狂做暗示,去上课,不请假!

程景曦对我连比划带不为所动,反而把我搂回身边,侧脸亲昵地蹭了蹭我的发顶。

「我有必须要请假的事。」

「什么事,说!」

「我结婚了,」程景曦悠悠然,「婚假,您批吗?」

老头儿那边不说话了,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

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是上次你非得回国那个姑娘吗?」

「是。」程景曦回答。

「哦!」

老头儿又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结婚是大事,请假可以。你年纪也够了,学校没规定在校生不能结婚……行吧,你明后两天都不用来了。」

「谢谢老师。」

「回头记得把那姑娘带过来给我们看看。

「如果她同意的话。」

电话挂断后,程景曦直接关了机。

「你就这么说了?」我忍不住问。

「说什么?」程景曦躺回枕头上,搂着我的手在我肩上摸了又摸,「结婚的事?我们确实结婚了,光明正大,又不是不能见人。」

我蹙眉,有些忧虑:「可毕竟还没毕业……」

「你没听老师说?校规没有规定在校生不能结婚,我们领不领证和毕不毕业没有关系。」

话虽如此。

「我从来没听过周围有人不毕业就结婚的。」我嘟囔。

「我们不就是?」程景曦笑了一声,「先人一步,以做表率。」

居然还很得意。

我仰头看他流畅的下颌线,商量着说:「不管怎么说,还是低调一点,在学校里,你不要太过分。」

「好。」程景曦答应了。

我安心了,在他怀里窝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

程景曦轻轻拍我。

我意识一大半没了踪影,嘴上还断断续续:「……我不是小孩……别这么……拍……」

「不拍。」程景曦说。

轻轻地拍抚直到我完全入眠才停止。

13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身边没有了人,空气里浮着淡淡的焦煳味。

顾不得酸软的腰肢,我火速起身,跑出卧室。

卧室门一开,我捂着嘴咳嗽。

「程景曦!咳——你要炼丹啊!」

厨房的黑烟滚滚不散,苦涩的焦煳味直冲鼻端。

「栩栩,」程景曦的声音在黑烟里传出,「你先去洗漱,马上可以吃饭了。」

还洗漱?

我怕我洗漱的工夫,厨房就要被烧没了!

我挥开黑烟,走到厨房看了一眼锅里的东西。

「……你在做什么?」我问。

「煎鸡蛋,火腿,做蔬菜三明治。」程景曦用铲子去掀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我不知道这是鸡蛋还是火腿,更不知道能不能吃。

但我完全不打算在新婚第一天就被毒死!

关了炉灶,推开窗户,把抽烟机开到最大。

我把烧黑的锅连同锅里的东西一起扔进水槽。

「洗干净。」我命令。

谁污染,谁治理。

冰箱里还有别的食材,幸好我每周末都会过来,偶尔做些半成品冷冻,只要程景曦会用微波炉,就能吃到嘴里。

我用鸡蛋做了日式蛋卷,把上周自己做的香肠煎熟,蒸了几个豆沙包,玉米粒蔬菜拌沙拉,又指挥程景曦打了两杯胡萝卜苹果汁。

搞定。

纯白骨瓷盘里的漂亮早餐,才是新婚第一天的该吃的东西。

程景曦看向盘子里的食物,沉默一会儿后,说:「我下午去报班,系统学……」

「你别学了!」我可求求他了,「为了咱们这个家好,收了神通吧。」

「我不想让你一直给我做饭。」程景曦蹙眉。

我抿了抿唇,掩下笑意,说:「那你跟我学,我从白水煮蛋教你。」

「好。」程景曦郑重其事地点头。

吃完饭,程景曦把我拉到客厅坐好。

他从茶几下搬出一个不算小的箱子,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打量着小箱子。

「你先打开。」程景曦说。

我掀开箱子盖,里面的东西实实在在让我吃惊到了。

「这是我现在有的东西,」程景曦一样一样往外拿,「学业毕业证,获奖证书,论文表彰。还有,这套房子的产权证,车的产权证,我最近两年投资的一些基金,还有奖学金的存款……」

程景曦拿出最重要的两个本,说:「房子是我爸妈买的,本质上说,我也算借宿,没办法加上你的名字。车是我的,可以过户给你。存款和基金加起来也不少,能支持我们再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我手足无措:「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结婚了,」程景曦一本正经,「夫妻共同财产要说明清楚。」

「可你这——」我哭笑不得,「你这好像都是婚前财产吧?」

程景曦理所应当道:「不能转给你的是婚前财产,可以转给你的就是共同财产。」

我:……重新定义共同财产的知法好青年。

我边忍笑,边把那一堆证书放回去,盖上盖子,望向他的眼睛:「这些我都不要。」

「你可以不要,我也可以硬给。」程景曦说。

「道理不是这样的,」我语重心长地说,「无论结婚的目的是什么,最起码的一点,是要尊重对方。如果对方比自己条件好,那就要明白,这个人选择你,并不是图你什么,他就只是要你这个人——你知道,我是孤儿,我没有家庭背景,没办法给你带来利益,你娶我,就只能娶我这个人了。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要给我这些,你可能是希望我有安全感,可我却只觉得自己占了你天大的便宜。」

对于我的这些话,程景曦一时间没说话。

过了一会,他才说:「你说得对。」

我松了口气,要把箱子还给他。

「但是,」程景曦按住箱子没松手,「那是站在你的角度,而站在我的角度,正因为你是孤儿,一无所有,我才要给你我有的一切。从我们结婚的那刻起,无论我将来能走得多远,无论你将来事业如何,我们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属于彼此,这就是夫妻共同财产。我现在做的,不过是提前上交……私房钱?小金库?藏……藏……」

「……藏口袋。」我替他说。

程景曦点点头:「或早或晚,都是你的。你收与不收,没有差别。但如果你不收,我会觉得没有安全感。老婆不要我的钱,她一定不爱我。」

……我要是没记错,原话应该是,老婆没收了我的私房钱,她一定不爱我了嘤嘤嘤吧?

程景曦嘤嘤嘤的画面我实在没办法脑补。

趁我揉眉骨的工夫,程景曦已经做出最后决定了。

「车不过户了,很麻烦。基金在账户里一直流通,也不动了。把存款划到你名下。

「以后家里,你管钱。」

一锤定音。

我提起一口气,嘴角直抽抽:「你还记得……我高数挂了三年吧?」

让我管钱,认真的?

说到这个,程景曦拿出手机,点开了银行 App,边操作,边说:「栩栩,转专业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我就只能沉默下来。

「卡号。」程景曦问。

我和他又拉扯了几个回合后,败下阵来。

程景曦划完账,收了手机,见我蔫蔫的模样,把我抱到身边。

「昨天,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死?」他问。

我点点头:「我以为一定会死呢。」

「觉得一定会死前,有什么遗憾吗?」他又问。

「没能和你结婚,」我把头靠在他怀里,扁着嘴说,「所以留了遗言给你。」

「就这一点遗憾?」

「别的遗憾也有,但这个最大。」

「关于画画的事,有遗憾吗?」

我回想了一下,轻叹着说:「怎么没有……可没办法啊,就算时光倒流,倒回当年,我还是得听养父母的话,走他们帮我选的路——除非提前遇见你。」

程景曦捉过我的手,亲了一下指尖:「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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