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海里仍是温白和我刚刚那段对话,全然没注意陈渡寒跟我说了些什么。
听见他问我好不好,我下意识就嗯了一声。
一阵天旋地转。
陈渡寒把我打横抱起来转了个圈,脸上的表情像是得了糖吃的小孩子,一双眼眸笑意盈盈,语气中是抑不住的喜悦。
末了,他把我放下来,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
「师父今年当真陪我守岁?」
我微微一怔。
除夕快到了。
是了,在陈渡寒还是个孩子时,我便年年除夕陪他守岁,主要也是为了讨个好彩头。
意在陪他渡寒迎春。
每年的那晚,我会与他坐在廊下,拥着手炉,温一瓮酒,裹着厚厚的狐裘,看廊前积雪,看檐上挂冰。
在晨光熹微中相拥而眠。
直到那一年我将他打入无间道,跟他约好的年自然是没有过成。
我望着他笑弯了的眼眸,蓦地心头涌上一阵酸胀。神使鬼差般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抱住我,在我颈间蹭了又蹭,像某种大型犬科动物撒娇似的。
我敛下了眸底的挣扎,别过头,看向匕首所藏的位置。
他似乎有所察觉,抵着额头,软着声音问道:「师父似有什么心事?」嗓音甜蜜,一如他向我撒娇时的语气。
我却不寒而栗,陈渡寒他对我的情绪太过敏感。
无法,我只能强装镇定转头安抚他:「无事,就是想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他果然心满意足地笑了,抓着我又是一顿卖乖。
冷汗几乎洇透了我的脊背。
夜里我朦胧间总觉得有人盯着我,像某种蛰伏在黑暗里的巨兽,隐隐露出獠牙。
——我猝然惊醒。
却见陈渡寒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瞧,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情感。
我看不懂。
但他拍了拍我的背,将我拢进怀里,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他一走,我就连忙掀开被褥,检查匕首还在不在。
所幸,匕首的位置分毫未变。
我松了一口气。
打那天之后,陈渡寒对我的约束更加宽松,有一次我向他提出我想要出去,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同意了。
只是全程都紧紧地跟在我身边,眼珠子恨不得黏在我身上。
我无可奈何地道:「你怕我飞了不成?」
他不言语,向我温柔地笑了笑,但是脸上还是一闪而过了犹疑的情绪。
午后的阳光黄金融化般明亮,斑驳的光线穿过林叶间隙映入眼眸,我许久没见过阳光了,被灼得眯了眯眼睛。
我的身体状况已经大不如前,稍稍受些冷风,就是一场昏天地暗的咳嗽伴随着整夜的高烧不退。
我捂住嘴咳了咳,陈渡寒立马紧张地替我拢了拢斗篷,毛绒绒的狐狸毛在脖颈围了一圈,只露出小半张脸,面孔有种病态的苍白,像是昂贵的白瓷刷了一层釉。
我垂下长睫,攥紧了手心,稍稍蹭去了手心那几点殷红。
——我时日所剩不多。
我与他的相处日渐温馨,倒是相安无事地到了除夕前夜。
那日陈渡寒异常兴奋,神神秘秘地将我眼睛蒙住,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我将匕首藏进袖口,轻声说好。
他揽着我,将我严严实实地裹在他的狐裘中,眼前是黑暗一片,我只能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阵阵和陈渡寒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了下来。
我眼前的布条被取了下来,入眼便被一片白茫晃得愣神,凡间的雪大得吓人,山河间尽是一片皑皑白雪银装素裹。
——还有熟悉的故居。
那是我和陈渡寒曾经的住所。
他像个孩子一样拽着我走进去,我由着他来,眼神有些茫然,有种时空紊乱的错觉。
好像我们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仍是我疼爱的渡寒。
陈渡寒将这里修缮一新, 穿堂里摆放着中堂,长案,太师椅,茶几等,地上铺着沉稳大气的褐黄两色的云石,华丽暗敛,贵气横生,案几上的香炉燃起袅袅香烟,如丝如缕。
他甚至动手写了一副对联,想要贴在门口的柱子上。
我看着他立在门前,托着下巴上下端详对联贴得正不正时,破天荒地笑了出声:「歪了,往右一点。」
陈渡寒回头看我,有些惊喜,他忙不迭地把对联摆正,转过头问我:「师父,这样呢?」
我笑着给他点了点头。
他顿时眉开眼笑。
那日我们做了和全天下芸芸众生一样的事,贴福字挂花椒扫门前雪,像是最寻常不过的一户人家。
最后并排坐在门前的屋檐下,陈渡寒不知又从哪里挖出来一坛酒,架在红泥小火炉上咕嘟咕嘟地煮,酒香四溢,竟是难得的安逸。
——晚来天欲雪。
天色已深,鹅毛似的大雪如期而至,陈渡寒将我裹在他怀中,下颚抵着我的肩,长长的鸦睫安静地覆在脸上,轻轻颤动,像是睡着了一般。
我没有赶他起来,陪着他安静地在风雪中相拥。
但终究是一场镜花水月——
21
耳际突然乍起一声大喝:
「三界祸星陈渡寒!速来受死——!」
震得我胸口一阵翻江倒海,闷哼一声,鼻腔溢出一丝血。
声如洪钟,定是灌了内力,我如今脆弱得像一盏摇摆微弱的油灯,这一声险险去了我半条命。
陈渡寒猝然睁眼,将我的耳朵捂住,面色冰冷,眼神锋利得如同冰凌。
他将我护在身后,面色阴沉地盯着来人。
——来者正是北冥神君。
只见北冥神君一袭白衣,衣袂翻飞,端的是一派纤尘不染的谪仙模样。
只见他神色冷峻,眉宇间尽是大义凛然的神色,本命神器「长决」剑尖直指陈渡寒,剑稍的冷光被漫天白雪一衬,更是泛着森森寒意。
他看到躲在陈渡寒身后的我,神色更冷了,眉头拧作一团,眼神间尽是嫌恶:
「当年委你大任,派你斩杀陈渡寒,你非但没完成任务,引起大乱,还包藏祸心私自留他一命!导致如今神界被毁,凡间信仰尽失!」
陈渡寒搂着我的腰的手猛然收紧,手背青筋暴起。
顿时眼尾泛红地看向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从齿间挤出来似的,哑声道:「……师父……你当时……」
我没听清他说什么,剩下的话就被北冥的声音盖了过去。
他很是看不惯我和陈渡寒耳鬓厮磨的模样:
「霜司后人如今堕落至此,竟只能靠着献身讨好使神界覆灭之人才得以苟且偷生!江皎皎,你的脸面何在?!」
我对此不置一词。
但是陈渡寒的反应比我激烈得多,他不等北冥神君说完,就对他掀起了一道滔天的魔息,直冲他面门刮去。
他那张俊美苍白的面孔从未有一刻同此时般冰冷森然。
瞳孔处燃着明晃晃的杀意。
北冥神君提剑就挡,但陈渡寒疯起来的实力岂是他一个失了信仰的神明可以轻松对付的。
他把长决舞出了虚影,令人眼花缭乱的一阵剑影,劈头盖脸地斩向陈渡寒,却被陈渡寒抬手两指轻松夹住,顿时如同泥牛入海,分毫不动。
北冥神君沉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陈渡寒,你以为你能轻易杀我?」
「哈。」陈渡寒逼近他的脸,从牙关里道,「何止?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铮——
两人相交激战时卷起的气流一圈圈扩散,方圆一里内的雪花被掀起,形成了一片空地。
很快,北冥渐落下风,险些被陈渡寒几招一击毙命,他似有所不甘,突然拧身向我袭来,一剑指向我的眉心。
我躲闪不及,这一剑要是戳在我身上,怕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逐渐逼近,突然眼前掠过一阵冷风,还带着酒香的衣摆扫过我面颊。
「呲——」
陈渡寒硬生生替我挡下这一击。
同时,北冥神君也被陈渡寒堪称暴怒的一击狠狠地砸向一旁,陈渡寒紧追过去,面色如霜,五指成爪从他的心脏处狠狠穿透!
北冥挣扎地痉挛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这时,陈渡寒才像恢复了感知,捂着肩,唇色随之苍白。
他踉踉跄跄地向我走来,明明疼得厉害,眼神却是亮得吓人:
「师父——」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怔怔地低头——
一把匕首不偏不倚地插在他的心口。
那只手甚至还转了一圈。
顿时陈渡寒额角渗出冷汗,脸色惨白如雪。
他看着我的眼神中有什么东西彻底地碎裂了。
闪着微光落进眼瞳的深处。
但他似乎没有什么意外的情绪。
那持着匕首的正是我的手。
也许他早就知道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陈渡寒,你戮尽神界,为祸天下,作恶多端。
「这一刀,你是我一手培养,如今便是我清扫门户。」
我一把将匕首拔出,温热的鲜血溅出,陈渡寒轻微地晃了晃,却撑着没有倒下,而是眼神执拗地看着我。
我突然缓缓地绽开一个笑:
「但我是你的师父,你的如今与我脱不了干系。
「是我有愧于你,害你心生恶念行为乖戾。」
我温柔地看着陈渡寒。
缓缓开口,唇角发白:
「这一刀……
「就由为师替你受吧……」
鲜血从我嘴角缓缓溢出。
我感受着身体的变化,露出了个堪称解脱的眼神。
陈渡寒这才意识到不对,但是为时已晚。
那把刀的创伤已经完完全全原原本本地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他顿时目眦欲裂:
「师父……师父——!」
我的眼神已经涣散了,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轻轻抬手,替他抚了抚耳鬓垂落的一缕发丝。
远处犬牙嶙峋的地平线上射出新年的第一缕光线。
我轻声道:「渡寒,春天到了。」
那只手终于从他耳畔滑落。
随着江皎皎的死亡,藏在陈渡寒身体里被封印的魔骨和那段被抹去的记忆逐渐清晰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那也是个极冷的冬天,有个神仙似的人抱着他。
从此便予了他十几年的春日。
旷野无声,只有晨曦的微光映着落了一晚的皑皑白雪。
陈渡寒仿佛凝固了,肩头早已覆了一层霜雪。
半晌,轻得像一片雪花融化的声音响起:
「师父……你说好了要陪我守岁。
「……你怎么又食言。」
他语气有些撒娇似的抱怨。
似哭似笑。
「……渡寒……以后都没有春天了……」
春日的第一轮朝阳终于升起了,而他永远走不出那个寒冬。
番外——
我叫江皎皎。
是个破落的商贾之女。
从能直立行走以来,我就陆陆续续地承包了家里的一系列活儿。
煮饭补衣服割猪草。
我爹江海平,是个穷酸的秀才。
我娘常晓梅倒是颇有些家底。
不过为了填我爹读书这个窟窿,早就一个铜钱都抖不出来了。
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
我每日只能哆哆嗦嗦地举着一瓢水倒进锅里。
煮开。
然后看着比我人大的锅发呆。
关键是没什么东西能下锅了。
我还有个鼻歪眼斜的弟弟,叫江生生,成天流着口水把手指头吮得发白。
我娘倒是疼他疼得紧。
有次我在厨房给灶里加柴火,他凑过来要闹我,我懒得理他,他伸手就要抢我手里的干柴。
结果炉灶一阵噼啪,炸出了几粒火星子,其中一颗蹦到了他的手上。
这傻不拉几的熊玩意,愣了半天才卯足了劲敞开喉咙哭。
光打雷不下雨,干嚎了两声就把我娘吸引了过来。
江生生简直就是常晓梅的心尖子肺叶子眼珠子,成天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
我娘看见他坐在地上,哭得见牙不见眼,吓了一跳,冲上来就搂在怀里叠声地哄。
我弟哭得有气无力的同时还知道栽赃嫁祸地指了指我。
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那偏心的娘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却又是个重男轻女的主。
我还没来得及张口,就感觉眼前一花,头就偏向了另一边,力道之大险些拧断了我的后颈。
我娘常晓梅指着我的鼻子痛骂一顿,用的还是胸腔共鸣丹田发力,唾沫星子能蹦二里地。
——村口看路的大黄狗见了都要夹着尾巴退避三舍。
我把头掰回来。
恶狠狠地瞪着我娘:「我没打他!」
常晓梅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枯瘦如柴的手指头在我面前颤颤巍巍地抖了好几下。
吊着嗓子骂道:「你个赔钱货!我生你养你你还敢跟我顶嘴!你弟哭了就是你的不对!你是觉得翅膀硬了能飞了是吗!」
我面无表情地一伸手。
——抹了抹飞到脸上的唾沫。
常晓梅给我气得半死,翻着白眼,哆嗦着嘴唇「你你你……」了半天,你不出来个所以然。
只能车轱辘似的来回用那几个词骂骂咧咧。
我听得耳朵起茧。
捂着耳朵一溜烟跑到后院的房子里。
——临走前狠狠地踩了江生生那个王八蛋一脚。
意料之中的,常晓梅今晚没给我饭吃。
我正值抽条的年纪,半夜三更饿得眼冒金星,无法,我只能捂着疼得一抽一抽的胃,蜷成小小一团缩在柴垛里。
半梦半醒之间,我跟前立了个高大的黑影。
我猝然惊醒,因为我生得不同于常晓梅那般刻薄,反而生得色如春晓,眉目如画,于是常有心怀不轨的好色之徒突然造访。
我迅速伸手拾起身下的柴火棍,凶狠地向那人轮去,带起一阵风声。
那黑影只是抬起了手,轻轻松松地就把我缴械了。
我大惊,断定这人不是善茬。
只能一边后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算趁其不备溜出去。
借着窗棂投射进来的月光,我终于看清这人的脸——
出乎意料的,他长得可真好看,像画出来的人物似的,鼻梁挺直,眉毛像蘸着浓墨的丹青一笔勾勒。唇色有些淡,最特殊的是那双翠绿的眼睛,像映着月色的一汪春水。
我呆住了。
「皎皎……」
那人轻声低语,不知道是在叫给谁听,我又警惕了起来,厉声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愣了愣,旋即竟笑了起来,声音低沉好听:「我认识你啊。」
我顶着一脑门疑惑,正打算开口再问,突然饥肠辘辘的胃又是一阵绞痛,我难受地捂住了腹部,身子弯得像一把弓。
那人蓦地紧张起来,连声叫我名字,问我怎么了。
我只得虚弱地回了个「……好饿。」
他愣住了,很快有些生气的样子,一把把我捞进怀里,就向屋外走去。
我还没来得及张口喊他放我下来,就见他脚离了地,带着我飞了起来!
我从善如流地闭了嘴,安静地窝在他怀里当鹌鹑。
那晚很奇妙,他带着我去附近的城镇上吃了好多东西,热气腾腾的馄饨,咬起来烫嘴的汤包,还有甜丝丝的松子糖。
我舍不得吃松子糖,外面琥珀色的糖壳都快被我攥化了,才小心翼翼地塞到嘴里。
真甜。
那人很纵容我,我人生头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宠着的滋味。
和松子糖一样。
甜得我舍不得吃掉。
他把我送了回去。
我知道他叫陈渡寒。
我不认识这三个字。
但我牢牢地把它刻在了心底。
我知道的陈渡寒是个很厉害的人,他神出鬼没,但是大多时间都会在我身边。
有次我踩着那张四条腿参差不齐的凳子做饭时,重心不稳差点一头扎进锅里。
是陈渡寒一手揪住了我的后领子,我才幸免于难。
从那之后,他就替我站在灶前头,黑着脸搅动锅里的东西,有时候我怀疑他是不是想给里头撒两把砒霜进去。
但是当常晓梅进来时,他又会消失不见。
我笃定。
他一定是只有我知道的神仙。
陈渡寒陪伴我一天天长大,从总角之年到二八年华。
我出落得愈发动人,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眼角眉梢尽是风情。
见过我的人都说好看,上门提亲说媒的更是踏破了门槛。
常晓梅一直没有答应,她盘算着把我卖个好价钱。
但我一直郁郁不乐。
因为陈渡寒。
我早就喜欢上了他,他看我的眼神虽然日渐痴迷,但目光深处总有种挥之不去的哀伤。
他好像在透过我缅怀故人。
我很难过。
县老爷上门提亲,要纳我作小妾。彩礼给得晃花了常晓梅的眼。
她当即连声答应,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出门。
我靠在一棵树下,看着她不言语。
三岁小儿都知道,那县主是的肥头大耳花甲之年的老头。
上个厕所都一步三摇,气喘吁吁随时可能断气。
嫁给他。
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我那个屡试不中的秀才爹,探出头瞅了眼明晃晃的黄白之物,嘴里嚷着「之乎者也」摇着头背着手,嘟嘟囔囔地走了。
江生生拍着手幸灾乐祸在我面前阴阳怪气。
我抬手给了他一个嘴巴子。
他哭着找他妈去了。
我冷笑一声,常晓梅还指望着我发财呢,这会她肯定不敢动我。
陈渡寒突然消失了一阵子。
直到我穿着大红织金的婚服,被架进迎亲的轿子里,他都没有出现。
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声势浩大地一路向县老爷的府邸走去。
我被人搀下了轿子,走进偏门,直到要跨火盆那一刻,我感到一股劲风扫过,垂在胸口的盖头都被掀了起来。
我看到一条修长有力的腿,一脚踹翻了地上的火盆。
耳边突然乍起尖叫和哭喊,县府乱成一团,一片混乱中,我被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是陈渡寒。
我紧紧地揪着他胸口的布料,眼前是一片红彤彤的颜色,我又一次感觉到自己腾空而起,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
但我异常的安心。
没过多久,他停了下来,但并没有把我放下来,而是继续抱着我走进了什么地方,直到把我放在一个类似于床的地方。
我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红着眼睛就凶巴巴地问他:「你早干嘛去了!
「我差点就嫁给别人了!」
他垂着眼帘,半跪在我面前,拢着我的手,声音有些颤抖:「……我没想到……我是想给你准备一个更好的婚礼。」
我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恨恨地捶了他几下,他肩头很硬,砸得我手疼。
气得我半天没理他。
他反倒是笑吟吟地替我揉捏手。
陈渡寒没骗我,他确实在为我准备婚礼。
与他成婚那日,我穿着绣红霞云纹连珠瑞鸟纹锦鲜红长裙,头上是玳瑁鏻凤凰展翅红珊瑚雕六面镶玉嵌红翡滴珠步摇簪,红如火的滴珠垂在额前摇曳生姿,犹如凤鸾衔珠。
身上加了蕊红绣缂丝瑞草云雁深衣,随着步履优雅而散开,瑞草像是迎风摇曳舒展一般风姿绮秀。
他牵着我的手一同走进高高的大殿中。
那时我才知道,陈渡寒从来不是什么神仙,他是传言中生啖血肉的魔界之主。
但我所知道的陈渡寒并不像传闻中那般,他不伤人不作恶,反倒是对魔界治理有加。
与他成婚后,他对我愈发宠溺,称得上百依百顺,但我心底始终有一道坎儿。
就是那个曾经在他眼底驻足的故人。
但我实在没勇气问出口。
直到有一日,我在他的大殿里翻出了一幅画像,画上是个漂亮的神仙姐姐,但我纳闷,这仙女眉眼和我好像有些相似。
画卷的一侧有一行笔走龙蛇的字迹:「霜司神使江皎皎」
我大惊,这仙女竟然和我同名?
我拿着画卷找到了陈渡寒,和他当面对质,红着眼眶质问他是不是把我当作画中人的替身。
他只是愣了愣,旋即把我抱进怀里,轻声哄道:「不是替身,你就是江皎皎。」
我不解地看着他。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专注地看着我,亲了亲我泛红的眼,低声道:「你不必记得……只用知道从始至终我爱的都是江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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