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一饮而过。
耳边不断传来老爹激昂的祝酒词,视野里是摇摇晃晃的大理石地板。
被人带离现场时我仿佛听到,经过话筒处理而扩散开来的我的名字。
「下面,我要着重介绍我的爱女,周义棠……」
直到渐行渐远的距离,让我再也听不清。
再次醒来,眼睛已经被人蒙上了黑布,手脚也被缚好了绳索。
黑暗总会让人的触觉更加灵敏。
指尖划过掌心的疤痕,我开口:
「二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14
来自 18 岁那段黑暗的记忆突然涌来。
高考过后,我和闺蜜拿着二叔订好的机票,沿着已经划定好的路线,开始了一场毕业旅行。
发生变故时,是在一家民族风服饰的街边店铺。
闺蜜在试衣间,我因为口渴,坐在外面的布艺沙发一口一口喝着年轻店员递过来的热茶。
醒来是在一个封闭又黑暗的破旧仓库里。
双手双脚被绑缚得很紧,嘴上贴着绷带,药物残留让我依然身体发软,头晕目眩。
隐隐约约听到了「六百万」「S 票」的字眼。
我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一场绑架。
在漆黑的厂房里不知日夜。
潮湿、阴冷、饥饿,还有未知的危险时刻折磨着我脆弱不堪的神经。
痛苦难耐。
而现在,也不过是历史的重演。
被黑暗笼罩的时间,总是煎熬痛苦。
而站在我面前的中年男人,也在慢慢欣赏他的战利品。
那就是我。
「二叔,都到现在了,还不肯跟我说句话吗?」
「这么胆小,周子易?」我哂笑。
面上被覆盖的黑布条瞬间被人恶狠狠地扯了下来,带着几缕落发。
头皮的生疼,以及猛然见到的明亮,都让我那么不适应。
站在眼前的渣男贱女,让我禁不住回想,是什么意志力让我忍了他们这么久。
到底是周珂先忍不住,拽着二叔的胳膊又夹起了嗓子:
「易哥,人都弄到手里了,你在犹豫什么?你忘了她是怎么对你,对你的儿子了吗?」
周珂焦急的声音显然惊醒了二叔。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语气是前所未有地阴森:
「你个小丫头片子,好好找个人嫁了不就好了,干嘛要掺和大人之间的事。」
「这下好了,一不小心还要把命赔上。」
我瞥了瞥他攥得发白的骨节,我到底是把人逼急了。
把他从高位拖了下来,在老爹的保护下,没有吃过苦的他,又尝尽了人间「冷暖」。
然后亲耳听到,老爹把位置让给我的消息。
也难怪。
我活动了一下早已经麻掉的一侧肩膀,冷笑。
「那是我爸一点一滴积累下来的东西,跟二叔你有什么关系,你不就想吃绝户吗?所以才这么想要个儿子,不是吗!」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连句真话都不敢说,二叔你就是个孬种。」
二叔的眼睛里迸发出嗜血的光芒,冲上前来掐着我的脖子,状似疯癫。
「都是你,要是没有你就好了,没有你就好了。」
「四年前,我就应该下狠心让你回不来。」
我睁大了眼睛,终于听到我想听到的话了。
窒息感随之而来,我嗤笑着出声:「你以为周珂是什么好东西,她怀的是你的儿子吗?」
「咳……二叔啊,怎么就这么傻呢,但凡你多查一点东西,都会知道那是个……野种。」
「我早就提醒过你,是你自己不信。」
宁可沉浸在自己的富贵梦里,不肯醒来。
他扭头看向了周珂,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去除不掉了。
周珂哪里见过二叔这个样子对她,显然是吓傻了。
颤抖着嗓音,哭喊:「易哥,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呢,我是爱你的啊。」
「是她,她乱说的,她就是在拖延时间。」
「易哥,你快动手,再晚一点,有人来了,我们就全完了。」
到底是「利」字占据了他的大脑,我看到他抬起手,往后挥了挥。
二叔的身后,慢慢走出来几个高大凶悍的男人。
我听到他冷漠的声音响起:「动手利索点,别让她太痛苦。」
一旁的周珂显然整个神情都愉悦起来,她对着我的方向,无声地开口:「活该。」
15
我想二叔怎么都没想到,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穿着制服的警察冲进来时,周珂口中的那两个字甚至都没有说完。
二叔和周珂被反手制服在地时,眼神是那么地不甘。
周珂刚才的志得意满摔得支离破碎。
口中不断尖叫大喊:「我是孕妇,孕妇!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而二叔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到最后,裤子都湿了。
真是,令人嫌弃啊。
秦晏冲进来替我解开绳索时,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
这么一看,他身上那些冷漠自持的气质,倒是被眉间的怒意打散了。
我揉按着手腕,瞥了他一眼:「这么看我干嘛,嗯?秦教授。」
我又凑近了些,更是看清了这人眉眼间的深沉。
倒是,挺好看的。
男人在听到「秦教授」这个名字时,挑了挑眉,静等着我继续说。
正当我打算过来说点什么时,就被人打断了。
「周小姐,麻烦你跟我们一同回警局做笔录。」
我点了点头,在经过二叔时决定还是要告诉他一件大事。
毕竟涉及他的身体健康。
我一直盯着他,盯到他发毛。
然后抬起右手,微微蜷起食指,掩着口鼻故作嫌弃:
「二叔,虽然作为晚辈跟你说这件事并不合适,但是现在不说,我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我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说:「周珂有 X 病,你知道吗?」
这件事还是周珂那个外面的男人告诉我的,那男人满脸对周珂的恨色我至今记忆犹新。
看着二叔错愕的表情,我惋惜地摇了摇头。
抬步继续往前走,我听到身后二叔撕心裂肺的声音:「周珂,你这个贱人。」
之后便是周珂不服输的谩骂,言语难听到不能入耳。
就这样吧。
二叔和周珂的违法犯罪行为,性质太过恶劣,等待他们的是法律的惩罚。
我将老宅里安装的摄像头记录下来的一切,整理好一同拿去了警局。
这是二叔婚内出轨的证据,也是我起诉周珂盗窃罪的证据。
接下来,他们两人的日子将会很有「判头」。
公司也以职务侵占的罪名对二叔进行了起诉。
因为他这次找的那群亡命徒,支付的费用是从公司资金挪用的。
同时,周甜甜这个账号也被平台彻底封禁,但网络从来不乏凑热闹的吃瓜群众。
很快,周珂这个人的光荣事迹就被「知情人」扒了个底朝天,然后在网络上供人消遣当做酒足饭饱后的笑料数余天。
甚至,多年后周珂出狱时,也在网络上小火了一把,当然,这是后话了。
因为被绑架这件事,我被老爹拎着耳朵骂了好几天,他气冲冲地在家里来回踱步。
「胆子真是大了,主意真是正啊。」
「你是要气死我吗?」
我揉了揉耳朵,一边跟着点头。
我骗了所有人,当初跟董秘书说的职务侵占也是个幌子。
要不然眼前的老头子不会那么快答应什么都不管。
可是我,不甘心。
四年前,二叔对我犯下的罪孽怎么能算了呢。
我这个人,到底是记仇。
所以,只能让故事重演了。
番外
我将秦晏正式引荐给了老爹。
作为老爹寻觅已久的高新材料的科研人员,秦晏表现得尤为淡定。
跟老爹寒暄完,他同我出门。
「你跟我去看看二婶吧,我有东西拿给她。」
「毕竟,你跟我二婶也很熟,不是吗?」
他缓缓笑了起来。
我终于记起这个狗男人是谁了。
他是二婶一直在国外读书的亲侄子。
我小时候见过一面,但终归见面太少,记忆不深。
所以难怪他那天能出现在酒店包间,及时将快要生产的二婶送到医院。
也难怪他与二婶血型一致。
封闭的车厢里,我看着男人握着方向盘,指节分明的双手。
呆呆地说:「所以你那天出现在周珂病房,就是想吓吓她?替二婶出气?」
「嗯,要不然呢,放高利贷可是犯法的。」
我被这个男人的思路震惊了。
男人的思维都是这么简单且直接吗?
我迟疑了半晌:「那你绑的那个男人呢?」
「哦,那是他被仇家绑的,我就是单纯路过而已。」
我默默转回了头。
真是,棒啊。
「所以,你现在对我有什么想法?」
身侧的男人不咸不淡地甩出了这么句话。
伴着我的疑惑,他咳了一声:「就是,考不考虑我当男朋友?」
这么快就打直球了。
我看向窗外不断划过的景色,模仿着他的语调:「好啊。」
我有什么,不敢的呢。
当我把二叔签好的离婚协议拿给二婶时,她沉默了很久。
但终究还是释然了。
「二叔算是净身出户,所有的财产情况我到时候会让财务整理一份明细给您拿过来。」
「这笔钱,足够您和宝宝以后的生活衣食无忧。」
二婶浅笑着点点头。
离开时,二婶突然喊停了我。
「当时那份寄到老宅的调查资料,寄件人是我。」
我转过身,听着二婶接下来的话。
「我恨他,恨他对婚姻的不忠,但我能怎么样呢?」
「我始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所以……」
我开口:「所以您就想到了我,我这个在周家唯一可以帮您的人,对吗?」
二婶慢慢点了点头。
室外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窗纱,投射到洁净的地板上。
那样地明亮,以至于我盯了半晌。
我想说什么呢。
想说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在局中了。
记忆回溯到 18 岁,那个漂亮的街边小店。
我靠坐在沙发上小憩,听到店长对着那个看着跟我一般大的年轻店员说:
「周珂,给客人倒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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