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她们很开心。」李砚对杨谨说。透过小窗看着她们,他舒心地笑了,转而又是落寞。
路堇投降是始料未及的事情。
按照路堇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投降的,此事存疑。
圣上大怒,要将路家满门抄斩,李砚连连求情,打通了许多圣上身边的人,才将抄斩判为流放岭南。
只是樊家有些奇怪。自他娶了明玥筝,樊家已经知道他的心思,这次路家一事,樊家几次上奏,处死路家一干人等。只是他太急于求成,没有算计好,圣上对樊家的提防之心,樊家越是要针对路家,路家脱险的机会反而大些。
他有私心,他还是将小公子锁在了身边。
那夜的月色清凉,她起身到窗外看月色。自古,月亮都是无情的,只是让人多情。看着月亮她会想起谁呢?是今日作别的家人,还是……李砚不再想,不由自主地起了身,到她身旁。
如果是月色太凉,他可以帮她赶走那些寒冷。
她本身就是寒冷。
听说明律和贺家小姐定亲了。
虽然李砚承诺过许多次,再不会伤害小公子,但是关于明律的事情,总是会让他想起那日她昏迷的时候念着的名字。
他偏要告诉她,她喜欢的男子要与别人成婚了。
她没有像上次那般,会不会是她已经不喜欢明律了呢?可是后来他才知道,她只是在忍,或者说,学着隐忍。
把所有的心事加在一起,放在心中,只让自己慢慢消磨,也许比她上次吐血要难受一点。
「是因为太子妃没有亲人在京城了吧。」杨谨说。
没有亲人作为依靠,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心中那只沉静许久的雀儿又开始啄他的心了。
路堇的死无疑是将她压垮了。
她再次吐了血,却始终缄默。送走大夫的时候,大夫和他说,这是心病,若是太子妃已无生念,怕是石药无医。李砚送走大夫,却没有回房,只是在一个角落中,遮住眼睛,却有大片水泽从指缝间流出。
无声呜咽。
良久,他才回房。
「大夫说你没什么事,好好休养,别的不要想太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你告诉我,我来解决,」李砚说,「不要伤害自己,好吗?」
李砚小心翼翼地喂她喝药,等她睡下才离去。
他找到了宁岁初,后者对他很是防备,
「我是路芷的夫君。」李砚说。
「我知道,路堇说你对他妹妹很不好,」宁岁初怒视着他,「你想抓我回去吗?」
「不,我是来求你。」李砚对宁岁初低头一拜,宁岁初甚是惊讶:「求我什么?」
「为了她哥哥的事情,阿芷现在情况很不好,忧思成疾,终日昏昏。我想求你劝劝她。」李砚还是低着头。
宁岁初立即到他府上见了路芷。这么久,她终于哭了出来。
后来李砚便和明律一起找寻樊珂的罪证,只是颇为困难。樊家的根基日渐深厚,要将这棵大树撼倒,着实不易。
他与明律相见时,明律问他:「路小姐还好吗?」
本来想讽刺他几句,他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该再问前尘往事,可李砚却未如此。他说:「她已然好了许多。」
沉默片刻,李砚继续说:「等此事了结,我便休了她。」
明律苦笑一声,颇为沧桑,无可奈何,也不愿多谈,向李砚告了辞离开了。
李砚记得每日回府给小公子喂药,同她说说话,告诉她哪里的风景独好,哪里是京城吃喝玩乐的好地方,以后一定要带她去玩玩。
可他还有以后吗?
冬月到了,明律终于成亲了。他不想告诉小公子这个消息,只是她自己知道,所以她把她画的竹子烧了,看着火舌舔舐纸张,面无表情。
「舍不得可以留着。」李砚有点不忍心。
「舍得。」小公子还是一张一张地烧。
西窗下,风摇翠竹,疑是故人来。
火渐渐把墨竹埋没。
冬月初九,是小公子的生辰。
但她无心于此,幸好他准备了一份礼物给她。樊家被扳倒了,路堇平反,路家也免罪了。
「还是朝堂弄权的把戏。」小公子苦笑道。
未免让他心虚。
「我不想留在京城了。」小公子说。
等过完冬天吧。纵使此后再不能长伴左右,也不愿让你带着对京城的寒凉回忆离去。如果要走,就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吧,那时候阳光正好,山高水远,前路无阻,还有你喜欢的杏花,也会开的。
李砚最后带她去了一次观景楼。
白雪皑皑,依旧繁华。
此去经年,她断然要与这京城毫无瓜葛了。她会把这里的一切都抛得干干净净,就像她的记忆中下了一场雪,把所有不喜欢的回忆掩埋起来,结上厚厚的一层冰,在记忆的最角落处暗淡。
他也会被忘记。
李砚轻吻她的额头,她连忙后缩。他不是想让她记得,是他不想忘记。
「希望你想要的一切皆得偿所愿。」
这是小公子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敢为她送行,思量许久,躲在暗处为她吹奏了一曲,为她送行。
《沧海一声笑》。
愿你此去,自在逍遥。
你会抬起头看杏花,笑意比春阳更美好。
马车渐渐远去,他的笛音也渐渐不成调子。最后,他放下了笛子,眼眶痒痒的。
李砚拿着纸鸢发呆,言言唤了几声:「殿下?」
他回过神来,将纸鸢给言言放好。
雨已经停了,李砚打开了门窗,那棵樱花树又开了花,只是没有去年的样子。年年岁岁花相似,其实也不相同。
天还是昏昏暗暗的,她一定带走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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