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计划

我要杀了我父亲的情妇,这个想法在我脑中已经盘旋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自打父亲认识了那个女人,步入更年期的母亲就陷入了忧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渐渐地从晚归到彻夜不回,直到有一天我从浴缸中救起了自杀未遂的母亲,看到水中浸染的鲜血绝望地蔓延,我知道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必须尽快想办法除掉她。

可是,我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住在哪,甚至是叫什么、姓什么……但我想她一定是一个一脸媚俗、浪到骨头里的女人。我甚至能想象到她跨在父亲身上,缠绵起伏的下贱样。这样一个自私无耻、拆散别人家庭的人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我想都不过分!

如果让我遇到她,就凭我这一米八的个头,和一身年轻力壮的肌肉,不用几下就能轻松把她制伏,但我该怎么杀了她呢?

我想我可以用枕头闷死她,或者把她的头扣进水缸里。

总而言之,我不想见血。

不是我怕,而是我不希望她肮脏的血液溅到我的衣领和脸颊,她根本不配!

那么在她死后,我该怎么处理她的尸体呢?

也许扔到河里是个不错的办法……

就在城郊距离约三十公里的地方,有一条很长很深的河,我只要把她和一些重物塞入行李箱,最后趁着没人的时候直接找个山坡扔下去就行了!因为周边几个工厂废弃物的排放,这两年河里的水变得浑浊不堪,正适合她这种女人。

也许你觉得这样的计划并不完美,但是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让她变成一个死人,所以我要开始着手施行了。

计划第一步,我跟踪了我的父亲,要找到她的住址简直太简单,根本没用几天时间。

现在我正在楼下盯着她家的窗户,打算摸清楚她的作息与动线。忽然她探出身来,把一盆洗好的衣服挂到了阳台上,我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一个娇小瘦弱的身形,有点吃力地去够晾衣杆,我笑了,我想……杀死她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终于有一个机会我跟她近距离接触了。

那天她下楼送走上班的父亲,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东西。我一路尾随,她专心致志地挑着眼前的商品,对我没有丝毫察觉,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手一推,购物车正巧撞到了我。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道歉。

我抬头看着她的脸,猛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白皙的皮肤,明亮的眼睛,穿着干净的白衬裙,感觉比我大不了几岁。

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同龄的女孩子一样去谈个正常的恋爱,而是要缠着像自己父亲一样大的男人。后来我想,她大概率是贪钱吧,毕竟父亲也是大企业部门的领导,养个小三的钱还是出得起的,况且再漂亮的脸蛋都只是外表,不代表她的血不会像夜一样黑。

「你没事吧?」她见我迟迟杵在那里,不禁问道。

「……我没事。」

「那就好,真不好意思。」她莞尔一笑,顺手把一缕头发撩到耳后。

真是个贱人!我心里想着。随意面对一个陌生的男人她都不忘了博取好感,可能她不仅仅只有父亲这一个男人也说不定。

我径直走过她的身边,心里的嘲讽不禁浮上了面色,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我离去,却不知道自己正在跟自己的死神擦肩而过。

几天后,我开始实行计划的第二步,我不打算在她的房间里作案,因为一定会留下痕迹,我怕警察会根据一些细枝末节追踪到我,更怕父亲会突然出现看到我正在杀死他的情妇。

我在后备箱里准备好了行李箱还有迷药、绳子、刀子等各种工具。然后那一晚,在她下班必经的途中一个没有监控的小巷,我拦住了她的去路,最近她经常加班,这倒是帮了我许多。

黑夜寂静,四下无人,一把尖刀抵在她的腰际,她听到我冰冷的声音低沉地出现在脑后,「跟我走。」

在这闷热夏夜里,她的身体却瑟瑟发抖,她开启嘴唇哆哆嗦嗦地悄声问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一会你就知道了。」我抵着她一路向我车的方向走去。

「求求你!你别伤害我!只要你不伤害我,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她哀求道。

我打开了后排座的门,说了一句:「你进去,我就告诉你。」

她侧身看我,帽子和口罩也不能隐藏我脸上的阴冷。

她的双眼惊恐地向周围扫视,然而很可惜,周围除了我并没有第二个人,她见到我手中的利刃在黑夜里明晃晃地发亮,不得已钻进了车里。

我也把头探进了车里,我慢慢向她俯身,冷血的气息笼罩了她那吓得惨白的脸,我不紧不慢地开口:「告诉你,我想要的是你的命……」

说罢,我便用提早准备好的迷药,一把捂上了那猝不及防的脸,然后她瞪大的眼睛就渐渐地闭上,昏了过去。

本来就是这样,按照我现在的计划,她不应该再看到明天的太阳的。因为我打算在她昏迷的时候,把她的手脚绑起来然后塞入装有沙袋的行李箱,最后直接把行李箱锁死扔到河里。我甚至都不需要去亲自动手杀了她,就让她在那河水中慢慢享受淹死的感觉。

可我万万没想到,就在我把一切准备好,送她去黄泉路上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父亲……

挂掉那通电话,我紧打方向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赶赴医院。

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选择了在今天干掉这个贱人,父亲就不会回家跟母亲谈离婚,母亲也不会因为跟父亲吵架而当场自残!

我的母亲啊!你怎么这么傻!为了一个不珍惜你的男人,和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三,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这样折磨自己!你还有我这个儿子啊!那个爱你敬你,曾经天天围着你打转的小不点……

我冲进医院,跑入病房,看到母亲正毫无波澜地躺在那里,她听到脚步声缓缓回过头,看到是我,苍白的脸上无力地挤出了一丝笑容:「对不起儿子,又让你担心了。」

我走过去,伤心地扑在她的床前:「妈,你说什么傻话,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你爸爸今天回来跟我谈离婚了,他说他实在是受不了我了……」母亲的眼中是满满的绝望。

「他人呢!」我愤恨地问。

「刚才给你打完电话就走了,说怕见你,怕你生气,我想他现在又去找那个女人了吧……」母亲苦笑了一下。

哼!真是个没出息的孬种!我在心里唾弃他。

「妈……」我握着母亲粗糙的双手恳求,「儿子求求你别再做傻事了好吗,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再让他去见那个女人了好吗,儿子答应你!」

「儿子……」

「相信我,好吗……」

说起那个女人,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子!我差点就忘了,她还在我的后备箱里关着呢!不一定什么时候都有可能醒来。

安抚好母亲,我离开病房匆匆跑去地下车库,连忙打开后备箱,还好……什么都没有发生……

正当我长吁一口气,准备关掉后备箱的盖子时,突然一个微小而又虚弱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救命……」

是她,她醒了!药效过了!

「啪」的一声,我急忙甩死后备箱的盖子,事情的发展开始有些超出我的计划,杀死一个清醒的人,比杀死一个昏迷的人仿佛要困难了许多,我担心我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负罪感,一时间我变得有些慌乱……

镇定!一定要镇定!身体里的另一个声音突然对自己说。

她醒了又怎么样?她的手脚都被我用绳子紧紧地捆着,行李箱也有密码锁锁着,任她有什么天大的本事,都不可能自己从里面逃出来,而且隔着行李箱和后备箱,她的声音是很微弱的,只要没有人在我后车盖上趴着听是很难发现的,可是怎么会有人会趴在我的后车盖上呢?对!只要按照原计划,快点开车上路,然后到地点把她扔进河里就好了啊……我这么想着,渐渐地又镇定下来。

一脚油门,按下启动键,我的车再次上路,今天你必将淹没在那暗无天日的河底!

凌晨三点,已经行驶了一个多钟头的我毫无困意,反倒是像打了鸡血般的精神,再有几公里我的计划就将完成了,父亲将永失他的情人,母亲也再不必因她而烦恼。

我激动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堵车而停下脚步,反而是倍加期待,期待……等等!堵车?这里距离市区那么远,又是凌晨,怎么会堵车!

很快,我便知道了答案,我听见一个声音从远处的喇叭里传了出来,「前方山体坍塌道路阻断,请大家绕行!前方山体坍塌道路阻断,请大家绕行……」

山体坍塌?道路阻断?老天爷你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去往那条河的唯一途径!这种十年不遇的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发生,难道您在怜悯这个可恶的女人吗?

「嘀嘀——」,前面的车开始不停地按着喇叭,示意我后退,车子正一辆辆地从这条路向外撤。

我的心里有一头想要怒吼的猛兽,可我只能忍气吞声,现在我该带着这个女人去往何处呢?如果我亲自手刃她,又该怎么干净地处理这具尸体?

带着这些疑惑,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那是两年前父亲在城郊买的房子,因为听说那边有规划,要建大型游乐园和商业街,不少手里有闲钱的人都在那边投资了房产。可惜这两年所谓的规划一直未能竣工,加上它的位置离市中心远,基本也没有几个住户。

我开着车带着她一路向那所城郊的房子奔去。

那是一所联排别墅,面积不算大,前面带着车库和小院,我曾经邀请几个好友在这里轰趴,那时我还想这可能是这房子唯一的用处了,没想到今时今日还能派上用场。

我把车停入车库,取出行李箱,顺着花园小路上了两级台阶,一路磕磕绊绊地把她推入房子里,然后顺手把她扔到一边,径直走向冰箱,上次开 party 余下的一些酒水还在冰箱里,我取出一瓶威士忌,倒入酒杯,喝了个痛快。

现在的她无比地安静,在这漆黑的夏夜,仿佛只能听到虫鸣声。

她是不是已经闷死了?我突然在想。

在那气流不通的地方憋了这么久,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但也不排除是一件好事,只是怕尸体在夏天会过早地发出臭味,我走近那个箱子细听,真的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呢……

好奇心就像魔鬼,它在我身体里变得愈发强烈,最终迫使我决定打开那个箱子。

拉链顺着我的手慢慢地滑动,我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然后缓缓打开了它的盖子,此时那个女人正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她的头发因为闷了太久而变得湿热,衣服上也生出许多汗渍。

当我准备伸手去探究她是不是已经死掉的时候,她就像许久不见水的鱼一样,深深的向肺里吸入一大口气,而后猛地睁开了眼睛!我被这突然的举动吓得后退了一步,她用双眼瞄向我,我就那样怔在了那里。

「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她双眼一直看着我,微弱的声音传入耳中,而我满脑子在想的是该用什么东西砸下去好让她不要开口……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她一边哀求着,一边红了眼眶。

我从没想过按照计划会走到这一步,更可悲的是,我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懦弱许多。我发现我并不是不想见血,而是不敢见血,甚至我去想象亲手勒死她的画面,都感觉双手发软。

我为自己的懦弱而生气,于是怒吼道:「闭嘴!否则我现在就宰了你!」

她被吓到了,哆嗦着紧咬住嘴唇,泪水却像不设防的堤坝般汹涌。

我两大步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拿起剩下的半瓶酒灌自己,试图理清我的思路……

第二天清早,我睁开眼睛,才猛然发现自己就这样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天啊!要不是看到周围的环境,我差点忘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那个女人呢?我慌忙去看!

……还好,她手脚依旧被绑着,靠在行李箱里。而且这种条件下,她竟然也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哭得太久,在她脸上的泪痕仿佛都有了盐渍,我转身取了一杯冷水,毫不犹豫地向她的头上浇了下去,她没有立马醒来,反倒是仰头去寻找水源,用她那干裂的嘴唇去贪婪地迎接,水从她的脸颊流淌到她的脖子,又从她的脖子流淌到她的衣服里。

我很气愤,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用力摔碎了那个杯子,她才恍然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我,她又默默地躺下去,默不作声。

「你不再求我放了你吗?」我感到好奇。

「我求你,你就会放了我吗?」她反问道,「你绑架了我,想置我于死地,我还看到了你的脸,难道你会轻易地放过我吗?」

「哼,你倒是没我想象中那么傻。」

她苦笑一下:「你以为你绑架我就不会被人发现吗,我男朋友如果找不到我一定会报警的,就算你杀了我毁尸灭迹,早晚有一天,真相也会浮出水面。我不明白,我与你素不相识,你这样做值得吗?」

「呵!还以为你想通了,原来只是想换个方法自保。」

「我知道这种话听起来并不可信,可是只要你能放了我,我发誓我绝不会报警!绝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我们就当从未见过好吗?我保证我不会说……」

正当这时,一串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话,她一听到那熟悉的旋律,立马激动起来:「我的手机…….」

我转身从椅子上我的外套中拿出她的手机,那是昨夜我从她的包里翻出来的,她伸长脖子两眼死盯着我的动向,似乎燃起了不切实际的希望,我瞄了一眼来电显示,不出所料,来电人是我的父亲。

我挂掉了电话,信息又发了过来:「你在哪呢?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拨动手指,替她回复道:「分手吧,我爱上别人了,别再找我了。」

「你在发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焦急地冲我吼。

我把手机关掉,冰冷地对她说:「你还是死心吧!」

她却一声怒吼:「放了我你这个混蛋!你快点放了我!你……」

话未完,我把一张桌布硬塞到了她的嘴巴里,她狠狠地瞪着我,依然试图用「呜呜」声咒骂我,可惜无济于事。

接下来,我抽时间跟实习的公司请了几天假,并且去医院照看了我的母亲,她今天的气色好了很多,但对昨日发生的事情却完全闭口不谈。

等我回来的时候,天已是傍晚,为了防止她有机可乘,走之前我加固了捆她的绳子,所以她依旧在那个行李箱中保持着蜷缩的、看起来不怎么舒服的姿势。当然,我也不打算让她一直待在那里,只是我也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办。

听到声音,见到我步步走近,她突然啜泣起来,嘴里发出抗议的「呜呜」声,脑袋也不停地摇晃着,好像在求我不要过去。

我当然不会去理会她,几步来到行李箱旁,可是刚到这就立马闻到一股明显的臊味,我转眼看到她裙摆一层层湿的痕迹,自然明白了。

「呜呜……呜……呜……」她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像一只寒风中的鸟,眼泪也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这比昨晚她求我的时候哭得还要惨。我想她是自尊心受创了吧,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大概从来没在男人面前这样丢过脸,看到她痛苦的样子,我突然有一瞬间竟觉得自己残忍,毕竟我并不是一个虐待狂,甚至可以说,生活里的我是个彬彬有礼的人。

我转身从沙发上拿了一个盖毯,扔到了她的身上,她已经不再试图「说话」了,而是任由泪水绝望地流,眼神交汇间,她死死地盯着我,充满了恨意。

我二话没说转身离开,径直将自己反锁在浴室。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让我头痛,我打开花洒淋湿自己,试图让自己清醒,可是一闭上眼睛就又看到刚才她盯着我的样子。

第三日。

一大早,天色还未大亮,我便出门晨跑。这是我保持了多年的习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挨着大山的缘故,即便跑出了一身汗却依然感觉微凉。

回来的时候,那个女人还没有醒。我烤了点切片面包,抹上黄油,坐在椅子上吃了起来。不知是不是闻到了香味,她也渐渐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就一直看着我。

其实总共算起来不到 48 个小时,她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干枯、苍白、凌乱,完全没了最初的模样。

她用尽力气冲我的方向发出了「呜呜」声来吸引我的注意,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我拿出塞在她嘴里的布,问道:「怎么了?」

「求你……能不能给我吃一点……」

我愣了一下,这句话太卑微了。

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家附近的一只野狗。它的妈妈在生下一窝小狗之后就被车撞死了,其他好看点的小狗都纷纷被好心人捡回家领养,只剩下它无依无靠。有一天路过,我把自己不爱吃的包子扔给了它,然后它就记住了我,以至后来每次看到我都跑过来摇尾乞怜,我常替那只狗心酸,因为它的无能为力。

我走回去,把吃剩的面包拿过来,蹲下来递到她嘴边。其实下嘴前她还有那么一丁点的犹豫,但下一秒她就不计形象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我就那样拿着,看着她狼吞虎咽。

然后不出所料,她被呛到了……她开始不停地咳嗽,脸瞬间变得青紫,我赶忙去桌上拿过水来喂了她几口,她才慢慢地缓解过来。

「谢谢……」

她竟然跟我说谢谢?真是好笑。

「你一定不会放了我对吗?」她突然问。

我沉默了一下答道:「对。」

「那你打算拿我怎么办?」

「我跟你说过,我要杀了你。」

「那在杀我之前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吧。」

「为什么是我?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杀我?」

「这要问你自己。」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她连连摇头。

「因为你活该,因为你破坏了别人的家庭。」 我没有感情地回答。

她一听愣了,努力探起半截身子连忙摇头:「我没有!我没有啊!」

我站起身轻蔑一笑:「你没有?难道说你不认识程兆元?」

「老程?」她望向我的脸双眼突然放大,「你怎么知道老程?」

「我怎么知道?因为你程兆元才出轨!因为你我的母亲才会自杀!你问我怎么知道?」我心里满是厌恶。

「你…….你是程峰……」

她知道我的名字?我心中不禁打了一颤。

「难怪……难怪我看你有些面熟,你的脸跟他明明有些相似的地方,他常跟我提起你,说他有一个成绩优异的儿子……可是!可是他也跟我说过他一早就离婚了啊,你的母亲又为什么?难道说……他骗了我?」

我盯着她看,表情依然阴冷,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她则像是顿悟了什么天大的谎言,然后又像是破掉的皮球泄气在那里。

她不知道吗?真的吗?

现在我的脑子很乱,如果说她是被小三,那么她还有没有罪?走到这一步的我又算是什么呢?当然,她也有可能是撒谎,为了保命而在此演戏,可是真是假,我恍恍惚惚……

我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巨大的挫折感猛然间包围了我。

「我真是太傻了……太傻了……」她喃喃自语着。

「而你又何尝不傻呢?」她继续说,「你以为杀了我就能解决问题了吗?他真的在乎我吗?我死了他可能很快就去找第三个第四个,没有我他就真的会回到你母亲的身边吗?难道你要把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都杀了吗?」

是啊,我心里又何尝不知道整件事父亲也有责任,可他是我的父亲啊!我曾经最崇拜最想成为的那个人。不管愿不愿意承认,我身上都流淌着他的血,我能拿他怎么办呢?她说得很对,我不能保证杀了她父亲就会回到母亲身边,这是我心里最大的痛处。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他还说有一天要介绍你给我认识,没想到我们的见面却是这样的。」她嗤笑着。

「那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我突然好奇起来。

「你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但能不能求你先让我先换个姿势,这样实在太难受了。」

她双眼一直渴求地望着我。反正时间还长,我便答应了她的要求,把她架起反绑到餐桌旁的椅子上。

「现在你可以说了。」我在桌子对面坐下来。

她低头浅笑:「我想绝大多数人,包括你,都觉得很奇怪吧,我为什么要跟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岁的人在一起呢?我一定是有什么目的才去接近老程的,但其实没有,我是真心爱他……」说到这里她陷入了回忆:「跟你父亲相识的那天就好像今天一样,灰蒙蒙的,是一个雨天……」

我随着她说的望向窗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乌云遮蔽了天空,下起了茫茫细雨……

「那个时候我刚刚入职一个新工作没多久。试用期本来就紧张兮兮的,偏偏那天开会还迟到了,更可悲的是因为没带伞我身上也淋湿了,当我走入会议室,在场的人都看着我,其中就有老程。

「我跟老程并非同一间公司,那时两家公司有合作,他是对方公司派来的甲方代表。而我具体的工作更像是打杂,我走进门灰溜溜地坐到投影仪旁,做着会议记录,老程就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因为会议室开着空调的缘故,加上又淋了雨,我身上开始止不住地发冷……

「终于,我还是没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会议室因此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我,我想自己太丢人了,就低着头不敢抬起来,现在回想起都有些尴尬。幸好那时候我突然发觉有人把纸巾递到面前……我缓缓抬起眼,看到老程正微笑着向我点头,我心里顿时多了一丝温暖,那便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

「会议结束后,大家纷纷离开,我却被经理留下来训话,哼,实话说,什么训话,不过又是想占我便宜罢了,因为看我是个新人,就觉得我好欺负,只要是逮到没人的机会就想办法对我毛手毛脚,与平时正经的他判若两人。

「当时他假意训斥了我两句,然后就缓缓站起来走到我的身边,一边抚摸着我的肩膀,一边劝我说让我在公司里找个靠山,那样才能站得住脚。我觉得恶心,我好想把他推开,但是我又怕失去这份工作。我在单亲家庭长大,家中又不富裕,这份得来不易的工作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于是我就忍着……

「那时候我多么希望有个人出现带我离开啊,然后门就真的开了,是老程!他折了回来,因为他把随身的钢笔忘在了会议室。他走进来,见我和经理定格在那,他把我不情愿的表情看在了眼里,然后跟经理说:『徐经理,正好我还有点问题不明白,能不能聊聊?』于是就那样,经理随他走了出去。

「他又一次帮了我,我真的很感恩。可他会怎么想我呢,我给他的印象一定糟透了……算了,那时我想我们也没有什么机会见面,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她说的钢笔我有印象,那是父亲生日时我送他的礼物,他一直带在身上,没想到竟然会成为他出轨的帮凶。

我不解:「那之后你们又为什么会再见面呢?」

她苦笑道:「两个月后,我辞职了,我再也忍受不了经理的骚扰,就向公司举报了他!整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他被停薪留职,而我也待不下去了。不论走到哪里,不论做什么,总有人在我背后窃窃私语。我不明白,这是我的错吗?就算和我一样被他骚扰过的女同事也没有站在我这一边,我失望透了,于是离开了那家公司。

「我在家里憋了一周,简历投出去好多,才终于有了个靠谱的公司联系我面试,当我满怀期待地走进那个房间,见到三个面试官时,我惊呆了,老程就坐在中间。你说是不是太巧了?我想这就是缘分吧。」

「哼。」我感到不屑,「然后呢?你进入了我父亲的公司?」

「并没有。」她摇摇头,「那次面试很失败……」

「当时有一个面试官问我:『你为什么离开上一家公司?』实话说,我本来就很紧张,当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竟一时语塞,面对老程,我不知如何说谎,我为自己的处境感到羞愧,所以那之后面试便寥寥草草地结束了。

「我回到家,对自己失望至极,整整三天将自己闷在屋子里,直到那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居然是老程打过来的,他说他朋友的公司在招人,觉得有个职位适合我,就把我的简历给对方了,问我要不要去面试看看。我当然满怀激动地答应了,而就是那份工作,我一直做到现在。」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道。

「后来,是我主动联系的老程,人家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于情于理也应该报答一下,我找了个口碑不错的餐厅请他吃饭,他再三推托,最后终于答应了。

「那顿饭的气氛很好,我穿了我最喜欢的连衣裙,他也显得很绅士。我是个不会活跃气氛的人,特别怕见面后尴尬,但实际我真的多虑了,他很健谈,很快就把我带入了一种和谐的氛围。我们渐渐开始无话不谈,像两个多年不见的老友,在我面前,他的魅力散发出来,成熟、睿智、理性,那时开始我对他产生了一丝丝幻想。

「后来我们偶尔会联系,偶尔会见面,但都是礼貌性的,直到有一天……

「那天同事们聚餐,我们在包间里热热闹闹,喝到烂醉。也许就是因为醉了,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给他发了个信息,问他能不能开车过来送我回家,但那时候发完我就后悔了,我以为他不会理我,没想到他却真的来了……」

「回到小区,他扶我出来。我因为站不稳,一路上靠着他跌跌撞撞,一直到进了家门,我便昏昏沉沉地倒头就躺到了床上……」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我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老程一直在身边守着我。他的气息很近,他的眼神很投入,很温柔……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很像他……」

说着,她眼波流转看向我,我则尴尬地撇过头。

「就是那个眼神让我确认,他原来对我有同样的好感,当时见我醒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想要躲开,但是我却想抓住这个机会,所以一把揽住了他的脖子……就是那一夜,我们的关系变得不再简单……」她回忆道。

「你还真是不要脸。」我说。 

她低下头很伤感:「你何必要这样说我,我爱一个人有什么错呢,你没有爱过别人吗?我当然会想到,像他这样成熟的男人很可能是有家室的,所以我也问过他,但他明明告诉我他离婚了!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啊!我真的不是有意伤害你的母亲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着,她眼泪又淌了下来。

我站起身,见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就像她的哭声,阴郁极了。

我开始在房间里轻轻地踱步,然后缓缓地转到她身边,最后倚靠着餐桌站住。

「别哭了。」我说。

她仰起头看着我,苍白的脸上带着些哀求:「程峰,求求你放了我吧,好吗?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会离开老程,离开这座城市,我会像一个雪人般消失,让他再也找不到我。」

我低头贴近她:「我放了你,你去报警我怎么办?」

「我绝不会报警的!」她连忙摇头。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

「为什么?你根本不是那种人啊,你并不是真的想杀我,如果想你早可以动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你还这么年轻,真的没必要因为我而自毁前途,而且你想一想,如果我报了警,这件事就会闹大,那大家都会知道我当了小三,我又还有什么脸活下去呢?」

我得承认,她说的不无道理。我假以思索,她则一直安静地用期盼的表情看着我,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终于,我想明白了:「你说得很对……」

我走开,轻轻地拿了一根绳子绕到她的身后,在她的耳边说:「可是对不起,我还是无法相信你。」

说完,我便用绳子紧紧地勒住了她的脖子……

外面乌云越来越厚了,我的脸变得异常阴冷,整个人像被黑暗笼罩,已经看不见回头的路。

我回想起今天晨跑的时候,在一个山脚下,我发现了一条上山的小路。那条路上去有一些坟头,埋的是旁边村子里的人,今天夜里,我将在那里添置一个没有墓碑的新坟,我想即便过去很久之后,也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尸骸。

想着想着,我用尽了力气。很快,她便没有了反应……这个人哪,不管活着的时候,多么能折腾,死亡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缓缓地松了手,额头上冒下冷汗,再看看掌心里都有绳子的勒痕。我不禁长吁一口气,结束了,一切终于结束了,不管过程怎样,结果我还是把她给杀了。

我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准备好要处理尸体,可万万没想到,她却突然睁开了眼睛!转过身一把把我推倒!她竟然没死!她竟然没死!

我紧急起身去追她,而她径直跑向对面的开放式厨房,从里面一把抽出了水果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否则我们就同归于尽!」她大喊。

我根本不听,直接冲上去夺刀,我不相信,我这么一个大男人会败给这么一个虚弱的女孩子!

可是当刀插入我的胸口时,我知道我高估了自己……

我看着血在衣服上蔓延,我看着她惊恐的脸在逐渐模糊,我闭上了眼睛倒了下去。

那之后,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父亲揽着她走在大街上,她穿得很漂亮,高跟鞋上裸露出纤细的小腿,裙摆随风而动,简直是神采飞扬,她们有说有笑,亲密无间,令人羡慕不已。

我就站在阴影处,看着阳光下的他们,倍感落寞,终于……我忍不住高喊了一声:「父亲!」

「父亲」听到了我的声音,他们站住了。他慢慢回过头,望向我,天哪!「父亲」竟然是我的脸!那竟然是我!

一声惊雷,我猛地睁开了眼睛,我恍惚地看看四周,发现我正躺在地板上,而她就在我的身边,凌乱地用纱布止着我的伤口。

「天哪!你醒了!」她很激动。

我看着她的狼狈样,竟觉得有点可笑:「是啊,我还没死呢。」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流了好多血……」她担心地说。

我摇摇头,满是不解:「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逃?」我问。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啊!」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没想到,我这样对她,她竟然不想我死,她真的不怕我醒了之后再对她下手吗?真是个傻女人……

「血也差不多止住了,地板上太凉,我把你扶到沙发上去好不好?」她问。

我点点头,她慢慢吃力地架起了我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带我来到沙发旁,就在她把我放下的时候,因为站不稳,她整个人跌落到了我的怀里。

「啊!」她一声尖叫,紧急看向我的伤口,生怕再给压出问题。

见无大碍,她赶忙要起身,可在那一瞬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鬼使神差地抱住了她。可能是她被我的举动吓到了,竟然也就僵在了那里。

好一会……我仿佛听到外面的雨停了,才缓缓地松开了手,我说:「你走吧。」

她慢慢起身:「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的。」

「你不怕我报警了?」

「你会吗?」我问。

「我不会。」她说。

「会不会都无所谓了,你走吧。」我撇开头。

「……」

最终,她转过身,慢慢走向大门,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回头再看我一眼,更不知道离开后她有没有记恨过我,她就那样消失了,像她自己说的一样,像个雪人般消失了。

有一件事她说得对,父亲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回到母亲身边。半年后,他们终于还是签了离婚协议,不过母亲并没有完全从阴影中走出,现在每周都接受着心理医生的治疗。然后没过多久,我收到了来自父亲的喜帖,你可以想象得到,我根本是不想参加的,奈何他三番四次地说服我。

婚礼上,豪华的礼堂伴随隆重的音乐,新娘挽着新郎的胳膊徐徐走来,众人纷纷投以艳羡的目光。我回过头去,看到那白色的纱裙下包裹的靓丽剪影,双目对视,竟然是那张熟悉的脸。

之后喜宴,父亲跟我介绍起身边的女人,「小峰啊,你年龄也不小了,莉莉和你差不了几岁,以后称呼上你不必勉强自己,可以随意一点。」

我点点头,看到她对我微笑。

当父亲离开她去应酬时,我悄悄地走近她身边。

「好久不见。」我说。

「好久不见。」她莞尔一笑。

我必须承认婚礼上的她的确是美得出奇,洁白的礼服映衬着她白皙的脸,像珍珠般闪耀,跟当初被我绑架的那个判若两人。

「还以为这辈子,我不会再看见你了。」我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说道。

「是吗?那你就有点单纯了……」

「你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

她笑了笑:「有些事你早晚会知道,我不妨现在告诉你,其实我从来没离开过这里,我只是跟你爸爸说,什么时候他离了婚,什么时候回来找我。」

「还有,我一早就知道你是老程的儿子。我在他手机中见过你的照片,当你打开行李箱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你,所以我跟你说我被骗当第三者是假的,我一早就知道他有老婆。」

我不敢置信地摇摇头:「那你当初究竟为什么没有报警?」

「如果我报了警,老程就会知道他的儿子恨透了他的情妇,那我和他的关系还怎么继续?我又怎么可能出现在今天的婚礼上?」

原来如此,原来她早就想好到了这一步。

「莉莉……」父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正围着几个朋友向这边招手。

她也立马招手回应,然后扭头对我说:「很抱歉,我知道骗了你很多,不过有一点,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爱你的父亲,那是真的!」

说完,她回眸一笑,转身离开。

我旋转手中的酒杯,也轻轻一笑,看来,我又要开始准备新的杀人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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