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对女朋友的占有欲都很强吗?

我和当初霸凌我的人在一起了。

我总是见到他就发抖,他低头吻我时,我僵了一瞬,而后乖乖回应。

换作从前,也许我会稍作反抗,可他花了三星期教会我一个道理:顺从就好。

直到某天晚上,他直挺挺地跪在我床前,一遍一遍叫我的名字。

我盯着他的眼睛,「沈延知,我会带你下地狱。」

1

晨曦落入房间时,我只是动了动胳膊。

腰上箍着的手臂就会将我搂得更紧。

沈延知低头吻我的脖颈,低沉的嗓音里混了些刚醒时的哑。

「昨晚睡着了吗?」

我僵了一瞬,而后乖乖地点点头。

换作从前,也许我还会稍作反抗,可他花了三个星期教会了我一个道理。

顺从就好。

放在身侧的手被他牵起,他饶有兴致地穿过我的指缝,跟我十指相扣。

伏在我发间兴味盎然地低笑。

「这次没把给你的戒指丢掉了?」

……

他指的,是我无名指上的钻戒。

之前还有两枚,一枚被我藏进了冰箱,一枚被我丢进了楼下花园的水景里。

两枚戒指带来的后果我暂时不想回忆,而第三枚戒指带来的结果大概是:

我要和他,这个我曾经最最害怕的人。

结婚了。

2

我喜欢在浴室里洗澡的时间。

因为不用面对他,也不会想起某些可怕的回忆。

可我盯着浴室里盥洗台的半身镜发呆时,朦胧的雾气也掩盖不了我身上某些扎眼的痕迹。

我双眸赤红,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

直到门口响起沈延知慢条斯理的敲门声。

「洗这么久?」

「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

他不是没干过招呼也不打就进浴室的事,我立马关掉花洒,围上了浴巾。

……

早饭依旧整齐地在桌子上被摆好,不过沈延知大概没时间享用了。

电视里播放着早间新闻,他指骨修长,干净利落地打了个领带。

见我一直在盯着他看,他俯身刮了刮我的鼻子。

「喜欢看?下次你给我系?」

我别过脸去。

而他只是毫不在意地低笑了一声。

还偏偏要捡起我喝过的牛奶,挨着我的唇印再喝一口。

……

「乖,等我回来。」

「今晚带你看婚纱。」

3

沈延知走了。

我愣愣地盯着电视盯了半晌。

然后将他刚刚喝过的玻璃杯扬起,重重地砸向电视。

电视只是震了下,玻璃杯却摔碎在地面上。

巨大的声响引来下人的惊呼。

而我抱着膝盖,坐在位置上哭。

……

沈延知是我曾经的噩梦。

高中时,那个团体里霸凌我霸凌得最凶狠的,就是他。

他高高在上地将我书包里的书全部丢下楼过。

也组织同学孤立我,有他的唆使,那群女生就把我带到厕所里扇我巴掌。

只要有他带头欺负我,就没有人敢帮我。

因为沈延知是某大集团老总的儿子。

我们学校有一栋楼,都是他家捐的。

他带头肆意地嘲笑我,那时候,连欺负我都成了班里的潮流。

听说他那张脸是不少女同学的梦。

可他对我来说,就是折磨得我整夜整夜难以入睡的恶魔。

这样的人。

却又在毕业七年后。

说要娶我。

4

我总改不了见到沈延知就会发抖的习惯。

哪怕,我已经跟他同床共枕了三个礼拜。

没有人帮我,我妈知道沈延知那样身份的人要娶我,烧高香都来不及。

沈延知好像又换了辆车,这辆车的后座空间很大。

可我不喜欢后座空间大的车。

中间的挡板已经升起,没有人知道我和他在后面会干些什么。

不过今天的沈延知,比平时要安静。

大抵是我一直在抖,车内的温度升得挺高了,我还在抖。

他不顾我的反应,将我搂进怀里。

「卿卿,你就这么害怕?」

男人的低语撩进耳骨,他明知道我这样是因为谁。

「一会带你选婚纱,好不好?」

我一点点克制自己的颤动,却还是讽刺地笑出了声。

谁能想到,曾经一步步将我推进深渊里的人。

此时正温言细语地说要带我选婚纱?

5

沈延知带我去的这家店,在一家私人别墅里。

水晶吊灯反射出璀璨的光,将一件件展示在模特架上的婚纱映照得熠熠生辉。

我没心情去看,也没有心情去选。

任由沈延知和设计师在聊该给我定制哪种款式。

任由助理拿尺带量我身体的尺寸。

这家店的后院是个小花园,我对那儿更感兴趣。

于是他们聊天时,我提着裙子去了后院的小池塘。

小花园后有个门,好像过了那里,就可以通往无限自由的道路。

其实,我想过无数遍逃跑。

可鼓起勇气逃跑时,我才沮丧地发觉,自己已经无处可去。

我妈无比希望我和沈延知结婚,她拉着我的手叫我不要作了。

我坐在小池塘边,直到沈延知聊完了来找我。

「在想什么?」

很多时候沈延知都是这样,高高在上。

于是我把手臂露给他看。

手腕上,有一个小小的红痕。

是个圆形的伤痕,外围凸起一层增生的疤。

「你看,你的烟头烫的。」

我指的是高中时,他不知哪天心情不好,然后把我拉到墙角,将烟头摁在了那里。

很疼很疼,疼到我都忘了,他后来还干了些什么。

垂眼看着我的人凝神半晌,然后蹲在我面前。

就算我万分不想承认,可沈延知那张脸,确实很完美。

完美到,如同出自古希腊最负盛名的雕刻家之手。

他要是拿一双温柔的眼睛望人,估计任谁都会溺死其中。

要不然,西方圣经怎么就说,魔鬼尽长了张最会蛊惑人的脸呢。

打火机燃起的光影摇曳,他就在我面前点了根烟。

我下意识地抖了下,就怕烟头再落在自己手臂上。

可下一秒,他却轻描淡写地将烟头按熄在自己的手腕上。

和我的位置一样。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好受一点了吗,卿卿?」

「……」

我垂下眼,烟灰明灭,新鲜的伤口就分外扎眼。

他突然伸手把我搂进了怀里。

「卿卿,你的痛苦要是可以分一点给我,就好了。」

池塘缓慢地升起夏日的萤火,我盯着汨汨的月光看。

「沈延知,明明你知道,那些痛苦就是你带给我的。」

男人的身体僵了一瞬,然后他一点一点轻抚我的头发。

「那我赎罪,好不好?」

「……」

6

今天早上沈延知走后,我又照例将那杯牛奶扔向了电视。

这种时候,下人一般是再温一杯牛奶,递到我面前。

可是今天,我不想喝。

其实以前我最喜欢喝的就是牛奶,上学的时候,我妈也总让我早晨带瓶牛奶去学校。

可是某一天,到班里时,沈延知坐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他那时候就挺高的了,俯身,阴影能将我给拢住。

我听见有人讥笑,然后有人说,找点乐子吧,沈大少爷。

于是他朝着我笑,手掌在我面前摊开。

我将手中的牛奶瓶递过去。

旋开盖子时,奶香还没来得及钻进鼻腔。

乳白色的液体就从我头顶倾泻而下。

鼻尖、锁骨、衣领、裙摆。

好像每个地方都沾染上了那种味道,可是除了我在哭,所有人都在笑。

「诶,你看她那样子,在勾引谁啊?」

「我真服了,沈大少,你的恶趣味……」

脸颊突然被拇指蹭过,沈延知就撑着下巴坐在我面前。

下巴被他捏起,他望了我半晌。

嗤笑一声。

「真丑。」

「……」

所以,现在我总是痛恨牛奶。

不过大抵最痛恨的,还是沈延知。

我打翻今天的第二杯牛奶时,给我送牛奶的人几乎都要跪在我面前了。

「小姐……您就喝吧……」

我扭过脖子,说我不要,最后目光落在沙发旁的座机上。

我爬过去按动了按键,这部座机只能打到一个人的手机上。

只是,这次接起电话的是男声,却不是沈延知的声音。

「秦小姐?」

哦,是沈延知的特助,那个总是开车的。

「我找沈延知。」

「他在开会呢,秦小姐……」

「那我过来。」

我没等电话那边怎么说的,就挂了电话。

这片别墅进出入很严,门口有安保,我抬头告诉保安,我要去沈延知的公司。

这大概是……要和沈延知结婚的好处吧。

没有人拦我,一路走到顶楼都畅通无阻。

只有将要闯进议室的时候,他的特助拦了我一下。

「秦小姐,您可以在旁边的休息室先等……」

我一鼓作气地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7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大概是出于身处黑暗,干什么都想拉着一个人垫背的心理。

或者是想大闹一通,将自己作得毫无价值。

这样,我就不用去在意,像我这种人,是不是也存在被救赎的可能。

会议室里基本上都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人。

以至于坐在主位上的沈延知,光样貌,在这群人里就有些格格不入。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四十几双眼睛。

不知是不是空调打得太低,我有一瞬间又开始发抖。

接着忽然被人抱了起来。

这是我头一次在沈延知身上闻见烟味,凉薄又残忍,就跟他这个人一样。

「什么时候来的,嗯?」

刚刚我好像还在听他训手底下的员工,变脸变得还真快。

这会跟我说话,就温声细语了。

……

因为我的闯入,会议被迫中断。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被他抱进了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很大,在顶层,可以望见下方鳞次栉比的高楼。

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向下望去,好像能把底下行色匆匆的行人,命运都掌握在手里一样。

好像可以毫不费力地压死一只蝼蚁,比如我。

我被他扔在了他办公室隔壁那个房间的床上。

男人欺身而上,单手解开领带,暗红的绸缎自他指尖溢落。

我好像知道了,是我打断他的开会,所以他终究是有些生气了。

其实。

他也没有那么惯我。

「今天太想我了?」

淌在床间的长发被他撩拨而起,在他手指间缠绕。

我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沈延知,你办公室有牛奶吗。」

他一愣,显然没想到我会问这种问题。

这个休息室应该是他私人的,跟他的办公室打通了,床上散落的衬衫和西装,都是他自己的。

半晌,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递给我。

「家里没了……吗。」

他话没有说完,我直接夺过了牛奶盒。

旋开盒子的盖,沿着面前男人的头顶浇下。

其实他就只是愣了一瞬。

其实,他完全可以躲开的。

可他还是任由我把整整一盒牛奶倒在他头上,一动不动。

我仰着头看他,该死的是,都这样了,他的脸依旧好看。

「沈延知,你以前,也是这么把牛奶浇到我头顶的。」

我一字一顿地对他说。

……

大概,没有人能让他狼狈成这个样子吧。

牛奶滑过他的眉峰,他顶了顶腮帮,最终,却只是轻笑了一声。

也许,当他从冰箱里再拿出一瓶牛奶时,我还没意识到他要干什么。

可当他旋开牛奶盖子时,我才微微睁大双眼,意识到可能会发生什么。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液体十分冰凉,他把牛奶从我头顶浇下时,我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

液体流过下颔,淌进衣领里。

原来冰的牛奶,和记忆里的触感会不太一样。

……

我从前听家里打扫卫生的阿姨偷偷聊天,说我是个疯子,这么好的婚都不肯结。

面前的沈延知,明明比我还疯。

大抵是我怔愣了太久。

他倒完牛奶,还有心情抬手抚了抚我颊边的碎发。

「现在,你也跟我一样了。」

我猛地甩开他。

「卿卿,你明知道,惹我生气不好,对不对?」

他只是捏住我的下巴,我就不敢动了。

说实话,我不是很怕他。

我只是不想他生气,这种感觉很奇怪。

大概是我讨厌那种后果吧,或者他曾经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我被他抱进了浴室里。

蒸腾的雾气辨不出面前人的轮廓,过于晃眼的光影影绰绰。

「沈延知,七年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

我哑着嗓问他,我觉得自己快活不下去了。

对于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永远是沉默。

8

我被他放在了床上。

他甚至能细心地替我将被子给掖好。

其实这几天,我都睡得不太好。

我好像已经忘了,上一次安安稳稳地睡着,是多久前的事了。

已经有人在我们去浴室的时候换好了新的床褥,没有沈延知的味道。

我居然比以前能更快地进入睡眠。

梦支离破碎的,高中时的场景如浪潮席卷而来。

最后,半梦半醒之间,我听见有人在我身旁说话。

好像是来打扫房间的,两道很年轻的女声。

「诶,你知道刚刚闯进会议室的女的是谁吗?」

「秦小姐啊,沈总的未婚妻。」

「啊?可她真的好没教养诶。」

「沈总宠着她呢……」

「为什么?我以前都没见过她这个未来的女主人……」

「听说,我只是听说啊,她是在几个礼拜前被找回来的。」

「因为,她和沈总的初恋情人特别像。」

「沈总追不上那个初恋情人,只好退而求其次咯……」

9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边烧得透红的火烧云正怀抱着霞光涌入室内。

身旁人翻动纸页的声音并不响,我一动,他就听见了。

额头被他拿手背轻靠了下。

「你发烧了。」

「早上为什么不喝牛奶?」

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好难发出声音。

嗓子很痛,全身干涩而无力。

我只能通过摇头传达自己的意愿。

沈延知轻笑了一声,将我抱起来。

他换了身衣服,身上没有烟味了,有些细节他能在乎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知道我不喜欢烟味,他就从没在我面前抽过。

「我不喝牛奶了。」

当他将我抱进汽车后座时,最终我还是不顾嗓子的难受说出那句话。

他愣了一瞬。

有些被气笑了。

「你就偏要什么都跟我对着干吗?」

「……」

或许,他说的是对的。

或许,我就想看他气疯了然后丢掉我的样子。

可我懒得再说出一句话,只是重新缩回了座位上。

汽车缓缓启动,窗外的流云窜过。

天际不知名的红霞燃着,像是某一刻,可以烧到心上。

……

沈延知带我回了家。

家里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我努力回想第一次见谢意柳是什么时候,却发现没有什么让我印象深刻的场面。

我只是觉得,我和她长得好像。

于是我就眼睁睁地看着,见到沈延知,沙发上的女孩猛地站起来扑向他。

长达半分钟的沉默里,沈延知一直愣在那里。

直到女孩额间的碎发蹭过他的脖颈,欢欢喜喜地喊他的名字。

「沈延知,我回来啦。」

……

被他搂着的人依旧怔愣,还是我出声提醒。

「她说,她回来了。」

沈延知喉结滚动,半晌,声线干涩而生硬。

「你……回来了。」

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失态的样子。

迷茫而……落魄。

10

后来女孩就住进了这栋别墅里。

她总是和沈延知形影不离。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天在沈延知办公室里听到的谈话。

她们说,我是沈延知初恋情人的替代品。

可沈延知依旧没有打消要跟我结婚的打算。

只是,曾经晚餐是我和沈延知各坐在餐桌的两端,现在我们中间,多了个谢意柳。

谢意柳连上班都要跟着沈延知,她是那种很喜欢说话的女孩。

我不懂,沈延知的心上人都回来了。

如果我真刚巧是他喜欢的人的替代品,正主都回来了,他为什么不放我走?

还是,他想要把我放在身边,如同多年前般继续折磨我?

……

这些天,沈延知回家回得都很晚。

今天,他好像有些喝醉了。

我没见到谢意柳的身影,可沈延知有些衣衫不整。

领带散乱,额间的碎发被他随手撩起,客厅幽暗的光照得他皮肤冷白。

眉骨下他双目赤红。

一见到我,他轻笑了声。

「卿卿,你越来越不听我话了。」

我被他抵在沙发上,都这时候了,他还是扶了把我的腰,让我不至于磕到把手。

男人的眼色暗红,如一抹骇浪汹涌。

「沈延知,你的谢意柳呢?」

我仰着头问他,可他只是轻嗤了一声。

「被我弄丢了。」

「她今天还跟你一起出门的。」

「她早就被我弄丢了。」

「……」

无以名状的情绪还是在我体内升腾,我撇开眼,不想看他。

男人的额头轻轻贴了贴我,某个刹那里,我竟觉得他漆黑的眼眸有些湿漉漉的。

「卿卿,你今天也没喝牛奶,是不是?」

「等我走后,你就把牛奶倒掉了?」

「……」

是,我已经好几天没喝牛奶了。

我大概跟沈延知一样,也是那种很别扭的人吧,一旦自己不想做,谁说都没用。

可沈延知不会顾及我愿不愿意的。

一杯新的牛奶很快被他温好。

他坐在我面前,盯着我,「喝掉。」

我想,一杯牛奶根本就不重要。

他在意的,是我听不听他的话。

我抿着唇不去看他,其实过去的这几十天里我有抗争过,但结局总是不如我意。

今天,大概也是这样。

我不喝,沈延知就要捏着我的下巴给我灌下去。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他今天又生气了。

我咬紧牙关不从,到最后他叹了口气。

一边看着我,一边仰头喝了口牛奶。

然后捏着我的下巴,吻我。

牙关被他撬开,液体最终还是渡进了我的口舌。

甜腻的奶香,还有喝醉了就肆无忌惮干些疯事的人。

我觉得难受,心里说不出的堵着,到最后我呜呜咽咽地哭出来,他才停下动作。

黑夜总是寂静而又残忍,我盯着玄关束着干花的花瓶看。

好半晌,才听见他的声线。

低哑,又破碎。

他把我搂进怀里,男人的体温总是滚烫又炽热。

他在我耳旁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别哭了,我错了卿卿,是我不好……」

「不哭了好不好,卿卿……」

……

那副样子,让我生出错觉。

好像我一直都是。

他视若珍宝的存在。

11

饱食餍足的男人总是很好说话。

我只是挑战他底线般说我不想再见到谢意柳。

第二天,我就看见谢意柳哭哭啼啼地在收拾行李箱。

我开始不懂沈延知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不该是这么听我话的男人。

更何况,谢意柳不是他初恋情人吗。

自己想不通的问题,我一般就直接问了。

可男人只是眯眼抬手揉我的头发,这是他惯用的敷衍我的手段。

「卿卿,你永远都不是谁的替代品。」

看啊,花言巧语向来被他们掌握得无比熟悉。

只要他不想,就永远不会告诉我他的真正目的。

被玩弄的,永远只有我自己而已。

12

可能是酷暑太过燥热,就算家里阿姨做的饭再好吃,这几天我都没什么胃口。

咽掉最后一口猪扒饭,我直接冲进厕所,扒着马桶吐了出来。

就在这时,我心口突然快速跳了一下。

姨妈几个月都没来了。

「……」

就沈延知那不节制的态度,没给我吃药,这个结果似乎是必然的。

我怀孕了。

沈延知大概还不知道,我盯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发愣。

有些可悲的是,这个孩子的去留,真的是我可以决定的吗?

沈延知这几天回家都很早。

而且一回家就要来抱我。

很多时候我会分辨不清,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当初一时兴起就会将我踹在地上的人。

他的底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好像已经被拉得极低。

有时我能听见他和朋友打电话的声音。

应该是,他朋友喊他出来打牌。

他低笑了声,垂眸看着窝在沙发上的我。

「陪老婆。」

「……」

话筒那边爆发出一阵唏嘘声,连我这里都能听得见。

「又宠你那小神经病……」

一群人不屑的声音渐远,是啊,我在沈延知那群朋友眼里,大概就是这种存在吧。

疯子,或者神经病,放着好好的沈夫人不做,成天作天作地。

某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

我甚至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记忆。

沈延知领着一群人将我堵在教室的角落,大声地读出我的分数。

那时候我因为被他们骚扰,根本分不出精力搞学习。

成绩相当的惨不忍睹。

可沈延知是第一名,他永远是第一。

他将试卷扬在我头顶,笑得戏谑。

「操,智商真低。」

……

我猛地睁开眼睛,蝉鸣声自室外旷远地传来。

黑夜好像漫无边际地笼罩而下,身旁的人呼吸轻浅。

我坐在他身上,猛地掐住他的脖子。

黑夜里,他看起来安静而无奈。

「准备掐死我?」

「沈延知,是你带我下地狱的。」

我轻轻地说,慢慢收拢自己的手掌。

他就这么看着我。

我想,总有那么一个时刻,我真的会狠下心结束他的生命。

可我还是没那么干。

尽管他任我索取。

13

今天中午,家里来了个我特别不想见的人。

就算我和沈蕊欣已经这么多年没见,再见到她,我还是会下意识地发抖。

沈蕊欣,是沈延知的妹妹。

沈延知欺负我欺负得特别狠的时候,沈蕊欣站出来帮过我。

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她是我唯一的光了,是我糟乱生活里的救赎。

她告诉我别怕她哥,说她会保护我,有她在,谁也不敢动我。

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她之所以帮我,是因为她和她哥闹别扭了。

于是她和她哥和好之后,开始变着法整我。

她曾经招呼了一帮女生把我堵在卫生间,拍摄那些羞辱我的照片。

到最后,照片全到了沈延知手里。

那段记忆太过痛苦,以至于一见到沈蕊欣,我差点又冲进厕所吐出来。

她也看我不爽得很。

沈延知把我找回来,逼着我嫁给他时,也是沈蕊欣闹得最厉害的时候。

她当着我的面骂我,说我不配,说她哥怎么偏偏就看上了我。

此时她见到我,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可我巴不得看她把事情闹大,所以也狠狠地瞪了回去。

她属于那种大小姐性格,见我这样,抱着臂嗤笑一声。

「秦子卿,我哥真是把你宠得太厉害了。」

「……」

「我告诉你,我和你从此不共戴天。」

「别想我同意你嫁进我们家。」

「……」

真是,有时候她幼稚得跟小孩子一样。

我不知道她今天来是什么目的,不过她这种挑衅……实在没什么意思。

……

「哥!你能不能和这个女人分手啊?」

直到沈延知回来,我才终于弄明白她的目的。

搞了半天,还是不想我嫁给沈延知。

在这个问题上,其实我跟她的愿望是一样的。

沈延知本来想抬手揉我的头,被我躲开了。

他垂眸,声音低沉而平静。

「不可能分手。」

「……」

沈蕊欣气急败坏地跺脚,狠狠地瞪我。

我翻了个白眼过去,没想到被沈延知看到了。

他低笑了一声。

「哥!你能不能别这么宠她了?!你看看,你为了她,都成啥样了……」

「……」

饭桌上,沈蕊欣依旧在叽叽喳喳,直到沈延知出声提醒。

「安静吃饭。」

她才停止折腾。

其实这顿饭吃得无比沉默,我本来就没什么胃口。

而且,总止不住地犯恶心。

吃完饭后,沈延知去接一个电话。

饭桌上就只有我和沈蕊欣。

我当然没心情待在那,可起身要走时,她忽然叫住了我。

我觉得头犯晕,看她也影影绰绰的。

她这才恍若露出爪牙般:

「秦子卿,你那些照片,我还留着呢。」

「现在我还忍不住时常拿出来回味一番,啧啧……」

「你知道你在照片里多下贱吗,你是不是天生就是做那啥的料?」

「就你,给我哥暖床都不配……」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我已经扬起桌上的茶壶泼向了她。

女人的尖叫声划破整座屋子,沈蕊欣精致的妆容被水漫开。

她的叫声,自然也引来了她哥。

「她拿水泼我!」

沈蕊欣沾染上哭腔的声线,我听得无比清晰。

沈延知就站在她身旁,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以前沈延知再怎么刺激我,我都不会发这么大的火。

可这次,我却好像无法控制自己了。

我盯着沈蕊欣,一字一顿地说。

「你他妈才是贱……」

「……」

那大概是,几十秒的怔愣吧。

连沈蕊欣都停止了哭声。

直到我感到脸颊边火辣辣地疼,才后知后觉地拿舌尖顶着腮帮。

我承认,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沈延知扇了我一巴掌。

就因为我说了他妹妹一句坏话。

我抬头看他,微微睁大眼眸,可是我还是看不清,吊灯的光太强烈了。

沈延知愣住的时间比我还长。

而后他慌神般喊我的名字。

我好像听不见了。

我也不想听见。

我拿起桌上切水果的餐刀,刺向了自己的腹部。

可笑的是,在这之前,我仍存有万分之一的想法。

想沈延知能成为我肚子里孩子的爸爸。

14

好像躺在病床上最常听见的。

就是蝉鸣的欢闹声。

一望无际的白色的窗沿,干净到没有一丝尘埃的天花板。

点滴自吊瓶垂落,手腕上的滞留针如一支刺进血骨里的刺。

我记不清躺在病床上多少天了,也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看过我。

窗边的医生或者护士,男男女女,某一刻,我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

记忆里破碎如浪潮中的梦,被沈延知和他妹妹所欺负的场景,有时一遍遍在梦中滚动。

我忘了我本就身处深渊,却寄希望于通过恶魔解脱。

原来我真的会耽于沈延知的温柔,原来我居然会在某一刻觉得他不是他了。

肚子疼了好几天,手术缝合的针痕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怖。

某一天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觉,血管里插着的滞留针成了个很突兀的存在。

我拿手摁了摁,医生说因为针管是软管,所以可以放置在血管里很久。

可它停留在那里,很难受。

于是在摁第四下时,我猛地将它拔了出来。

溅出了一道血迹,但是没有那么疼。

说实话,我感受不到疼了。

其实我感觉我也感受不到别人的存在了,我就想这么一个人待下去。

躺在床上也好,直接死亡也好。

我都无所谓,也不在意。

……

我把护士递给我的药偷偷扔掉了。

因为别人都不吃,就我要吃。

滞留针又重新换了个手腕打进去,就像我无法反抗的命运。

后来,我渐渐感受到,是我妈来陪我。

她总是以泪洗面,哭得比我还痛苦。

可是,我也不想回应她了。

她说的话我听不懂,她总是在求我,求我不要这样不要那样,求我快点好起来,求我不要谁都不理。

其实我也不是不想理,我只是提不上劲和别人说话。

我忽然觉得交流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没有人在乎我的想法。

……

窗隙的光影会随着流云窜过,我以此来计算我的时间。

某一天晚上,我依旧惶惶不安,无法入睡。

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动。

怎么形容那样的脚步声呢,太过熟悉,熟悉到我日日夜夜都不敢忘记。

这我倒是能明确确定的。

这是沈延知第一次来看我。

他似乎也没想到我没睡,站在我床前和我对视。

我以为我可以用平和的心态看他,不过当他抬腿走近时。

我还是没忍住,抬手拿窗边我妈遗留在这里的铁饭盒,砸向了他。

他没躲,踉跄了一下。

于是我才发现,他头发没有理,眉目多少有些倦。

手肘上,缠着绷带。

「……」

黑夜总是这样,纵使窗外风扬起树影,可寂静和残忍总是啃食着人的心灵。

「我听护士说,你偷偷把药扔掉了?」

男人嗓音低哑,他一步步朝我走来,而我把身边能扔的东西全扔向他。

「卿卿。」

他喊我名字,永远一副无比深情的模样。

或许是这样吧,他惯会用这种骗人的手段来编织陷阱。

他只是在骗我而已。

把我踹在地上,再掐起我的脖子吻我。

可笑的是我居然真的会忘记,是谁推我进深渊的。

15

病房外吵吵嚷嚷的。

可夏日的生机好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沈延知拎着她妹妹的领子进来。

「我不可能跟那个女人道歉!我告诉你沈延知,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女孩一直在挣扎,最后被沈延知踢了踢膝盖窝。

差点跪在我病床前。

「你!」她狠狠地瞪我。

好像一场欢腾的闹剧啊,可我真的没心情理她,而且站在她身后的男人也实在碍我眼。

我干脆闭上眼睛,躺床上,当没看见。

「对不起。」

到最后,女孩还是小声地说了一句。

「……」

「卿卿。」

我听见他在叫我的名字。

其实我本来不想睁开眼的。

可是女孩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八度,太吵闹。

「你干吗呀!哥!你起来!!」

「……」

沈氏总裁下跪的场面,大概还是挺难见到的吧。

他直挺挺地跪在我病床前,垂着眼眸,光影一股脑地笼罩在他身后。

沈蕊欣在他身旁拉扯着他,在哭。

「哥!你起来!你别跪……」

「你凭什么跪她啊哥,你看看你……」

「沈延知!」

不知何时,沈蕊欣已经在他身旁哭成了一个泪人。

我懒得去看这种场面,而且我已经没法共情了。

沈蕊欣拉不动他,到最后,自己哭着跑出了病房。

夏日的蝉鸣缩进一方室内。

我盯着他的眼睛。

似是日光太过强烈,一层光轮炫在他瞳孔的边际。

好像很久以前旷远的记忆里,也是这双眼睛,这方蝉鸣。

我突然很想哭。

不知道为什么。

16

人在病床上待久了,会变得及其厌世。

我倒不是讨厌死亡,只是觉得被囚于方寸很难受。

于是护士特许我去楼下的花园逛逛,其实夏日大多数时候是很热的,游荡的病人也没有那么多。

我习惯待在树荫底下,中间广场那里的庭院下,正好有一架白色的钢琴。

似乎是之前哪位病人捐给医院的。

运气好的话,偶有高手坐在那弹上一曲。

比如这几天,总有个十七八岁的男生,在那里弹琴。

我对他的印象比较深,因为他的头发是白色的。

虽然他的皮肤也近乎白到透明,但大抵还算健康的白。

所以应该不是白化病,是他自己染的发色。

可他看起来很乖,不像叛逆期的男生。

我大概看了他两三天吧。

第四天的时候,他没来。

其实我觊觎钢琴已久,小学的时候学过钢琴,还被我妈逼着考到了十级。

钢琴放了大抵挺久,音有些不准。

我弹得有些磕磕绊绊,凭记忆里的谱子弹。

最后有个章节过渡的音,我忽然忘了。

就在我什么也想不出来的时候,身旁突然伸出一支玉白的手。

少年闭着眼睛就能将我苦思冥想的曲子弹出来。

而明明这几天连被护士碰到都会发抖的我,居然对他不排斥。

正午的光照尤为强烈,蒸腾的热气恍若与世隔绝。

我愣愣地看着他,而后他坐在我身边。

四手联弹。

自高中之后,我就已经忘了音乐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明明我年少时的心愿,是成为一名钢琴家。

直到乐曲的终章落幕。

身旁的人朝我笑。

他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有一对梨涡。

「我叫宋有星。」

「姐姐,好久不见了。」

17

我记忆里没有宋有星这号人物。

可他总告诉我我们很久之前就见过。

「你忘记我没有关系,因为你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他陪我练琴。

带游戏机跟我玩。

我知道他的存在很奇怪,也许他也不怀好意吧。

可是我没法讨厌他。

因为他总是对我笑着的。

因为他不像我妈,总是以泪洗面。

因为他不像沈延知,总是半夜到我床头,跟鬼魂一样。

宋有星就是宋有星,只有他对我好。

这种感觉很奇怪,或许是人的感情本就能被感受到的。

他对我笑,我就能短暂地忘掉那些痛苦。

「姐姐,你想不想我带你走?」

某天下午,他忽然对我说。

其实我不觉得自己能逃脱沈延知的掌控,但鬼使神差地,我还是点头相信了他。

于是那天,宋有星一直藏在我的病房。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偷偷带我溜出去。

是从病房的窗户走的,二楼也不算太高。

我被他牵着手,心从没有这般剧烈地跳动过。

少年穿着白色的衬衫,指腹划过我手腕。

今夜没有月亮,光朦朦胧胧。

自眉骨而下,他眼角有颗再小不过的痣。

我忽然就哭了。

他蹲下来,拿袖子擦掉我的眼泪。

「我想不起来你是谁,宋有星。」

可你为什么那么那么的熟悉啊。

「其实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啊,秦子卿,我们要往前看。」

他的坐骑是一辆自行车,我就坐在他的身后。

夜风晃晃悠悠地划过,我所在的这家医院就在海边,所以一直沿着道路骑,就可以见到波涛汹涌的大海。

他蹬着自行车,领着我往道路的尽头走。

而我们的身后,渐渐逼近了好几辆机动车。

所以啊,人终究要回到现实里。

不管相遇多浪漫,不管面前的人你有多喜欢。

宋有星一言不发地蹬着车,可他怎么也超不过四轮的汽车。

悬崖的风那么大,最后他还是堪堪停住了。

逼停我们的汽车车灯多么刺眼啊,从车上下来的人,跌跌撞撞地朝我走了几步。

沈延知将我搂进怀里。

他身上的烟味好重,我怎么挣扎,也挣不开他的怀抱。

他声音嘶哑,像是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

「卿卿,他要是想带你走。」

「我就杀死他。」

「……」

18

我和沈延知大吵了一架。

也可以算做我单方面发疯。

谁能逼迫得了他这种身份和地位的人呢。

最后,我出了院,却没有回到沈延知那里。

我以绝食做威胁,他同意我住回自己的屋子。

代价是,我每天要在他的监督下把那瓶牛奶喝完。

事到如今,每天喝的牛奶要是没问题,他自己估计都不信。

不过我也无所谓了。

他让我喝,我就喝。

我盯着他,一口气将牛奶喝完,然后猛地关上了门。

将他拒之门外。

第三枚戒指被我摘下来当掉,当然,我也没有指望再把它赎回来。

宋有星忽然得了很严重的病。

我知道我这么想很奇怪,我和他认识其实不久,可我想拼尽一切救他。

如果真要说理由,大概是,从没有人对我好得那么纯粹吧。

好像所有人的感情都是带有目的的,只有他,笑是对我一个人的。

我带他去了很多家医院,都治不好。

讨人厌的是,沈延知一直跟着我。

简直阴魂不散。

他说,他能给宋有星提供最好的医疗服务,叫我别折腾了。

我懒得理他。

可是每一天每一天,宋有星的身体状况都在渐渐恶化。

他开始走不了路,在我面前咳血,或者猛地晕倒。

最后,宋有星还是住进了沈延知安排的病房。

他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六月下了好几场暴雨,而在倾盆而下的某一天傍晚。

在找不到夕阳和晚霞残红的傍晚,宋有星走了。

人生总是有很多别离,那天早晨,他还跟我约好去看听月公园的海棠花。

宋有星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明明我和他才认识不久。

明明我不该生气也不该难过。

明明我早已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其实那天我没哭,只是在他的病房里坐了很久。

我只是失去了最后一个可以失去的人。

仅此而已。

……

「你看,你又只剩我了。」

天忽然在宋有星离开的第三天放了晴,沈延知依靠着房门,将牛奶递给我。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他这人总是这样,外表看来衣冠楚楚。

谁知道内里腐烂成了什么样。

男人低垂着眼看我把牛奶一点一点喝掉,然后抬手习惯性地想揉我头。

被我躲过了。

其实仔细看,沈延知眼尾也有一颗痣。

漆黑的双眸恍若浪潮将我吞噬,我盯着他看。

他知道宋有星死了吗?宋有星的死,跟他有关吗?

淅淅沥沥的太阳雨,揉进了室内。

男人低头看了我片刻,而后吻我。

我讨厌被他熟知的身体,讨厌被他手掌蹭过时残存的温度。

唇齿厮磨,心脏如擂鼓般在耳畔响个不停。

「沈延知,我会带你下地狱。」

「我已经在地狱之中了,秦小姐。」

19

我和沈延知结婚,获得了一众亲朋好友假惺惺的祝福。

他变得无比纵容我,不管我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我只是随口说了句天太热,他就带我去了地球另一边的新西兰。

那里确实有终年不化的雪山,而且正处冬季。

「冷不冷?」

我早已被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他还要给我披个围巾,被我躲开了。

身后传来他的轻笑。

「怎么像小熊一样?」

「……」

呼出的气会在空气凝结成一团水雾,我们住在库克山山脚的一家旅店里。

一看就是为高端人士打造的住所,各种设备一应俱全,此时算是旅游淡季,但在旅店里也碰见一两个国人。

「明天想去哪里玩?」

他修长的指节执刀将黄油抹在面包上,我抹面包就会抹得歪歪扭扭的,可他就赏心悦目。

最后他叹了口气,把我的换到他餐盘里。

店家养了只猎犬,看起来是挺凶狠的,但几天相处下来,我明白了它是个给吃的就会摇尾巴的二货。

于是我将沈延知刚抹好换到我盘子里的面包,丢给了狗吃。

对面的男人明显没想到我会这么做。

沈延知的腿在桌下顶了顶我,有些被气笑。

「我没惹你吧,秦小卿?」

「……」

我懒得回应他,窗外的风雪比起昨晚的肆虐,要好上一些。

院落里厚厚的积雪能没过人的膝盖,有不少旅客都在外面玩花白的雪。

旅店的宣传册上,讲述着这座山脉千古而来的传说。

除了当地的毛利语,也有英文版。

我随手当阅读物看的。

宣传册说,一路随着雪山而上,在即将到达最高峰的地方,也许能找到代表好运的小精灵。

很无聊增加噱头的故事,我看了两眼就放在了一边。

可沈延知一直在我耳旁叭叭不停,弄得我有些烦。

「你要真闲的,就把这个找给我看啊?」

其实,这只不过是我不耐烦时脱口而出的敷衍之语。

可他愣了一两秒,看到宣传册,眉眼就轻弯了起来。

「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那也许我真的很需要。」

「……」

我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个人还真就准备出发去山上,旅店里还有几个登山客,是奔着山顶去的,沈延知能跟他们一路。

我不知道这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以前他明明很稳重的,现在却因为我的一句话就……

毕竟是登雪山,要准备的专业工具还是很多,晚上他收拾行李的时候,我抱着臂倚着房门看他。

沈延知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露出的那双黑色眼睛,似因为雪景而有些湿漉漉的。

我对登山完全没有兴趣,所以不跟他们一起出发。

他眉眼弯了弯。

「怎么,舍不得我走啊?」

「……」

「我希望你死在半路上,最好永远别回来。」

我狠狠地瞪他,可他只是轻笑。

走过来还顺手揉我的头。

「别这样,卿卿,有些话,很容易说着说着就灵验了。」

「……」

20

沈延知他们出发的那天,天气很好。

日光反射在雪面,有些刺眼。

所以我连面前人都有点看不清。

沈延知说,让我等他回来。

我轻哼一声,懒得理他,转身回了旅馆。

沈延知不在,我就自由很多,至少他不黏着我,我能随心所欲地干自己想做的事。

旅馆里的国人不少,我认识了一个小妹妹。

大概十六七岁,暑假的时候跟家里人一起来这里玩。

可清晨的天还一望无际,万里无云,到了下午,阴云就笼罩了整个雪山。

傍晚突降暴雪,阴沉的环境见不到一点天光。

正好沈延知那一行去的人不少,一时间大家人心惶惶。

反正好几个家属都在说已然联系不到他们,不知是不是突然没了信号。

旅馆的大堂挤了不少人,工作人员说先别急,他们去的人里有好几个都是经验丰富的登山客,突遇风雪的处理能力比一般人要强很多。

先不说他们到底有没有遇难,就算是等搜救队,也得到明天早上。

可餐厅里的气氛愈发沉闷,那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在我身旁一口一口地吃饭。

她爸妈,好像也在那行登山队里。

「小燕,你跑哪去啦,小姨找你找好久。」

一道温温柔柔的女性声音突然在我耳旁响起,因为是国语,所以我也抬起了头。

我和那名女士对视了一两秒。

她有些怔愣地看着我。

「诶……你是,秦子卿吗?」

「……」

我很讶异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扬了扬眉。

「诶呀,你不记得我啦,勇州中学高二三班的!林晓彤,我们俩老同学呀!」

「……」

初听有人回忆起高中时的事,我还是下意识地缩了下。

可是,却偏偏有那种割裂感。

我拼命去寻找那些霸凌者的脸,可……我找不到。

一片模糊,所有人的五官似被搅在了一起。

「啧,我们高中的时候玩挺好的呀,我是你前桌,我给你分这么多小零食,你不记得我啦?」

「你当时不是和沈蕊欣很要好嘛,嗷对,还有她哥,沈延知。」

「你现在还和沈延知在一起吗?话说你俩当时真的,一对神仙眷侣呀……」

「就是可惜,你高二就转学了,咱们也没来得及拍毕业照,大家都可喜欢你了……」

……

我感觉大脑在嗡嗡作响。

明明站在这里,在听面前女人的诉说,可那一瞬间,好像失去了意识。

沈蕊欣,沈延知。

最好的朋友。

最喜欢的人。

某些记忆恍若破裂的泥土,大脑的噪声掩盖了所有的听觉。

我就这么怔愣着,而后猛地跑回了房间。

身旁好似有女人喊我的声音,我没有管。

我和沈延知住的是双人床房,地上零散地铺着行李,床头暖灯摇曳。

我抱住自己的头,然后一点一点缩在角落。

吸气,呼气。

我想让自己别抖了,而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拿不稳,手机又砸在地上。

干脆趴在那点开搜索框,搜索勇州的中学。

按时间检索新闻。

颤抖的手指一条一条划过,直到视线落在多年前的一篇论坛讨论。

「今天晚上怎么有警车来我们学校啊,有没有晚自习的哥们知道什么情况?」

「对啊,还有救护车,当时在上课,我从窗子那里看到的。」

「什么东西,详细说说?」

「一个女生当时全身是血地被抬出来,好吓人啊。」

「哪个班的,哪个班的?」

「这个不能说的吧,我只能讲,那场面,我靠,啧啧啧。」

「别卖关子啊?到底什么情况,蓄意谋杀?」

「我跟你说,比这个更恐怖。」

「那你倒是说发生了什么呀,到底说不说。」

「我怕说了得罪人嘛,算了算了,不讲了。」

「……」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吧。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

仔细想想,那天我以为自己怀孕了。

我本来就月经不调,而且呕吐是夏天中暑常见的症状。

关键是,我连个验孕棒都没用,就推断出自己怀孕了。

不觉得有些荒唐吗。

我那么坚信自己怀孕了。

可事实上。

我根本就不可能再怀孕了。

2

人总是很难面临困境的一种生物。

我想,其实,之前很多很多时刻,我都是这么骗自己的吧。

所以当回想起事情的真相时,我才觉得脑子如炸掉般纷扰。

为什么我的回忆总是断断续续的?

为什么那天我能想起沈延知烫我烟头,却想不起最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沈延知总盯着我,叫我一定要喝下那杯牛奶?

为什么谢意柳和宋有星都出现得那么不明不白?

为什么他的朋友都叫我……神经病。

……

高二那年蝉鸣响彻的暑假,我经历了这辈子最残忍,最血腥,最暴力的事情。

一开始,只是几个学校来装空调的工人,找我问路。

只是如此,我什么都没干,只是告诉他们正确的道路。

忽然就有一个人邪笑着,将我拽进了男厕所。

从晚霞最后那抹残忍的红光,到星暮垂进城市的平野。

三个小时里,我经受了无法称之为人道的残酷折磨。

烟头真的是沈延知烫的吗?

那些巴掌真的是沈延知打的吗?

从头顶浇灌下的牛奶……真的是牛奶吗?

后来我听警察说,是那群人渣里有人吸毒,才做出这种荒唐事。

后来他们全部被抓住了吧,可我每天坐在病房里,以泪洗面。

我哭到怎么也哭不动,每天对着镜子看自己身体上的痕迹。

沈延知那时,是我的男朋友。

可我怎么该面对他呢。

这样的我,到底有什么资格面对他呢。

我真的没法跟他交流,我真的希望他抛弃我。

真的,别再看我了,那么好的沈延知啊,我早就不配了。

我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

到最后,我选择用逃避来解决一切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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