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等我动作成功，沈子清忽然扑过来，双手撑在沙发的扶手上：「你去哪儿？」
我被他吓了一跳，刚想说什么，瞥见他眼中显而易见的慌乱，忍不住心疼起来：「我去倒杯水。」
他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自嘲地笑了笑：「赵妍，我承受不了任何失去了。」
沈子清说完这句话，就松开扶手，直接坐到了地毯上：「我爸妈走的那天，我一滴泪都没掉，因为很不真实，你能想象早上还笑呵呵地跟你打招呼的两个人，在你上了半天学后，突然就没了吗？」
我离开沙发，坐到他对面，拉过他的手握住。
他声音明显地有些颤抖：「你知道吗？他们身体都变形了，我去殡仪馆看过......我第一次知道，好端端的人会变成那个样子，天人永隔竟然可以转瞬就发生。
「后来，我经常梦到他们，梦见他们血肉模糊，说不要我了。」
沈子清看向我的眼睛：「还会梦见你，梦见赵宸，梦见姑姑......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我。」
「我喜欢你，赵妍。」沈子清反握住我的手，「很喜欢......我不能失去你，所以我得考虑各种可能性，做好所有准备。」
「其实现在也没到时候，但我真怕你跟别人跑了，我还想等房.......」
沈子清的声音消失了，因为我吻了过去。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颓然。
我心疼。
离开他的嘴唇，我轻声地说：「沈子清，你别怕，我很死心眼的，不会离开你。」
沈子清愣了几秒，很快地就重新吻了回来，不给我一点喘息的机会。
等我错开脸大口喘气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地毯上，而沈子清覆在我身上。
我们的姿势着实不太雅观。
但不等我点评两句，他又亲了上来。
他再度松开我的时候，我明显地感觉自己的嘴唇肿了。
「沈子清，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嗯？」他声音有些沙哑。
「高中毕业聚会时，我们班有个男生找我，我才知道他给我写过情书，我问过赵宸，他不知道这件事，是你拿走了？」
沈子清额头跟我相抵：「我的妍妍变聪明了，那段时间给你辅导功课，我都会趁机检查所有课本，发现情书就没收了。」
说完亲我一下：「不止一个，但文笔一个都不行，你想看的话，我给你写。」
「你果然蓄谋已久。」美色当前，我声音软得一点力度都没有，「替我哥监视我什么的，也是借口吧。」
「监视你是真的，但不是替你哥，是替我自己。」
说着话，他的吻已经到了我脖子。
我抽了口气：「沈子清，你别乱亲......嘶......」
这狗在我耳垂轻轻地啃了一口。
「妍妍，我憋了这么多年了......」
这还不是你自找的？我拼命地找回一丝理智，可不等我说些什么。
沈子清头在我颈窝蹭了蹭：「妍妍......」
妈的，这货竟然会撒娇？
那行吧......
番外 1：赵宸视角
初中时，同学之间传播的最大新闻，不是谁喜欢谁，就是谁又打了谁。
这些我都不关心。
我的目标就两个：一是把成绩维持在班级前十，二是玩好篮球。
但学校每年都重新分班，导致我每年都得重新找一起打球的兄弟。
初二的头半个月，我课间时间都在观察，想要物色几个能攒出篮球小队的哥们儿。
期间有一天，我发现同学们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奇怪的是，气氛也不似以往谈论八卦时的那种轻松。
我第一次生出好奇心，走过去拍了拍一哥们儿的肩膀：「你们聊什么呢？」
那哥们儿有些吃惊：「你不知道？」
我纳闷：「什么？」
另一个人忽然开口：「想起来了，赵宸昨天是不是请假了？」
我点点头。
赵妍昨天发高烧，我妈得工作，我请假在家照顾了她一天。
「你昨天没来，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哥们儿叹了口气，才开口，「咱班那个沈子清，他爸妈昨天出车祸，当场人就没了，昨天下午刚上课，他就被叫走了。」
我愣住，沈子清......我有印象，裹在土气无比的校服中，他那张脸也很出挑，个子又高，适合打篮球。
对方许是觉得我想不起来沈子清是谁，就解释道：「就那个高高瘦瘦的，戴眼镜......」
「我知道。」我打断他，环顾班里各处聚集的小团体，「大家怎么好像都知道这件事？」
「沈子清不也是班委之一嘛，昨天班主任找所有班委开会，重新分配了任务，又交代了几句，说沈子清可能得请假半个月左右，回来后希望大家多照顾他......然后就这么传开了。」
我无心再听他们说什么，直接走开了。
那时的我，和妈妈、妹妹相依为命，虽然生活有些艰难，但我们很爱彼此，所以快乐也很多，以至于对父亲的缺失，我也没什么太大感觉。
但我很清楚，少一个和一个都没有，是本质上的不同。
再看到沈子清，是一个月后，他原本就清瘦的身体感觉又薄了一圈，脸色带着一种肉眼可见的苍白。
班里没有人再明着讨论，可人人看他的眼光都带着怜悯。
我对这种眼神太熟悉了。
从小到大，被无数次问及我爸爸，我每次都说没这个人。
然后对方就会流露出这种眼神。
真的很烦。
沈子清回来后，值日表重排，他和我，还有一个女生分到一组。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我拎着擦玻璃的布去找沈子清。
就听见我们组那个女生正对他说：「你随便扫扫地就好，剩下的我和赵宸搞就行。」
「？？？」我：「为什么？」
女生回过头拼命地对我眨眼。
我直接把布扔给沈子清：「左边归我，右边归你。」
那女生见状直接跑到我身边，拽着我转了个身，背对沈子清，做贼似的小声地说：「他遇到这么大的事儿，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我把袖子从她手里拽回来：「他一个大男生，擦个玻璃怎么了？已经回来上学了，该做什么总得做什么吧。」
我没有刻意地压低声音，沈子清应该听得很清楚。
他只是沉默数秒，然后情绪莫辨地应了一声：「好。」
我们班当时的值日规则是一组一周。
一周时间，我跟沈子清几乎没有交流，每天都默默地重复前一天的工作。
那周的最后一天，我跟他各自拖着一个垃圾桶回教室，途经篮球场。
我转头看向他：「喂，你打不打篮球啊？」
沈子清瞥了一眼旁边的场子：「偶尔。」
「那要不要加入哥的篮球小队啊？」我嘚瑟道，「咱班能打的现在可都在我队里。」
在垃圾桶轮子和柏油路的碰撞声中，沈子清又只简单地回了一个字：「行。」
就这样，沈子清成了我小队中出勤最少的队员。
他每周只跟我们玩一次，剩下的时间都在学习。
短短几个月，就冲到了我们班第一、年级前十。
为了蹭一个免费私教，我经常邀请沈子清周末来我家玩。
但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们竟然真的做了一辈子朋友。
大概是哥太有魅力了吧。
番外 2：沈子清视角
我第一次见到赵妍，她才小学三年级。
打完球，赵宸非让我去尝尝他妈妈做的红烧肉。
我刚走进他家客厅，就看见一个小姑娘端着个碗窝在沙发旁吃得兴起。
她转头看过来，两边嘴角还挂着酱汁，只到耳边的短发微微地翘着，大大的眼睛转瞬就弯成月牙：「哥！」
好可爱，我脑子一抽：「哎。」
赵宸在旁边笑出声：「沈子清，你挺会占便宜啊。」
看着赵妍那张肉嘟嘟的小脸，我不自觉地笑了：「咱俩这关系，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嘛。」
赵宸还没说话，小姑娘就端着碗跑过来，朝他伸出手：「我要的海报呢？」
赵宸挠挠头：「妍妍，我......打完球把这件事忘了。」
只见赵妍脸上的笑容一秒消失，瞪了他一眼，就又坐回沙发边看电视吃肉去了，连个招呼都没跟我打。
......敢情刚才的兄妹情深都是假象啊。
后来，我去她家的次数多了，赵妍开始叫我子清哥，声音软软糯糯，很好听。
我是独生子，第一次体会到做哥哥的感觉，很新奇。
作为一个外来者，几乎旁观了她整个成长历程。
这姑娘懂事得让人心疼。
赵妍大学之前都留着利落的短发，大部分时间都只穿校服。
有次元旦假期我去她家吃饭。
她妈妈说隔天要带赵妍去买新年的衣服。
刚升初三的赵妍笑嘻嘻地说：「去年的棉袄没破也没坏，干吗要买新的？妈，你过年多喂我儿点肉就行啦。」
阿姨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不行，你看别家小姑娘都穿得漂漂亮亮的，你整天一个灰不溜秋的棉袄算怎么回事儿？」
「反正大家都穿校服，外面的衣服就是御寒而已啊。」赵妍似一点儿都不在意，「我不去，学校天天补课，好不容易放假，我要睡觉。」
后来俩人又掰扯很久，阿姨还是没说过赵妍。
那时我跟赵宸已经上大学，他有奖学金，也做了不少兼职，虽然饭桌上沉默着没说话，他回学校后就开始拉着我当参谋，在网上给阿姨和赵妍挑衣服。
在我的建议下，赵宸给赵妍买下了一件鹅黄色的长款羽绒服。
寒假回家刚好下雪，赵妍拉着我们俩下楼堆雪人。
她脸上的婴儿肥已经褪去，也长高不少，顶着一脸明媚的笑容在雪地里跑来跑去。
鹅黄色果然很衬她。
那时看着她失神发笑的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心动。
是什么时候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呢？
大概是她高一暑假，心血来潮地想要去露营，我跟赵宸陪着她，在日落之前抵达目的地。
扎好帐篷，我就扯了野餐垫，戴上耳机在山边躺下。
在我迷迷瞪瞪地快要睡着时，感觉一边耳机被拿走，我抬眼，就看见耳机扣在赵妍耳朵上，她摇头晃脑地跟着音乐「哼哼」起来，是周传雄的《黄昏》。
歌曲放完，她又将我另一边耳机扯掉，指着对面：「沈子清，你看。」
哦，对，自从我开始跟赵宸一起对她管东管西，她就没再叫过我子清哥。
我撑着胳膊坐起身，看到了满目的橙红色。
「别老听这种悲凉的歌，黄昏之前的夕阳多美啊，落日余晖，是不是很绚烂？」她转头对我笑，眼睛在发光。
我晃了晃神，感觉到了内心深处的悸动：「嗯，绚烂。」
我觉得赵妍是我生命中的神迹。
她永远生机勃勃，从不抱怨，看偶像剧会为莫名其妙的情节哭得死去活来，在自己的生活中反而看得很开，她很容易快乐，因为很少期待什么。
那时我就想，我要再努力一点，给我的姑娘一个很好很好的未来。
然而生活的变故永远走在我成长之前。
研究生即将毕业时，我连着几天熬夜写论文，有天刚睡下，就接到赵妍的电话。
她声音充满惊慌：「沈子清，我妈晕倒了，我打了 120，我哥电话没人接，我找不到他，你能不能......你能不能过来找我？」
我因熬夜混乱的意识一秒清醒：「妍妍，别慌，你现在在哪儿？医院还是家里？」
「医院，我跟着 120 来的。」赵妍声音甚至有了哭腔，「沈子清，我很害怕......」
「妍妍，别怕，钱够吗？我现在先给你转笔钱，医院那边如果有什么需要紧急缴费的，你先缴费。」我一边说一边查机票，发现最近的航班是一个小时之后的。
我快速地订票装好证件，带着充电宝冲出宿舍：「我定了最近的航班，现在已经出门了，登机前我不挂电话，你别怕。」
赵妍的哭腔消散了一些：「沈子清，我妈不会有事吧？医生说要做一些检查，CT 什么的。」
「不会有事的。」我尽量把声音放缓，「检查结果出来之前，不要自己吓自己。」
「沈子清，我妈一定是太累了。」赵妍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之后的时间，她一直在跟我讲阿姨打工的各种事情。
直到我的航班就要起飞，不得不打断她：「妍妍，我要登机了，一会儿检查结果出来，不管是什么，你都不要慌，我马上就到你身边了，好吗？」
赵妍说话太多，声音都有些沙哑：「嗯。」
后来，等我在医院走廊找到赵妍时，她直愣愣地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拿着一堆单子。
我当时心口一滞，过去轻轻地拉过她胳膊：「妍妍？」
她转过身，眼睛肿得像核桃：「沈子清，医生说是脑炎引起的脑水肿，要住院治疗。」
我将她揽入怀中：「嗯，那我们就好好地治。」
「我哥电话打通了，他晚上到。」赵妍拽着我的衣角，「幸好......」
「沈子清，我以后会好好努力的，我要快点儿长大，不让我妈再这么辛苦了。」
我揉了揉她头发，然后拉着她坐到椅子上：「今天吃东西了吗？」
赵妍摇摇头，不等我说什么，她就转头看向我：「还没吃，但是我饿了，你能去帮我买点儿吃的吗？接下来还要照顾我妈，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我得先吃饱。」
我笑了笑，这就是赵妍，我的好女孩，永远坚强，永远向前。
但就是因为她太好，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我很害怕，害怕自己给不了她安稳的未来。
那个面对夕阳许下的愿望，总是在这种时候摇摇欲坠。
后来，我按照原计划读博，期间拼命地参与项目，兼职讲课，争取研究奖金，七七八八地攒下一些钱，加上工作两年的各种收入，凑到了首付。
原本想着等房子看得差不多了，我再告诉她。
却看到她带了一个年轻男孩回家。
赵妍之前不谈恋爱，是因为对她而言有更重要的事。
现在，我不敢赌。
那天，我在猫眼后面盯着表，想着要是超过 5 分钟，我就过去敲门。
然而短短几分钟后，那男孩就自己推门出来了。
我松了口气。
之后去接那个小屁孩，赵妍夸他帅，我很生气，也有些难过。
比起 20 出头的年轻男孩，我是不是没什么竞争力？
而且那小屁孩喜欢赵妍。
赵妍自己可能没当真。
但同是男人，是喜欢还是口嗨，我看眼神就知道。
没办法了，即便还有很多我无法把控的因素。
我也必须行动了。
所以我带她去见了我爸妈。
作者：人间小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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