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耳朵

出自专栏《霓虹夜徊:破谜云,破万祟》

耳朵消失后,我主动参加了一场密室游戏。

游戏胜利的人可以找回自己的五官。

可当游戏接近尾声的时候,我变成了一头真正的猪……

1.

所有丢了五官的人都被关进了药铺的地下猪圈里。

老先生管这叫「治病」。

猪圈里臭味熏天。

但奇怪的是,这里并没有任何一头猪。

当最后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出现在入口后,跟着进来了一个拿着红色笔记本的药铺伙计。

「各位客人,你们能够在这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祝早日康复。」

想要的东西?

我暗自打量着被关进猪圈里的所有病人。

这里一共被关进来了 37 个人。

有人和我一样没有耳朵,还有人没有眼睛、嘴巴、鼻子或是眉毛。

可所有人似乎又都是正常人。

我没有耳朵却依然听得见,其他人丢失了某样器官也并没有什么影响。

猪圈里究竟有什么是我们这群人都想要的东西呢?

难道是……

让我们在猪圈里找到消失的五官?

我被脑子里这个荒谬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大家要尽快哦,天黑之后,猪就来了。」

不容人多问,伙计便凭空消失了。

猪圈里瞬间乱成一团,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猪圈里能有什么好东西?」

「谁治病是在猪圈,我不治了……」

我的目光在人群里绕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最后进来的那个女人身上。

她一直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整个脑袋。

我不禁有些好奇。

不知道这个人又丢了哪一样器官?

2.

我的耳朵是在我刷牙的时候凭空消失的。

耳朵消失后,我的世界就沉寂了下来。

市井里的喧闹、早晚高峰时震耳欲聋的车鸣,还有曾经令我厌烦的哭声。

这一切的声音我都听不到了!

就在我陷入恐慌与绝望的时候,却误打误撞地走进了这家藏在深山里的药铺。

药铺的老先生给我吃了一粒圆圆的、奇丑无比的药。

「人之五官,一样都丢不得。」

老先生笑眯眯地望着我,伸手拍了拍我耳朵的位置。

我的听觉回来了,但脑袋上耳朵的位置依旧空着。

老先生问我想不想找回耳朵。

之后我就被人带进了这个猪圈里。

此刻,我的耳边依旧充斥着其他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感觉有些烦躁,这些蠢货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个猪圈的不对劲。

我还记着那个伙计的话。

「天黑之后,猪就来了。」

我隐隐有种预感,无论这是一头什么样的猪,它都危险至极。

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可以在黑夜里并行的盟友。

进来之前我问老先生,如果找不回耳朵我会怎样。

他意味深长地望着我说:「自是来时如何就如何。」

我怀疑,他给我吃的那粒药应当是有时效的。

时间一到,没有耳朵的我就又会成为一个聋子。

3.

我需要一个人成为我的耳朵。

我很快就物色好了盟友的最佳人选。

他是这里最高大的一个男人。

眼神无比阴沉,整张脸因为没有嘴巴而显得格外可怕。

也就在我和男人沟通组队的时候,整个猪圈都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人群又躁动起来,夹杂着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哈哈哈哈,来了,来了!」

不合时宜的笑在此刻显得格外突兀。

是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不对,或许那并不是个女人。

他的笑声很低,粗犷无比,分明就是个男人的声音。

他癫狂地笑着,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他说:「终于来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猪圈的砖墙一阵震动,抖落掉几块砖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计时器。

「倒计时两分钟。」

人群中再次传来几声尖锐的叫声,没有知道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

忽然出现的倒计时无疑把恐慌带给了所有人。

没有人知道倒计时结束之后会发生什么。

那个人还在笑,像是疯了一样。

我看着他,心里却反而确定了一些东西。

4.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所有人或许都掉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中去。

这个猪圈并不是普通的猪圈。

像是鱿鱼游戏一样,有组织者、参赛者以及监管者。

所谓的治病不过是组织者的恶趣味罢了。

如果这是游戏的话,首先就要完成组队。

倒计时上已经只剩下一分钟了。

为了保证之后的安全,我和高大男分开去找别的队友。

其他人也很快反应了过来,纷纷开始寻找盟友。

我的队伍很快就凑齐了五个人。

大家的五官分别少了鼻子、眼睛、耳朵、眉毛和嘴巴。

如果时间一到,老先生给的药就会失效,我需要保证一个队伍里的五官是整齐的。

我们五个人几乎是在倒计时的最后一秒站在了一起。

紧接着「砰砰」几声响,猪圈里好几个人瞬间自爆掉。

他们的身体被炸得四分五裂。

血在落地的那一刻变成了血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水泥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疯子又笑了起来,这一次更是夸张。

他整个人笑得似乎都抽搐了,在地上来回翻滚了好几圈。

他的笑震耳欲聋,诡异,直击人心。

「别笑了!」

有女生被吓坏了,神经几乎崩溃。

一个胆大点的男人走上去直接狠狠踹了他一脚:「闭嘴!」

那人像是感觉不到痛楚一样,依旧哈哈笑个不停。

「咯吱」一声,猪圈的铁栅栏开了。

那个拿着红笔记本的伙计又走了进来。

他在猪圈里环视一圈,冲着我们龇牙笑。

「37 减 6,不合群的家伙,猪猪不喜欢哟!」

5.

死掉的全是落单的人。

很明显,这一次我赌对了。

「猪圈里一共有五块拼图,找够拼图就可以找回自己的器官。」

伙计的话音刚落,我们身后的围墙便全部塌掉了。

那是一个漆黑的入口。

除了那个看不到脸的疯子,所有人的表情都沉重无比。

五块拼图,最后只有五个人可以找回自己消失的器官。

「每个猪圈的游戏难度都不一样,大家谨慎选择哦!」

伙计说完这番话后再次消失了。

疯子的笑也终于停止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就往那个黑漆漆的入口走去。

我也赶紧带着队伍跟在他后面走。

刚才落单的人全都死了,只有这个疯子还活着。

我总觉得他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步入黑暗后,是一道刺眼的白光。

我们的面前是六扇门,三扇门上写着生,三扇门上写着死。

生死之下张牙舞爪地写着六个大字。

「一扇门五个人」。

看清楚门上的字后,许多人都争先恐后地往生门扑去。

几个刚刚组建好的队伍在瞬间土崩瓦解。

三扇生门很快就满员了,有人不信邪跟着往里去。

很快门内便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人就被甩了出来。

那人的脸上全是血,抬头时的模样更是可怖。

他本就没有鼻子,此时眼睛也被生挖掉了!

没有人敢再往生门之中闯,但死门同样也没有人愿意去。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我低喃着,决定带着队伍进死门去。

队伍里其他人虽稍有犹豫,但很快也都点了头。

与其在门外等死,不如进这死门寻求一线生机。

6.

门内依旧是一个猪圈。

整个猪圈都是白色的,见不到一丁点的杂色。

「很高兴见到你们,走进死门真是最明智的选择!」

迎上来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

他全身上下都是赘肉,走起路来都可以看见满身的肥肉在跟着晃动,他的眼睛很圆,鼻孔很大,一双耳朵又大得出奇。

就好像……

是一头猪!

我赶紧收回了打量的目光,等着他的下文。

「我是守圈人,阿肥。

「游戏很简单,每个人轮流说说自己丢掉了什么,我要听真话哦。」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丢了一样器官。

我不禁皱起眉来,游戏真这么简单吗?

我问阿肥:「如果有人说假话会怎样?」

阿肥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那一定会死掉一个人哦。」

他阴恻恻地笑了几声,通知我们游戏开始。

「完成游戏大家就可以在猪圈里去找四块五官拼图啦!」

阿肥伸手在墙上启动了一个开关。

一套桌椅从地下升了起来,五个人背对着彼此围坐成一圈。

我们的头顶上悬了一把斧头。

很明显,谁要是说了假话,那把斧头就会落在谁头上。

阿肥站在桌子边,有些急不可耐:

「游戏就从阿华开始吧!」

阿华就是那个没有嘴巴的男人。

奇怪的是,阿华一直都没有讲话。

不对,不是阿华没有讲话!

是我听不见了!

恐惧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我看见阿肥笑眯眯地站在了我的跟前。

他肥厚的嘴唇一张一合,说话的动作似乎是刻意放慢了下来。

我看懂了,他在和我说:「轮到你了。」

我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干涩无比。

「我丢掉了我的耳朵。」

失去听觉的恐惧深深地包裹着我。

我看见阿肥伸手从空中取下了那把斧头。

有人说了假话!

7.

这种生死游戏,怎么有人敢说假话呢?

恐惧之外,我的心也一沉再沉。

游戏开始前,阿肥言明了说假话就一定会死掉一个人。

但他并没有明确说死的一定是撒谎的那个人!

这个猪圈里只有四块拼图,一定会有一个人拿不到。

终究是我高估了人心。

撒谎的人算计好了要杀掉一个人。

阿肥找来了纸笔,示意我们各自写下怀疑对象。

得票最多的人将会出局。

不知何时,我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一层汗。

我听不见其他人在说些什么。

如果一定要杀一个人,撒谎者只要趁我听不见就能轻易引导其他人把票投给我。

一切都安静极了。

「阿辛的眼睛没有丢。」

在纸上写下这句话的人是小秦。

他的面色苍白,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又因为没了鼻子,像极了来自地狱的恶魔。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阿辛没有眼睛,根本看不见纸上写着的话。

我下意识地看了阿辛一眼。

「于顺,你要指证谁呢?」

我又听得见了?

我猛地抬起头来,阿肥抱着那把斧头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我又去看其他人,他们的嘴巴在动,但我却什么都听不见。

一颗心又跌了回去。

我只听得见阿肥的声音。

「于顺,到你指证了。」

阿肥将那张投票的纸塞进了我的手里。

「你是队长,你投谁,谁就会淘汰哟!」

阿肥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组里其他人则是漠然地看着我手里的纸张。

这句话只有我听得见。

我下意识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除我以外,其余三人都在纸上写下了阿辛的名字。

我的双手开始颤抖,根本握不稳笔。

就像是刑场上的刽子手,无需过问刀下人的对错。

大刀挥下,人头落地。

我别无选择。

阿辛他,看不见。

8.

温热的血溅在了我们所有人的脸上。

阿辛的头滚落在地上,很快炸开。

水泥地上留下了一摊血珠子。

那些血珠顺着水泥地的裂缝勾勒出门的样子。

写着「生」字的门拔地而起,四块印有五官局部的拼图嵌在凹槽里。

四块拼图分别属于鼻子、嘴巴、耳朵和眉毛。

正好对应着我们剩下四人失去的器官。

大家五官的能力随之都恢复了一些。

我耳朵的位置有些痒,断断续续听见了嘈杂的哭声。

找到拼图的喜悦很快就被冲淡了,因为凹槽里缺了第五块拼图,下面还写着一排出门须知。

「五人手拉手出门。」

滴地一声,白色墙砖上的电子表开始倒计时。

这次时间只有 60 秒。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刷白的。

就在刚才,我们联手害死了一个同伴,也葬送了自己的生路。

队伍里唯一的女孩子瘫坐在了地上,其他人也绝望至极。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我们的身上响起了几声怪笑。

是那个疯子!

疯子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靠在围墙上,冲我们扬了扬手里的拼图。

「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疯子摇摇晃晃走过来拉住我的手。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脑侧,那里原本是我的耳朵。

「于顺,我可以加入你的队伍吗?」

说话间,他用被头发遮住的额头来贴我的手背。

一副谦虚恭敬的模样十分怪异。

时间只剩下最后十秒了。

我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伸手把疯子推到了生门前。

第五块拼图就位,生门大开。

我们五个人手拉手走过了长长的甬道,抵达了一个漆黑一片的地方。

黑暗中,我似乎看见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盯着我们。

「猪……猪来了……」

9.

我能清楚地看见那只猪正一点点向我们靠过来。

它长着长长的獠牙,上面布满了斑驳的污渍。

值得一提的是,这只野猪没有耳朵!

在黑暗的环境下和一只野猪交锋明显不是什么好事。

我还在思考对策的时候,疯子突然冲了出去。

他往野猪在的地方扔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一种辛辣刺鼻的味道便在空间里蔓延开来。

这味道钻进鼻孔直冲脑门。

我整个人都晕乎乎地。

恍惚中,我看见那头猪的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垂,最后彻底搭在了前腿上。

它睡着了。

「游戏快开始了。」

疯子贴在我的耳边低声说道。

游戏?

我的脑门上直冒冷汗。

一片漆黑中很难辨别我们此时所处的环境,我猜不到这次的游戏会是什么。

猪。

对!

一定和猪有什么关系!

还没等我想到猪和游戏会有什么关系,那个疯子便率先走到了围墙边上去。

我们应当是处在了一个新的猪圈里。

围墙上画满了东西。

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

墙壁上的煤油灯自己亮了起来。

火光摇曳中,脚下的水泥褪去,地板变成了一面光滑的镜子。

就着昏暗的光,我们终于看清楚了墙上的东西。

整个猪圈的墙就是一副巨型拼图,每一块墙砖都是一块碎片。

墙西侧上方的砖全都脱落了。

图中有海,有小人,东侧还有被海遮住的月亮。

10.

我们脚底的镜中世界也开始动了起来。

月亮从海面上升起。

深暗的海面上,月光掀起了华美的浪,轻轻地在夜色中起伏。

眼前的景象波澜壮阔,如果不是那只猪半睁开了眼的话,所有人都会沉醉其中。

猪已经醒了。

「天黑之后,猪就来了。」

准确来说,月亮升起的时候,猪就来了。

我和疯子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伸手去取墙上的拼图的。

拼图和镜子里的景色是一模一样的。

我不知道那只猪对我们来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伙计最初提示的那句话明显昭示着它的危险。

我侧头看向了疯子,他的头发依旧盖住了整张脸,看不清楚神情。

我问:「拼图可以控制月亮吗?」

疯子没有答话,但手里的动作却告诉了我答案。

他将画有月亮的墙砖全部取下的那一刻,镜子里的月亮也停止了移动。

角落里的猪重新闭上了眼睛。

和我猜测的一样!

月亮东升西落,我们要靠拼图来控制月亮的起落。

只要月亮无法升起,那只猪就不会苏醒。

其他人也回过神来,大家一起将墙砖拼在了西侧的空缺处。

月亮从西落下了。

我悬着的心刚放下,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嚎。

是队伍里那个没有了眉毛的女孩。

她的身体被半弯的獠牙刺穿,脑袋两侧流着血,整个人被架在半空中抽搐着。

那只野猪近在咫尺。

它居然长出了一双人的耳朵!

猪的鼻孔里还呼着热气,刺鼻的臭味让人一阵晕眩。

「嗒……嗒……嗒……」

血珠又一次溅落一地,染红了镜子里的月亮。

11.

那只猪彻底疯了!

它全然不顾獠牙上还架着一具尸体,猛地将我们冲散了。

我被疯子拉到了角落里。

野猪的新目标是小秦。

「你猜,它为什么会选择小秦呢?」

小秦已经被野猪逼进了另一方的角落里。

小秦退无可退,终于从裤包里掏出来了一把小刀。

他大喝一声向野猪反扑了过去,一人一猪的厮杀在一时间竟有些难分伯仲。

我总觉得小秦能杀了这只猪。

其实我和小秦是同乡。

他是我们村有名的混混头子,手上有些功夫。

「你不会以为这个蠢货能赢吧?」

疯子在我耳边继续念着,声音里充斥着不屑与嘲笑。

也正是这时,我突然发现獠牙上那个女孩的手始终都指着围墙上的月亮。

她的眼睛亦始终死死地瞪着东侧。

「哈哈哈哈,被你发现了呢。」

疯子的癫笑声让我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

我往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是你!」

12.

从一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在疯子的算计里!

月亮东升西落,不对!月亮应该从西升起!

是我大意了,忘记了月亮的起落随着月相还有变化。

我们是初六被关进猪圈的,按时间来算,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初八。

初八,上弦月,月亮从西而起。

这疯子早就知道!

是他故意引导着我们唤醒了那头猪!

「疯子!疯子!」

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抡起了自己的拳头,疯子被我一拳打了个踉跄。

「哈哈哈哈。」

我越是愤怒,疯子的笑就越是张狂。

他隔着满脸的头发揉了揉自己的脸:「于顺,我这可是在帮你找耳朵呀。」

帮我?

可笑!

猪圈的另一头,小秦的一只耳朵已经被猪撕了下来。

没有时间再耽误了。

我一把推开了疯子,疯了一样去将西侧墙上的月亮拼图取了下来。

还没等我将拼图放回东侧,脚下的玻璃就全被震碎了。

那头野猪被抹了脖子,倒在地上嗬嗬地喘着粗气。

疯子单膝跪在野猪的跟前,慢慢地从它脖子里抽出了小秦的那把刀。

我看见小秦拖着伤残的身体往后退。

他张大的瞳孔中布满了恐惧,脸上又不得不扯出一个难看的讨饶的神情来。

「别……别杀我!」

疯子显然是没有理智的,他一只手落在了小秦的另一只耳朵上。

惨叫声中,一只血淋淋地耳朵被疯子捧在了手心里。

紧接着咔哒一声,小秦的脖子就被折断了。

13.

我走出这个猪圈的时候,整个人的血液都是僵住的。

疯子站在我的身侧。

「杀人凶手!」

「呵呵呵,杀人凶手?」疯子的手落在了我的脖子上,只要稍一用力,我就是下一个小秦。

「我可是为了你呀,于顺。」

疯子的另一只手落在了我的衣兜里。

我将东西拿了出来,竟是两张耳朵的拼图碎片!

有了这两片碎片,我的听力明显比之前更清楚了。

但之前那种若有若无的啜泣声却更明显了

我的心狂跳了起来。

「为什么?」

疯子放在我脖子上的那只手忽地用力:「于顺,我们是一样的人。」

我在他的手下挣扎着,脑子里乱作一团。

我和疯子……

是一样的人?

我的内心想要反驳,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句话。

我和他一样,都是杀人凶手。

当初六扇门分别只能进五个人,我们剩下的三十一个人必定会有一个落单。

我有种强烈的想法。

疯子是故意等我们自相残杀后才进来补位的。

我们的所作所为或许一早就被他看在了眼里!

对,是我害死了无辜的阿辛……

当时我的投票拥有绝对的选择权。

可不选阿辛,又该选择谁呢?

我看不见这疯子的表情。

但我的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大喊着:「他知道你所有的秘密!」

最重要的是,有了新的拼图,我的听力又恢复了许多。

我在疯子的手里停止了挣扎,只是艰难地咳嗽了几声。

「你究竟是谁。」

疯子终于松了手,将我摔在地上。

他走上前来,又一次摸了摸我光秃秃的脑侧。

「冬叁。」

13.

原本的队伍里,只剩下我和阿华了。

但阿华此刻正用警惕的眼神望着我和冬叁。

显然,他将我和疯子归为了一类人。

我们此刻处在一个纯白的空间里,那六扇生死门就立在跟前。

其他门中也陆续出来了一两个人。

像是一种默契,所有人都没主动提起自己组里消失的人。

「恭喜各位客人,你们已经成功一半啦!」

伙计拿着他的红色笔记本又出现了。

他快速地将人数清点了一遍,皱了皱眉头。

「十二个人,哎呀,怎么还多了两个呢?」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耳朵和眼睛不够用呀!」

我的身后出现了一只无形的手。

我们四个没有耳朵和眼睛的人被压到了最前面。

伙计歪头看着我们笑道:「那请各位来玩儿个附加游戏吧!」

他故作好意。

「我就不为难大家啦,还是熟悉的真假话游戏好啦!」

显然,在场的所有人都玩儿过了这个游戏。

另一个没了耳朵的人立刻往后跑。

「不玩!我不玩游戏!」

伙计似笑非笑地望着那人,轻呵了一声。

他纵身一跃,整个人都悬在了半空中。

伙计的背后飞出了长长的藤蔓将人绑了回来。

另外一条藤蔓像是刀子一样锋利,从那人的脑侧一过。

哀号声中,一双血淋淋的眼珠子掉在了地上。

「你真的不玩儿吗?」

藤蔓轻轻地拂过了他的鼻子,也拂过了我们其他三个人。

「你们呢?也不想参加游戏吗?」

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冲伙计挤出一个生硬的笑来。

「我参加。」

14.

这个游戏无疑是荒诞的。

我们都不认识彼此,怎么可能会知道对方说的是真是假?

我看着伙计脸色意味不明的笑,心下有了几分了然。

谁真谁假并不重要。

我找冬叁要来了那把刀。

在众目睽睽下冲到了伙计的跟前,一刀插进了逃跑的人的心脏。

鲜血染满了我的双手,最后在我的手心里聚成一堆红色的珠子。

我抬头盯着伙计的眼睛,将珠子尽数扔在了地上。

「现在,耳朵够用了。」

「咯咯咯……」

伙计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怪笑。

他拿起笔在那个红色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怪声怪气地重复我的话。

「现在,耳朵够用了。」

我终于松了口气,退回了人群中。

接下来的游戏也没必要了。

剩下两人的博弈最终也由死亡收场。

15.

这场游戏还剩下十个人,两个组。

我们被关进了一个新的猪圈。

不,准确来说,是一个精心打造的猎场。

当我们走进这个略显空旷的猪圈时,有光照了进来。

猪圈内的肮脏龌龊被显现。

同时也惊醒了那些缺失了五官的猪。

它们有的没有眼睛,有的没有鼻子、嘴巴或者是耳朵。

和我们这些人一模一样!

我的面色越发地苍白。

那些猪站了起来,往我们越靠越近。

我甚至可以清楚地听见它们吞咽唾沫的声音!

「这是要把我们做猪饲料啊!」

我的脑袋有些晕,神经中一阵刺痛。

脑海里是一片哀号与刺耳的哭声,恍惚中,我听见了冬叁的笑声。

「谁说饲料是我们呢?」

冬叁和猪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扑向对方的。

我忽然想起了冬叁在杀了小秦后塞给我的那两块拼图。

对啊,谁说做饲料的一定是我们呢?

我也跟着冲进了猪群。

我一只手握住了一头猪的獠牙,用手狠狠地戳瞎了它的猪眼。

在猪惨绝人寰的嘶吼声中,我逐渐杀红了眼睛。

我沐浴在一片热流中,腥味充满了我的口腔。

我疯狂地啃食着那头猪的耳朵。

越来越密集的哭声中能听见咔吧咔吧嗒几声响。

「于顺,我说过的,我们是同一种人。」

我从猪背上抬起头来,看见冬叁正将一颗猪的眼球喂进了嘴中。

我的大脑一片混沌。

被血糊住的眼中映出冬叁越靠越近的身影。

我看见他抬手掀开了脸上那层厚重的头发。

我惊得从猪背上摔了下来。

冬叁的脸上,没有任何一样器官!

16.

冬叁一步步向我走来。

他那张什么东西都没有的脸像是被风吹起的面皮。

扭曲着,五官的位置不断地翻腾着血泡。

圆圆的眼珠子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脸上,脸中凸起两个黑洞越拉越大。

血珠子陆续聚出了他的所有五官。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神志终于清明了过来。

我的周遭尸横遍野。

所有的猪都死了,而人却慢慢变成了猪。

「不!我们不一样!」

我一把推开了整张脸几乎都快变成猪头的冬叁。

我们一行五人,如今只剩下了我和冬叁。

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认知。

我怎么可能变成一个长着猪耳朵的怪物!

「哈哈哈哈……」

冬叁看着我们,像是发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在他的癫笑声中,那个刺耳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我痛苦地捂住了新长出来的猪耳朵。

这双耳朵的听力似乎格外地好。

那些哭声与嘶吼声一声比一声响亮,像是要将耳膜刺破。

有人站在了我的身前。

他冰凉的手一点点抚摸着我脑袋两侧的猪耳。

「你看,我帮你找回了耳朵。」

17.

「不!这不是我的耳朵!」

我恶狠狠地去扯住那肥大的猪耳,妄图将它从我的脑袋上拿掉。

冬叁盯着我依旧自顾自地笑着。

「客人是不满意这双耳朵吗?」

伙计抱着他的笔记本不知何时到了。

他嫌恶地绕开地上的尸体,上下打量着我。

「如果不满意的话,可以更换哟。」

这句话仿佛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换!我换!」

我此刻只顾着要换回一双正常的耳朵,全然没注意到伙计的嘴角上扬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打了一个响指。

我们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消失,猪圈的一砖一瓦顷刻崩塌。

这是一条尸横遍野的路。

红色的骨架构成了每一阶向上走的梯子。

梯子两侧是无数残猪的标本。

它们的长相太奇怪了!

明明是猪,却又都长着人的五官。

同时,这些猪的脸上写满了惊慌,个个狰狞。

我几乎是被冬叁架着往上走的,这座尸山仿佛望不到尽头。

这里死气沉沉,不知从何处来的呜咽声又平添了一丝诡异。

那双猪耳朵不自主地竖了起来。

哭声再次穿透了我的耳膜,让人头痛欲裂。

18.

越往顶峰走,那哭声越大,越凄厉。

我仿佛看见了一个屠宰场,无数的猪正被压在机器下割去各处的五官。

山顶的老人身形顶天立地。

他俯身看向我们时,犹如神明一般带来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听说你要换耳朵?」

他皱着眉,似是很不满的样子。

我呆滞地仰头望着他,不明所以。

我的声音已经沙哑,说话时喉咙里像是有针扎一样。

「我要换一双耳朵。」

「呵呵呵,于顺,这双耳朵可是你自己求来的呀。」

冬叁的五官已全部变成了猪的五官,笑声中带着几声猪的哼哼声。

站在一旁的伙计也望着我笑了起来。

天边忽地响起一道惊雷,一时间地动山摇。

我往后望去,只见那些猪的标本全都活了过来。

它们踏着层层尸骨,眼中冒着猩红色的光。

我被成千上万的猪层层围住,退无可退。

「你真的要换一双耳朵吗?」

老人的声音像是一座大山,压弯了我的脊梁。

那些猪此刻都张着嘴吼叫着,步步逼近。

我的耳朵里一时间充斥着各种声音。

我在震耳的嘶吼声中,终是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19.

我从床上惊醒的时候,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我伸手去摸我的耳朵,它还完好地长在我的脑袋上。

噩梦吗?

我一路冲进了卫生间,看见镜子里的耳朵确实是一双正常的人类器官。

一时间,我掩面喜极而泣。

「3022 年 11 月 27 日,x 病毒感染者新增 4300 例,此病毒传染性极强,感染者的五官仍在消失……」

客厅里的电视忽地自动播放起了新闻。

我全身的血液在瞬间逆流。

震耳欲聋的哭声再一次在我的耳边炸开。

「救救我,我要我的眼睛……」

「耳朵!我不能没有耳朵!」

「孩子才一岁,没了嘴巴可怎么活……」

无数的声音争先恐后地钻进了我的耳朵,我仿佛看见了这些人一步一步逼着我后退。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耳朵越来越痛,越来越多的声音从我耳边一闪而过。

我闭着眼,痛苦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于顺,你还要换耳朵吗?」

我睁开眼,冬叁和伙计正望着我,嘴角上露着夸张的笑。

我的神情有些恍惚。

冬叁走到我的身侧,笑声格外尖锐刺耳:

「我一直都和你说过呀,我们是一类人。」

20.

我和冬叁是一类人。

我们都是养猪的人。

x 病毒是一种带有侵蚀性的新型病毒,凡是感染的人都会被病毒慢慢地吞噬掉自己的五官。

冬叁是一个生物研究员。

是他发现动物的五官完全可以替代掉被病毒吞噬的五官。

起初,我们联合建立了移植室为感染病毒的群众移植动物器官。

但动物的数量消耗得很快。

为了给更多人提供可移植的器官,我又联合更多人建立了一家养猪场。

恶念就是在此时滋生的。

谁说不能把人变成猪呢?

在冬叁的操作下,感染者越来越多,起初感染者只需要移植一样器官,后来则是要在移植时同时换掉其他「坏掉」的部位。

我们割掉人们的耳朵,因为病毒会让耳朵坏死。

我们换掉人们的眼睛,因为猪的眼睛才足够大。

我和冬叁靠着这些「坏死」的器官发了一笔横财。

当我沦陷进纸醉金迷的世界时,一纸万民血书的举报信却将我和冬叁送上了审判席。

21.

我置身血红的世界里,周遭围着人不人、猪不猪的怪物。

那个黑衣老者依旧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

伙计的手里拿着那个红色笔记本,一字一句地念着我的罪行。

我终于明白了我的处境。

我所经历的一切全都是罪有应得。

所谓的密室游戏亦不过是审判庭给我们这些人的惩罚。

我的全身都在颤抖,抬头企图为自己开脱。

此时我才看清楚,头顶那老者的耳朵上还缠着纱布。

「于顺,你的企图就到此为止吧。」

老者的声音像是从天的另一头传来。

他的声音里自带着威压,像是来自地狱的审判者。

「既然你要换耳朵,那也便成全你吧!」

说着,他大手一挥,我的那双猪耳朵「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我的脑袋两侧奇痒无比,一双人的耳朵钻了出来。

我一时间忘记了一切,只是大喜过望。

「嗬……嗬……」

我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呆了。

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剧痛无比。

我看见冬叁的身体也同时扭曲起来,他的嘴里也同我一样发出难听的猪叫声。

我痛苦地挣扎着,最后瘫在地上。

冬叁也不见了,我的眼前是一头彻头彻尾的猪。

我在这只猪的眼睛里看见了我自己。

一只长着人耳、奇丑无比的猪。

- 完 -

□ 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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