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的恋爱脑

出自专栏《情深难却:念念不忘唯有你》

情人节那天,沈以河给我订了玫瑰和礼物,抱歉地说要临时出差。

我捧着玫瑰刷到他白月光的微博:

「情人节就该和别人的情人一起过才有意思 hhhhh。」

下方附的照片露出一只修长干净的手,唯独食指指尖有一道伤疤。

那是我划的。

1

闺蜜说我是清醒的恋爱脑,当初写毕业留言时,她给了我两条评价:

第一,温柔。

第二,够狠。

后来,我将温柔尽数用在了沈以河身上,把狠留给了自己。

我妈说我从小就倔强,和她一样,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所以别无他法,我只能亲手将刀递给他。

等伤害足够了,我自然会戒掉对他的喜欢。

从一开始我就明白,和他在一起只是饮鸩止渴,而我要的是连根拔除。

我们的初次相遇是在灯火阑珊的夜景中。

那时我刚研一入学不久,工作室为了联络感情经常一起出去吃饭,有次一个师姐过生日,我迷迷糊糊地被人带着喝了几杯酒。

当时我是第一次喝酒,还不知道自己的酒量,直到快结束时,酒劲突然上来,又困又晕。

而他们还有后续活动,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就取消,但也不能把我一个人丢下。

好半晌,一个师兄说他的室友在附近,刚好也要回学校那边,可以将我托给他带回去。

我被人搀扶着走出餐厅,夜晚的风吹得我清醒了些,下一秒,我看见眼前出现一辆黑色的车,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一张眉宇精致优雅的俊脸。

我对上他的目光,耳边传来师姐交代的声音。

等我再回过神时,已经躺在了车后座,身上盖着一件薄薄的黑色风衣,一偏头就看见窗外飞速划过的路灯,车内缓缓流淌着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很好听,是个女生唱的。

我挣扎着坐起来,然后在车前镜里与他的视线正面对上,只短短交汇了一瞬,他便移开了目光。

我揪着身上的黑色风衣,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蔓延着尴尬的沉默,直到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动了动,问:

「林苏?」

「嗯。」

「困了就睡吧,到了我叫你。」

我有些囧,于是就躺下继续睡,因为酒精而反应迟钝的脑子开始拼命回忆之前师兄说的话,不自觉小声念了出来:

「沈,沈……」

车因为红绿灯而停下,他没回头:

「沈以河。」

2

再次遇见沈以河是在师兄要给她女朋友求婚那晚,我被喊去帮忙布置现场顺便充当气氛组。

求婚地点是在学校的一座临水亭子,被鲜花气球和灯带塞地满满的。

我到的时候沈以河正站在中央捧着一束红玫瑰在和谁发消息,唇边牵起一丝笑意。

有人往我手中塞了一把气球说气球还不够,我愣愣地看了眼手指五彩的气球,下意识捏起一只就用嘴吹。

当我正鼓着嘴吹起一只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沈以河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肺活量不小啊。」

然后眸中含笑地递给了我一把打气筒。

我顿时一阵尴尬,脸颊发热,一紧张,捏着气球的手就松开了。

迅速漏气的气球在空中转了个圈后,稳稳当当地落在沈以河的掌心。

他递到我面前,心情似乎极佳道:

「按照你这速度,待会求婚结束了你都不一定能充完。」

于是,后来就变成了,他给气球充气,我拿去系在花枝上。

求婚正式开始后,我被围观的人群挤得差点一头栽进河里,幸好沈以河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拉住,扯到他身前的位置。

「站这里。」

人群缝隙中,我刚好能全程看见求婚过程,也能清晰听见耳边强有力的心跳。

恍然间,我突然想起那天他送我回宿舍的事。

事实上我并没有成功被送回宿舍,而是在他车里睡了一晚,他也陪了我一晚,因为我那不靠谱的室友找本科学弟玩去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从车里醒来,记忆回笼才惊觉发生了什么。

彼时沈以河也刚从前座靠椅上醒来,他似乎睡得不太舒服,眉心微蹙,转过头,声音有些沙哑:

「醒了?饿吗?我去买点早餐,你吃什么?」

「豆腐脑吧。」就在马路对面。

「甜口咸口?」

「甜。」

「好巧,我也是。」说完,他就下车了。

耳边的欢呼声将我思绪拉回,师兄的求婚很成功。

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我们在清理现场时,有个女生跑过来向沈以河要联系方式。

他浅笑着看了一眼正在扒拉花瓣的我,朝那女生说:

「抱歉,恐怕不方便。」

旋即那个女生一脸了然地离开了。

我后来左思右想了许久才明白,沈以河的那一眼是让她误以为我是他女朋友了。

因着师兄的关系,我和沈以河总会因为各种原因遇见,时间久了,也就慢慢熟悉起来。

我可以明确地感知到,我对他有好感,想见他,想和他说话。

而这份心动达到最高值是在第二年冬天,我生病去医院挂水,临近天黑的时候在朋友圈发了条:

「想吃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

发完我就靠着椅背迷迷糊糊睡着了,再睁眼看见的就是拎着一碗豆腐脑的沈以河。

我还有些懵,怔怔看着他朝我笑:

「甜口的。」

后来我问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说:

「来看朋友,恰好看见了你。」

我捏着勺子小口喝着,「那你去找你朋友吧,谢谢你的豆腐脑,我这瓶挂完就能走了。」

他在我身边坐下,忽而从怀里掏出一包糖炒栗子,眨着黑亮的眼睛朝我道:

「我给你剥栗子。」

3

在许婳出现之前,我一直以为动心的不止是我,直到她出现,我才看见沈以河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见到她是在沈以河过生日的时候,我和师兄一起去包间的路上看见他正和一个女生说话。

铺着地毯的走廊有些安静,那个穿着长裙的女生背对着我们,沈以河微微俯身仔细听她说话,明亮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可以清晰看见他含笑的眼睛。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记忆力那样好,好到当初沈以河送我回学校时车内播放的不知名英文歌的女声我都能记得那么清楚。

就是正在和沈以河说话的女生的声音。

我跟着师兄走,听见他们打招呼,然后看见那个女生转过身来。

她化着精致的妆容,眼角眉梢都带着热烈与自信,笑着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许婳。」

沈以河介绍我:「顾景的小师妹,林苏。」

顾景,是我师兄的名字。

我的身份,只是顾景的师妹。

接下来的聚会中,我开始控制不住地将目光落在许婳和沈以河身上,安静地看着两人成为焦点。

这种难受的情绪一直持续到聚会结束,且没有停下的趋势,导致我直到在回学校的路上才发现礼物忘记送了。

于是匆匆给师兄打了声招呼就原路返回。

庆幸的是,他还走没。

而他身边的许婳,被另一个男人接走了。

从肢体语言来看,我猜测那个人应该是许婳的男朋友,而当我看见沈以河目送他们离开,眼神逐渐落寞时,就能确定了。

我一步一步走近他,看着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然后微微低头似是自嘲般笑了下。

「沈以河。」我停在两米的距离,出声叫他。

闻声他惊讶地抬头看过来,我小跑到他面前将礼物塞进他手里后,微仰起头看向他:

「生日快乐!」

「一直快乐!」

那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他,甚至避开了所有他可能会出现的场合。

我太明白这种念念不忘却又得不到的感受有多难熬了,如果说沈以河会在我心底待一辈子,那么许婳就会在沈以河心里待一辈子。

从师兄那里得知,许婳是沈以河研一去外校参加比赛时认识的一个女生,后来喜欢上她,可惜她有喜欢的人。

闺蜜在电话里提醒我:

「苏苏啊,心里有人的男人咱可不能要哇,不就是又帅又聪明的男人,姐给你找个十个八个的,你可千万不能犯傻啊!」

事实上道理每个人都懂,但感性在和理性的任何一场斗争中,从来不会处于下风。

「喜欢」的火苗一旦被点燃,就不会那么容易被熄灭,反而越压制,越容易烈火燎原。

就像我以为避开不见他就可以,结果却是爱意疯狂滋长,根本不可控制,最后只能妥协,凭心而行。

唯一的方法就是将那片草原烧尽。

所以后来我开始不加掩饰地对他好,却也不会让彼此感到尴尬,站在距离他最合适的位置,让他能感觉到,我喜欢他,但不会打扰他。

4

突破这层关系是在他实验数据屡次失败的那段时间。

我第一次看见他在楼道口抽烟,余晖浅浅地落在他身上,那样寂寥而落寞的神情,大概只有许婳能让他露出。

可当我握着酸奶递给他问他怎么了时,他却说:「实验数据总是出错。」

我站在第二个台阶上与他平视,安慰他:

「没关系,这次错了,说不定下一次就对了呢。」

后来我转身踩着台阶一步一步离开时忽然被他叫住,落日渐渐散去,我低头看着他仰头看我,因为吸烟嗓子有些哑:

「林苏,和我在一起吧。」

即使我知道他说这句话的原因有很多,但绝不可能会是喜欢我,我仍旧毫不犹豫地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

「好啊。」

闺蜜得知消息后连夜赶到我的城市,打开王宝钏挖野菜的视频给我看,痛心疾首道:

「苏苏,你糊涂啊!比他好的大有人在,你怎么就栽在他身上出不来呢?」

我喝着她买给我的奶茶轻轻笑了笑:

「比他好的人是有很多,但我的喜欢却能决定他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瑶瑶,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如果最后我们不能像故事里的结尾那样美好,那就像台下观众那样散场。

爱意不被回应的结果将会是,他亲手杀死那个爱他的我。

我和沈以河的第一次约会是在他的住所,之前他是和师兄一起租的,后来师兄求婚成功后就搬了出去,只剩下沈以河一个人了。

买完菜后我们一起做饭,期间我不小心用削土豆的刀划伤了他的食指,鲜血流出来的那一刻我吓了一跳,一边说对不起一边慌张地要去找创可贴。

他握住我的手腕,将受伤的那只手放在了水流中,偏头笑着对我说:

「别紧张,我不疼,小伤口而已,你吹吹就好了。」说着他就将指尖放在我面前。

我试探性地吹了一下,下一秒,他忽然将我压在厨房的墙上俯下身来。

呼吸骤然被阻断。

自此,他食指指尖就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疤。

我们相处地很好,就像任何一对情侣那样,约会逛街看电影,住在一起,然后他开始忙着工作赚钱,我开始忙着毕业实习,遇到争执时他会搂着我说:

「苏苏,你亲我一下我就认错。」

我推开他,让他不许耍流氓。

这种感觉就好像我们真的可以永远在一起,幻想着他爱上我的那天,毕竟,他已经有点喜欢我了不是吗?我能感觉到。

直到许婳的再次出现才将我拉回现实。

她分手了。

5

他第一次因为许婳丢下我,是在电影院看电影的时候。

电影播到高潮,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当时以为是他工作上的事,并没有在意。

很快,他也的确说公司有事要去一趟,让我回去的时候记得把出租车的车牌号发给他。

我咬着爆米花点头。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我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想法。

很久后我才明白,他在因为另一个女人对我说谎时,真的很容易就能分辨。

所以我当时鬼使神差地抱着爆米花打车跟在了他后面,最终停在了医院。

我装作路人经过那间病房,看见许婳靠在床上,沈以河正低头专注地在给她剥栗子。

不知怎么,我忽然想起当初在医院他给我剥栗子的场景,恍然明白,他口中的那个朋友就是许婳,他手中的栗子,也不是给我剥的。

我在走廊站了许久,最终给沈以河打了个电话。

很快,就接通了。

「苏苏,怎么了?」他似乎压低了声音。

「没什么,就想问问你工作上的事要不要紧。」

「没事。」

直到挂完电话,他都没有问一句是不是电影结束了,我有没有回家。

有些事一旦开始就不会那么轻易结束,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背影留给我。

当他又一次欺骗我说公司有事要回去一趟时,我拦下了他。

那是在凌晨三点,天际泛着冷调的蓝,我抓住他的手乞求:

「能不能不去?我一个人在家会害怕。」

他说很快就回来。

许是夜间太过敏感脆弱,情绪脱离掌控,脑海里的弦因为他的话突然就断了,眼泪说掉就掉:

「沈以河,是许婳吧?」

「你每一次丢下我都是因为她吧?」

「沈以河,我才是你女朋友,她是你什么人?」

大概是第一次看见我哭得这么厉害,他有些无措地给我擦眼泪,道歉,却没有否认。

那一次,他没有离开,而是在我假意睡着后,站在阳台上抽了很久的烟。

我明白这是我用眼泪达到的目的,但我不可能每次都要哭一遍。

自从和沈以河在一起后,闺蜜时刻关注着我的状态,也曾为我们的感情进度而感到高兴,说我们还真可能走向幸福。

后来许婳出现,闺蜜无奈痛恨道:「要是她一直不出现就好了。」

我坐在咖啡厅里,望着窗外的人群轻笑:

「不是这样的,即使许婳不出现,但她一直在沈以河心里。」

「苏苏……」

「我真的很难过。」

闺蜜抱着我骂沈以河混蛋,带我去吃喝玩乐,开玩笑说:「你再不分手,我就要将你打晕带走了。」

而就在她说这句话不久后,我对沈以河提出了分手。

那天我陪同事去公益手工饰品店买饰品,恰好看见了许婳和沈以河,就在隔壁的花店。

我第一次看见沈以河那么生气,甚至出手将另一个男人打在了地上,然后牵着许婳的手朝地上那个男人说:

「我是她男朋友,你要是再敢来骚扰她,医院和警局自己选一个。」

话音刚落,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收起眼中的戾气,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一簇花篮后的我。

6

沈以河对我解释,那是许婳开的花店,那个男人总是过来骚扰她,所以他才那样说的。

我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

「沈以河,我们分手吧。」

他着急地拉住我的手:「苏苏,我和她真的没什么,我不同意分手。」

「苏苏,不分手好不好?」

在他的央求和我带有赌气成分才提分手的情况下,分手这件事也就暂时搁置了,后来许婳也没再找过他,他对我倒是越来越好。

有天闺蜜推送给了我一个微博,我点开发现是许婳花店的微博。

从头翻到尾,可以发现她并没有怎么经营,里面只发了几条关于花的微博,大多数都是她和另一个男人的恋爱故事,从开始到结束,最后一条是:

「我在等一个人回头。」

我对别人的感情生活没多大兴趣,退出后就将这事儿忘记了。

直到情人节这天,早上收到沈以河说要临时出差的消息,晚上就刷到她的微博:

「情人节就该和别人的情人一起过才有意思 hhhhh。」

下方附的照片露出一只修长干净的手,唯独食指指尖有一道伤疤。

那是我划的。

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看了会儿,然后穿上外套出门。

当我看见那张照片内心却毫无波动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成功了。

街上的情侣和气球随处可见,到处都洋溢着浪漫的气息。

我穿过一朵朵粉红泡泡,抬手招了辆出租车坐了进去说随便转转,还没想好去哪里。

窗外的霓虹灯如流星般划过,这不免让我想起第一次见沈以河的时候。

就是在这样一幕场景下。

大概是初遇太过美好,让我念念不忘。

不知过了多久,司机大叔回头看了我一眼,「小姑娘,想好要去哪里了吗?都绕了很久了。」

我看了眼周围的环境,感情他是绕着小区开了很久,在原地打转。

司机大叔嘿嘿笑了声:「我见你情绪不好,你看你就穿了双拖鞋,不敢带你跑多远,现在是不是好些了?快回家吧!」

我付钱下车后给闺蜜发了条消息:

「我以后就要将温柔留给自己了。」

我想走了。

很快,她就回了过来:

「只要苏苏一句话,不远万里奔赴你。」

回家后我将桌上冷掉的饭菜扔进垃圾桶,连同那束玫瑰和未拆封的礼盒,拨通了沈以河的电话,拨了两次他才接起。

那边缓缓流淌着女声英文歌,但很快就听不见了,他大概是换了个地方。

「苏苏,怎么了?礼物收到了吗?喜欢吗?」

沉默良久,我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平静地开口:

「沈以河,我们还是分手吧。」

那边似乎有东西落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他的嗓音变得有些低沉,似乎在极力控制着什么。

「苏苏,今天是情人节,可不是愚人节。」

我望着相框里的合照,轻哂一声:

「是啊,今天是情人节,但你陪在别的女人身边不是吗?」

7

收拾完东西后我在卧室里坐了很久,期间沈以河给我打了三个电话,发了一条微信。

我给他的来电设置了专属铃声,从前最期待的就是能听见它响起,如今我只是安静地听着它,直至结束。

而微信消息则是:

「林苏,你等我回来。」

可是等了他那么多回,这一次,我不想等了。

阳台上我亲手种的小木槿被风吹地左右摇晃,这让我想起一件很小的事,有天半夜我被一阵冷风吹醒,睁眼看见沈以河穿着质地柔软的睡衣靠在卧室阳台的栏杆上。

他一边用手轻轻拨着开得正好的粉色木槿,一边握着手机在和人低语。

声音温柔而沉着,一遍遍安抚着对面的人。

我不知道他从接起电话到走向阳台这个过程有多匆忙,以至于连玻璃门都没有完全关上,留下手掌宽的缝隙,任由寒风裹挟着他的字字句句一同吹进来。

真的很冷,我翻了个身将脑袋缩进被子,眼泪从眼角滑落,渗进柔软的床褥,静谧无声。

大概从那个时候起我内心就已经明白我们走不远了,只是因为那是我喜欢的沈以河,所以还是想再努力一下。

可我却忽略了,对面那个人可是沈以河宁愿欺骗我也要去见的许婳啊,她什么都不用做,仅仅是站在那儿,沈以河就会走向她。

天色将明时闺蜜过来将我接去了她家。

沈以河是在三天后的傍晚出现的。

我想他一定以为我又是闹情绪,以为再服软哄哄我就好了,所以后来的三天,他一次也没找过我。

那天我刚和闺蜜吃完火锅,下楼扔垃圾。

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撑着伞丢掉垃圾后正要转身就听见沈以河的声音:

「林苏。」

朦胧的细雨中,我有点看不真切他的面容,直至他走近,才发现他身上全都湿了,而我的第一反应竟是下意识后退一步。

我担心他也将我的衣服弄湿。

他低眉看着我,声音又低又哑:「苏苏,我来接你回家。」

我微微抬头仔细看着他额前的碎发、眼角的泪痣、浓长的睫毛,曾经令我心动无比的脸,如今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沈以河,如果电话里你没听清,那么我再重新说一遍,我们——」

「苏苏。」他出声打断我,想拉住我的衣袖,却在抬手间看见手上的水珠又放了下去,他说:

「苏苏,不要闹了好不好?」

雨声逐渐变大,我拿出手机调出许婳微博的那张照片递到他面前。

下一刻,他蹙眉解释:「我没有去陪她,我们只是恰好遇见了,然后一起吃了个饭。」

顿了顿,他看着我的眼睛补充:

「苏苏,你相信我。」

手机息屏后我重新塞回口袋,平静地望向他:

「沈以河,你能感觉到吗?」

「什么?」

「我不爱你了。」

他的脸在一瞬间血色褪尽。

「将照片拿给你看并不是生你的气,而是想告诉你,现在的我,看见这张照片,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其实应该是在更早的时候,我就已经退回到旁观者的位置了。

很多人都说两个人的感情在正式结束前都会有一次回光返照的机会,而我们的那次机会就是在我初次提分手然后和好的时候。

而就在那段没有许婳打扰,沈以河也在用心对我好的日子,我对他的爱,也慢慢消失了。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导火索,那大概是我无意间看见了一段关于他和许婳的视频。

有天晚上我电脑坏了,就拿着 U 盘去书房用他的,在检索一个命名为「XH」的雪花素材文件时,同时出现了两个。

另一个,是他电脑里原有的视频文件。

视频大概被剪辑过,只有短短四十几秒的时间,但却让他保存了五年。

画面显示是在一个喧闹的包厢内,许婳似乎不高兴,沈以河一直在说着什么逗她开心,视频的结尾,是许婳露出了笑意,沈以河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

老实说,那样主动热烈恣意幼稚的沈以河我没见过,眼里赤裸裸的爱意即使是高糊的画质也阻挡不了。

我沉默地看着视频循环播放了无数次,莫名的委屈开始不断涌现,第一次感觉到内心深处有什么在崩塌。

后来才知道,那是对他的感情。

8

沈以河并没有放弃挽回我,每天傍晚都会来楼下等着。

最初的时候,我不愿停下来和他说话,他也不强迫我,直到第七天,他大概是没有耐心了,在我经过他时,伸手拦住了我。

然后递给了我一张折叠地整整齐齐的彩纸。

说实话一开始我有些迷茫,并没有想起这是什么东西,毕竟已经太久没有看到过了。

他低声问:「说好的情侣要一起做的一百件小事,才做到第三十一件,你就要半途离开吗?」

计划开始后,纸上第三十一件被完成的事,是一起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很糟糕,那就是他第一次为了许婳丢下我的时候。

而计划的最后一条,第一百件事,是在一起,一辈子。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苏苏,我们继续完成它好不好?」

我无声拒绝。

这张纸从前被放在卧室的抽屉里,每天晚上洗完澡后我都喜欢拿出来看看,回忆着已做完的事,再计划下一次要做的事。

但他应该并没有意识到,在已完成的三十一件事里,他真正参与的并没有几件,很多时候,都只有我一个人去做。

比如一起种花、一起包饺子、一起去寺庙祈福等等。

如今重新看见这纸上的计划,我并没有遗憾于未完成的事,有的只是心疼从前那个卑微到尘埃的自己。

见我拒绝,他捏着彩纸的手紧了紧,手背青筋凸起,双眼似是被风吹红,像是被困的囚徒,沙哑着嗓子问我:

「苏苏,你告诉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原谅我,你不喜欢的地方,我改,我都改好不好?」

有些可惜,这句话要是再说早一点,我都会满心欢愉地告诉他:

「沈以河,我想让你爱我。」

但是现在我只能对他说:

「沈以河,你什么也不用改了。」

话落后只剩一阵沉默,接着被沈以河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他有些烦躁地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许婳。

看了许久,他握着已经在响第三遍的手机问我:

「是不是现在我当着你的面接,你也不会在乎了?」

最后,他并没有接,而是自嘲地笑了笑:

「林苏,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温柔里,藏着足够残忍的狠。」

9

那之后,沈以河没再来过。

再次见到他,是在师兄的婚礼上。

其实当初师兄求婚后,他就和女朋友领证了,但那时两人并没有办婚礼,师兄说等他再强大点会还她一个足够盛大的婚礼。

现在,他做到了。

带着邀请函走进婚礼现场时,我看着一簇簇鲜花和数不清的气球,顿时一阵恍惚。

当年帮他布置求婚现场,充当气氛组的回忆几乎是毫无预兆地跳进脑海。

然后不可避免地想起和沈以河一起充气球的画面,只剩一阵怅然。

我和沈以河在一起过的事师兄知道,当初他还劝过我,说沈以河有喜欢的人,一看就是还没放弃的样子。

是我太不听劝,带着一腔孤勇偏要与他走这一程。

后来我们分手也没有告知任何人,结果就导致认识的人以为我们还是情侣。

我并不想在师兄的婚礼上让自己成为话题的中心,于是只简单提了句和平分手后也没再多解释。

至于沈以河,从他出现开始,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我,大概是和我一样的想法,也没有解释。

酒过三巡后,我去洗手间补妆。

出来便看见一身黑色西服的沈以河,他静静地靠在墙边,五官依旧精致,但似乎瘦了些,下颌愈加锋利了。

经过他身边时,我被他一把扯住手腕带进怀里,熟悉的气息混着酒气扑面而来,耳边响起他的声音:

「苏苏,我爱你。」

时隔多年,我第一次听见他说爱我,或许他是真心的,但我已经不在意了。

「起来吧,沈以河。」我推了推,但他纹丝不动。

困在腰间的手没有松开,他偏执地压在我的颈窝,低语:「苏苏,你真的爱过我吗?如果爱过,为什么说不爱就不爱了?」

从来就没有就无缘无故消失的爱,都是失望积攒到一定程度后才逐渐消散的。

当初,我是以百分之一百的真诚去爱他的,将选择的权力完全交到了他手中,如今他却开始质疑。

我双手抵在他胸前,不解地问:

「我是需要跪下来求你爱我,才算是爱你吗?」

半晌没听见他说话,只感觉颈窝出现一阵温热,他的嗓音几乎快听不见:

「那换我来重新追你好不好?」

我其实不太明白沈以河为什么在两次分手中都选择了不放手,明明只要和我分开,他就能去追许婳的。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在不久后亲自从许婳口中得知了。

是她来找的我。

她依旧是自信热烈的模样,坐在咖啡厅里的沙发上,笑着看我:

「抱歉林小姐,我发的那些微博,以河不知道,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当初知道他交了个女朋友,我也挺为他高兴的,如果因为这件事造成你们分手,我会非常过意不去的。」

「我的男朋友有个暗恋他多年的青梅,我们为此经常发生矛盾,当时我们正处于快要复合的阶段,发那条微博只是为了刺激他,让他有危机感,现在,我们和好了,我也希望你们能和好。」

「我真的只是将以河当朋友。」

我安静地听着她说的一字一句,猜想可能是沈以河让她帮忙来解释的,但还不如不解释。

轻轻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我露出浅笑:

「大家都是成年人,许小姐是不是真的拿沈以河当朋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问你一句。」

「在你因为男朋友的青梅而闹心不已,一次次利用沈以河的时候,有想过也会有人因为你,而痛苦地深夜难眠吗?」

此时我才明白,沈以河其实知道许婳在利用他,他知道他们根本不可能。

但你看,他甘之如饴!

10

两个月后,我因为职位的调动去了另一座城市,认识了一群新的朋友。

每次和闺蜜视频,她都会在结束时提一嘴:

「那个谁还在等你呢,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哈哈。」

看着闺蜜喜笑颜开的脸蛋,我想起那天师兄婚礼结束后,沈以河不顾我的意愿将我拉上车。

两侧的路灯呼啸而过,车内一阵沉默,心里闪过无数个他可能会做的事,但没想到他只是将车开到大学附近。

停在了我们当年初见时,在车内睡醒的那个马路边,对面依旧是一家豆腐脑铺子。

他将我拉下车,穿着格格不入的衣服坐在了摊位前,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单纯的大学生,青涩美好。

两碗豆腐脑很快被端上了桌。

他说:「当时我们就是从这里开始,现在,重新来一遍,我追到你满意为止。」

我搅了搅碗里的豆腐脑,告诉他:

「你一开始就弄错了,沈以河,现在的我,喜欢咸口的了。」

后来我调职去另一个城市,他说会一直等我,可是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比如,我会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他叫宋陵川,酒会上遇到的。

初见时以为是个浪荡败家的富二代,再见时才发现是个从底层爬上来的富一代。

至于他追人的方法,可简单粗暴地概括为:

砸钱。

他有一句常挂在嘴边的话:

「为你花钱的男人不一定真的爱你,但不愿为你花钱的男人,一定不是真的爱你。」

我笑而不语。

宋陵川和沈以河并不是一个类型的长相,沈以河清雅精致,而宋陵川硬朗刚毅,还是个业余赛车手。

起初我对他的追求不为所动,真正心动是在一次我带病工作的饭局,我忍住不适,以为隐藏地很好,但还是被他一眼看穿,当即叫停,霸道地抱起我塞进车里就开向医院。

和当初沈以河带着喝醉的我行驶在华灯初上的夜景中不一样。

宋陵川的车是在滂沱大雨中行驶的。

确认关系是在一个很普通的日子,没有冲动,也没有和谁赌气,只是因为深思熟虑后,我发现自己也喜欢上他了,所以才答应了表白。

后来闺蜜抱着宋陵川送她的大把黄金一阵感慨:「这宋陵川还真是直接,不会在你们的感情里也这么直球吧?」

我想,或许是的。

他的爱来势汹汹,永远会选择站在我这一边,和他在一起我什么也不用改变,化没化妆他觉得都一样好看,穿什么衣服他也都喜欢,他说:

「你就是我审美的标准。」

似乎只要我站在那里张开双手,他就会飞奔过来拥抱我。

后来的日子我过得顺遂美好,大抵是前几年将不幸都过完了。

有一次沈以河驱车来到我的城市,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换了个陌生号码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刚说了个你好,宋陵川就凑过来不悦道:

「老婆,谁啊?这大半夜的,打扰好事!」

随后电话被挂断。

而知道他来过是因为第二天小区门卫交给了我一盆花,说是前一天晚上有个人在楼下站了一夜。

那是一盆小木槿。

我扔进了垃圾桶。

结婚前,闺蜜兴冲冲地告诉我,许婳的花店关门了,因为他男朋友的小青梅得癌症死了。

她叼着苹果感慨:「啧啧,根据活人争不过死人,以及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定律,她男朋友对青梅后悔了,许婳和他也彻底掰了。」

我愣了愣,而后岔开了话题。

婚礼那天,我收到一件沈以河送来的东西。

是本浅绿的日记本。

当初许婳出现的那一段时间,我曾真的很痛苦,感情上我舍不得放弃沈以河,理性上却又认为要离开他,这种来回拉扯却又找不到宣泄口的感觉让我一度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直到我开始以日记的方式记录。

随手翻了翻,日记断更在我对沈以河第一次提分手的前几天,后来再没写过,所以后面收拾东西离开时就把它忘了。

而就在我最后一篇日记的末尾,出现了沈以河的笔迹:

「对不起。」

「从这一天起,沈以河永远失去了林苏。」

闺蜜忐忑不安地劝诫我千万不能心软,我笑了笑,刚要说话,手中的本子就被突然出现的宋陵川抽走。

他穿着白色西服,英俊帅气,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绿色的本子,随便翻了几页,挑眉道:

「呦~反面教材啊。」

我有些错愕,旋即轻笑:「还以为你会吃醋呢。」

毕竟,我曾那么喜欢过一个人。

他带有压迫性地搂上我的腰,轻轻摩挲着,语气充满危险:

「吃醋的事我们晚上慢、慢、说。」

「好啊~」

我一口答应,还没有看见过他吃醋的模样呢,他一般不会让自己有吃醋的机会。

宋陵川抬手轻轻摸了摸我的额角,笑得人畜无害:

「这么高兴?那今晚就不休息了,我可以说一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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