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他是星河与月光》
当我赶到会所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推开包厢门看见的却是一脸得意的周宴对着身边人说,「看吧,我就说不管多晚她都会来的。」
而我站在门口眼眶渐红,心里却松了一大口气。
1
包厢里的目光看过来几乎都带着嘲弄,我瞬间退后几步关上门,又做了几个深呼吸。
我和周宴在一起的四年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富二代只是把我当作楚泱的替身。
他们不敢在他面前提楚泱的名字,却乐得看我被周宴呼来唤去。
而周宴也确实满足了他们看热闹的心思。
就像这次,周宴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喝醉了回不了家,我听着电话那头的醉音,心里一阵阵恐慌,怕五年前的事情再次重演。
我站在门口握着把手,不停安慰自己没事了,没关系。
吐出一口气后正打算重新开门,就看见周宴阴沉着张脸打开了门,见到我还在门口微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还在呢季眠,我还以为你逃跑了。」
我抬头看他,眼前的男人长了一张天生风流的脸,凤目薄唇,这些年里我无数次想,是谁说薄唇的人也薄情?
周宴对楚泱可算得上深情了。
大概是看我一直不说话有些不耐烦,他伸手摁在我的后脖颈,把我拉过去,凑在我耳边说,「季眠,我喝醉了呀。」
软绵绵的语气,嘴角是恶劣的笑。
大概打电话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模样,不然怎么能让我这么着急就赶过来呢?
我拉开他的手,扫了一圈人,绕过他径直走向酒桌,拿起周宴的酒杯仰头喝完,喝得急不小心呛到了。
喝完后我扯出一个微笑,「周宴醉了,这杯酒我替他喝,我就先带他回去了,各位玩得尽兴。」
之后毫不意外地收到了他们嘲讽的视线,仿佛在说周宴怎么可能跟我走。
我抿嘴对周宴说,「你走不走?」
他轻轻抬眼扫了一圈,笑着说,「我醉了走不动了呀。」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牵了他的手就往外走,不顾身后众人传来的哗然。
周宴大概确实喝了不少酒,整个人都靠在我身上,但好歹是跟着我走了。
其实我每次满足了他那些无理的要求,他都不怎么会为难我。
很明显,这次半夜三点我的准时出现,取悦到了他。
我们两个人都喝了酒,没办法开车,只能打车。好不容易把醉鬼搬上床,刚想给他倒杯水,就被一把抓住手。
「你要走?」
还没等我回答,就被周宴摁在床上,「你别走,别走,泱泱 ,你别走……」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身体猛地一僵,但随即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说,「我不走。」
等了好一会儿,他的脑袋靠在我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渐渐平稳,我试着抽回手,可没想到这人睡着了力气还这么大。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想不知道这时候猫主子「周周」是不是也睡了。
回想起刚刚那几句呢喃,不知该哭该笑。
和一个死人争什么呢?又怎么争得过呢?
2
楚泱是周宴大学时代追过的女神,只可惜女神最后和他死对头在一起了,这场人尽皆知的单相思无疾而终,而周宴也落个爱而不得的结果。
我看过她的照片,和自己最像的大概是一双杏仁眼,还有笑起来的两个梨涡。
楚泱结婚那天邀请了周宴,我心想说不定他想过去抢婚的,只可惜他不敢。
也可惜再也没有了机会。
楚泱在婚宴上吃了过敏的东西导致休克,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抢救无效。
这个漂亮的女孩死在了自己最幸福的一天。
那之后「楚泱」这个名字就成了周宴的禁忌。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周宴已经在楼下吃早餐了。
我简单洗了漱,和陈姨打了招呼便自觉坐下喝粥。
周宴小毛病很多,比如不爱吃早餐,但自从有一次看我狼狈地在五分钟内买来早餐后,仿佛得了乐趣,这四年来倒是顿顿没落下。
「没看出来你酒量不错。」他垂着眼抿了一口牛奶。
我顿了顿,知道他在说昨天的事,「还行吧。」那杯酒确实度数不低,但想了想还是补上一句,「我以前也没少喝。」
我原意是想说跟他在身边当助理的这几年没少参加酒会,却没想到他听见这句话冷笑一声,「以前?是多久以前?」
我极轻地蹙了下眉,「你怎么了?」一大早不冷不热的。
他站起身换了个话题,「这几天猫暂时放我这里。」
我犹豫着说,「可是周周到了新环境可能不太适应……」
「那就慢慢适应!」他说的很果断,「还有它以后不许叫这个名字。」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现在连叫什么名字都要管了,「那过几天我收拾一下东西送过来。」
「不用,现在就去,」说着他继续道,「你顺便把自己的东西也收拾一下,这几天住这边。」
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轻啧了一声,「你不是说它不喜欢新环境?你负责照顾它。」
我指尖扣了扣碗沿,心里拿不定主意。
虽然不是没住过,但我最近心里总是不安,怕是没以前的好脾气顺着周宴,还不如离得远点。
周宴扣上表带,瞥了我一眼,「这么不情愿?一只猫也值得你睹物思人?」
我面上强装镇定,又在心里疑惑他最近怎么讲话都是这个调调。
勉强扯出一个笑,「猫是你送的,要思也是思你。」
他眼神突然凶狠起来,大步走过来掐着我的下颌,逼迫我抬头看他。
「季眠你还装什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周宇昨天回国。」
我睁大了眼,喉头艰涩,「你……怎么知道的?」
再次听见这个名字,胸腔里充斥着一种温热的、酸涩的,让人饱满发胀的情绪。
周宴嘴角的笑容愈发冰冷,「你是问我怎么知道你的老情人昨天回国的,还是问我,是怎么知道自己被当作替身的?」
「季眠,你倒是真的敢。」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3
随后我还是拍开了他的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彼此彼此啊,周先生。」
周宴轻笑一声,不可置否。
我大概能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书柜抽屉里果然少了一张照片。
里面是我和周宇的合照,拍的时候我们刚毕业,眼睑弯弯,眉宇间都是少年意气和欢喜。
那时我们刚谈两年,感情进入稳定期,打算毕业后就领证。
只是爸妈知道以后异常反对,周宇和爸妈单独谈话之后,达成的一致建议是可以不分手但领证还需要等几年。
他安慰我,「因为想给眠眠更好的生活呀。」
我沉默了一会儿,同意了。
我知道周宇家里出了一些事,也不想让我难做,所以我告诉他自己会和他一起努力。
毕业后的日子他选择了自己创业,我也下定决心陪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慢慢练就了我现在的酒量。
两个人辗转于各个聚会,喝酒喝到呕吐也要摆出笑脸继续应酬。
可那时候我们两个人有总也说不完的话,会贴心地给对方准备解酒药,在后半夜相拥而眠,早上被闹钟吵醒也是相互推诿着去关掉。
然后再强迫自己起床,缠着对方交换一个清浅的早安吻。出门前给对方加油打气,最后相视一笑。
后来生意渐渐有了起色,他却越来越忙,我心疼他,但很多都是他的家族产业,我也帮不上更多,只能每天一个人在阳台看着远处的灯火发呆。
发呆的时候总觉得嘴干,便一个人喝低度数的酒,当作打发时间。
那天半夜我醒来喝水,已经三点了但周宇还是没回来,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没等我翻到号码他就打过来了。
接到的是警察的电话。
等我跑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进了手术室。
是醉酒后的车祸。
过了一段日子后,他向我提出了分手,没过多久就出了国,再也没有了联系。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好说的,离开原本就是单方面的事。
那天早上过后,我和周宴还是维持着从前的关系,谁也没提起那件事,仿佛从来没发生过。
只不过我还是如他所愿搬来过来,连带着「周周」一起。
它换了个环境变得非常粘人,总是在我脚边叫唤,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也会自己跳上来趴在我腿上,或者站起来踩在我胸口来舔我的下巴。
可惜周宴说了不准叫它「周周」,我就只能私下小声喊它,我看着它时常会想起当时那只周宇怕我一个人寂寞而送我的猫。
只可惜养了没几天就因为门没关走丢了。
我连名字都来不及给它起,连一张合照也没有。
老人家总说世间万物都讲究缘分二字,我想有缘份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没缘分大概讲的就是我和那只猫吧。
最近这几天,周宴像是懒得走动,大部分的工作都挪到了家里,连带着我也只能呆在他家。
我正在等着去公司上班,却没想到等来了一条熟悉号码发来的短信。
「眠眠,我刚回国,有空吃个饭吗?」
4
我到餐厅的时候,刚巧在门口碰到了下车的周宇。
我顿了顿,走过去接过轮椅把手,「我来吧。」他笑着点点头,脸上没有窘迫的情绪。
那场车祸让他的双腿失去了知觉,手术后醒来知道结果后我怕他受不了,可没想到他只是白着一张脸坦然接受了。
甚至到最后还是他笑着安慰我。
我把他推到桌子旁,然后自己拉开椅子坐在对面,「你这几年还好吗?」
我喝了一口饮料,打算先开启话题。
「我挺好的,生活也好过了许多,现在在国外有一家小公司,这边的产业也都发展得很好,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走。」
周宇笑着开口,嗓音和以前一样温润,絮絮叨叨和我说着他的近况。
就好像我们只是好久不见的朋友。
我想着这样似乎也不错,「你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他笑着打趣我,「我看眠眠你倒是变了很多。」
我的思绪还停留在他说的「一切朝好的方向走」中,随意笑了笑,「是吗?」
「怎么突然想到回国了。」我回忆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说出口,「其实当年我追去国外看过你,你……」
「我要结婚了,眠眠。」他打断了我。
我切牛排的手一顿,随后抬头去看他。
他脸上仍带着熟悉的、温和的笑意,神色却颇为认真。
我抿抿嘴,没说话。
然后就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请柬放在我面前。
我打开后一看,是非常漂亮的烫金,字迹是一如既往好看的瘦金体,我想周宇一定很爱他的新娘,连请柬都是亲自手写的。
心里有点懊悔又有点酸涩,我该感谢他没让我把话说话,至少还能给彼此留点体面。
但我又想,为什么不说呢?我和他之间应该有个了结的,而不是像当初那样,单方面分手,单方面出国,单方面不再联系。
所以我笑着说,「其实那时候我去找过你,看到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后来我们又聊了许多,不论是以前的还是以后的,总的来说,氛围还算愉快。
临走前他礼貌性地拥抱了一下我,我弯下腰拍拍他后背,告诉他婚礼一定带男朋友一起来。
他挑挑眉,笑着说那最好,「正好让我这个过来人给你把把关。」
我们对视良久,最后都笑出声来。
「一言为定。」
回到家后正看到周宴在给猫喂食。
这几天周周熟悉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也会主动去找他,一开始只敢绕着他的脚一圈又一圈,后来也敢用爪子扒裤腿了。
只是没想到,周宴在喂猫这件事上难得的有耐心。
出门前我叮嘱他周周要是吵着他了,就给它吃点零食,不过不要喂的太急,最好一点一点喂。
我换完鞋,看见周宴一只手拿着猫条,皱着眉将另一只手摁在猫的喉管下方,大概是在努力阻止周周往他身上扑,尽管它的两只爪子已经放在了他前胸。
实在不怪我多想,周宴现在脸上的表情可算不上和蔼,至少没有达到对心爱的宠物的程度。
我轻咳两声,正打算把周周从他手中解放出来,就听见他嘲讽着说,「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我伸出去的手一顿,嘴上也不甘示弱,「一个月后是楚泱的忌日了吧。」
果然,周宴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冰冷,把猫赶了下去,随手把猫条扔在茶几上,站起身回了房。
这四年的了解足够让我们知道怎么才能精准地把刀子扎进彼此心上。
我疲惫地捏捏鼻根,心想这男人可难哄得很。
5
后来的几周,我和周宴又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模式,他时不时的刁难我一下,我也一如既往好脾气地顺着他。
所以当我把请柬拿出来的时候,他只是翻开随意看了几眼,「这字倒是写的不错。」
我心下无奈,「你要是不想去,我一个人也可以。」
「去!为什么不去?」周宴把请柬扔回给我,起身理了理领口,「我倒是要去看看什么样的人能让我成为一个替身。」
说着就回了房间,「碰」地一声把门关上。
我垂下眼拿出照片,仿佛那天他甩到我面前的情形还在昨日。
周宴的眼眶很红,他把照片拿到我面前,指着背面的话,恶狠狠地对我说,「怎么不解释一下?」
我盯着那句我亲手写的话——「身边的人来来回回,却再也没有一个像你了。」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冷静下来,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角度,「哑巴了?」
我从他手中抽走那张照片,「没什么好说的,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结论了吗?那我的说法还有什么重要的。」
「季眠!」
「吼什么!」我脾气也逐渐暴躁,「周宴你有什么立场说我?当初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各取所需而已,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我回过神,将照片揣进口袋,满心复杂地去冰箱倒了一杯牛奶。
婚宴那天早上,周宴起了一个大早,顺带着把还在被窝里的我给吵起来。
我坐在床上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换衣服,「婚宴晚上才开始,你在干嘛啊?」
他微微侧头,一脸嫌弃地说,「赶紧起来试衣服,你先告诉我你穿哪件?」
我心里差诧异,「我穿什么你也要管?」
「跟我出门你要是穿得差,你以为丢的谁的脸?」说着顿了顿,打开了我的衣柜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朝我比划,「这些都不行。」
我看着他挑剔的神情,「我长得不好看,当然穿什么都没用呗。」
他对我的话恍然不觉,顾自挑选着,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走到另一个柜子前,拿出一个纸袋,「这套是之前出差看到的,去试试。」
我新奇地翻了翻这件衣服,是一套后背镂空的大红色晚礼服,肩胛骨的地方用蕾丝缠了一圈。
他哪次出差看到的,我怎么不知道?
从换衣间出来后,就见周宴满意地点点头,一边说着「还算能入眼」,一边一脸倨傲地命令,「转过去。」
我知道他是想帮我系上背后的带子,于是听话地转过去,顺便把头发拨到一边。
我还在脑子里想今天周宴应该穿什么才跟我比较好搭配,冷不丁感到侧颈一疼。
「嘶,周宴!你有病吗?」我推开他,连忙去照镜子,这牙齿印还挺深,原本今天还打算盘发的,现在看来只能放弃这个选择了。
越想越生气,转头瞪了他一眼,罪魁祸首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轮到你给我选了。」
我在心里给了他一个白眼,认命地走过去,最后选了一套银灰色正装。
周宴毫不避讳,当场开始脱衣服,我看着他精致的锁骨和隐隐的人鱼线,脸有点发烫,「你先换着,我去吃早餐了。」
他斜看了我一眼,嘴角愉悦的勾起,「嗯。」
6
到酒店之后,有人告诉我新娘子有话想和我说,我侧头去看周宴,他微微点头,我就随着传话的人去了化妆间。
临走前回头去看的时候,发现周宴已经走向了周宇的方向。
新娘子很漂亮,也很端庄大方,「你就是季眠吧?你好,我叫苏言。」
我笑着看她,「你今天很美。」
苏言敷衍似地笑了笑,「我是想和你说说周宇的事。」
我一愣,没想过她会这么直白。
「我知道你们之间的事,但是两个人不合适就是走不到最后的,虽然我和他之间也没有什么多深的情分,但毕竟婚后一体,我也不想传出什么难听的谣言。」
苏言盯着我,「季小姐,你明白吗?」
我睁大了眼睛,「你说你们没有多深的情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商业联姻而已,周宇在国外那几年举步维艰,身体也不好,是我父亲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帮了他。」
她轻轻抬起眼,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婚事,「我不喜欢他,也知道他不喜欢我,但我需要他的帮助,他也需要我的家族,联姻是最好的选择。」
我愣愣地听着。
周宇当年不声不响去了国外后,我不甘心所以追了过去,但我却看见他身边有着一个女人。
一个人在异乡的感受并不好过,自己原本就是一头热才追了过来,什么也没办理,不想离太远又不能被发现,每天浑浑噩噩,心怀怨愤。
我跟着他们三天,也就是这三天让我彻底放下,彻底明白周宇的的确确是不要自己了。
两人同进同出,女方帮忙推着轮椅,低头听周宇说话,时不时浅笑一声。而他也毫无尴尬的样子,偶尔会交换一个蜻蜓点水的吻,熟练的相处模式仿佛生来如此。
周宇给自己请柬的时候,我在心里想着若真是两情相悦,那这祝福我也自然给的出去。
可现在,苏言话里话外都在告诉我,他们不是互相喜欢。
其实要想明白很简单,早在五年前的那三天异国生活,我就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我轻笑一声,站起身对苏言说,「苏小姐不必担心,我早就有了新的生活,也能明白你的意思。」
「有些人,注定是只能共苦,不能同甘。」
我是他赌上自己的前程求来的,也是他在事业面前最先放弃的。
说完就转身要走,心想得去看着点周宴,好歹也是别人的婚宴,闹出事情来可不好。
「等等,季小姐刚刚所说的新生活,莫不是在说周宴周大公子吧?」苏言喊住我。
「是又如何?」我心里的不安在慢慢扩大。
后者笑的意味不明,「或许我这里有一些关于周宴的事,季小姐会很感兴趣。」
我看着苏言,慢慢皱起了眉头。
7
从化妆师出来的时候,看到周宴和周宇在说话,周宴情绪果然有些激动,我怕他一时冲动做出点什么,就连忙跑过去拉了拉他。
他回过头看见是我冷哼一声,我对着周宇抱歉一笑,「恭喜你了。」
周宇的眼神在我和周宴身上转了一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今天你很美,谢谢你能来,」说着顿了一顿,「今天人多,一会儿不一定能照顾到你。」
旁边站着的周宴小声嘀咕,「谁要你照顾,管好你自己吧……」
我想起刚刚苏言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暗暗地在背后捏了一把他的手心,面上却笑着对周宇说,「没关系,今天你跟新娘子最大,不用管我们。」
之后有其他人来找周宇,我就顺势拉着周宴,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了。
我有点口渴就倒了杯水,身边周宴还在意着刚才的事,一脸不善地开口,「他刚刚还看你,说你美,他一个有妇之夫想干嘛?」
我无奈地说,「裙子是你挑的,说我好看难道不是说明你眼光好?」
「你懂什么!」他瞪了我一眼,「反正一会儿你少看他,被我发现你就等死吧。」
我好笑地凑近,「今天是他结婚,我不看他看谁?」
他一噎,不一会儿闷声说,「我长得比他好看多了。」
我抿了一口饮料,淡淡地说,「嗯,那待会儿我看你。」
他转过头惊讶地看我,但随即脸上浮现一种小得意,又努力压了压上扬的嘴角。
婚礼开始后,苏言的父亲牵着她的手缓缓走向周宇,周宇微笑着,我突然也不由自主地带着点解脱和轻松,视线扫过一瞬间和周宇看过来的视线撞到一起。
我愣了一秒,突然身边的周宴捏着我的下颌吻了过来,是一个湿润的、急切的、带着攻击性的吻。
我拍拍他的肩膀,带着点安抚的意味,虽然周围人目光都在新人身上,但到底是大庭广众的,我可没有让人观赏的癖好。
周宴最后亲亲我的嘴角,还是放开了我。
这场婚礼隔开了四个人,有人在台上接受祝福,有人在角落接吻。
晚上回家时,周宴已经有点身形不稳,两家联姻的婚宴本质上还是商圈,所以尽管周宴早就想回来了,但还是耐不住别人一杯一杯地敬酒。
我把他扶到床上,又费劲吧啦地给他换好衣服,心想着要不要给人擦个身子,但奈何醉鬼一点都不老实。
嘴里胡言乱语,还带着手舞足蹈。
「那个什么周宇、有什么好的……嗝……」
「长得又没我好看,还跟别人结婚了,季眠!你居然、居然敢拿他跟我比……」
「难道、难道我在你心里的形象也是这样吗?我都有腹肌,那个冒牌货一看就是小白脸。」
说着就要撩起刚换上去的衣服,我一惊,连忙拉住他的手,哄了半天才让人乖乖躺下,又给人掖好被子,才坐在床边静静看他。
周宴的睡相不算好,总是没有安全感的样子,要抱着点东西才能入睡,喝了酒之后更是皱着眉头,一副睡不安稳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有点后悔。
8
苏言和我说的话的确让我大吃一惊。
「你和楚泱确实有点像,特别是这双杏眼。」苏言含着笑看我。
我抿抿嘴不想开口。
周宴在大学时期追过楚泱没错,但却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为了帮他的死对头夏思淮。
周宴和夏思淮算是不打不相识,但后来两人经过一些事反而成了兄弟,尽管两人嘴上是不承认的。
当时周宴为了帮他们两人创造独处的机会,只能假装追求楚泱,刚好让夏思淮解围。
又碍于两人死对头的表面关系,所以居然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楚泱。
后来有情人终成眷属,工具人周宴才功成身退,最终也向楚泱坦白了,只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所以也没有再对外解释。
而我和楚泱相似的眼睛,大概是个巧合。
苏言的话,我只信一半,真相我要从周宴嘴里亲耳听到。
第二天周宴醒来后我已经在楼下给猫喂食了,周周看他下楼,轻快地小跑过去在人脚边转了几圈。
「周周,过来。」我手里端着猫盆,有点生气,养宠物跟养人一样,不能总是惯着,要不然只会越来越不听话。
周宴瞥了我一眼,又低头看了看猫,心情颇好地弯腰抱起它,边走边说,「你看看你妈,凶死了。」
我这边还在气愤这个小叛徒,那边已经轻飘飘传来一句,「不是说了不让叫周周这个名字吗?」
我站起身拍拍衣摆,眼珠子转了几圈后慢条斯理地回答,「不叫周周叫什么?宴宴?」
周宴撸猫的手一顿,转过头问我,「你什么意思?」
我把粥推到他面前,「字面意思。」
「猫是你送的,取名跟你沾边儿也没什么问题吧?」
周宴轻笑一声,「猫是送你的,怎么不跟你名字沾边儿?」
我脑补了一下周宴对着一只猫叫「季季」或者「眠眠」的场景,不禁一个激灵。
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我有些羞恼地从他身上抱过周周,「既然猫是送我的,那我给它取什么名字自然由我决定。」
「就叫周周,你反对无效。」
猫叫着应和几声,周宴轻哼一声也不再说话。
我脑子里还在思考怎么让周宴先提起他和楚泱的事,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当事人。
「总看我干嘛?」当事人头也不抬地问。
「我在想……什么时候回公司上班。」我打算慢慢来,循序渐进。
「这几天收拾一下吧。」
我听这意思是让我收拾一下搬回去住,还觉得有点可惜,但嘴上还是答应着,「行啊,我今天就收拾。」
周宴疑惑的看我一眼,没说话。
去公司处理了一些前段日子堆积的文件后,我看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估摸着快下雨了,可我没带伞,「要不还是早点回家吧,好久不住了也得收拾一下。」
到家后果然没过多久就开始下雨了,我正煮着排骨汤,周宴就打了电话过来,「你已经回去了?」
我一愣,心想这不是早上说过了吗?
但还是乖乖回答,「是啊,要下雨了,我就早点回来了。」
周宴「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我把火关小,去卧房换了一套被褥,又把脏衣服都扔到洗衣机,顺带把地拖了一遍。
做完这些后,刚想躺到沙发上休息一下,就听见有人敲门,我叹了口气,认命地起身开门。
门外是一只湿漉漉的大型犬。
「周宴?」
9
我来不及问,就连忙让他进来,给他扔了块毛巾让他擦擦头发,然后去厨房关火,给他盛了一碗排骨汤先暖暖。
周宴小口小口喝着,我就接过毛巾帮他擦着。
「你怎么过来了?有事打电话不就行了?」我训斥着他,想了想又嘀咕了一句,「不会感冒吧?不行,我去给你煮姜汤。」
说着就要起身,周宴突然抓住我的手,哑着嗓子说,「不用。」
他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我只能坐在他旁边,「怎么了?」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我,「你为什么搬回来?」
我皱着眉头想什么意思,这不是他自己说的吗?
周宴看我皱起眉,以为是我要生气,索性更加恼怒地攥着我的手,「不过是见了一面周宇,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搬回来?为了方便你们以后见面?」
「季眠,你想清楚,就算苏言跟他再怎么没有感情,他们也是合法的夫妻,正经结了婚的!」
「你怎么能……」
我看他越说越离谱,连忙打断他,「你说什么呢?不是你早上让我收拾一下的吗?」
周宴一愣,用着难以言说的表情回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收拾一下回公司办公。」
我:……
没想到闹着半天都是一个误会。
我心思一转,想着反正话都到这儿了,那不如就都说明白了。
「我最近听说了一些你跟楚泱的事,」说着还特意停顿了一下去看他反应,果然周宴皱了眉头,「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他打了个喷嚏,我连忙灌了一个热水袋让他捂着,他清清嗓子,「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就是那些……」
说着他偷看了一眼我的脸色,犹豫着说,「你真要知道?」
我点头,他突然坐直了身子,一脸义愤填膺,「行啊,那你先说你跟周宇的,刚好我也听到了一些传闻。」
我不禁失笑,原来他也还是很在意这件事,在之后的二十分钟,我挑挑捡捡把一些能说的都说给他听。
「就是这样了,那天苏言找我也是为了这个,不过我早就放下了。」
「他仍然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但我不会回头了,无论他是不想让自己成为我的负担,还是真的为了家族事业放弃了我,那都是过去了。」
周宴静静听着,食指无意识挠了挠我的手心。
「好了吧?那现在轮到你了。」
他努努嘴,不情不愿地把事情告诉了我,讲的和苏言差不多。
不过也许是因为觉得这算他的黑历史,所以讲的别别扭扭,明里暗里还要嘲讽几句他的死对头。
我听得只想笑。
「那照片的事呢?你怎么解释?」他又想起,恶狠狠地问我。
我低着头不回答,他一下子炸了毛,眉头都拧在一起,又苦恼又生气又委屈,「果然还是有意思!你心里肯定还是放不下,你……」
他的话顿在嘴边,因为我捧着他的脸,轻柔地落下一吻,吻他眉间愁苦,吻他嘴角不忿。
「我喜欢你。」我看着他浅棕色的眸子说。
周宴盯了我两秒,伸手摁在我后脑勺上,加深了这个吻。
照片的事他再也没有提起,我也没有解释。
10
跟周宴说开之后,我又搬了回去,要说他唯一的改变大概是变得更粘人了。
在家就算了,连在公司也一点都不收敛,亲亲抱抱一样没少,惹得许多人看我。
终于到了晚上,我把周宴摁在沙发上,一脸严肃地说,「你以后在公共场合能不能克制一下?」
他笑嘻嘻地凑过来要亲亲,「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我掐着他的脸,恶狠狠地说,「你少敷衍我。」
周宴苦着脸喊疼,「哪有敷衍啊……疼疼疼,眠眠,松松手呗。」
「哼。」我瞥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招呼周周,顺着猫的脊背往下抚摸,周周眯着眼一脸享受。
周宴伸过手挠了挠它的下巴,突然说,「你给它取名周周,是哪个周?」
我一愣,转过头看去,他琉璃色的眸子下晃着细碎的光,原本就浅的眸色在此刻只映入一个小小的我。
我慢慢开口,一字一字地说。
「是周宴的周。」
他忽然就勾起嘴角,眉眼弯弯,像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小少年,因为得到了糖而心满意足。
他掏出那张照片,在我面前用打火机点燃了一角,然后放进了烟灰缸里。
我盯了一瞬,他就掐着我的下颌凑过来吻我。
「我的。」
他沉沉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
我没闭眼,我看着他长长的眼睫,双手抚上他的脸颊。
他烧掉照片是什么意思根本不难猜到,但他永远不会知道,照片背面的字,摆放的位置,发现的时机,都是故意的。
是我故意的。
喜欢就是藏不住的,捂住了嘴巴就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被动不是我的风格,想要鱼儿上钩自然需要一个鲜美的鱼饵才行。
当然,楚泱的事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但这并不要紧,因为这甚至算得上锦上添花。
亲眼见到的都未必是真相,何况是道听途说,周宴这个人,会戏弄我,会嘲讽我,也会偷偷关心我,也会别扭的喜欢我。
他什么好的坏的都做了,唯一没做的,就是丢下我,宁愿纠缠也不放手。
求则得之,不求不得,这个道理我永远记得。
11 番外:周宴篇
其实我前一天就知道周宇会回国,所以我才会在凌晨三点打电话给季眠,假装自己喝醉了,让她来接我。
我知道季眠最喜欢自己什么样子,无非是软软的撒个娇,无论是有意无意,她就是永远拒绝不了这样子的我。
果然,那天她还是来了。
我面上得意嘲讽,周围人也附和我。
季眠打开包厢门又迅速关上,我很生气地想去找她,她也明显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
可事实上,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是在害怕。
我怕季眠知道了周宇回国,怕她去找他,也怕她不来找自己。
所以那天晚上我故意喊了楚泱的名字,可她却留了下来。
第二天说到喝酒的问题,季眠嘴里说着从前,脸上也满是回忆,那时候我差点忍不住当场质问她,可我最终还是换了别的话题。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欺骗自己这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实际上,我知道的远比季眠以为的多。
早在看到那张照片之前,我就知道周宇,也知道他们当时发生的事情,从他们刚开始在一起,到毕业后父母的阻碍,甚至周宇出国我也知道。
可那时候的自己想着,没关系的,总有机会的。
不管怎么样,季眠一定要在自己身边。
所以当别人说着她是楚泱的替身这种话,我也没有去反驳,没资格,没立场,还带着私心里的一点报复感。
我痛恨自己只是个替身,心里的不甘就发泄到季眠的身上,一边嘲讽,一边观察她脸上的表情,可她永远云淡风轻,永远温柔疏离。
这让我更加泄气,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我宁愿她对自己发脾气,和自己大吵一架,那至少能给自己点安慰,她也许心里还是有我的位置的。
可是她没有。
甚至对那只猫她也更生动。
猫是我送她的,我没想到她取名为「周周」,一听见这个名字,我就忍不住想起周宇,连带着看猫也不顺眼。
原本就不喜欢季眠在这只猫上花的心思比在我身上多。
那天季眠不在,我给猫喂食的时候,它显得很着急,一直在喊,我眯着眼看它,心想要是再这么烦,就不给它吃饭了。
它的两只前脚踩在我身上,伸长了脖子去够猫条,等到季眠回来的时候,它又晃晃悠悠去找她,我在心里批评这个小叛徒。
后来猫胆子大了一点,也开始在我身边绕来绕去。
有一次早上我下楼的时候发现它蹲在楼梯口,看我下来就叫唤几声,听得我心情颇好,就顺手捞起它,往它下巴挠了几下。
它好像很享受,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我定定地看了它半天。
算了,我心想,还是给它吃好的吧,要是饿瘦了,季眠指不定怎么心疼。
「你妈要是和你一样这么好拐就好了。」我捏了捏猫的耳朵。
季眠拿出婚礼请柬的时候,我确实有点惊讶,可我知道,就算她没拿出来我也是要去的。
联姻总要有联姻的价值。
再加上我和新娘子还有一场交易要完成,不去怎么行。
苏言和季眠的对话我是知道的,准确来说,是我安排的。
既然当初我和楚泱以及夏思淮之间的事情骗过了所有人,那苏言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知道。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那张照片和周宇的突然回国成为了导火线。
在之后我和周宇的谈话说不上愉快,虽然他坐着轮椅,但不能否认的是确实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无论是作为亲密的关系还是领导者。
他很直白,上来就问了季眠最近的情况,大约是看到我不怎么愉快的表情,随后补了一句,「上次眠眠就说会带男朋友过来,她的眼光一向很好。」
我在心里嗤笑一声,这不就是变相夸他自己?
「身边是什么人,自然就是什么眼光,只不过人一向是进步的,眼光也是。」
周宇听了这话没反驳,只是笑了笑。
我也没心思和他打太极,简明扼要地祝福他新婚快乐,「苏言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
随后扯出一个恶劣的笑,「不过我倒是要好好学习这婚礼流程,到时候和我家眠眠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我明显看到周宇嘴角的笑僵了一瞬,我心里只觉得大快人心。
周宇也不和我说客套话,「你不用这样,我和眠眠已经过去了,我也希望你能带给她幸福。」
「不用你说。」我翻了个白眼。
周宇眼神往我身后瞟了一眼,笑着低声说,「听说那只猫叫周周?」
我眯起眼,正要冷嘲回去,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是季眠。
我轻哼一声,在看到周宇那个隐晦的狡黠的眼神,真是要被气笑,心说季眠眼光真差,怎么会看上这么小心眼的男人。
为了凸显自己和他不一样,忍了好几天没去问关于猫的名字问题。
可我想,我到底还是太高估自己的占有欲,我是一定要从季眠嘴里听到回答的,不论真假。
那个下雨天,我没想到会因为少说了几句而和季眠产生误会,天知道当我回到家没见到她的身影,心里有多生气。
我甚至在想最坏的结果会不会是季眠后悔了,还是想要去找周宇,可我后来才明白,我不应该这么想。
季眠是典型的双子座,只三分喜欢就说有八分,八分爱却只敢表现出三分,我该知道的,她这种女孩,喜欢的时候不撞南墙不回头,可只要撞了一次南墙,她就不会回头。
她说放下了那就是真的放下了,是周宇先丢了她,我大概能猜到,无非是一半愧疚一半责任,他的自尊心无法让他成为季眠的负担,也没办法抛弃自己身上的家族担子。
所以顺其自然的,季眠就成了那个牺牲者。
可我依然觉得他是个蠢货,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问过季眠愿不愿意,就一厢情愿地做了选择,让季眠成为了剩下的那个。
我想我一定不会放开她的手,一生不长不短,也许会有争吵和矛盾,会有失望和厌倦,可我唯独要不错过。
周宴永不松手。
周宴要和季眠永远纠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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