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高质量的规则类怪谈?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那东西的挠门声越来越大。

我叹了口气,披上外衣走到客厅,凑到猫眼前一看。

果然。

又是楼上那个怀孕的大姐。

1

自从我搬进这栋旧公寓,基本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这大姐总是半夜来挠门,嘴里神神叨叨,又哭又笑的。

今晚下班回家,我跟公寓那个门卫大爷打听过。

说这大姐三年前跟一个男人搬进来,两人幸福了一段日子,没过多久大姐就怀孕了,男人却不想要。

大姐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有个女人带着几个男男女女打上门来,又吵又闹,骂她是「狐狸精、野鸡」。

她才知道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做了小三。

她被抓着头发扇耳光、扒衣服,只能尽力护着肚子里的孩子,哭着求他们放过自己。

而那曾许下海誓山盟的男人,就缩在墙角,不敢吭声。

后来,那男人被抓回去了,只在大姐快临盆时偷偷来过。

也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从那之后这大姐就疯疯癫癫的了。

「那天晚上……有人听到她房间里传来剁肉的声音,剁了很久很久。」

门卫大爷背对着我坐着,「而我再没看到过那男人下楼。」

我盯着大爷那两只布满白内障,一点儿黑眼仁儿都看不见的眼睛,半晌无语。

大爷,您这视力,人家就是下楼了你也看不见啊。

但我听了这故事,也为大姐感到惋惜,叹气道:

「那也没办法,只能尽力忍耐了,她都这么惨了,我也不好再去找人家麻烦。」

大爷瘪嘴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像木刻的一样:「你,真是个好小伙子。」

我嘿嘿一笑:「邻里之间,就是要相处和睦嘛。」

不过……「大爷,你怎么背对着我,还能把头扭一百八十度?」

随着我的话,门卫室的灯,忽然闪烁起来。

暗黄的光,明明灭灭,照得大爷脸上的表情都古怪起来。

不知从哪里吹来冷飕飕的风,吹起大爷桌面上泛黄的报纸,那版面上写着一则旧闻——

青松公寓再现惨案!看门老人自天台失足跌落,现场惨不忍睹!

我突然福至心灵,意识到了什么。

「哦!大爷你以前肯定是杂技团的演员吧?!这么厉害,柔韧性真好!」

也许是提起往事,大爷的眼睛开始变红,流出一行行血泪。

「唉……」我拍了拍大爷的肩膀,「英雄迟暮啊,大爷你也别太伤感,现在看门也挺好的,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的。」

大爷愣住了:「呃?」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也不知干过啥,给大爷擦了擦眼泪:「别伤心了,大爷。」

又指了指那报纸,「你看,同样是看门的,这大爷就命不好,摔死了。哦!这公寓还和我们公寓同名呢,真巧。」

大爷应该被安慰到了,果然不再流泪了。

只阴森森地重复那句话:「你真是个好小伙子啊……好小伙子……」

我被夸得有些害羞,挠了挠头:「嘿嘿,我确实挺善良的,我追过的女生都说我是个好人。」

总之,我现在面对扰人清梦的大姐已经不再愤怒,只有可怜和同情。

本来我是不想管的,可是今天听了那故事,我就忍不住想对大姐说点什么。

没办法,我这人从小就是个热心肠。

于是,我打开了门。

大姐应该没想到我会开门,指甲悬在半空,愣住了。

我闻到大姐身上一股子怪味,像某种腥气,头发长得拖地了也没打理,穿的裙子也不知是多久没换了,上面布满了暗红的印记。

哦!我又知道了!

大姐大概是喜欢吃鱼,所以杀鱼的时候沾上了腥味和鱼血。

我看了一眼她那高高挺起的肚子,有点担心:

「大姐,你这还有孩子呢,大半夜不睡觉哪成?得休养好,知道不?」

大姐从乱糟糟的头发丝里看我。

她跟大爷相反,黑眼仁儿特别大,占满了整个眼眶,看不见一点儿眼白。

果然,年轻一点就是不一样,眼睛都好得多。

我看大姐没反应,继续苦口婆心地劝:

「大姐,你这光吃鱼也不行,孕妇要吃得多样,鸡鸭鹅牛猪羊瓜果蔬菜什么都得吃,知道不?不然孩子发育不好啊,生下来不还是你遭罪吗?」

我突然想起家里冰箱里有一根猪手,于是回身进屋,

「大姐,我这里有一根猪手,不知道哪儿来的……」

这猪手是我今天早上起来发现的。

又细又长,还多了几根指头。

估计是前房主留下的,不过闻着没坏,应该能吃。

我拿着那格外瘦长的猪手,刚一转身,就见大姐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背后,两只手朝我伸来。

她的指甲又尖又长,指甲缝里还沾着干涸的血块。

我吓了一跳,赶紧把猪手交给她拿着:

「大姐,我拿给你就是了,用不着抢啊,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这猪手你拿回去了不也要解冻……」

可我话还没说完,大姐忽然把猪手一撂,嘴里咆哮着向我冲来!

我大喊一声:「哎呀!别弄脏了我才买的睡衣!」

我不敢还手,人家可是个孕妇啊!

只好一边转着圈躲避,一边劝道:

「大姐!你有孩子不能这么跑!我们大半夜这么折腾,人家楼底下的该来投诉了!」

大姐却只是吼着什么:「男人!死!」之类的话。

别看她是个怀胎三年的孕妇,但脚步灵活,身法轻盈,闪转腾挪间,长发飘飘,眼泛绿光。

我却只是个社畜,没跑两圈,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大姐把我压在地上,两只手要掐我脖子。

我只好死死地架住她的手:

「大姐!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也……但也不能一杆子打死一船人啊。你遇人不淑,不代表世上所有男人都该死啊!」

我再次强调:「至少我是个好人!我追过的女孩儿都说我是个好人,要跟我做朋友!」

挣扎间,我一脚踢到了大姐的肚子,大姐竟被踢飞,重重地撞到了墙上,然后滑落到地上。

我吓得赶紧爬起来,手脚发颤去扶她:「大姐,我可不是故意的啊……你没事儿吧?」

大姐:「吒!」

她被我踢了一脚,似乎有点怕我似的,嘴里发出呜呜渣渣的尖啸声。

我都不敢靠近了。

她自个儿爬起来,气冲冲地就要走,腿脚极快,一眨眼就飘到了门边。

我赶紧把掉在地上的猪手捡起来,追上她:「大姐,猪手忘了拿!」

大姐猛地扭过头,一双眼睛黑洞洞地瞅着我,充满怨恨。

我赶紧赔笑:「大姐,对不起对不起,这根猪手就当我给你赔礼道歉了……」

最后,大姐还是带着猪手走了。

我本来还担心,她被我踢到肚子有什么大碍,但看她行走自如的样子,应该是没问题了。

我又关上门,回屋倒头睡觉去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听到哪里传来咚咚咚,剁肉的声音。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不是吧,大姐这么迫不及待,连夜就开始剁猪手了?

2

第二天早晨起来,我迷迷瞪瞪地走到卫生间洗漱,正闭眼对着镜子刷牙,忽然感觉到颈子后面有一阵似有若无的冰冷触感。

好像有东西在轻轻地撞我似的。

我反手摸了一下后脖颈,什么也没有,便毫不在意地低头,吐掉泡沫,打开水龙头用清水洗脸。

这公寓太老旧了,规划也不太合理,房间挺大,但好像每一间都背着光,即使在夏日正午也是阴沉沉、凉飕飕的。

卫生间尤其昏暗。

不过也挺好,省了夏天的空调费——那也是一大笔钱。

水扑在脸上,带起一阵凉意,不小心迷了眼,我紧闭着眼睛伸手去一旁摸索毛巾。

往左、往右、上下……

咦?

毛巾呢?

哦,在这里。

我终于摸到了毛巾,可是——柔软的毛巾里藏着什么冷硬的东西,纤长的,还有关节曲折。

我猝不及防地碰到它,还来不及反应,那东西就从我手里滑走了。

我吓得大叫一声!

「我操!」

顾不得其它,慌乱地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水渍,睁眼朝毛巾架上看去。

但,什么也没有。

眼神再一扫视四周,阴暗而潮湿的卫生间,一如往常。

惊慌之后是陡然涌上心头的愤怒。

但碍于马上就要上班迟到,我只能匆匆走出房间,一边往楼下走一边给那从未谋面的房东发消息。

「大叔,你这房子有蛇啊!」

那灰色头像立刻轻轻地跳动了一下,似乎一直在线。

他说:「我的房子里不会有蛇。」

我被他这矢口否认的态度激怒了,低着头手指翻飞:

「什么不会有蛇,我刚刚在卫生间摸到了!肯定是顺着管道爬上来的,这事儿你得来一趟,咱们见面说。」

房东:「那不是蛇。」

不是蛇?那什么东西是一根、纤长、带有关节、还会动的?

不是蛇难道是人手吗?

我又不傻!

我正要措辞反驳他,下一秒,他又发来一条消息:「而且我们一直在见面。」

我盯着这条消息,有点迷惑不解。

当初我是在网上联系的这个房东,一切交流也都是通过网络,线下从没见过面。

什么叫「我们一直在见面」?

房东的头像是一张中年男人的大头照,方脸、吊眼、粗眉,没有表情,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他好像正通过屏幕与我对视。

我皱眉,想问他什么意思,却冷不丁地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从公寓外进来,我低着头看手机没注意到,和他在玻璃门边撞到了一起。

我收起手机,抬头看去:「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你……」

我以为这是哪位住户,但他不是。

黑色卫衣、天蓝色的水洗牛仔裤,微卷的蓬蓬头发,一双明亮的眼睛,拖着俩大箱子。

看起来就是风华正茂的大学生,小伙子人年轻,声音也动听:

「没事,是我挡了路,东西太多了,抱歉啊哥。」

我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你是新来的?」

「嗯嗯,你好,我叫苏霖,今年二十一,今天搬来 1603,请大哥多多关照!」

这小伙子真讲礼貌,说着还放下行李给我鞠躬。

我摆手:「不用客气,欢迎来到青松公寓,这里清静人少,大家都很好相处的。哦对了,我就住在 1602,咱们以后就是隔壁邻居了,你有事儿可以来找我。」

「真的?」他好像很兴奋,「那太好了,哥,您怎么称呼?」

我的手机滴滴响起——这是闹钟的最后通牒,实在不能再耽搁了。

于是,我只匆匆撂下一句:「我叫王绍闲,我要迟到了,回见嗷!」

我往外跑时,腿不小心撞到了这哥们儿放在地上的行李箱,只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似乎箱子里被什么东西装得满满当当。

很沉,很沉。

我骑上电瓶车一路飞驰到公司,幸好在最后一刻打了卡,才敢气喘吁吁、惊魂未定地坐到工位上。

当初我因为得罪了前公司的经理,被开除了,只好在网上海投简历。

面试了很多家都不满意。

只有这一家公司,福利待遇给得高,六险一金全部顶格,工作轻松,而且还提供住房补贴一千块。

虽然工作地点在一座我从未听过的偏远小县城,但对我这种高中学历的打工仔来说,已经算是相当理想的工作了。

在这种每天只有一趟停靠火车的小地方,公司的工资高得离谱,一个月保底就是一万。

还不算绩效。

最开始我也以为这公司多半是干的啥违法乱纪的灰色产业,但来了之后,我发现只是卖棺材而已,而我就负责售后工作。

公司很大,占了一整层楼,工位之间却隔得很开。

四周还围着磨砂玻璃,谁也看不清谁,几乎一个工位就是个小房间。

我来到这公司快半年了,别的都挺好,就是跟同事的交流太少了。

偶尔在走廊上遇到一两个,也是行色匆匆,面色苍白,招呼都不打一个。

我拿出公司统一配置的玻璃杯,撕开一包红茶,接了热水。

然后迅速走回自己的小房间,把门反锁上了。

不是我对别人太防备,是公司的规矩就是这样。

从我来到公司的那天起,就看到工位上贴着一张入职须知。

感谢您选择入职无声公司,我们非常期待您能成为公司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接下来是无声公司的规章制度,请您务必熟读、牢记并遵守,否则,后果自负。 1.无声公司是一家成立于公元 1900 年的老牌企业,只做棺木定制售卖服务,若您在进行售后工作时,有客人询问本公司是否有其他拓展业务,请一律不要回答,不用担心被举报或投诉,一个字都不要回答。 2.本公司售后员工的上班时间为早上八点三十七至下午五点四十九,中间可任选一小时进行休息。请严格按照时间表进行工作,本公司不提倡早到晚退,正常打卡在左侧打卡机,若不慎迟到,请在右侧的打卡机打卡并离开公司十公里范围;若不慎超出下班时间,请紧闭工位门锁,每隔一小时,喝下一口红茶,直到第二天早上的八点三十七,期间听到任何动静和呼唤,请勿回答。 3.每天早上到工位时,首先拿出玻璃杯,撕开红茶包,去接热水,然后回到工位紧锁房门。请一直确保杯子里有红茶水,不用担心茶包用尽,公司会自动补充,请勿自带茶水。如果要去厕所,请带好眼罩站到门外,会有人引导您走进厕所,途中请勿摘下眼罩。 4.一切售后工作都有话术本,触发关键词按对应话术回应即可,请勿回答客人的私人会话,包括语音、照片、视频,以及其它一切与本公司业务无关的内容。 5.若您在工作过程中有任何疑问和需求,可以写在纸上,从门下侧的缝隙中递出,收到回信后,不要出声询问,熟记后撕毁纸张。 ……12 最后,本公司经过多年发展,竭力为客人提供贴心服务,为员工提供舒适安全的工作环境,希望您工作愉快!无声公司,无声最妙。

我看完这张入职须知,最大的感受就是,这公司规矩真多。

但是没办法。

谁叫人家工资开得高呢?

我也见过一些不遵守规矩的新员工,他们都没再出现过,估计是被公司辞退了。

不过有一点很神奇,每当有新人入职前,公司里就会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新的工位,那么理所当然,好像那里本来就该有一个位置似的。

而一旦员工被辞退,那个工位也就随之消失。

今天好像没啥客人上线询问。

我只能坐在工位上发呆,看着那茶叶在水中舒卷,慢慢、慢慢地浸染出暗红的色泽。

红茶很重要。

这是我能意识到的,但我不懂为什么。

也许只是老板的怪癖——希望推广自家红茶什么的。

我之前在网上认识好几个女生,她们的爷爷就是种茶的,我还买过好几次呢。

我想在桌子上趴一下,却不慎把笔弄掉了。

还好地上铺了地毯,否则,就得发出声音了。

我弯腰低头去捡掉落在脚边的笔,却发现,自己的裤脚好像蹭到了什么污渍。

伸手捻了一下,细小的、干涸的、暗红的粉末沾在指尖。

我疑惑地看着这东西,唯一能想起的就是……早上在门边不小心撞到了那新邻居的箱子。

应该是那时候蹭上的。

他的箱子里有什么渗出来了,然后又沾到了我的裤脚上。

我重新坐直,拍了拍手。

不知道是什么,以后慢慢熟悉了,再跟他打听吧。

3

我踩着时间点冲出公司,这栋楼没电梯,人好像已经走光了,只有我急促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荡。

随着我一层层往下跑,大楼内的灯光也一层层关闭。

当我跑到大楼前的空地,再回头看去,整栋大楼已陷入彻底的黑暗,电子门也自动关闭了。

这大楼看起来老旧又破败,没想到全自动控制还做得不错,真是一秒都不多留。

一阵秋风从狭窄的街道那头吹来,我刚跑出一身热汗,经冷风一吹,浑身皮肉一紧,竟是心头发虚。

唉,降温太快了,早知道今早该穿秋衣的。

我跨上停在道旁的电瓶车,慢悠悠地往家走去。

一路走来,除了一些小吃店和成衣店,似乎并没有什么店铺开着门,街上也行人寥寥,看起来非常荒凉。

奇怪,这才几点钟啊?

小城果然经济不太行,连夜生活都没有。

这样感叹着,我回到了青松公寓,守门的大爷像尊蜡像似的,坐在隔间内一动不动,隔着玻璃木呆呆地看着我。

我冲他点了点头,拐进了电梯。

按了楼层,门缓缓合拢,最后一刻,缝隙里忽然伸进一只苍白的手掌。

我吓了一跳,门外传来年轻的声音:「等等。」

门又打开了。

我抬头看去,哦,原来是今早见过的年轻人。

「快进来快进来,苏……」我一时忘了他的名字。

那年轻人侧身进入电梯,对我灿烂一笑:「苏霖,王哥你下班啦?」

对,苏霖。

我对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对啊,你也回家了?吃饭了吗?」

苏霖:「没呢,我回去点外卖,王哥你吃啥,一起点了吧?」

我不知怎么回事,胸口有点发闷,于是摇头:「不了,我有点不舒服,回去休息一下。」

「哦。」苏霖站在我身侧,盯着电梯门,慢吞吞地说,「王哥,你今天早上踢到我的箱子,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

我笑道:「我没事,只是轻轻地撞了一下,哪儿那么脆弱。」

他转过头来,因为比我高,所以略垂着眼,笑容有些轻飘飘的:「那就好。」

头顶的灯管忽然闪烁起来,电梯轿厢陷入忽闪的黑暗。

他的声音在明灭的的灯光中穿插:「王哥,有空来玩儿,我才来,一个人挺无聊的。」

「我以前也很爱热闹哈哈哈哈……」我欣然允诺,「等我休假了来找你。」

电梯到了。

苏霖跟我在门前道别,仍是笑得很阳光:「王哥,再见。」

我挥手:「好的好的,再见。」

他目送着我走进房间,在我关上门的最后一瞬,看见他的面容陡然冷酷,没有一丝笑意。

我略感惊讶,嚯,小伙子还有两幅面孔呢。

但我并没放在心上,现在这社会,谁没个几张面具,应付应付得了。

回了家,我终于松快了许多,瘫在沙发上,胸也不闷,头也不昏,掏出手机准备点个外卖。

一看,真是令我大为惊讶。

街上空荡荡连个饭店都看不着,外卖界面上却是煎炸炖煮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有几家还距离极近,离我只有几百米。

奇了怪了,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咋从没见过这几家店的招牌?

我摸摸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若有所思,几秒钟后,点了下单。

管他的,先吃吃看。

等着等着,困意上头,我在沙发上眯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我从睡梦中惊醒,一骨碌坐起来,胸腔里心脏狂跳,满头大汗。

只记得我在厕所里洗澡,有人一直在头顶给我挤洗发水。

满头的泡泡洗也洗不干净,急得我睁眼去看,猛地对上一张男人的脸,面色青白,眼睛暴突,唇无血色。

是一张死人脸。

与我鼻子对鼻子,差点就亲上。

操。

人家都梦到与美女一夜缠绵,我梦到跟个死男人亲嘴。

怪不得,吓我一身汗。

敲门声还在响,一下接一下,不急不缓。

我赶紧走过去开门:「来了来了……」

摸上门把手,拧开的一瞬间,敲门声骤然停止。

我奇怪地看出去,门口的地板上放着一份外卖盒,但走廊里已是空无一人。

什么情况?刚刚不是还在敲门吗,怎么一下就没人了?

现在外卖员跑单都这么拼命吗?这速度,可以进国家队了啊。

我啧啧感叹了两声,拿起门口的外卖,转身进了屋。

外卖味道一般,冷了之后有点腥。

土豆都能炒成这样,下次不点了。

4

晚上我躺在床上玩儿手机,召唤神龙。

玩儿了快两个小时,眼看离成功越来越近了,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推送消息。

本地新闻:连环杀手流窜作案,已有数名被害者遗体被发现,有消息称该杀手随身携带巨大行李箱,以转运尸体……

这一条推送只闪现了几秒钟,便自行消失了。

我一时分神,手指点错,我的蛟龙变成了蝌蚪,又回到最初的等级。

「啊我操!」

气得我大叫。

什么破新闻,我恨恨地点开推送栏,却发现根本没有那条新闻。

可我刚才还没有滑掉删除。

是手机有毛病,还是我眼睛有毛病?

不过,说起巨大行李箱,我倒是突然想起新邻居的大箱子,还有我裤脚沾上的暗红痕迹。

如果这新闻不是我的幻觉,那……我明天得去提醒一下苏霖。

他一个才来这里的年轻人,人生地不熟的,该多注意安全才是。

不过,他那箱子里装的什么?

第二天是周末,我不用上班,快中午时,我敲开了苏霖的房门。

年轻人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沙滩裤。

我瞄了一眼他线条明显的腹肌,再一想自己的九九归一,不禁心酸。

时间飞逝,青春不再,做了社畜后,我再也没去过健身房,连运动鞋都不知放到哪里去了。

苏霖见我看他,对我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转身去拿沙发上的短袖,随手套上。

「王哥,您有什么事?」

我站在门口,随意打量着他的房间:

「哦,我们这里来了个杀人犯,你一个人,注意安全,晚上别走夜路。」

他的房间格局跟我的一样,大概才搬进来,东西还比较杂乱。

苏霖忽然走到我面前,挡住了我的视线,笑道:「哥,你怎么知道?」

我:「看新闻说的。」

又问,「对了,还没问过你,是干什么的?」

他:「我……学艺术的。」

我恍然大悟:「哦哦,怪不得,你颜料是放在箱子里吧,好像漏了,昨天沾到我裤子上了。」

「是吗?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他慢吞吞地笑了笑,沉默了一下,上下看了我一眼,「王哥,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下?」

我欣然允诺:「好啊,你在收拾东西吗?我帮你。」

苏霖让开半步,我走进了客厅。

门轻轻地在身后合上了。

我听到房门反锁的声音,奇怪地看向苏霖:「我们两人都在里面,你锁门干什么?」

他没笑,平静地回答:「为了安全。」

我一想也是,便没再多问。

我在他房里走了走,发现有一个角落里堆着一大堆塑料薄膜,好奇地掀开一看,底下竟是一些切割工具。

电锯都有。

我兴奋地说:「小苏,你这些东西能借我用一下吗?」

说着,我转身看去,但谁知一转身,就看到苏霖举着榔头站在我身后。

他像是没意料到我会突然回头,面上明显一愣:「什么?」

「就这些工具,我卫生间水管总漏水,得修一下。」我解释,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榔头,「榔头就不用了,谢谢啊。」

苏霖一时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要从我脸上看出朵花儿来。

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浑身凉飕飕的。

我想起了那个跟男人亲嘴的梦。

这苏霖的眼神,专注得好像我是他情人……

谁会这么看一个同性?

我往后悄悄地退了一步:「小苏,你……」

苏霖:「王哥,怎么了?」

他说话的声音变得轻飘飘的,那疑问句像带着钩子。

我心里一抖:「那个……我先回去修水管了,有空再来玩儿。」

苏霖又贴近了一点,笑得灿烂:「我帮你修啊,王哥。」

年轻人!不可以!

我的水管你修不了!

我更加害怕,赶紧摇头:「我自己来就可以了,真的,你把东西给我,我修好了就还给你。」

最后,苏霖同意了。

我拿着工具离开他的家时,觉得身上一松,像猎物离开了捕食者的视线。

我两股战战,满头大汉……不是,大汗。

我决定以后还是跟苏霖保持距离。

现在大家思想开放,我也不是啥保守古董,但,如果没那想法,还是最好不要给人留下想象的余地。

万一他觉得我在跟他搞暧昧怎么办?

这可不行!

5

我拿着工具回到自己家,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总是有一股带着潮气的味道,冷森森的。

由于房间布局,卫生间是整个房子里最不见光的角落,只有一扇背阴的透气窗。

开了灯。

昏黄的灯泡将阴暗驱散,投下的光,总让我想起烂掉的橘子。

寂静,却古怪。

我听到熟悉的滴答声,蹲下去,找到漏水的地方,正要行动,发现那皲裂的缝隙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拿手指轻轻一扯,是一根黑色的头发,但还没断。

于是一直试着试着往外拉。

开始是好奇,后来是惊讶。

因为一直一直一直……也没扯到尽头,这是前租户留下的吗?

是个女人?

我起了好胜心,干脆用工具切开水管,啪嗒。

一大团头发从那不算大的裂口里溢出来,争先恐后,像有生命似的,却有一股腐烂的死气。

我平生最讨厌这种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加上这味道,我几乎快呕出来。

……真恶心。

憋着气,用扫把扫进垃圾桶,狠狠地洗了手。

我刚扎好垃圾袋,欲回到卫生间把水管补上,谁知,就在转身的一刹那,我又听到啪嗒一声。

走近一看,又是一大团潮湿纠缠的毛发。

我愣住了,顿觉无语。

「什么情况!」我无奈嘟囔。

只好再次扫掉,但没想到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就又看到一团头发趴在地上,而且比之前都要多。

我感觉到些微不对劲。

照这种脱发状况,想必曾租住在这里的女士,应该都快成光头了吧?

怎么会脱发到这个地步?

为了看清楚管道里是不是还有头发,我干脆把那一节管道拆下来,用手电筒在底下打光,然后把眼睛凑上去看。

因为打光的缘故,整个水管都有些红彤彤的。

果然,里面似乎还缠着一团阴影,应该是头发。

我正要丢开,忽然,在那团阴影里闪现出一道惨白的目光。

一颗眼球正藏在里面,与我对视。

我大叫一声:「操!」

我立刻丢开水管,连滚带爬地跑出卫生间,然后……

拿着手机急匆匆地跑回来。

水管里面有头发就算了,还有眼睛。

这种事情,不拍照发个朋友圈说不过去吧。

顺便给房东发了个消息,没过一会儿,房东回复:是别人的眼睛。

我见此无语,废话,不是别人的难道还是我的?

不过……「是前租户留下的吗?她有假眼?」

又脱发,又假眼。

真可怜。

房东没再回复,我随手丢下了手机,去收拾卫生间里的残局。

6

我第二天就把工具还给了苏霖,不过这次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我也没进他的房间。

但我发现他的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因为他皮肤白皙,所以这痕迹很明显。

我:「小苏,你没睡好啊?」

苏霖正准备关门,闻言又顿住了,抬眼看我。

我和他对视,他那眼神又来了,直勾勾的,眼珠子像是不会打转一样,盯得人心里发毛。

我不禁后退一步:「小苏,你……」

「你没听到吗,王哥。」他忽然开口打断我。

我一愣:「什么?」

他又把门打开,与我面对面:「晚上的时候,楼道里总是有声音。」

我明白过来,当下松了一口气:「嗐,我以为是什么呢,应该是楼上那个大姐,她受过刺激……」

又干脆把大姐的事跟他说了一遍,末了问道,「对了,她是不是来敲你门了?」

听完之后,苏霖看我的表情十分古怪,像是震惊又像是不解。

「王哥……」他迟疑了一下,「你没事儿吧?」

我:「我?我能有什么事儿,挺好的。」

说着,我劝他:「你也别跟她计较,她也是个可怜人,一个人怀着孩子不容易。」

但谁知,苏霖忽然笑出了声,这笑容跟他平时的灿烂阳光不同,很浅,像浮在水面的薄冰,有些冰冷。

我皱起眉,不懂他这态度从何而来。

「王哥,没人敲门。」他指了一下楼道深处。

那转角处是安全通道,只是常年没人走动,灯也是坏的,只有应急灯绿幽幽的昏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半夜,有人在唱戏。」

我有些不信:「唱戏?我住这儿有一段时间了,可从没听过谁唱戏,而且半夜唱戏,有点古怪吧?」

「王哥,还有你觉得古怪的事?」他像是开玩笑,我也分不出他是不是在讽刺我,「你不相信就算了。」

「不是我不信,主要是……」我转念一想,说了要跟他保持距离的,在这儿跟他掰扯这些好像有违初衷。

于是干脆不再说,只是安慰:「你大概是才搬来,换了新环境所以睡不好,做梦了,就算有唱戏的,邻居之间沟通一下就行了,别放在心上。」

「那个,多谢你的工具。」

说完,我就走了。

回到家,我这才想起这两天好像确实不见楼上那大姐的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别是吃那来路不明的猪手吃出毛病了。

想到这里,我赶紧下楼,去找门卫大爷询问,但奇怪的是,门卫大爷居然不在值班室。

这可太不正常了。

我来这青松公寓,从没见值班室空过,那门卫大爷人虽古板了一点,但是做事非常尽职尽责,每天像生了根一样坐在值班室里,从没见他离开过。

怎么今天不在了?难道是上厕所去了?

这时天早已黑尽,阴寒之气包裹了整个公寓,我摸了摸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决定还是早点回家。

电梯缓缓上行,那灯倒是没再闪烁,看来是物业找人修过了。

我听到格拉格拉的链条滑行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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