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那种追妻火葬场还追不回来,小尘

关山河抱着她的星黛露双肩包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跟着哪个姐姐走。

几个姐姐也很给面子,怕被小河追上,跑得跟兔子一样快。

关山河委屈巴巴地喊:「哥…… 她们不要我…… 我不想睡客厅……」

关山泽气沉丹田一声低吼:「关山云!」

跑在最前面的关山云肩膀一沉,无奈地转身,「为什么又是我啊!」

「快点,不然今年的生日礼物没有了。」

直到关山云牵着妹妹走了,关山泽才大胆揽着我的腰往里。

他不穿警服的时候总是有点流里流气的。

我一边笑一边拧他胳膊上的肉,「我什么时候同意跟你住一间房了?」

他疼得倒吸一口气。

「警察叔叔害怕一个人睡,你就当保护我。可以吗?」

等到了房间,关山泽傻眼了。

妹妹们把最大的卧室留给了我俩,却没有想到,最大的卧室,有两张单人床。

我躺在一米五的单人床上,笑得喘不过气来。

28

第一天我们到的时间太晚了,关山泽也开了一天车,就决定点外卖吃。

谁知道位置太偏外卖不送,即便加配送费送过来也要两个小时,有那个时间现下海抓鱼吃都够了。

好在关山泽车上有带新鲜的水果蔬菜,是几个家长不放心硬塞的,说要注意小姑娘们营养均衡。

我就说不如煮个面垫吧垫吧,明天再去市区吃好吃的。

关家兄妹用敬仰的目光看着我:「乔乔你会做饭?!」

额…… 煮个面而已,也不至于吧。

而且家长们带的方便面都是国外进口的高档泡面,里面的蔬菜都是整棵冷冻,基本上煮熟了就是完整的一顿饭,有什么难度?

我快速洗菜、择菜、开水、煮面,往里加了几片培根、几个卤蛋,然后把碗端上餐桌。

几个姓关的傻子全程围观,和看动物园大猩猩一样。

「吃啊,看我干什么?」

小河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面,转头对自己哥哥姐姐们说:「熟的,能吃。」

人群骤然爆发欢呼,「乔乔太厉害了!」

然后兄妹几个跟饿死鬼投胎似的狂吃,恨不得把碗底都舔了。

汤足饭饱,几个小姑娘躺在沙发思考人生,关山泽去收拾厨房,我抱着手看他穿个粉色蝴蝶结围裙洗碗,觉得我们特像一家三…… 六口。

挺温馨的反正。

「你们家都不做饭?」

「一般都是阿姨做饭,大人工作忙。」

「那我和你是不是门不当户不对啊,我这么穷酸。」

「没事,我也就一个小警察,我妈老觉得我一个月工资三四千这辈子讨不到老婆,你能看上我她都去烧高香了。」

「为什么当警察?」

「因为很有意思。」

「继承家业没意思?」

「没意思。何况我也不缺钱。」

这句话有点戳我心了。

「而且我们警局食堂饭菜特好吃,等我有机会给你打一份。」

「关山泽,你可真是个怪人。」

他用水龙头里流出的清水弹了我一脸。

「干什么呢我衣服都湿了!」

「没事儿,我陪你上楼换衣服。」

「这…… 天还没黑完,不太好吧……」

「想什么呢,我是说换泳衣下海游泳!乔醇同志,我发现你思想挺龌龊啊,幸好我是个警察可以及时纠正你!」

「滚滚滚!」

不久,我牵着我那六块腹肌腰细腿长胸肌发达的男朋友,带着他那四个叽叽喳喳仿佛第一次下水的小鸭子的妹妹,奔赴沙滩。

暮色四沉,天上星光闪烁,夏季的热风吹过身上的汗水,海水漫过脚踝,温柔荡漾,小女孩们互相泼水,笑声清脆。

我被关山泽从身后抱住,他的呼吸打在我脖子上,气氛那么好,我突然很想吻他。

我也确实转过头了,与他交换一个不掺情欲的吻。

「乔醇,我怎么就跟着魔了一样?」

我心中忽然咯噔一下,却不明白自己在忧虑什么。

他又亲了一下我的鼻尖,「你简直就像是按照我的理想出现的人,比全队大比武得了第一还让我开心。」

我一巴掌拂过他脑袋,「这什么奇妙比喻!」

他依旧乐滋滋:「反正就是很开心。」

29

凌晨四点半,黑旋风姐妹群就开始 @我,说要去捡贝壳看日出。

我闭着眼睛穿好衣服,踩着拖鞋,一开门就看见姐妹几个全副武装守在门口。

「我说亲爱的妹妹们,我一把年纪了真经不起折腾。」

小河个子最矮,她「诶」了一声,「乔乔姐,你怎么穿我哥的衣服?」

关山云她们三个交换一个猥琐的笑,把小河往身后扯,「走吧走吧,再晚太阳都出来了!」

我可能太迷糊穿错衣服了,不过也懒得去换,被她们几个拖着往沙滩走。

五点过,橘红色的太阳从海平面升起。

关山云带头许愿:「希望今年冬天能去俄罗斯的冬令营。」

关山景没戴眼镜,我突然发现她睫毛很长,一双大大的桃花眼,某些角度挺像叶阳的。她跟着姐姐许愿:「希望期末成绩年纪前十名。」

关山雪还在牙齿矫正期间,说话的时候声音是含着的,有点像香港人说普通话,她人如其名,雪一样白,看着就机灵,「老天保佑,我妈二胎一定要生个弟弟。」

以前她们在群里讨论过关山雪家二胎的事,几个人都很想要弟弟,因为关山泽一个不够她们使唤。

如果真是个弟弟,我提前心疼一下他吧……

轮到小河,她十分虔诚地说:「我想长到一米六,拜托了!」

几个人都许愿完了,轮到我。

「我没什么好许的愿望……」

关山雪忙说:「那不行,都要许的。要不你许愿哥带你去冰岛看极光吧,我们到时候可以一起去!」

几姐妹附和:「可以可以,这个愿望好!」

「你们想得倒美。」

关山泽突然出现,把我们吓了一跳。

「哥你怎么不穿衣服!」

关山泽气笑了,「你们好意思说我,我一醒过来衣服也没了,人也没了,我还以为你们都被拐卖了。」

他问我们在干嘛,关山云说在许愿,他下意识看着我说:「对着海许愿哪有对着我许愿管用,想要什么跟哥说。」

几个妹子戏谑地咯咯笑起来,只有小河一脸茫然,试探性地问:「哥,你可以让我长到一米六吗?」

关山泽坏笑着卡着小河的胳肢窝把她往上拎,他个子高,小河整个人被他像个沙袋一样提起来。

他提着小河就跑,一边跑一边说:「我给你抻一抻,帮你拉长一点儿啊!」

小雪反应最快:「我去,赶紧追!」

我跟着她们一起追关山泽,谁知道关山泽带着一个小河还跑得那么快,眼看就要给他跑没影儿了,他又忽然停了下来。

关山云眼神好,离得也近,率先看清了前方的情况。

「阳哥怎么来了?」

30

因为叶阳的突然到访,我们前往市区吃大餐的计划搁置。

兄妹几个回到别墅,大眼瞪小眼,气氛诡异地坐成一圈。

我主动去厨房给他们做早饭。

菜单没有变化,依旧是吃面。

厨房和客厅有一个隔断,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能听出叶阳很激动,关山泽没怎么说话,反而是看起来最文静的小景和他在吵。

小河年纪小,也没见过这种场面,被赶到厨房来看我煮面。

她两只手捏着姐姐们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给她的可颂,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我让她把可颂给我,跟牛奶一起用微波炉叮热再给她,「吃点热的,不然肚子不舒服。」

「乔乔姐好厉害啊!」

我揉揉她脑袋,「这有什么,以后我教你怎么用微波炉。」

她摇摇头,「微波炉好可怕的,我哥以前给我们热罐头,厨房都炸了。」

怪不得关家兄妹看我做饭那么崇拜……

我发现厨房里有一些基础调料,生产日期都挺新鲜,昨晚的面是日式口味,就想着今天给他们调一个油醋面换换口味。

「去叫他们吃饭。」

别墅的餐桌是六人桌,关山泽抱着碗站在我身边吃,这个点大家都饿了,吃得很快。

叶阳一开始不肯来,小河亲自去拽他,任谁对着小河那么一个胖乎乎的可爱小姑娘也发不起火,他被拽到座位上,刚拿起筷子脸色就变了。

「这是…… 你煮的?」

叶阳低着头,不知道他在问谁,大家都停了筷子。

几个妹妹不说话,关山泽就说:「是乔乔煮的面,你不想吃的话给我。」

他吃了一口,忽然抬头,激动地质问我:「这怎么会是你煮的…… 你为什么要学薇薇!」

「叶阳你对乔乔放尊重点,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叶阳猛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因他的动作倒了,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乔醇你给我说清楚!」

我问他:「你真的想让我说清楚吗?你确定你能承受那个答案?」

「你什么意思?!」

我放下碗筷,心想既然他不怕丢脸,我也不用在乎什么了。

「大学的时候,凌羽薇考试作弊计入档案,她需要一笔钱买通校领导篡改档案,所以她看上了你这个低年级的纯情富二代学弟。

什么篮球场图书馆的,你以为真的跟她那么有缘分天天都能遇到她?

你得肺炎那次,她拜托我帮她做饭,然后拿着我做的饭去看望你。

说实话,她也是够抠门,给我五百让我做了两个月的饭。

后来你俩在一起了,她来找我学做饭,说想做给男朋友吃。

结果我倒油的时候她主动把手伸过来,刚好被你看到她烫伤。

那之后她估计再也没做过饭吧。

让我想想她找的什么理由,会不会说我烫伤她以后有心理阴影不敢再进厨房了?」

叶阳眼里蓄着泪,不可置信地摇头,「不…… 不会的……」

「你来找关山泽做什么,是想让我放弃『抹黑』你的好未婚妻?」

关山景冷不丁地嗤笑一声。

小雪之前跟我说过,小景小时候由叶家养了五年,一直当叶阳是亲哥。在凌羽薇出现之前,小景和叶阳关系最好。

看着一个绿茶把自己的直男哥哥耍得团团转,她生气也正常。

「你知道乔醇为什么从不说凌羽薇的坏话吗?」代替乔醇说出这些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心口竟也充斥着释然,「因为觉得正常人没那么蠢,每次她陷害别人侮辱别人你都为她收尾,乔醇一直以为你就是爱那个不择手段的凌羽薇,以为你就是那种心理变态的烂人。」

叶阳捂住耳朵,「够了!」

小景拿出手机询问关山泽,「哥,我给姑妈打电话?」

关山泽拿走她的手机,「行了,你就是不心疼叶阳也心疼一下姑妈吧。赶紧吃,吃完我带你们去市里玩。」

他又跟叶阳说:「吃完饭就回去给你爸妈认错,该干嘛干嘛,都是成年人了别那么脆弱,连小河都比不上!」

从我说话开始就被关山云关山雪疯狂投喂的小河抬起头来,嘴角都是芝士碎,「啊?怎么了哥?」

小景黑着脸把叶阳的面端给小河,「没什么,这碗也给你吃。」

「我吃不下了……」

小景恶狠狠地说:「那就倒了,倒了也不给某些人吃!」

小河被吓得一抖,打了个饱嗝。

这孩子太惨了,小雪家的弟弟快点出生吧!

31

最终叶阳也没走,我猜他是怕回家后真的被他爸妈送去朝鲜。

即便他在,也没有影响我们度假的好心情,关山泽还是带我们去潜水吃海鲜逛老城区,叶阳一开始是不跟去的,后来大概是实在无聊,也跟我们一起。

小景一看到他就是大写的嫌弃,再三在群里通知让我们不要搭理叶阳,要给他一个教训。

以至于小河一看到她阳哥就跟看见人贩子一样,时时刻刻要我牵着她。

把关山泽气得不行。

有天晚上几个小孩都睡了,关山泽翻出白天在市区买的酒,带我们去海边喝。

冻了七个小时的酒冰得刚刚好,喝一口下去神清气爽。

乔醇这身体虽然脆弱得很,但酒量还行,几瓶下肚都没什么反应。

倒是叶阳心里有事,没喝多久就开始哭。

先是自己小声啜泣,后来见我跟关山泽搂搂抱抱不打算关心他,就把关山泽拉过去抱着哭。

一边哭一边说自己曾经有多喜欢凌羽薇,什么她是自己女神之类的话。

还说自己第一次都给了她。

明明是很悲伤的故事,我好悬没笑出来。

关山泽一只手拍着泣不成声的表弟的背,另一只手落寞地拿着酒瓶喝酒,表情惆怅。

他看着远方黑乎乎的海,长叹一口气。

「乔醇,我要是再带着一群小孩儿出来打扰我们二人世界,我就是傻逼!」

我也是喝多了,大胆勾着他的头靠近自己,「夜色这么美,小哥哥要不要和我一起私奔?」

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扛起叶阳扔回别墅,再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包,牵着我就跑。

我也迷迷糊糊的,问都没问他带我去哪儿,也没想好大半夜的没交通工具我们怎么走,就傻乐着跟他跑。

抛开一切世俗的关系,也看不清前路,只知道牵着那个人的手一直跑。

不需要光,因为互相是对方的光。

32

头疼欲裂……

恶心想吐……

既清醒又迷糊……

我在半梦半醒中挣扎良久,终于醒了过来,然后发现自己对面有一个警察。

不是关山泽。

「醒了?」

我点点头。

警察同志站起来打开门,冲门外说:「家属过来认领一下。」

门开之后,叶阳领头,关山云姐妹紧随其后进入房间。

叶阳脸色泛白,估计也还没醒酒,他冲警察同志说:「这是我哥的女朋友,叫乔醇。」

警察同志问我:「你认识他们?」

「嗯,我男朋友的弟弟妹妹。」

「行吧,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我一头雾水地签了字走出去,另一个房间里关山泽也正好出来,他脸上挂了彩,还光着脚,别提多惨了。

我想跟他说点什么,关山云急忙制止,并淡定安排:「阳哥你带着哥打车,我们带着乔乔姐打车,立刻走。乔乔姐你啥也别问,回去过后再说。」

我直觉不太妙,「哦」了一声跟着他们走了。

回到小别墅后,他们让我和关山泽坐在沙发上,几个人排排坐在对面,跟审犯人似的。

「接下来我给你们放一段视频,希望你们先做好心理准备。」

「小云你正常点,我害怕……」

小云痛心疾首地说:「我正常不起来!」

小雪打开 pad,播放一段点赞超过二十万的短视频,标题是「当代年轻人醉酒实录 23」。

伴随着欢快的音乐,关山泽的脸出现在视频里,他摇摇晃晃地指着一棵四米来高的树说:「乔乔你看,我要为你翻山越岭!」

然后就脱了鞋子去爬树。

身手矫健,速度飞快,跟个猴子一样。

接着我出现了,在树下撕心裂肺地喊:「喂!你上山了我怎么办!我没穿登山鞋!」

「没关系,我拉你上山!」

然后关山泽用腿勾着树杈,伸手拉我。

可怜的小树,总共几米高,一个关山泽上去已经摇摇欲裂,更何况一个我。

我刚被关山泽拉离地面,树枝「次啦」一声,裂了。

我:「怎么办,我们要掉下去了!」

关山泽:「没关系!电视剧里跳崖都不会死的!」

然后我的双脚踩实地面,正常站着,关山泽脸部着地,哀嚎了一声。

……

……

……

我久久说不出话来,甚至不敢去看关山泽。

关山泽估计也是一样。

良久,叶阳嘟囔了一声:「我信用卡冻结了,三千多的罚款是小云她们凑钱交的,乔醇,哥,你俩谁还钱?」

我和关山泽同时说:「我来!」

然后又同时闭嘴。

小雪补刀:「不是我说,你俩这…… 不结婚很难收场了……」

33

去的时候轰轰烈烈,回去的时候落寞悲伤。

一想到我和关山泽当着几百万观众「跳崖殉情」,就想找个地缝钻一钻。

叶阳都开始可怜我俩了,比起关山泽,他丢的那点脸根本不算什么。

关山泽先送我去城中村的出租屋,让我收拾收拾东西,这几天换个地方住。

他们兄妹几个回家过后要参加家族聚餐,本来关阿姨也热情邀请我去,因为那个视频造成的究极伤害,我委婉拒绝了。

小云她们说不去也好,关山泽和叶阳肯定会被骂很惨,下次家里氛围好点再叫我。

关山泽要送我上楼,我想着叶阳他们还在车里等,就隔着车窗亲了他一下,「先回去吧,我东西不多,不用你送。」

楼道里有点黑,我点了触控灯,蓦然看见我门口坐着一个人。

辛支祁蜷缩在那里,头发耷拉着,往常红得鲜妍的嘴唇泛白起皮。

他怀里抱着一束芍药,花瓣上有水珠,很新鲜。那是乔醇最喜欢的花。

他见到我,撑着门把手站起来。

「乔乔,你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你监视我?」

「没有,我每天都来等你。」

他将花递给我,「送你的,喜欢吗?」

我没接他手里的花,戒备地看着他。

想了想,又觉得他可怜,我分不清这种情绪是我的还是乔醇的,干脆不去想。

板着脸开了门,把行李袋往沙发一扔,我去烧了一壶水。

辛支祁把花放在茶几上,孤零零地站在客厅中央。

我忍不住说:「你坐吧。」

他这才坐下,沙发很矮,他腿长,整个人窝在里面,腿都折过了,看着好笑。

烧好了水,我倒了一杯给他。

「谢谢。」

我实在是太想结束这诡异的关系了,见他喝了一口水,应该能够承受接下来的话,就直说了。

「我和关山泽在认真交往,不出意外很快就会结婚,你现在所做的这些事都没意义了。」

他拿着杯子的手颤抖着,又喝了一口水。

「乔乔,关于你说你变成了另一个人,我想过了,我可以接受。」

「辛支祁你……」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可以。你回来吧,我们复婚,从前欠你的我会用余生补偿。」

「你没觉得这样不对劲吗,你爱的是乔醇,我是金辟霭,还是说你只是爱她的身体?」

「都一样的…… 我只想要你回来,你就当可怜我好不好?」

「你明知道这不一样!听说你在做心理治疗,你跟医生说过这种情况吗?」

「我不需要医生,乔乔,我只要你。」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我碰你的时候你会难受吗?还是会开心?你看见我的时候只有厌恶吗?还是依旧对我有感情?」

我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就像被毒蛇缠上,「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你爱了我八年,就为了一个关山泽不要我吗?还是说你只是迫不及待找个男人好摆脱我?你喜欢音乐、画画,每晚都会弹琴,关山泽懂吗?他喜欢的是打篮球和汽车模型,你喜欢吗?」

「你放屁!」

「乔乔,别骗自己,你在逼自己喜欢关山泽,按他想要的样子展现自己。」

「我说了我不是乔醇!」

「金辟霭对吗?」他疲惫地笑了一下,「那如果你是金辟霭,又为什么恨我,我没有伤害过金辟霭,你凭什么不给我一丝机会?」

「你……」

「你是用乔醇的身份恨我,用金辟霭的身份去爱其他人。」

「辛支祁你够了!滚出去!」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我们去看房子,这里条件太差了,换个环境对你更好。」

「关山泽会带我去,不用麻烦你。」

「他不会。」

我感觉他意有所指,但追问他不如问关山泽。

我不愿意在他面前露出丝毫脆弱。

辛支祁走后,我给关山泽打电话,他没有接,我猜他可能在家宴上没带手机。

简单收拾了一下,我去楼下门卫室取快递。

小骷髅的书出版后她给我打包寄了一份,打开后看见她手写的信,大意是说虽然这次的插画没能合作,不过她还有一本书在谈出版,让我看看内容,希望我能画这本的插画。

我翻开那本名为《恶女的生存法则》的书。

啪——

手中的水杯摔在地上。

这本书的女主角,叫作「金辟霭」。

34

五个月前——

「霁月,我不是故意自杀的。」

「我知道,乔乔。」

「可我还是会想起他,即便他那么对我,我还爱他。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就好了,一个坚强的、勇敢的人,一个不喜欢辛支祁的人。霁月,我这样也是一种病态吗?」

「你是在自救。乔乔,你需要休息。」

「可是我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天,我签完离婚协议走出他公司,那些人都在嘲笑我…… 他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他说他爱我,他是想再羞辱我一次吗…… 我被他羞辱得还不够吗…… 他凭什么啊…… 我不想再吃安眠药了,可我总是睡不着,我真的不想自杀的……」

「乔乔,我知道你很难受,可是我要遵守职业道德,不能随便催眠你。」

「对不起…… 我不爱辛支祁,我不需要催眠的,我可以的…… 对不起……」

「你可以尝试看一些综艺或者小说,我就在隔壁房间,凌晨我会来看你,如果那时候你还没能入睡我们再想办法好吗?」

「好,谢谢你,霁月。」

我闭上眼睛尝试入睡,但是没用,我习惯性失眠,入睡就像一种折磨。

两个小时后我从床上跳起来,我想去找霁月,但想起她说过要我努力尝试。

我要努力…… 我可以的……

我在房间里转圈,希望运动可以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看见书架上有一本书,叫《恶女的生存法则》。

霁月说过我可以看一下小说,那就看这本吧。

简介里说主角是个很厉害的女生,要是我也能那么厉害就好了,我就能够忘掉辛支祁了。

……

凌晨三点。

「草!」

田霁月拉开帘子,手上还拿着记录本,将她的大脸凑近我。

她伸出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我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我清醒得很。」

她从头到尾打量我一遍,看到我手里的书,「你刚刚醒了,在看小说?」

「别提了,渣男贱女…… 你这看的都是什么文啊,男主都渣成那德性了乔醇还爱,什么追妻火葬场啊,心理变态么这不是!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田霁月若有所思,食指轻轻地敲着记录本,「所以乔醇还爱辛支祁?」

「书里这么写的啊,好恶心,接下来估计就是辛支祁追一追表达一下后悔乔醇就原谅她最后 he 大团圆结局吧,恶心人么这不是…… 幸好你没看完,千万别看了。」

田霁月点点头,将小说从我怀里拿走,「好,我不看这本了。你身体还没康复,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爱你哟,我的霁月大宝贝儿!」

我下意识忽略了她看见我怀中那本《恶女的生存法则》时眼底的泪光。

记录本上只写了一句话:或许这样对你更好。

35

我坐在地板上,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离开辛支祁后,我依旧背负着网络流言的辱骂,在痛苦中浑浑噩噩,辛支祁突然的后悔更让我恐惧。

我开始失眠,情绪失控,第一次用刀片自残后,我知道自己病了,找到了霁月。

那时候我只能依靠她,我说我不想死,可是控制不住自己。

辛支祁每次来找我都会加重我的病情,他对我来说就像是海洛因,一旦沾上就戒不掉。

所以我逃避般的幻象自己是另一个人。

那些混乱不可解释的情绪都有了解答,原来辛支祁说的没错,我以乔醇的身份恨他,以金辟霭的身份去爱关山泽。

即便现在,我也依旧没能戒掉。

他可真是了解我,每次见到他,内心仍然有一个角落是喜悦的。

乔醇,你就是贱。

第二天一早我给关山泽打电话,想和他坦白这一切,他没接。

他以前从来不会不接我电话。

我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神经质地翻出衣柜里最贵的裙子换上,和他在一起后我胖了,那条裙子也有些紧,不过没关系,我要用最美的状态去找他。

他的同事们或多或少知道我,直接去叫他过来。

就一个晚上没见,他似乎变了很多,胡子没刮,身上带着酒气,看我的目光也不再热切。

我强撑着笑容问他:「关山泽,怎么不接我电话?」

他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停下,路过的同事拍了下他的肩:「女朋友大早上来找你,带人家去找个地方坐坐啊,头儿今天出差,有事我们先顶着。」

他冲同事说了声谢谢,转头往外走。

我想去牵他的手,被他甩开了。

我点了杯黑咖啡,他让服务生给我换成豆奶,说完他就皱着眉,自嘲般地说:「你生理期在这几天,别喝咖啡。」

他果然还是关心我的,我想握住他的手,他又躲开了。

「你今天怎么了?」

他看了眼窗外,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然后又看向我:「调查辛支祁绑架你那件事的是我一个同事,他说辛支祁在心理认定过程中,跟咨询师说你的灵魂是一个叫『金辟霭』的女人,他把这事当笑话告诉我,我们都以为辛支祁是为了脱罪装疯卖傻。可是……」

他从兜里掏出万宝路,给自己点了一根——因为我对烟敏感,他和我在一起后就戒烟了,而现在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可是昨天,有人给我寄了一本书,主角的名字叫金辟霭,是个开赌场的。你说多巧,书里的金辟霭喜欢的人,刚好就是她的赌场所在辖区的警察……」

服务生端着饮品放到桌上,关山泽很口渴的样子,一口喝完了他那杯咖啡。

他端着杯子的手微微发抖。

「那个警察比金辟霭年纪小,个子有一米九,喜欢运动,喜欢汽车模型。」

他「哈」了一声,不知道在笑我,还是笑他自己。

「乔醇,你是照着那本书选的我吗?金辟霭抽烟,你也硬要抽烟,金辟霭喜欢警察,你就说爱我……」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将其碾进烟灰缸,红色的火焰熄灭,就好像他的热情。

「我之前还在想,你怎么就那么好,那么…… 好…… 好到像是上天为我打造的情人…… 费尽心思讨好我,明明心里放不下辛支祁,却要表现出爱我的样子……」

「不……」

「你第一次亲我,说你很努力,我当时竟然不懂,是我蠢,喜欢一个人哪里需要努力。」他说着,又点了一根烟,「我说完了,辛支祁的车就在外面,他在等你。你走吧。」

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烟,「关山泽你把我推给辛支祁?你明知道他曾经怎么对我的,你认真的?」

自己不觉得,说话的时候却已经带了哭腔。

「乔醇,那你要我怎么办!和你一起继续小说剧情,自欺欺人你爱的是我吗?」

我不爱你吗?

我爱你吗?

我…… 我不知道……

我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

见我迟疑了,关山泽的手握成拳头,他决绝地起身就走。

我透过窗户看着他离开,路边的黑色轿车车门打开,辛支祁捧着一束橘红色的芍药下车,两人迎面相遇,辛支祁冲关山泽笑了一下。

关山泽一拳打了过去。

我拿着那支没燃完的烟含在嘴里,被呛得泪流满面。

我又记混了,乔醇不抽烟。

我拿出手机打电话,因为手抖几次都按错键。

「霁月,救救我……」

「你在哪儿?!我马上来!」

36

我应该庆幸关山泽那一拳,把辛支祁打去了医院,给霁月来找我留了时间。

她带我回公寓,给我放了热水泡澡,点了香薰,空调的温度很低,她给了我毛毯,让我坐在沙发吃着零食看综艺。

我的情绪很快好起来了。

她捡来的鸳鸯眼小白猫斯嘉丽在我脚边蹭来蹭去,我一碰就发出呼噜声,仰躺着让我摸它肚子。

我还记得霁月说过,这只猫自来熟,对谁都亮出肚子,是智力低下的体现。

她好像总是喜欢捡这种欠教育的傻乎乎的小东西,比如流浪猫,比如我。

她在厨房给我榨果汁,公寓的门忽然被用钥匙打开,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进来,他一眼看到沙发上被裹成粽子的我,「你?」

我好好想了想,「你是那个咨询师?」

霁月从厨房出来,冲他说:「我给你发短信了你没看?」

他拿出手机瞟了眼,委屈地说:「我都在路上了你才跟我说改天,哪里看得到……」

「我朋友在,你先走吧。」

「来都来了,至少请我吃顿午饭嘛。」

霁月白了他一眼,「那你老实坐着。」

霁月回了厨房,我继续看综艺,他先忍不住了,问我:「你是学姐的朋友啊?那你的病学姐知道吗?」

我还没开口,霁月的警告就从厨房传来:「姓权的你老实点,别乱打听!」

他立刻正襟危坐,假装啥也没说。

直到霁月开始炒菜,他估摸着厨房听不到这边的声音了,才鬼鬼祟祟地说:「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权争鸣,是霁月的学弟,你好。」

「我叫乔醇,是霁月的朋友。」

「那个…… 你…… 的病……」

「霁月知道,她在帮我。」

「哦…… 那就好,学姐可厉害了。」

几句话之后,我俩无话可说,相对枯坐,只有电视里综艺节目丧心病狂的笑声,显得更加尴尬。

权争鸣冲我脚边的小白猫勾勾手:「福贵儿,来!」

小白猫「喵」了一声,跑到他脚边一躺,把肚子露给他。

「霁月的猫不是叫斯嘉丽吗?」

「这是我跟福贵儿的爱称,而且福贵儿更喜欢这个名字,你看。」他拖长了音叫了一声「福贵儿」,小白猫又欣喜地「喵」了一声。

我叫「斯嘉丽」,小白猫假装没听到。

权争鸣把猫放到腿上一通狂撸,「我就说吧,它喜欢这个名字。」

霁月这时候刚好从厨房出来,把汤往餐桌上一放,声音很冷很可怕:「你再乱叫,我不介意催眠你是个哑巴。」

我和权争鸣不敢再皮,乖乖坐到餐桌上等开饭。

37

权争鸣洗碗的时候,我又在霁月的书架上看到了那本《恶女的生存法则》。

霁月见我盯着那本书看,明白我已经清醒了。

书的封面写着,作者:甜心三十七。

我问她:「作者是甜心三十七?」

「是啊,我留学的时候这个作者还在女频连载,不过成绩不怎么样,后面好像没写文了,就出了一本个人志,我托国内的朋友帮买的。」

我给小骷髅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她软萌的声音,似乎还没睡醒。

「喂,乔乔吗?」

「嗯。我想问你那本《恶女的生存法则》以前是不是出过书?」

「这你都知道呀」,小骷髅听起来很惊喜,「当时我的笔名还不是这个呢。那本书订阅不太好,出了几千本个人志,我自己还贴钱了,我觉得写女频没意思就换笔名去男频了。上个月有金主爸爸联系我说愿意帮我推广出版,我马上就想到让你帮我画插画,怎么样,考虑一下?」

「你知道要帮你出版的人是谁吗?」

「这个啊,是一家公司,叫……」小骷髅那头传来一阵杂音,可能是下床找资料,过了一会儿她告诉我:「叫…… 传祁集团公司,好像挺大的。」

「好,我知道了。关于插画我之后去找你当面谈行吗,电话里说不清楚。」

「好的呀,这周我还在云南采风,等我下周回来约。」

挂掉电话,霁月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霁月,你说辛支祁这样苦心孤诣地挽回我,是因为爱吗?」

传祁集团,就是辛支祁的。

是他找到小骷髅说要出版,也是他寄个人志给关山泽。

如果是从前,他为我挖空心思,我都不敢想自己有多开心。

可是今天上午关山泽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只想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一切。

「你尝试了几个月不爱辛支祁的生活,还分不清他对你的感情是不是爱吗?」

霁月的声音清润而理智,「你心里其实都明白,只是还需要时间消化。」

「是,我明白,我不能回到辛支祁身边。」

霁月是了解我的,她很快捕捉到了我神态中的破绽,「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不是刻意瞒你,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说。我…… 我这几个月和一个男孩子恋爱了,他很好…… 特别特别好……」

「但是?」

「但是」,我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支撑不住想找个地方躺平,「他和这本书的男主角很像,他认为我不爱他,只是在模仿金辟霭。而我…… 我……」

我说不下去了,内心抗拒承认自己分不清对关山泽的感情。

霁月作为一个老书粉,很快对关山泽做了人物侧写,「是个警察弟弟?」

「嗯。」

「很高很壮,钢铁直男没谈过恋爱?」

「是。」

「尊重女性?」

「嗯。」

「看起来挺机灵实际上很轴?」

「对。」

「在家族是大哥,极其有家庭责任感,特别会照顾人。」

「没错。」

霁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双手抱胸,恨铁不成钢地说:「乔醇,这种男人,别说你,就是我遇到也会想方设法拿下的。」

啊…… 这……

无法反驳……

「是不是一个辛支祁彻底搞坏你的审美,你分不清男人的档次了已经?」

我刚想否认,霁月就往厨房一指,「你看权争鸣,年轻帅气家世好,国外顶尖大学毕业的心理咨询师,一套摄影设备抵得上在二线城市买套房,他说买就买,这种男的已经算是男人界的熊猫。可实际上他又笨又虎还大男子主义,从小到大没做过家务,第一次来我这里打碎我三个碗,他妈出车祸抢救一个大老爷们儿在医院哭天喊地,也没说去安慰一下他爸,一点儿都担不住事儿!

就这还有一个加强排的女人排着队追,《恶女》男主角那种男人谁会不喜欢?

你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吧。

还是说你就乐意被精神暴力,被残忍抛弃,越不在乎你的你越喜欢?如果是这样,那我真的需要改进你的治疗方案了。」

「不会不会,我虽然有病但是也没病到那个程度…… 可是关山泽他误会我……」

「那是因为你的表现,他还不了解你的本质。」

「我的…… 本质?」

「不急。你约辛支祁见个面,告诉他我也会去。我们先解决你和辛支祁的问题。」

「好。霁月你真厉害。」

我回到客厅给辛支祁打电话,蓦然看见权争鸣一脸委屈地站在墙角。

我想起刚才霁月说的那些话,他不会全听见了吧。

「你洗完碗了?」

「嗯。」

「都听见了?」

「我明明赔给她碗了……」权争鸣低着头,可怜巴巴地用围裙擦手,像受伤的流浪猫。

「霁月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对亲近的人才这么说,你别放在心上。」

「哦……」

我怎么感觉,他俩不太对劲呢……

38

霁月带我去她常去的沙龙,建议我换个造型。

我多年来都是清汤挂面的黑长直,造型师夸我发质好,像一个大明星。

我也不懂自己脑子哪里缺根弦了,问他:「是不是像徐熙儿?」

「对对对!」

霁月审视着我,我告诉她,「是你说的要自我审视不是吗,我这些年的确在学她。」

辛支祁的朋友们那么讨厌我也不是空穴来风,看我学徐熙儿的穿衣打扮,化妆发型,觉得恶心是正常的。

如果不是生死一线锤醒了我,我或许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曾经为了辛支祁多看我两眼,卑微而蹩脚地模仿另一个女人。

我跟造型师说:「剪短吧,我想要那种贴耳短发,然后染一个银灰色。」

「这么好的头发,多可惜……」

「没事,不可惜,早就该剪了。」

等待褪色的时候,霁月和我并排坐着烫发,身边没有其他人。

她问我:「我们有一件事一直没有谈过,我担心你承受不了。」

我咽了一口口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像从前那样苍白纤弱了,乔醇的气质里混合了独属金辟霭的张扬。

「现在可以谈,我准备好了。」

「那年你被强奸,为什么还不离开辛支祁?」

「他那时候对我很好,守在病床前劝我吃饭之类的都干过。强奸我的人也被他逼到倾家荡产,现在还在坐牢。我和他在一起那么久,待在一起的时间都比不上那几个月。」

「你觉得他对你的好是爱还是补偿?你当时有意识到吗?还是你假装那是爱?」

「是补偿,他当时对我有愧疚。你说的没错,我那时候是知道的,可我骗自己了。而且我当时也在自责。」

「为什么自责?你做错了什么?」

说出这些事很难,但我知道,如果这个世界我还能相信谁,那个人一定是霁月。

「因为…… 那个人当时想要强奸的人是徐熙儿。我们参加同一个酒会,我的背影又那么像她,那个人认错了我们。事后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太没有自知之明,想要的太多了,所以受到这种惩罚。

好好的当协议结婚对象不就好了,不去奢望他的爱不就好了,不去模仿他爱的人不就好了……

我总是那样想。」

「最后一个问题,直到现在,你还在怪自己吗?」

我喝了一口手边的红茶,压住喉咙处的酸涩感,「嗯。我觉得有些伤害是我自找的。」

「我希望你和辛支祁坦诚这些想法,直面你们之间的问题,可以做到吗?」

「可以。」

「真棒。」

39

我们在等电梯的时候遇到下楼的叶阳,他身后跟着几个人,都是拎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的打扮,像是在处理公事。

迎面而过的时候他一时没认出我,直到我跟他打了招呼。

「乔醇?」

他的眼光在我和霁月之间转了一圈,可能是想问我一头灰毛怎么回事儿,但霁月刚染的紫色头发明显比我的劲爆,于是问我:「你来这儿干嘛?」

「我跟前夫谈点儿事。」

他反应了一下,等想明白我说的是辛支祁后,整个人就跟长了刺似的,「你们还有联系哪!」

「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他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吞了回去,转而对身后的秘书说:「这是我哥女朋友,她的账都记我头上。」

「好的,经理。」

他又对我说:「酒店的水果塔味道可以,你试试,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谢谢。」

进入电梯后霁月才问我:「那人是你那个小警察的弟弟?」

「是他表弟。之前听说他家是开酒店的,就是不知道这家也是他们家的。」

霁月多机灵啊,立刻发现重点,「他表弟家产业那么大,他就只是个警察?」

我脑海里浮现关妈妈那身定制的旗袍,和那一串浑圆饱满的珍珠项链的画面,「他确实是个警察,就是家里条件稍微好点儿。」

霁月一脸的不相信。

等到了咖啡厅,辛支祁已经在等我们了,桌上摆着一束芍药,还有一些甜点。

霁月带我坐下,点了两杯红茶。

辛支祁说那束芍药是送给我的,问我好看吗。

真奇怪,明明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还能若无其事地送我花,冲着我笑。

他那种带着疏离和脆弱的少年感,总是让人不忍拒绝,所以他或许从不认为我会拒绝他。

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勾勒着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带着养尊处优的矜贵。

他其实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没有什么不同,像杂志内页穿着风衣走在落满梧桐叶的老街上的模特,依旧那么好看。

我却很难再为他移不开视线。

「新发型很好看,乔乔。」

「谢谢。」

即便他夸我,我也不会心跳加速、欣喜到脸颊发烫了。

40

「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和你说明白,我不会和你复合。」

辛支祁端着咖啡杯抿了一口,他的食指和拇指对着撮了一下,刚刚那句话让他很不开心。

但他没有回答我,反而对霁月说:「田霁月女士,你很有名,我的一位叔叔也是你的病人。」

「我才回国不久,只在国外有病人。」

「当然,我那个叔叔就在纽约。他说你的咨询室非常温馨,而且不好预约。」

「所以?」

辛支祁的喉结动了一下,忽的用尖利的目光盯着霁月,「如果他们知道你公然违反职业守则,不管不顾精神分裂的病人,唆使她和丈夫分开,他们会怎么看你?你的职业生涯又该怎样继续?」

我想说话,霁月却拍了拍我示意我别开口。

「辛先生,你误会了,正是出于对乔醇的健康考虑,我认为她必须离开你。」

「你不觉得你插手的已经远远超出心理医师该做的了?」

「特殊案例,特殊对待。如果你的攻击性一直这么强,我们今天的谈话没法继续。」

「我要单独和乔乔谈。」

「可以。」

霁月对我说:「我去那边那桌坐着,你知道怎么和他谈的,对吧?如果你觉得承受不住就叫我,我马上就来。」

「好。」

霁月离开后,辛支祁孩子气地抱怨:「我们的事为什么要外人插手,你是不是被她挑唆以为我不爱你,我……」

「没有,霁月是我的朋友,她不会做这么低劣的事。」

辛支祁冷笑,「反正除了我,谁都对你好是不是?」

「不是这样的。你除了伤害过我,也对我好过,就像凌羽薇做过那么多坏事,我痛经的时候她也给我煮过红糖水。」

「我和凌羽薇那种人一样吗!过去的事为什么不能让它过去,我会改的啊。」

「辛支祁,有些事永远不会过去的。

我流产的那个孩子不会活过来,我的手也没办法再熟练地弹钢琴,我脸上的疤痕再怎么祛除也会有痕迹,网络上那些骂过我的人即使删光他们的评论,但我因那些谩骂吃过的安眠药永远残留在我体内。

我其实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说爱我,明明我那么努力爱了你八年,你都只是讨厌我。

但我现在不想明白了,人本来就是自私的。

曾经我自私地爱上你,不管你的感受,失去自尊地跟在你背后,模仿你喜欢的徐熙儿,我被强奸后利用你的心疼怀上你的孩子,这些事始作俑者是我,我可以承认我活该。

但是,就跟你那时候不在乎我多爱你一样,我也不会在乎你现在的感受。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不管是伤心绝望,还是不敢再爱,没什么区别。

我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在精神上杀死乔醇,否定之前的人生,否定作为乔醇的一切,那种痛苦不亚于自杀,某种程度来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

终于我活下来了,有了新的事业和朋友,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在恢复健康。走到这一步这么难,我不会回头的。」

辛支祁伸手想为我擦眼泪,被我避开了。

「太晚了,辛支祁。」

「你明明爱我……」

「事实证明,那是错误的,我在改。」

「那你让我怎么办?」

「我希望你也能好起来,但这跟我没有关系了。」

辛支祁猛地抓住我的手,我吓得后退。

他也眼眶泛红,我感觉他是想抱我的,却克制着往我手里放了一张纸巾,把手松开了。

「对不起,我去一趟洗手间。」

我起身就跑,像身后有东西在追一样。

霁月起身,我冲她摇头示意不用跟来。

41

我冲进洗手间,嚎啕大哭。

不停地用自来水冲自己的脸,好尽快冷静。

我全身都在发抖,如霁月所说,面对辛支祁把这些话说出来真的很难。

不「死」一回,我可能永远做不到这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哭不出了,用纸擦干了脸上身上的水,对着镜子整理好头发,我才离开卫生间。

我还在想幸好工作日下午没什么人,不然就丢脸丢大了。

结果一开门就被人压住肩膀抵在墙上,背部被一只手臂挡着,但还是撞出一声闷响。

我的面前,关山泽黑着脸,用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熊猫眼瞪着我。

「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来,酒店是你家开的?」

我反应过来了,「是叶阳跟你说的?我和辛支祁……」

「不许你提他!」

「额……」

「无话可说了?」

讲讲道理吧,不提辛支祁我怎么跟你说?我就是来跟他见面的啊!

「我可以解释的,我今天专门约了他……」

「我说了不许提他!」

我闭嘴了,因为刚才哭得太厉害,嗓子有点哑,我也不是很想说话。

关山泽瞬间露出受伤的神情,像是被雨淋湿了的哈士奇,明明很难过还要装凶。

我那一刻金辟霭附体,踮起脚亲了他一口,因为他胳膊压着我没能踮太高,只亲到他下巴,胡茬特别硌嘴。

关山泽刚想说点什么,电话就响了。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