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那晚过后，故事走向却逐渐开始奇怪化。王萌她们像是认定了我对叶子初情根深种，所以为了完成我的心愿，成天想着法儿地撮合我俩，甚至还瞒着我编排出了一场「美救英雄」的戏码，结果由于找的群演演技过于浮夸，被叶子初当场揭穿。
以至于这几天我瞧见王萌和李欣欣就有种被支配的恐惧。
不能让事态再这么发展下去了，于是我就选了个课间打算去找夏芊芊聊聊，并严声劝退了本想尾随的小尾巴们，想着或许能从女主那儿找到突破口也不一定。
想法是挺好的。
但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了些许的差错。
「嗯......请问陈谦同学，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很客气且虚心地开口请教道。
陈谦也很真诚地回我：「想着多个人，多份力。」
可这句话不是用在这儿的啊亲！我现在是打算从女主这里探口风，然后找到突破口撮合她跟男主，你一个悲情男配跑来出什么力啊？
我骑虎难下，只好斟酌用词开口说道：
「行吧，我今天来其实是想让人帮我分析一下。」
「嗯嗯嗯！你说吧。」
夏芊芊握着小拳头激动地点头。
联想到上次她手里捧着的《霸道校霸爱上我》，我可以百分之一百地确定，这姑娘现在是在看戏。陈谦虽然没有什么大动作，但也同样眼睛亮亮地看着我。
这刹那，我突然开始怀疑自己这趟是不是来错了。
我眯着眼睛质疑道：「你们为什么看上去很兴奋的样子？」
「没有啊。」
夏芊芊想也不想地摇头否认。
陈谦面上带着浅淡的微笑，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我的错觉罢了。
难道真的是我想太多？
我在心里嘀咕着，然后又继续刚才的话题：「就是我有个朋友啊，她遇到了个男孩子。不过那个男孩平时不爱说话，也不怎么理人。你说怎么样才能撮合他俩在一起谈呢？」
夏芊芊沉吟道：「你......朋友是怎么看他的呢？她喜欢那个男孩子吗？」
「还好吧，不过我觉得他们俩挺登对的。」
我认真地想了想，此刻的夏芊芊和叶子初还没有什么太大交集，这个回答应该还是挺贴合实际的。
陈谦问：「你朋友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看着夏芊芊，又想了想书里作者的描写，掰着指头开始说道：
「我朋友长得很漂亮，为人温柔，平时挺受人喜欢的。而且学习成绩好像也不错......」
还没等我洋洋洒洒说完这长串，陈谦却急忙喊停我，他淡琥珀色的眼中闪过几分错愕，不过很快就化为满满的笑意，他开口问道：「你确定这是你朋友？」
废话。
我给了他个大白眼，刚才那些形容词可都是比着夏芊芊的特征描述的。
陈谦咳了几声：「抱歉，请继续。」
「总之，我朋友是个挺优秀的女孩子吧，所以我就总想着是不是能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彼此多熟悉一下。夏芊芊，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喜欢什么方式啊？」
「我吗......大家一起出去玩？爬山、看电影或者玩桌游都可以啊，等两个人慢慢熟悉起来或许会好一点？」
陈谦也想开口，却被我当即止住：「没事儿，足够了。」
他笑了笑：「好吧。其实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朋友，上次办的那事儿有没有下文呀？」
什么意思？
正巧这时上课铃声也响了，我便没有再细想。
反正已经打探到了女主的想法，于是就痛快地跟他俩说了再见，然后准备回去想对策。刚才夏芊芊的话也提醒了我。之前是我太过急躁，眼下男女主还不认识，贸贸然撮合他们反倒容易弄巧成拙，不如攒个局，让两人多多接触一下，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但想到这，问题又来了。
夏芊芊倒是好解决，照这姑娘这种热情又好热闹的性子，应该很好约出来。但叶子初那儿要怎么办啊？他最近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大白菜警惕地看着圈外的猪。
总之，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跟叶子初建立友好往来。
让其放下警惕，再徐徐诱其入局。
......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为了更加了解叶子初，我开始偷偷观察他。以前单看原文的描述还没有太大感觉，等自己真正接触的时候，我才发现叶子初这人是真的很拼。
他白天上课，晚上下了课就去餐馆打工，每天忙得像个陀螺。听说按照叶子初原先的成绩，应该是要转去一班的，可不知为何他却主动拒绝，提出要转去 A 高风评最差的八班。
现在想来，应该是为了协调兼职和上课的时间。
一班作为本校的尖子班，老师们对班级里的学生要求也会相应提高，课业压力自然也重。听夏芊芊说，她们经常下了晚自习后还要做作业到十一二点。而八班的情况则完全不同了，班级里的晚自习人从来就没齐过。
可学校对于贫困生，应当是有补助金的吧？怎么他还这么拼了命地去赚钱？
原文对叶子初的高中生活着墨不多，我只能努力地去回想是否有什么遗漏的重要线索。这厢我在思考时，那边叶子初已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背起包往教室外走去。
我连忙收拾好桌面准备跟上去，却被王萌她们从背后叫住。
「老大。」
我纠正道：「不许喊我老大。」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回纠正她们了。
自从上回想清楚后，我就下了决心，趁着这俩姑娘还未误入歧途，多多引导，不能再让她们走上原书里的路子。也许最开始她们只是想要用武力保护自己，但当手上的力量越来越多时，屠龙的王子最终却成了恶龙。
记得原文里头，苏念和她身边的小跟班们的结局似乎都并不好。
王萌耸耸肩：「好吧。可你最近神神秘秘的都在干吗啊？以前我们不是都一起回家的吗？」
Emmm......
要是让她们知道我在跟踪叶子初，估计得当场原地爆炸了。
好不容易糊弄过去，并许诺下次一定跟她们一道回家后，我连忙小跑出教室。走廊里早就没了叶子初的影子，我只好顺着他平日走的路去寻，却发现居然哪里都找不见他。
难不成已经去打工的地儿了？不过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那边巷子里好像有人在打架欸。」
「好像是 B 高的那个大姐大。」
我正在认真思考叶子初正常的脚程时，路边擦肩而过的学生的私语传入耳中。
霸王花这是又在找事儿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遇上了她。
很快我就知道了那个倒霉蛋是谁，因为听到那尚未走远的学生说道：「看校服好像是 A 高的。」
我的左眼禁不住跳了跳，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消失的叶子初，还有喜欢堵人干架的霸王花......不会真就这么巧吧？
想到上回对方的狠劲儿，我忍不住开始犯怂，心想：这回又不是我犯的错，是叶子初自己撞上了霸王花，跟我这等小炮灰又有什么关系呢？
何况根据小说亘古不变的黄金定律——主角是不可能出事儿的。
说不准叶子初被打了顿后，还能捡到本武林秘籍呢。
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后，我扭过身转向回家的那条路，口中还念念有词。
「小说嘛！小说里能出什么事儿？！苏念啊苏念，你当你自己是什么救世主白莲花呢，你不过就是个炮灰呀，说不定他出点事儿，你还能快乐活到大结局。」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好像提高速度就可以把心里头那些繁杂的思绪给甩开来。
走到十字路口，斑马线处的红灯正在倒计时。
30，29，28......
我看着那跳动的红色，只觉得无比扎眼。
即使在口中说了无数遍「都是假的」，可眼前看到的人、事、物也太过真实了些。
旁边的几个学生正拿着零食边吃边聊，还有家长刚接了孩子，俩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这回的单元考成绩，不远处有几个穿着篮球服的少年嬉笑着朝这边走来。
这样鲜活的世界，怎么会是假的呢......
一定是年龄太大，所以看着这帮小孩就总想做点什么事情。
我在心里吐槽自己，一面赶忙扭头往上次 B 高的后巷方向跑去。果不其然，刚到巷子口就听到了霸王花熟悉的声音，还有拳脚打在肉体上的声音。
「我说平时这块压根没有人来巡逻，原来上回是有人通风报信啊！」
「英雄救美，真的好感人啊！要是苏念知道，估计得感动哭了吧。」
大脑霎时变得空白。
她在说什么？
七
巷尾，叶子初正靠在墙根处。
他试图扶着身边的大箱子站直起身，但刚晃晃悠悠弯着腰起来，立马又有人将拳头砸在他的肚子上。拳头打在肉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我看见叶子初的身子颤了颤，似乎是想强撑着继续站起来，却被身边的人一脚狠踹，只能跪坐在地上。
我被这阵仗吓得钉在原地。
这是我头回亲眼看到这种街头暴力事件，上次王萌和李欣欣被霸王花围堵的时候，因为我来得及时，所以对方尚未出手。可现在那些人将拳头挥向叶子初时，力度大得就像是要将他打死才肯罢休。
下意识地想去寻求过路人的帮助，但在我目光刚刚触及对方的眼睛时，他们便急急地撇开脸，快步走了，仿佛身后跟着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巷子里，霸王花环臂在旁边看热闹。
「还挺硬气是不？」她将口中的烟气狠狠地吐在对方脸上，呛得叶子初咳嗽了几声，「继续打！我他妈倒要看看他究竟能扛到什么时候。」
这再打下去可真要出事儿了。
我吓得不由大喊：「住手！」
「哟。」霸王花闻声扭头看我，「苏念，还真是哪儿都有你啊。」
因为上回被我摆了一道，她看过来时眼神里充满恶意。
要淡定，不能露怯。
我努力平缓自己的呼吸，面上装作轻松的模样：「这是我要说的话吧。我说你怎么每天没事儿，就成天在这后巷堵人玩啊？怎么，上回被训得还不够？」
「你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我耸了耸肩，「反正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看他现在这样，我想这故意伤害罪你们应该是逃不掉了，就是不知道少管所里的伙食怎么样啊。」
我故意将事态说得非常严重。
果不其然，下一秒霸王花脸色微变：「你瞎扯。」
她周围的学生们也开始躁动起来。
「姐，不然咱今天还是算了吧。」
「反正这家伙也被打成这样了。」
我在心里松了口气，面上的笑也更加真切了几分。
「扯不扯的，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呗。」
霸王花自然是不愿意与成年人起冲突的。
她见我这般气定神闲，一下子也拿不准主意，加上周围其他人的劝说，面上便逐渐开始有些松动。最后，霸王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威胁道：「苏念，你给老子等着！」
然后才不甘愿地带着手下那帮人离开了后巷。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看见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一下瘫软在地上。
「走吧。」
身后传来少年嘶哑的声音。
我抬头看去，才发现叶子初不知何时竟已摇摇晃晃地走到我身边。他站在身侧居高临下地同我说道：「你没有叫人吧。」
「你怎么知道......」
「呵。」
他从鼻子里哼了声，但因为扯到了身上的伤，又忍不住疼得咳嗽了起来。
我不知所措地起身扶住他：「你还好吧？」
「走吧，到时候她们要是发现不对劲就不好应付了。」
「好......」
......
我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跟叶子初这般平和地在一起散步。因为刚才被打，他脸上落了不少青紫，嘴角处似乎还在微微渗血，引得不少人纷纷转头来看。
这种时候，他身边白白嫩嫩的我就显得格外扎眼了。
「我们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在不知道多少回被人投以谴责的目光后，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叶子初看也没看我：「不要。」
「为什么呀？」
「我还要去打工。」
都这种情况了还想着搬砖？
年轻人，你的想法很危险啊！
我不大赞同道：「不好吧。」
叶子初说：「还好，我撑得住。」
「不是。」我看了看他如今有些惨不忍睹的侧脸，「我是感觉，对店里影响不好吧......」
「......」
「那啥，不然你请个几天假？这几天的工钱我来给你。」
虽说我心里有些怵男主，却也没办法看着一个高中生受着伤还去打工，就想着拿小金库贴补贴补，也许顺道还能拉波好感，以后更方便我攒局撮合男女主。
叶子初的脚步顿住，我俩原本是一前一后地走着，如今他突然刹车，没有反应过来的我猝不及防就撞到了他的背上，疼得我禁不住「嘶」了一声。
「嘶——」
嗯？这怎么还带双重奏的？
我忍不住吐槽道：「撞到的是我，你嘶个什么劲儿。」
叶子初皱眉：「你碰到我伤口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好端端地停了下来......但毕竟对方是因为自己受的伤，这种话我可不敢说出口，于是心虚地摸摸鼻子，催促道：「那我们快去医院吧。」
本想抬手去推他，但是指尖在刚触碰到叶子初的衣服时又滞住了，最后找了块他手臂上看上去没有受伤的地方轻轻戳了下。
「走吧走吧。」
叶子初没有动弹，他扭过头看我，表情若有所思。
「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赶紧走啦。」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喜欢我。」
「？？？？」
他在说什么？
我用见了鬼的眼神看着叶子初，却没想到这副表情落在他人眼里，竟成了少女被戳中小心思后的不知所措。
他抬手挠了挠头发，语气很有几分苦恼。
「但是我现在确实没有早恋的心思。」
「不不不，我也没有！」
「你有。」
拜托！Excuse me？
这人为什么可以那么笃定地说出这句「你有」？霸道总裁男主的狂狷邪魅、张狂自大是刻在骨子里的吗？
我无力道：「先去医院看看行吗？」
不想去内外科看的话，其实神经科也行。
谁知叶子初闻言后，却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忽然有些心塞，当场恨不得把王萌和李欣欣她俩揪过来胖揍一顿，若不是她们俩成天在外头散播谣言，叶子初怎么会产生这种恐怖的念头呢？
炮灰女跟变态男主的校园爱情故事。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行啊小宝！那可是畸形的爱！
......
那天晚上，叶子初还是没能去打工。实在是当时看霸王花她们打人下手太狠，让我总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内伤。
最后医生诊断结果显示，好在叶子初护住了许多关键部位，所以只是外表看着吓人，实际上伤情并不是特别严重。反而是他右手手掌处有被利物割破的伤痕，需要立刻进行消毒治疗。
我有些不解，当时似乎也没看到霸王花她们拿刀什么的啊。
「是啤酒瓶。」
叶子初解释道。
啤酒瓶？
我想起当时他所在的角落那儿，除了有几个杂物箱外，地面确确实实散落着几个啤酒瓶。所以他当时是故意蜷成一团，然后打算趁机拿啤酒瓶砸对方脑袋反击吗？
果然男主还是很猛的。
「回去吧。」
在我还尚在胡思乱想时，叶子初先站了起来说道。
是要送我回家吗？
我赶紧摆摆手：「不用不用，不用送我。我自己打车就好。」
「谁要送你了？」
「啊？」
也是，他怎么会那么体贴晓得送女孩子回家？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想多了。」
只见叶子初理所应当地点点头。
「你送我回去吧。」
「？？？」
我傻眼：「请问是我听错了吗？」
「没听错。」
「我送你回家？」
「对啊！这么晚了，一个男孩子独自回家多不安全。」
叶子初往前走了几步，将我逼到楼梯的角落。
我俩离得太近，只一抬眼就恰好望进了他深深的眼里。
少年望着我的双眸黑得发亮，他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眼尾处有颗泪痣。那双眼只单单地往这儿一扫，便自有一股多情的意味。这好像是我头回这么清晰地看见叶子初的正脸，刚才护士姐姐为了给他清理伤口，特地用小卡子把他前额略长的头发撩到旁边固定住了。
我看得有些失神。
总觉得好像曾经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过这么一双眼睛。
是一双充满绝望的黑眸。
神使鬼差地，我竟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放心，以后姐姐罩着你。」
八
我想了很多方法要与男主拉近关系，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成了我的小弟。
自从我上次放出狂言后，叶子初就真的成了我的小跟屁虫，没事就凑到座位边「姐姐」长「姐姐」短的，倒把王萌气得直跳脚，怒骂他占了自己的黄金 C 位。
可关键这人还绿茶得很，每回被指着鼻子骂后，叶子初就会垂着头很丧气地往后退几步，然后像大狗狗似的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我，黑曜石般发亮的眸子里写满控诉。
但口中却说着：「对不起姐姐，我是不是惹你们不开心了？没事儿，你不要为了我和王萌同学生气……」
听着这茶香四溢的对话，我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剧情。
男主其实不是大魔王，而是绿茶小弟弟？
之前撮合男女主的计划也因突发状况暂时被搁浅了。
无他，因为学生们得准备高考了。
夏芊芊每天恨不得把头扎在书本里，完全没空同我一道出去玩，更别提给他们制造什么相识机会了。她每天早上六点多开始到校早读，晚上晚自习后还得回家写作业，好不容易有个周末，还贡献给了补习班。
我突然开始疑惑：怎么其他言情小说里的高中女主，不用怎么学习就可以躺赢，成天纠缠于恋爱感情，夏芊芊作为女主角，却这么该死地接地气呢？
上了高三后，就连平日里十分闹腾的八班内，竟也有了几分学习氛围。课代表在黑板上写下了高考倒计时，许多之前只顾着嬉笑玩闹的学生们，像是被这个数字突然刺醒，罕见地开始翻起书来。
就连王萌的口头禅也从「老大，咱们出去玩不？」变成了「老大，这题好难啊！」。
所有的剧情似乎都偏离了原来的正轨，但又好像恰如其分地回到了正轨。
偶尔听到身边同学在自习课时趴在桌子上，讲着有关未来的悄悄话，我心里就禁不住涌出一股很奇妙的感觉，她们像是颗颗有棱有角的星星，散在夜空里发亮，却并不自知。
所有人都是一副未来可期的样子。
除了我。
迷迷糊糊地听着数学老师讲完上节课的卷子后，我已经决心收拾行李去工厂上班了。
说来惭愧。
我，一位大学毕业生。
如今居然可能会沦落到考不上大学的下场。作为一名文科生，高中时候学的数理化到现在，早就忘得连渣渣都不剩了。但不巧的是，原主所在的八班正好是一个理科班。
我一度怀疑老天是不是想整我。
「啊呀，头大！」
对着卷面上一片红色，我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看不下去的李欣欣在旁边劝我：「老大，别挠了。数学题是做不完的，但你的头发是真有可能被薅秃的。」
「......」
这姑娘说话永远是这么噎人。
我往椅子上一躺，望着天花板面色茫然。
「你们说，我到时候去哪个厂打工好呢？」
王萌满脸真诚：「老大，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李欣欣也满脸真诚：「老大，以你的力气，我觉得在搬砖厂里找份工作应该不难。」
我自然也是满脸真诚。
「李欣欣，如果你能再多说几句话，我应该就不用进搬砖厂了。」
「老大你要去哪？」
「火葬场。」
我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要被这个毒舌妹妹给气死。
李欣欣却不以为然：「老大，我觉得按着你的理科头脑，估计永远也没法自学成才。你倒不如去让叶子初教你，他可是学霸呀。」
什么叫以我的理科头脑？
但是李欣欣这话的确提醒了我。
男主作为原书中最大的 Boss，成年后都能依靠自己的能力建立商业帝国了。既然如此，那如果让他为我补习个数理化，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我将视线挪到刚才被我赶到角落的叶子初身上，他似乎没听见我们刚刚聊了什么，表情看上去十分无辜。
叶子初眨巴眨巴眼：「姐姐有事？」
我露出狼外婆般亲切的微笑：「有事。」
虽然不知道他这阵子究竟是抽的什么风，总是跟在我身边卖巧装乖，但是既然学霸自己都送上门来了，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片刻后。
「这个代进公式里可以理解吧？」
「可以。」
「好，那我们稍微变一下形。」
变形？
「为什么要变形啊？」
「……」
「叶同学你怎么了？你脸色好像不好，难道是我惹你不开心了吗？对不起，我太笨了，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生气啊……」
半晌，我听见叶子初从后槽牙那儿狠狠地冒出俩字儿。
「没事。」
我暗自偷笑：让你成天恶心我。
……
「不得不说学霸确实是学霸啊。」
我拿着最新出炉的数学小测卷，禁不住感叹道。
虽然分数算不上好，但到底是比之前进步了许多，喜得我们数学老师还特地在分发卷子之前将我拎出来重重表扬了一句。
「连苏念都能考及格，这说明大家的潜力都是无限大的！」
话是好话，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本想当面跟叶子初道声谢，却没想到那天他都没出现在教室里，班主任说是他家里出了些事情，所以请了两天假。我看了看他空荡荡的座位，总觉得自己似乎落了什么事情。
直到周五那天，叶子初都没来上课。
他平时在教室里不常与旁人接触，虽然如今改头换面，凭借着俊俏的脸蛋吸了波迷妹，但真正有来往的也只有我和王萌她们几个。
所以叶子初不在的这几天，教室里鲜少有人提起。
「哎，你们说叶子初这家伙怎么请了那么久的假？」
我低头借着收拾桌面的动作，假装不经意地提了一嘴。
「可能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吧。」
在旁边的李欣欣不假思索地回道。
「啊？」
「我前两天晚上去医院看住院的亲戚的时候，好像在过道里瞧见他了。」
高三、医院。
好像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却又死死地被记忆摁住无法冲破。
李欣欣没注意到我的神色，继续说道：「我亲戚住的是鼓楼边的肿瘤医院，上回看到叶子初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他应该也看到我了，不过没打招呼，就直接从旁边过去了。」
肿瘤医院？
原文里叶子初的奶奶似乎就是因为癌症才去世的！
他奶奶去世的当晚，叶子初醉倒在沙发上，而夏芊芊看着面前蜷在一起的男人，忽然发现这个霸道总裁与自己想象的似乎也不完全相同，心里不免涌上一股心疼，两人的关系也有了悄然的变化。
但这个情节不是在他们成年后才发生的吗？难不成是因为我的加入，导致剧情的变化，从而加速了叶奶奶的病情？
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本想下意识地去否定自己，可目光触及面前笑意盈盈的王萌、李欣欣二人，那些想好的借口却都卡在了半道。按着原书的进展，高三时的苏念手下已经有一大帮子小弟小妹了，而李欣欣与王萌两人则是她的左右手。如今因为我中途插足，事情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今天有点事情......晚自习帮我跟老班请个假。」
想了想，我还是决定去李欣欣提到的肿瘤医院看看。
等我打车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半左右。
李欣欣说她亲戚在住院部，我就想着先去住院部大楼问问，看看能不能看到叶子初的身影或是打听到他奶奶住在哪栋楼。一个学生模样的俊秀男孩，成天在这楼里来回走动，应该还是会有人注意到的吧。
门诊部到住院部的中间隔着小公园，左侧有排长廊，正好能通往住院部大楼。我低头在长廊上走着，快走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却忽然听见右侧树后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叶子初！
我循声看去，他背对着我，面前站着一位打扮入时的女人和一位西装笔挺的男人。
「妈妈知道是妈妈对不起你，但是他毕竟是你的弟弟啊！」
女人说话声音柔柔的，还带着哭腔。
「我哪来的妈妈？我妈妈在我小学时候就丢下我走了。」
「子初，我知道你心里还怪我。可是我当时是真的没办法啊......」
「没办法就把我丢到一边，去追求你的爱情？」
我的这个位置正好有树荫挡着，再加上他们讨论得激烈，竟一时没有注意到身后长廊里还有人在偷听。
从两人的对话中，我才知道叶子初的爸爸不仅嗜酒如命，还是个家暴男。每次喝得烂醉后就会对着妻子、孩子拳打脚踢，由于对方给自己带来的心理阴影过大，叶子初的妈妈几次想要挣脱，但最后还是依旧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家里。
有些剧情也随着对话逐渐在头脑中聚拢起来。
叶子初五年级的暑假，他爸晚上跟人打斗时掉进沟里，等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身亡。小男孩本以为从此以后自己生活会好过一些，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原本温柔善良的妈妈却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每当看见他的脸，就会情绪失控，动辄打骂。
但每回清醒过来后，她又会抱着他边哭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行为异常的母亲，小男孩却没有生气。
周围的邻居都说他妈妈是疯了，他却不觉得。叶子初认为他妈妈可能是生病了，只要他乖乖的，像以前一样做个好孩子，对方总有天会恢复过来，然后温柔地抱着他，像以前那样。
但是小男孩没能等到那天。
那年冬天，他妈妈不顾身后苦苦哀求的孩子，毅然拎起行李箱离开了家。没了父母照料的叶子初成了个孤儿，还是隔壁独居的奶奶看不过眼，把孩子带到了自己家照顾，一照顾就是那么多年。
消化完脑中的剧情，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叶子初总是过得那么窘迫。
叶子初奶奶以前都是靠低保与做手工换的钱来支撑生活，可这几年她身体不好，能干的事情也越来越少。叶子初懂事后就开始主动去找兼职工作，一边打工一边读书，剩下来的钱还要给奶奶买药看病。
而他多年未见的妈妈，却在此刻忽然找上了门，说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得了白血病，希望他能去做个骨髓配型。
听女人哀求着说了那么多话，叶子初却始终一言不发。
女人不敢与其对视，低着眼，嘴巴动了动：「我没办法……他是我的孩子呀。」
「那我是什么？」
我听见叶子初轻飘飘地说，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对不起。」
「我发现你总是在跟我说对不起。小时候，我爸打了我你跟我说对不起。后来我求着你别走的时候，你也跟我说对不起。现在那么多年没见，你看到我第一句话也是对不起。」
女人的眼睫眨了眨，她的目光慌乱地在叶子初面上扫过，然后又重新低下头。她没敢说话，而是抱着身旁男人的肩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之前都没有开口，如今见她哭得这般伤心，就忍不住出言斥责道：
「这可是你妈妈！就算之前她是真的做错了，现在她都道歉了，你还不能原谅她吗？」
或许是有了丈夫的助威，女人哭得更加大声了。
我看着叶子初被对面二人的影子埋在黑暗中，忽然有点看不过眼，出口反驳道：
「凭什么要原谅？」
三人这才发现背后偷听许久的我，叶子初扭头看到我时，面上还有些迷茫。
我翻过廊椅，小跑到他身边。
男人皱眉：「这是哪里跑来的丫头？」
不敢面对儿子指责的女人，此刻却抽抽搭搭地抬头看着我：「我们家的事情，你个女孩子出来插什么嘴？」她扭头质问叶子初，「子初，这个女孩是你同学吗？难道是你交的女朋友吗？」
倒是很会转移矛盾。
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叶子初，然后冲眼前的男女抬了抬下巴：「什么女朋友？不知道高中不能早恋吗？」我右手握拳，拿大拇指往后比了比，「这人，我小弟。」
九
「什么小弟？子初，你可别在学校里被坏孩子教坏了。」
说来也有趣，女人这么多年都没来看过叶子初，如今却开始摆起了大家长的谱子。
西装男看着有些不耐烦，直接切入主题：
「你奶奶现在生病，光靠你打工赚的那点钱你觉得够吗？你要是考虑下我们的提议，我可以给你一笔钱。」
叶子初落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他死死抿着下唇，呼吸开始紊乱。
男人这几句话，确实是打在了他的弱处。见他表情开始松动，男人乘胜追击：「你妈妈都已经道歉了，你就原谅她吧。况且只是做个检测，又不一定真的能匹配上。你去做个检测，我就给你包个红包。」
话虽如此，但我知道叶子初的骨髓应该是能和他弟弟匹配的。
原书中，夏芊芊在高三上学期曾遇到晕倒在路边的叶子初，就四处喊人帮忙，将其送到最近的警局里才离开。当时她只是觉得这个男孩面色惨白，似乎非常虚弱，可能就是捐骨髓后又没有好好休息导致的后遗症吧。
救人一命，确实是好事。
但我此刻心里却扭着股劲儿——凭什么？
他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男孩，凭什么所有事情都应该由他来承担？
为人父母是不需要考试的，他们夫妻为寻求他们的幸福感情、爱情结晶而生下叶子初，然后又循着他们破裂的情感将他弃在一边。
更可笑的是，最后丢下他的妈妈又跑来告诉他，请他原谅她。
凭什么？
我站在叶子初身边，发现他的手似乎在微微发抖。
那个女人还在擦着眼泪说：「子初，妈妈其实还是很爱你的......」
「你不爱他。」
忍无可忍，我打断了她的发言。
「如果你爱他，为什么会视他如猛兽？如果你爱他，为什么明知道他养活不了自己，最后还是义无反顾地拖着箱子走了？如果你爱他，为什么明知道他现在正处于一个很糟糕的情况下，还要跑来用你自己的身份逼迫他？」
仗着至亲的身份，口中说着爱你，手下却做着屠夫的事。
女人或许并不是真的对这个孩子无动于衷，她只是把自己无处可去的满腔怒火和仇恨都狠狠撕碎，全撒在叶子初身上……
她需要一个承载体，去承担她心里的痛苦，证明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那个承载体就是叶子初。
女人沉默了，她想反驳我，可到最后说出口的话却只有：「不，你不懂......我爱他，我是爱他的。」
看着她几乎陷入疯魔的样子，叶子初将头撇到一边。
「我们走吧。」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立马就能散在风里。
叶子初站得直直的，如同一根绷得紧紧的线，似乎下一秒就要直接断掉。
身后的人没有再来阻拦，男人因为妻子突如其来的崩溃而乱了手脚，只好在原地不断地安慰她。
待走出几米远后，叶子初突然主动开口：「虽然那天她丢下了我，但我心里还总是会在想，」他顿了顿，「是不是当时她遇到了什么事，是不是我做得还不够好，给她找各种理由和借口。因为我永远记得小时候，她抱着我，挡在我身前的样子。」
晚风里，少年的声音比风还轻。
「其实......她也不是完全不爱你吧。」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重，明明只是个路人，却对他人的感情指手画脚了半天。
感受到我忐忑不安的语气，叶子初却笑了笑。
「没事儿，其实今天我还挺开心的。」
少年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像是柔软了起来。
「我以前总是把她看得太高、太神圣。直到今天她来找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不想怪她，但是也不想原谅她。」
等快走到住院部楼下时，叶子初停下脚步看着我。
「说起来，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完蛋。
刚才一时头脑发热就跳了出来，却忘记了自己是个地下行动者。
我支支吾吾地说：「就是路过嘛，路过！」
「路过还带着果篮？」
我可真是个贴心鬼，这是我头回为自己做事如此严谨而感到抱歉。
眼神左右飘动：「就是上回发成绩考得还不错嘛，王萌她们就提议说大家一起吃顿饭，可是你最近请假没来。正好李欣欣说看到你了，我路过医院的时候，顺路就想着来看看。」
叶子初想到了什么：「哦，那天我是看到她了。不过当时情绪不好，所以没有和她打招呼。」
我赶紧摆摆手：「没事没事。不过你家里人情况怎样了？」
「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医生说还需要坚持治疗，好好保养。」
虽然不知道他奶奶如今的情况，但看叶子初说话时的表情，应该还不是特别严重的样子。我松了口气，然后把果篮递给了他。
「那就行，反正这果篮买都买了。你就帮我捎上去吧，怎么说都是同学一场。」
他接过东西，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冲他摆摆手算是道别。
叶子初站在原地与我挥手道别，在我走出有几十米远时偶然回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右手提着果篮，远远地看着我。
我想起什么，又重新小跑着回去。
他没料到我会再次回头，愣在原地，满脸疑惑。
「那个，叶子初，」我开口，「关于你奶奶看病，钱这事儿啊，你不用担心。」
「什么意思？」
我伸出右手，搓了搓自己的大拇指和中指，对他做了个数钱的标志。
「姐还是有点小钱的，你知道的吧？」
「啊？」
用大拇指比了比自己，我笑道：「人傻、钱多、速来。」
为了避免他有心理压力，又补充道：「开玩笑啦。你就当我拿来做投资了吧，以后挣了钱你再还我。」我竖了两根手指，「两倍还我，不，三倍！」
叶子初的黑眸弯了弯，隐隐中好像有水光在闪。
他再开口时声音略哑：「要是我还不上怎么办？」
「说什么丧气话，做人要有梦想！加油啦，拜拜。」
我用力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掌，然后步履轻快地扭头走了。这次我没再回头，只是扬高手臂在空中挥了挥。
身后住院部的大楼灯火通明。
此刻我只希望每个人心系的那扇窗，都能永远明亮。
十
那晚过后，有些东西似乎不一样了。
以前叶子初虽然总跟在我身后「姐姐」「姐姐」地叫着，但投来的目光中却常常带着探究，或是其他说不清的神色。可如今他的眼神却柔软许多，像是冰雪消融后温暖的湖面。说话时也不再故意装腔作势，语气真诚了许多。
他奶奶是得了中期胃癌，看病需要大笔的开销。
我账户里的钱看着虽多，但这种情况下却显得有些不够了，于是便打电话想托原主的父母帮忙。苏念与父母的关系并不亲厚，平日更是甚少主动联系他们，所以苏爸苏妈乍听此事，险些以为自己女儿陷入了什么传销陷阱。
待到后来我说明来龙去脉后，他们才了悟。
苏爸苏妈名下的公司设有基金会，不仅方便进行公益活动，同时也能用来提升公司在外的社会形象。在与校方了解过叶子初的家庭背景与成绩后，他们自然很痛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
叶子初没了资金上的顾虑，就踏踏实实地钻进课堂里读起书来。他本就头脑聪明，加上如今肯下功夫，每回模拟考试几乎都是第一。
我们班主任老白也因此走路带风，往日学校里这种好生源大多都被一、二班揽了去，哪轮得着八班。之前他就为了叶子初不稳定的学习状态担忧得头都白了，如今见对方终于肯沉下心思复习，激动得老泪纵横。
到高三下学期时，我的数理化在叶子初的辅导下也是有了显著的提升，虽说不能保证可以上重点，但确定不会失学了。
王萌和李欣欣成绩原先就还可以，只不过高二有大半学期都跟着原主在外浪，才有些耽搁了学业。好在如今认真复习了大半年，慢慢就把落下的功课给补了回来。
「老大，你发现没，我看老白今儿好像特别开心？」
下课后，王萌笑嘻嘻地冲我说道。
虽然已经脱离小太妹群体许久，但她跟李欣欣还是喜欢凑在我旁边喊「老大」，说是已经习惯了，不想改。
「八成还是跟咱们学霸有关。」李欣欣用嘴朝叶子初座位的方向努了努，叶子初的座位现在是空荡荡的，这阵子他被老白拉去参加什么数学集训了。
我想了想老白今天那笑得牙不见眼的模样，估计是叶子初在集训里成绩还不错。
王萌见我对着他的座位发愣，便打趣道：「怎么，老大想他了？」
又来了。
隔了那么久，如今王萌早就已经清楚那会儿我跟叶子初的绯闻不过是场乌龙，但平日里偶尔还是会拿着这个梗来逗我。
我送了她个大白眼：「是是是！我可想死他了，叶子初怎么还不回来啊？」
王萌罕见地没有继续和我耍嘴皮子，反而开始冲我挤眉弄眼，倒看得我摸不着头脑。
我皱眉：「萌萌，你眼角抽筋了？」
她笑着没回话。
此时从背后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却见叶子初正笑吟吟地低头看着我：「几天没见，没想到姐姐居然这么想我。」
我怀疑他是不是在教室里装了窃听器，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卡在这个点回。
「倒也没有......」
「好了，闭眼。」
我正要解释，却听见叶子初忽然说道。
下意识地配合对方闭上了眼，少年似乎笑了声，然后轻巧地往我脖子上挂了什么。
不是，我这么配合做什么？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赶紧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胸前挂了块奖牌，金灿灿的，有点晃眼。
是枚金牌。
王萌和李欣欣她们浮夸地「哦」了声，搓搓手臂作势抖落一地鸡皮疙瘩。正巧上课铃响了，她们便笑嘻嘻地回到自己的位子去了。
铃声还在响着。
我有些愣愣的：「这是什么？」
「数学竞赛的奖牌。」叶子初站在光里，耳垂微微泛红，「算是利息。」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心里某处被轻轻地摁了一下，但面上却仍做出副淡定自若的模样，拿着那个奖牌仔细打量了几眼。话说回来，这两辈子我都没有拿过金牌，不免觉得有些稀奇。
传说中的金牌欸，也不知道含金量到底多少。这如果要是经常参加比赛，叶子初是不是就要发家致富了？
我忍不住拿起来咬了口——好家伙，还怪硬的，硌得我牙疼。
赶紧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我含糊不清地问道：「这金牌，保金吗？」
「别咬了，这里头应该是银的。」
他声音里带着笑。
什么？
我脆弱的心灵仿佛受到了愚弄，望着那金灿灿的奖牌，扬高声音不可置信道：「金牌里居然没有金？」
叶子初笑，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乖，以后给你弄块纯金的。」
......
「老大，快许愿吧！」
「吹蜡烛，吹蜡烛！」
高考结束后那周日正好是我的生日。
说来也巧，我与原主不仅同名，连生日居然也在同一天。
于是借着考试刚结束的轻松劲儿，我把相熟的几个人都叫到家里，组了个小型生日聚会。屋里关了灯，只剩下蛋糕上的烛火在跳动着。
我低头去吹蜡烛。
双手合十。
滴答——
在闭眼去吹蜡烛的刹那，耳畔似乎传来水滴声。
脑海中，忽然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
「希望自己能够再勇敢一点。」
「希望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我怔了怔。
希望自己能够再勇敢一点——这是我穿越前给自己许的生日愿望。
希望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这个声音听上去像是原主的。
时间仿佛过了好久，又好像只是片刻。此时屋里的灯已经亮了起来，我睁开眼，正巧撞入对面叶子初的眼里。
他的眸色很黑，光落在眼底，像是闪着星。
我终于想起自己曾经也见过这么一双眼睛。
那个女孩是初二才转来我们班的，听说是因为母亲工作调动才从市里搬到这个小镇上。
她和小镇里的学生不一样，背脊挺得笔直。当时老师要求住在附近的同学下课后要两两组队，结成「帮扶小组」，女孩和我住在一个小区，自然就结为一组。
一来二去地，我们便成了好朋友。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初三上学期，某天下课后我妈忽然拽过我，并严厉禁止我与女孩玩耍。可在我问她原因时，她却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来。
后来在同学们的私语中我才知道，大家怀疑女孩的妈妈是个「小姐」。
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有说看女孩妈妈经常从各种豪车中下来，又有说她手里拿着的包十分贵重，甚至还有说曾经看见她勾引镇上的单身汉。
我们小镇人口本就不多，这种消息更是传得飞快。女孩因为受了她妈妈的影响，便成了班级里许多人的羞辱对象。但我作为朋友，却自始至终都没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
只是远远、远远地看着。
直到那双黑眸逐渐地被慌乱与绝望填满，最后又归为平静。
如今看到叶子初的眼睛，那些之前在脑海中被尘埃覆满的记忆，突然一下又清晰了起来。
之前久久萦绕在心中的谜团，终是悄悄地被解了开来。在这时，我才突然明了自己这次穿越的原因。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我自己。
十一
两年后。
「嘟嘟——」
桌上的手机震了几声。
我拿起来，上头的发件人是叶子初。
叶子初：在宿舍吗？
高中毕业后，陈谦按着原剧情去了海外留学。夏芊芊和叶子初也考进了京市同一所大学 T 大，与我就读的工业大学正巧在同个区域，虽然距离不远，但高中毕业后叶子初与我聊天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反倒是夏芊芊，三不五时地会跑来找我吃饭。
听夏芊芊说，叶子初在他们学校也是有名的学霸，成天埋着头，不知在研究什么。
所以今日他突然找我，我是有些惊讶的。
我打字回道：在。今天下午没课，怎么了？
他发了个可爱的猫猫表情：十一回了趟家，奶奶往我行李箱里塞了很多吃的。我自己一个人吃不下，带过来分点给你。
由于治疗及时，再加上苏爸苏妈帮忙找的好医生，叶子初奶奶的病情这两年明显好转了许多。
我回道：好。
从 T 大到工业大学骑车约莫需要 25 分钟。虽然同在大学城，但由于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所以还是有些距离。果不其然，25 分钟后我便收到了叶子初的信息：到啦。
十月份的京市已经开始转冷，我套了件米色大衣出门，脚下则趿拉着双粉色的兔子拖鞋。刚到楼梯口，便看见几个妹子牵着手一边往宿舍楼里走，一边还频频地回头望着，互相打趣着什么。
我走到大门口，只见身材修长的少年正低着脑袋站在自行车边，背上的大书包看上去鼓鼓囊囊的。这家伙莫不是把所有吃的都搬过来了吧？
「兄弟，你这是把家都搬来了啊。」
我打趣他。
见我来了，叶子初站直身体，往前走了两步：「上回看你发朋友圈，说想吃老家的糯米果和鸭掌，就顺路带了些过来。」
他边说着边把背包放到地上，然后开始往外一样一样地掏东西。光是糯米果叶子初就装了一个袋，更别提还有鸭掌、鸭头和米糕之类的零食。眼看着没一会儿就装了满满一大塑料袋子，我忍不住说道：「不是，这也太多了吧，说好的一点点呢？」
叶子初的书包终于瘪了下去，他将袋子系好递给我，弯了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