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虐得你久久不能恢复的短篇小说?

是慕寒白。

慕寒白喝了不少酒,此刻有些醉意,因此他并没有注意到什么。

老皇帝躺在床上,见慕寒白这副无所察觉的样子,松了口气。

慕寒白没有坐下,而是站在老皇帝的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老皇帝。

他质问道:“你当年为何赏识我?还要我做驸马?你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老皇帝抬头看着慕寒白的脸,眼里划过一丝心疼。

他没有说话,只是就这么安静地看着慕寒白。

慕寒白不满地看着老皇帝,对他这副样子感到烦躁不已。

这样子,和洛紫烟,简直一模一样!

藏在床下的洛紫烟听到了慕寒白的话,又见父皇一直沉默,心彻底凉了下去。

她意识到,楚心若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这让她屏住的呼吸忍不住一沉。

略有些沉重的呼吸声立刻被慕寒白察觉到了。

第 015 章

“什么人?”

慕寒白顺着方才呼吸声传来的方向弯了弯腰。

却没有再听到有什么动静。

老皇帝紧张地看着慕寒白,生怕他发现洛紫烟。

慕寒白弯腰,紧盯着床底。

就在洛紫烟以为自己快要暴露的时候,一道急促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圣上!不好了!洛姑娘失踪了!”

慕寒白猛的直起身子,侧身看向跑来的小太监。

“丢了?怎么丢的?”

太监急的满头是汗:“这,这奴才也不知道,您还是过去看看吧。”

慕寒白看了眼躺在床上不开口的老皇帝,思忖片刻,一甩衣袖,跟着太监急匆匆离开了老皇帝的卧房。

等到外面的声音都消失后,洛紫烟从床底滚了出来。

老皇帝咳嗽几声,低声对她说道:“紫烟,这里不安全,你快些离开吧。”

洛紫烟眼里含泪,朝着老皇帝叩首三次,这才转身离开。

慕寒白到了洛紫烟卧房后,侍卫立刻向他汇报。

“圣上,洛姑娘这房中的花,有蹊跷。”

侍卫引着慕寒白来到花盆处,将花根指给慕寒白看:“圣上请看,这株花的花根腐烂,似乎是被人灌了药剂。”

慕寒白伸出手,用手扇了扇风,送到鼻下。

确实有草药的味道。

这花正是用来装洛紫烟吐掉楚心若送来的那碗毒药的器皿!

慕寒白收回手,神色凛冽:“让人给我搜,务必找到洛紫烟!”

他站在洛紫烟的卧房内,神色越发冰冷。

如果这还没让他意识到有什么蹊跷,那他这皇帝算是白当了!

“圣上!又出事了!”

半刻钟后,侍卫冲到慕寒白面前,冲慕寒白拱手汇报。

“关押苏得遂的牢房被人撬开了锁,苏得遂也失踪了!”

“什么?他也失踪了?” 慕寒白皱紧了眉,厉声道,“查!若是查不到他二人的下落,你们提头来见!”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慕寒白发这么大的火。

侍卫不敢大意,当即加派了人手,满宫寻找洛紫烟和苏得遂。

最终,一队侍卫在药局发现了被打晕的看门侍卫。

当即就报给了慕寒白。

等到慕寒白赶过去的时候,苏得遂已经被侍卫压倒在地,旁边是昏迷不醒的洛紫烟。

侍卫把搜剿到的东西呈到慕寒白面前。

“圣上,苏得遂被抓前,一直在用烟枪吸食麻叶子,他旁边,就躺着洛姑娘。”

“麻叶子?详细说说。” 慕寒白端详着萎靡的苏得遂,让侍卫接着往下说。

“据看守苏得遂的侍卫说,他吸食不到麻叶子就会发疯。今晚好像就是因为这个。”

侍卫看着慕寒白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的神色,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

“属下想,他一定是烟瘾犯了,想要吸食麻叶子,这才撬开了锁,把洛姑娘掳出来,等到抽完麻叶子再逃跑。”

听着侍卫的分析,慕寒白觉得有道理。

他大手一挥:“把苏得遂关到一个逃不出去的大牢里去。”

随即他又指了指地上昏迷不醒的洛紫烟。

“把她也送回去。”

第 016 章

慕寒白跟着送洛紫烟回房的宫人一起回到了洛紫烟的卧房。

一路上洛紫烟没有什么动静,就算颠簸中碰到了她的伤口,她也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慕寒白怀疑洛紫烟已经醒了,这一路上都是在假装昏迷。

他恶狠狠地盯着洛紫烟,嘴里满是威胁。

“洛紫烟,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你要是不睁开眼,我就叫人把你的指甲一片片拔掉,让你尝尝十指连心的滋味儿。”

洛紫烟没有动静,呼吸声依旧微不可闻。

慕寒白见状又说道:“我还会让人把你腿上的骨头,用铁棍一点一点敲碎,让你永远站不起来,只能乖乖躺在床上,让整个宫里的人都看看,违背我的话是什么下场。”

洛紫烟依旧没有动静。

慕寒白还是不相信洛紫烟没有苏醒。

他目光下移,发现了洛紫烟手腕上包扎完好的白布。

慕寒白解下腰间别着的匕首,用刀尖紧紧贴着洛紫烟的皮肉,一寸一寸挑开了包扎。

白布没了结扣,一根根布条落到了地面上。

洛紫烟的手没了支撑,软绵绵地垂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饶是这样,洛紫烟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下,慕寒白算是彻底相信了洛紫烟是真正昏了过去。

他又观察了洛紫烟片刻,见她实在没有苏醒的迹象,这才转身离开。

慕寒白走后不久,洛紫烟悠悠睁开了眼前。

她强忍着疼痛,从地上捡起几根布条,固定住了断掉的右手。

她感觉自己身体发冷,甚至还有些抽搐。

洛紫烟心里清楚,怕是麻叶子的瘾犯了。

她身上已经没了力气,强撑着一口气硬生生挨过了犯瘾时的痛苦。

洛紫烟在心里发誓,她一定要报仇!

卧房距离楚心若所在的院 子较近。

洛紫烟想了个法子。

她每天都会挨到半夜,等到值班的守卫和宫女太监都睡熟了之后,绑上白床单,扮鬼吓唬楚心若。

这个主意很好,楚心若变得疑心疑鬼,稍微大一点的动静都能把她吓得大喊大叫。

楚心若的表现被慕寒白看在眼里,心里逐渐生出了不喜。

这让慕寒白去找楚心若的时间越来越少,待在偏殿的时间越来越多。

洛紫烟终于等到了一个好时机,可以暗算慕寒白。

她悄悄潜伏在偏殿后面的草丛里,看着远处偏殿里亮着的烛火。

再过半刻钟,慕寒白就会熄掉灯火,独自走到院子里静坐。

洛紫烟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她在草丛里蹲着,凝视偏殿的样子太过入神,因此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细微脚步声。

一只手突然从洛紫烟背后出现,捂住了洛紫烟的嘴。

洛紫烟瞪大了眼睛,双手向后抓,企图让捂住她的人松开。

那人拖着洛紫烟来到草丛后面的小路,距离偏殿门口很近。

洛紫烟瞪大了眼睛。

祸不单行,就在这时,偏殿内的烛火熄灭。

慕寒白即将要走到偏殿门口。

看着距离越来越近,洛紫烟眼角落下泪来。

她瞬间感觉到了绝望。

乌锁​

《裹尸还》

那是我做战地护士的第一天,天气不错,只是被滚滚浓烟充斥的天空糊住了阳光。

前线缺人,我伤好了便立刻报了名。护士长不赞同,但因为是自愿原则的,也不好说我。

那年,我 19。

齐绍铭 24。

他是中士,有官衔,又是英国留学回来的人才,这种人才大多在后方,前线的很少,护士长照顾我不让我去前线,派我重点照顾他。

第一次见面时,他拖着一条快被截肢的腿,双目通红,脸上都是土和油,衣服和沙粒黏进血肉,被压在担架上还大喊着——

声音近乎歇斯底里。

这种场面,来了十几天我也见多了,见多了就见怪不怪了,也不像刚来时那么不知所措。况且自乱阵脚只能拖慢救援时间,我平静地指挥人抬担架进去。

没喊多久,他就晕了过去。

打了麻醉,送去临时手术室。

手术很顺利,我给他擦脸、擦身子,防止感染。

——长得还挺俊。

鼻子很挺,脸部线条明朗,闭着眼,睫毛比女人的还长,这脸和脖子下面两个颜色,应该是晒的。不过晒黑点儿也好,省得像我那个便宜弟弟,太白了,倒显得娘了。

打仗也不是就成了打仗机器,平日里我和别的护士也会偷偷说哪个当兵的帅,哪个当兵的和我们的护士好了…

我心说这位仁兄要被讨论几天了。

.

我和齐绍铭的关系可谓是针尖对麦芒。

这家伙嘴毒又话多,偶尔我忍不住怼回去,还正中其下怀,逆反心理一上来,越发话多。

奈何我又不能打他,还要给他换药、喂饭!

他也认准了这一点,整天惹我,等我换药的时候还欠儿欠儿的,一副 “你能奈我何” 的样子,实在烦人。

直到那天,我收到了苏杭那个臭小子寄过来的信,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心情十分美丽,哼着小曲给他换药。

那大约是我俩认识一个多月后了,他年轻力壮的身体好,已经能下床了。

“怎么,什么好事儿啊?难不成你们这儿最帅的李医生给你求婚了?” 他抱臂靠在床头的墙上,吊儿郎当的。

我瞪他一眼,“今天我弟来信,我高兴,不跟你这无赖一般见识!”

他倒来了兴致,又问,“弟?你还有个弟弟?应该不是独子吧,要不怎么舍得让他上战场。”

我拿药的手顿了一下,声线平稳,只是语气低落,“家里,就我俩了。”

他后背猛地离开墙壁,“我…….”

还是头一次见他吞吞吐吐,我倒有些不习惯,继续说,“我家在南京,父亲是个读书人,就是你们这种留过学的最看不起的穷酸的读书人… 其实我有时候也挺看不起他的,只知道念那些无用的书,又杀不了鬼子,还整天评论时局,说这说那的…”

我一边给他换药一边说,“大屠杀的时候死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倒也没遭多少罪。临死前想做回英雄,把隔壁王奶奶家的小孙子护在了身子底下… 但很遗憾,没救下来。”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我琢磨着大约就是安慰的话,我听了也不少了,便继续说,“父亲当了一辈子私塾先生,顽固,甚至可以说迂腐… 但他却十分爱国,国难之际,家里能捐的都捐了,一米八多的大男人瘦得不成样子。我和弟弟也吃不饱,但也都没说,倒是他喝过酒之后会拉着我俩说对不起我们…

但他还是坚持办私塾,不要钱,把孩子送来还管顿饭。但即便如此,人还是一天比一天少。后来我才明白,他在这乱世还要坚持教书的意义——鬼子要打,书也要念,不能鬼子跑了,丢了千年文明不是…

父亲说——这叫给岁月以文明。”

“他离开了,但把这份风骨留给了我们姐弟俩,所以伤好了之后,我就去学了护士,弟弟去了前线。”

“你呢?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我没给他安慰的机会便话锋一转。

他鹰隼般的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又懒散地靠了回去,“以前家里做点小生意,还算富裕。” 说着,他点了根烟。

我本该阻止他,但注意到他垂眸时敛去满眼悲伤的样子,我没阻止。

那一刻我意识到——这个我原本以为战争前是个不务正业的公子哥的男人,似乎也有一段惨痛的经历。

其实,这里的每个人,身处这个时代里的每个人,都有。

无一例外。

无一幸免。

“我母亲没得早,家里有一父亲,还有一个姨娘,姨娘的儿子是大我三岁的兄长。” 烟雾后的他眯了眯眼,似乎在回忆。

“汉奸带着鬼子进城的时候,想要和我父亲谈合作、要物资。父亲一开始誓死不给。后来,他在刑场听见一位烈士的发言,回家后喝了一晚上闷酒,第二天就答应了。他在黑市买了炸药,假意请鬼子搬粮食和物资,在仓库点了炸药,和鬼子同归于尽了。”

“姨娘风韵犹存,被鬼子看上。她假意顺从住进来公馆,在刺杀的时候失败了,在公馆三楼大骂一声——小日本儿不得好死,然后一跃而下… 血,溅了一地,大雨都冲不掉印记….. 第二天,那里被摆了很多菊花。”

“大哥送我出国深造避难,我回来后才在别人口中知道大哥参军了… 几经辗转,也是在别人口中才知道——他已经牺牲了。”

“尸首就地埋葬,也不知道在哪儿。”

沉默在我俩之间蔓延。

死亡太过沉重,加上至亲的加持,压的人喘不过气。虽然我俩都好像很平淡地叙述,但其实都是装的。

他抽完一支烟,下意识去拿第二支,这次我挡住了他的手。

他坐在床上仰视我。

“对身体不好。” 我淡淡的说。

“好不好的吧,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似乎觉得这话太不积极,他又笑着说,“我齐家满门忠烈,我也不能拖后腿不是!”

我看着他总是漫不经心的眼睛,到底没说什么。

满门忠烈,

如果必须死,那这个结果似乎是对这个时代里我们的祖国,最好的交代和献礼。

或许,只有亲身经历过这样的时代才能明白——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人们对死亡的漠视。大街上被砍头的、战场上倒地不起的,人们渐渐习以为常、冷眼相待… 而一个民族是否有光明的未来,坚船利炮重要吗?当然重要。但我以为比这更重要的是——人们心中的信念!否则即便一天列强退去,也只剩… 不国之国…

不过幸好,我在齐绍铭身上,在这些战士身上,看到了这种信念。

而且,正以燎原之势熊熊铺展!

后来,我俩的关系好多了,虽然他还是时不时逗我,但不似之前那般剑拔弩张,我对他也有了很大改观。

医院离前线很近,每天都能听见炮弹轰鸣,人们对此愤懑又麻木。我就经常皱着眉头,到给他换药的时候,他就给我堵着耳朵。

屋外灰烬漫天,城外大火烧红了半边天,惨叫声、叫喊声、咒骂声、嚎啕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暂时隔绝于他的双手之外。

那是我一天中心最静的几分钟。

换完药,我还蹲在那儿,抬头对视几秒。看着他眼中碎光,熠熠生辉。

在这里,人命如同草芥,

在这炼狱般的地方,人们带着那微乎其微的对未来、对光明的渴望。悲恸在这里毫不稀奇,但一条条生命的逝去仍令人胆战心惊。但残酷的战争逼着人成长与勇敢,人们在一次次天人永隔中练就一身胆识,为中华开路。

我面前这个青年就是,从少年年岁至今,在刀枪箭雨中,逐渐勇敢、逐渐坚毅、逐渐懂得民族大义。

后来过了很久,我才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在你生命中出现的时间是多么重要。对于我,在那个战火纷飞、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甚至下一秒就会惨死的年代,遇见并爱上齐绍铭,似乎是一种必然。

我记得,有一回日本人吃了败仗,停战好几天。恰逢那天,天气极好,火烧云大片大片,绵延万万里。

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景色了,似乎是上天给人们的慰藉。

能走路的伤兵都挤在院子里或者趴在窗边看天看云。

人们嘴角挂起久违的笑,看着好天气就像看见了希望。

我扶着他做康复训练的时候问他——“战争结束后,你想做什么?”

兴许是那天太美了,他少有地没说什么 “等结束再说” 这样的话,而是看着天边落日,勾起一边嘴角,“娶个媳妇,生一男一女,送他们去上学,学校是宽敞明亮的,而不是在破旧的窝棚里,孩子们是会笑的,而不是本该纯真的眼睛里写满恐惧。”

“其实啊。” 不知想要说什么,他耳廓泛红挠了挠头,“我虽然说话不讲究,但这都是之前跟我们团长学的,环境太他妈影响人了。其实… 我挺喜欢看书的。打完仗,粮食贵,书比粮食便宜,我想着买上一大箱子! 慢慢看!”

他歪头看我,“你觉得怎么样?”

他长得高,我才到他胸口位置,费劲儿仰着头,但笑得灿烂,“很好。”

他见我笑,也笑了,又说,“男孩儿就叫——安,女孩儿叫——鹿,好不好?”

“…… 我说好不好干嘛! 关我什么事!” 我有些羞恼,“你爱叫什么叫什么!” 说着就要跑。

他不顾及腿伤,拄着拐杖就要追上来,但见我跑得太快,又开始扮可怜,“哎哟,哎哟… 我这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 苏医生,你快来,我疼….”

明知道他耍无赖,我还是回去了。

“嘿~” 他直起身直对我笑,“安就是平安的意思,鹿… 你猜什么意思?”

“我不猜,不说拉倒!” 我第一次被那种莫名的情愫包围,整个人又激动又不自在。

他也不卖关子了,弯下腰,快趴在我耳朵边上才说,“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那双大眼睛真好看! 像小鹿似的!”

又两个多月后,他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

我也被派去做别的工作,忙了大半天,到了晚上饭点儿才有空给他送饭。

却看见,那张熟悉的床上,躺着一个陌生的面孔。

我愣了一会儿,在狭窄的过道挡了路被人拍肩膀才回过神走开。

拿着饭缸走出去,一脚刚踏出门,就看见他背着手从门口走进来,嘴里叼着根儿杂草,帽子戴得很正,风纪扣也扣好了,但… 怎么看怎么像个军痞。

走到我面前才把手拿出来——是一捧嫩黄色的迎春花。

咔嚓一声!

我吓了一跳,扭头看去——是一个洋人。拿着相机的洋人,前几天我看见过他,护士长说这是战地记者。

对我笑了笑,那人就离开了。

齐绍铭不在意,继续看着我问,“喜欢不?”

我咳了一声,眼神飘到一旁,闷声 “嗯” 了一下。

他弯下腰,想看我的表情,我便埋头更深。

“好看么?”

“嗯…… 不好看你送我啊!?” 我抬头抿嘴笑着看进他的眼睛。

他盯着我说,“嗯,我也觉得好看。”

我又害羞地低了头。

他胸腔发出闷笑,“苏医生,我要离开了 ,你没啥想说的?”

我这才抬起头,咬着嘴唇,刚想说什么就被他打断了,“你还是别说了… 我要上前线的,很容易死人… 要是我能回来,再说吧。” 他嘴角的笑很牵强。

我在他转身的时候拉住了他的衣角,近四个月的相处在脑海中掠过。

什么时候心动的,已经分不清了。

也没必要分清。

在那个爱一人终一生、守着承诺可以过一辈子的时代,连爱情都是在质朴中透露出浪漫。

“我等你回来… 绍铭。”

他垂在裤缝边的手,紧紧攥了起来,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回过头,“傻丫头,等什么啊,我这一去,马革裹尸都可能落不着…..”

我摇摇头,“齐绍铭,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也知道你为了我好。”

“我也不想和你说什么道理或者要什么承诺,我就想说——我和我那个顽固的父亲一样,认定了就是认定了,劝不过来的。”

他垂眸,额边青筋暴起,不是在隐忍什么。

我笑着,但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喂,齐绍铭,你都要走了,不打算抱我一下?”

他很震惊,在一个传统的中国家庭长大的我可以说出这样开放的话,但紧接着,震惊消退,眼眸温柔化水。

他眼里也有泪,在夕阳下闪着光。

我靠在他胸前,低声说,“齐绍铭,迎春花好香啊。”

“嗯…… 下次再送你。”

“…. 好….. 我等着。”

他取了一朵,去掉枝叶插在我的鬓边。

“… 好看么?”

“好看!”

…….

那个年代,对于未婚的姑娘,最坏不过是嫁给军人,聚少离多还日日忧心,不知道哪天就再也见不着了,连具尸骨都捞不到;

但最幸运的也是嫁给当兵的——因为不论是因为何种原因上战场,他们都是那个时代最掷地有声的存在,而军人的妻子,似乎也与有荣焉。

我在心里默默地想,竟一时偏向他那一边。

又不自觉地开始,畅想以后的以后…….

三个月后。

我收到了齐绍铭的信,整整开心了一星期。

那天早上,我照常哼着歌给伤兵挂好点滴,一转身就看见两个衣着整齐的兵 ,迈着铿锵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们是送遗书的,我认字多,往常遗书都是我来整理,医院有伤兵不识字想写遗书或家书,也是我来写。

所以我认识这俩人。

像往常一样,迈着无比沉重的步伐,来宣告又一次的死亡。

屋子里安静极了,所有的人都看向我的方向,能活动的士兵都下床站好,坐在床上的也都理了理衣裳。

“你好,请问你是苏糖女士吗?” 以往只是交信的两人忽然叫了我的名字,我恍惚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 是我。”

“这是您弟弟苏杭的遗书,您…..”

我颤抖着手接过遗书和死亡通知,两个人连同整个屋子的伤员都向我敬礼。

“节哀。”

我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才打开信。

说是遗书,其实就是平常的家书。

这小子从不写遗书,他说——

我还记得他站在我面前傻呵呵的样子,明明比我小一岁,但进军营时决绝的背影已经足够撑起这个只剩我们姐弟俩的家了。

打开信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腿在不停抖动。

于是我蹲下身子,铺开信纸。

他和以前一样,说一些有的没的。

比如他有杀了几十个鬼子;比如他力气大,排长让他当了投弹手;比如今年战地边开了好大一片迎春花,有战友唱起来小调儿,那花儿可好看了,像父亲还在的时候,我俩在外面疯玩,去了山上,那里也有一片盛大的迎春花,那次回家我们还被好一顿教训…….

他说,他做了个梦,梦里他是哥哥我是妹妹,于是他说下辈子我们还是一家人,到时候不是姐弟,是兄妹。

到时候他照顾我…

他说,他突然想吃我做的马蹄糕了…

他说,他的生日过了没关系,希望冬天我生日的时候他能回来一趟给我过生日,毕竟女孩子娇气,得宠着点…

他说,我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中意的?他说他不希望我喜欢当兵的,会很苦的,但他又说还是当兵的好,爷们儿!疼人!…

短短十几行,我看了又看。

周围的人都关切地看着我。

我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抱歉,我… 出去一下。” 医院本就充斥着鲜血、死亡与离别,我不想把情绪传递给更多的人。

踉跄着站起来,跑几步扶一下床才出去。

我跑到一处坍塌的破屋后面,信贴在胸口,捂着嘴嚎啕痛哭。

我的小杭还不到 20 岁啊,

他还没遇到喜欢的女孩子,还没谈一场甜蜜的恋爱,还没过几天太平日子…

怎么,就… 没了……

我记得父亲说他给我俩起名——苏糖、苏杭,取自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之意,又说母亲喜甜,尤其是怀孕的时候最喜欢吃糖,所以便用了 “糖” 字。他总是唠叨年轻时在杭州遇到母亲,一见倾心,他说杭州是个好地方,等不打仗了,我们就搬过去…

然而,如今父亲没了,弟弟只留了封信回来…… 我不要人间天堂了,即便身在这人间炼狱也没关系。

我想要家人……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的名字与这个世道格格不入,但如今这个家给我留下的,似乎也只有这个名字了…

又六个月。

伤兵不断,只见多不见少,医院里的护士大都是二十来岁的姑娘,累倒了好几个了。

有一天,一个看着很眼熟的洋人找到了我。

“我马上要离开中国了,这张照片是我之前来的时候拍摄的,一直没有机会给你。” 说着,他递了过来。

黑白的照片上,我低着头,捧着一大捧迎春花,齐绍铭站在我身前,我俩离得很近,他的侧脸很好看,只是在夕阳下有些模糊,但上扬的嘴角还是那般桀骜。

照片没有颜色,但我似乎嗅到了花香,感受到了他温暖的怀抱。

我抿嘴笑了,

我记得他说喜欢看我笑… 看我笑,他也开心。

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护士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糖糖! 糖糖!”

“怎么了护士长?”

“………” 护士长喘着粗气,眉头紧锁递给我一个保存完好但有些皱的信封。

信封上没有名字,

但我大约已经知道是谁了。

母亲死得早,自小跟父亲弟弟相依为命,除了他们,就是齐绍铭那个混蛋了!

那一刻我只觉得脑中轰隆作响,许多声音一瞬炸开,似乎有父亲的声音、小杭的声音、南京家里那条街上走街串巷的叫卖声… 惨叫声、炮弹声、… 孩子们追逐的声音、读书的声音… 齐绍铭叫我名字的声音…….

我想抓住一个,但怎么也听不清。

好像整个世界就那样迷糊地离我越来越远。

护士长担忧地叫了我好几次。

我点点头,接过信,先给洋人先生道了谢,才打开信。

好像,能慢一点看,就慢一点…

只有三行,

二十三个字。

他也没有写遗书的习惯,这信写得仓促,笔力苍劲但略显狂放,不似之前他在书上作注一样规矩。

应该是觉察到是一场硬仗,慌忙中写完的。

泪水啪嗒滴落在我脚下的泥土中,像他还在时的某一天,我看出苏杭的笔迹不对劲,于是写信问他是不是受伤了。苏杭不得已在又一次来信中承认他被流弹划伤了,说是小伤,不要紧。

那个傻小子肯定在骗人…

那天,我看信的时候正抱着铁缸子喝水,忽然就掉落在地,水溅到白色护士服上,缸子顺着台阶滚下去,眼泪不停地流着,肆意了整张脸。齐绍铭就蹲在下一层台阶上,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轻轻地、不厌其烦地为我擦去似乎永远流不尽的眼泪。

“苏糖,别担心,还活着呢,别吓自己… 你别哭。”

我哭得喘不上气,透过朦胧的双眼看他,“齐绍铭,你说… 你说我们能赢吗?这仗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 快了,我们一定会赢的。苏糖,别怕。”

“那,齐绍铭,你也别死,我们一起迎接胜利,好不好?”

他端视我良久,露出那个标志性的痞笑,“行! 听你的!”

但我不是阎王爷,我说的不算。

他还是没能回来。

我忽然想起他离开的前几天,和他一起被送来的战友伤好全了先回了战场。我端着酒精和纱布站在转角,看见两个人神采奕奕的看着对方,双眸满是对这个国家的希望,紧握着对方的手说——“幸得今生遇见,若此行一去不返,我们来世再见!”

或许,有些离别,在很久之前就被铺垫好了,只是不曾被留意。又或许,是我下意识逃避,总以为自己受得苦够多了、会特殊一点、幸运一点… 但到头来,自己也只是苦难众生之一,毫无特殊可言。

况且,这天杀的世道,也从不缺少遭受苦难的人。在这样的时代里比苦,得到的只能是更深的绝望。

我终于还是像很多人一样,失去安逸、失去家乡、失去朋友、失去家人、失去爱人,一步一步,被迫万劫不复。

或许不知哪天我就会去陪他们。

只是可惜,这些人里,我和他遇到得太晚。

我们这辈子,只相处了四个月。

不会再有以后了。

那是我真真正正地理解——

沉重地、血淋淋地、毫无遮掩地、血肉模糊地… 明白了…

我的左手腕在一次鬼子的偷袭中为了保护主治医生,被子弹射透了。

医生比我有用,命比我值钱,能救好多人呢。

取弹片的时候,很疼,手腕上的大窟窿血流个不停,但我没有出声。

我听人说,他死的时候,是伤在了肋骨,又在跟敌人拼刺中划破了肚子,绝望中,毅然决然引爆了一箱手雷弹,炸死了周围十几个鬼子,被他救下的兄弟没了条胳膊,拉着我的手说——“邵明哥,他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了… 肉都烂了、焦了,要不是我看见那是他,是认不出来了… 但他死的时候紧紧捂着胸前口袋里的遗书….。

他应该更疼吧。

后开我离开了前线,到后方支援。我还接生了一个婴儿,是个男孩儿,因为营养不良干干巴巴的,但眼珠子一转一转的,不哭也不闹。那母亲还没来得及好好看孩子就死了,临死前把孩子拖给了我。

我不熟练地抱着孩子,恍惚中想起某个冬天,阳光很好,他憧憬地说——要生一男一女,男孩儿叫安,平安的安。

后方的日子比前线安稳太多,拿着抚恤金和以前的家当,再加上我常去医院和学校帮衬,又种了些菜,也够家用的了。

有一天,安安哭着回了家,一遍遍地拉着我问,“爸爸呢,我爸爸呢,妈妈,我为什么没有爸爸啊。”

一准儿是在外面听了什么。

那天,我带上干粮和钱,领着安安去了他战死的地方。

五年了,

这里已经没有了敌占区的影子。

小鬼子也不比以前猖狂。

人们似乎嗅到了胜利的味道。

野草参差不齐铺满整片曾经的荒原,没有人烟,却到处生机。

“妈妈,爸爸在哪儿?” 安安仰头看我。

“就在这儿。”

“嗯?” 安安看了一圈,奶声奶气得不解道,“在哪里呀?”

“爸爸穿什么衣裳?长什么样子?”

“他啊,穿着那张照片里一样的衣裳,那叫军装,他是个军人。”

“军人是什么?”

“军人… 就是杀鬼子的英雄。”

“英… 雄?”

“对,英雄。安安要为爸爸自豪,所有人都喜欢英雄的。”

安安皱着眉,认真想了想。

“那怎么当英雄啊,妈妈?”

我看着望不到头的草地,以及极远处淡去的青山,泪水朦胧了双眼,我似乎看见了父亲拿着竹板追赶着逃学的苏杭,苏杭见父亲追不上,得意得对我笑,向我跑来。

又似乎看见了我的齐绍铭从泪水中出现,穿着挺括的军装,叼着一根杂草,样子极其不正经,但嘴里却念叨着——

齐绍铭就是个骗子!——他没回家,尸体也没有…

我觉得心像破了个口子,有人在心里哭得歇斯底里、神鬼闻之皆泣,然而面上只留淡淡的愁。

呢喃道——“英雄啊,就是普通人,但突然有一天,他有了想保护的人,于是就成了大英雄。”

现在电视上经常出现一个情节——就是抗战时期,某个配角只要说了 “回来就娶媳妇” 或者在前线看了心爱姑娘的照片,弹幕上就会有人说——

齐鹿觉得,这只是电视剧的一个片段啊,这个兵、这些兵,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的,而非只是 “死亡预告” 之前。

而且,什么时候英雄的死亡可以被这样儿戏了?很幽默吗?

有人说她较真。

或许吧,

但她还是觉得,一个时代的悲剧与伟大,不应该成为人们口中所谓的 “梗”;

一条用淋漓鲜血铺就的漫漫富强之路,走在这条路上的每个人,都应该心怀敬畏与感恩。

比如上次回家她在纪录片里看到一位经过战火洗礼的老兵,面对镜头,牙齿几乎都没了,嘴唇往内抿着,几近褐色的皮肤上遍布老年斑,一副细窄的老花镜架在鼻梁上,慈祥又坚定地敬了个礼。当记者问当时是什么情况的时候,老兵热泪盈眶,无措地抬了抬手,哽咽着说——“死的人啊… 没数了… 都是尸体啊,好好一个活人,转眼就没了…”

即便只是几句话,没有词藻修饰,没有规整措辞,但那股让人心纠的难受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扑面而来,仿佛与那个年代的风雨、绝望、残忍、无助与奉献一起穿过时间的长河,血淋淋展示在如今的人们眼前。

她想,这个和平的年代不应该被戏子、流量、享乐、精致利己、事不关己所充斥。和平年代里的人们因为不曾经历,而更应该需要血性与家国的情怀。

否则,无需敌人或者有朝一日战事再起,那这个民族就会毁在自己手里。

齐鹿想起太奶奶去世前,拉着爷爷的手,两代头发花白的人,都含着泪 。

孩子在父母眼里永远都是孩子。

太奶奶摸着爷爷光秃秃的头,说,“儿啊,不哭,你爸爸是英雄。妈这是去找他享福喽!”

奶奶说爷爷打小就听太奶奶的话,葬礼上是唯一一次没听。

爷爷还是哭了,哭得歇斯底里,颤抖着手 ,把太爷爷和太奶奶的照片放在棺材里,嘴里嘟囔着——“享福… 享福好啊….”。

那张照片,齐鹿见过,明明已经那么多年了,但太奶奶保存地极好。她从记事起就被父母警告不准碰那张照片。爸爸说,以前太奶奶连摸都不敢摸,怕掉色,手帕包了一层又一层,打开也只能看着。后来有了条件,才在照片外盖了层膜,太奶奶才敢一遍又一遍抚摸照片上年轻的太爷爷。

齐鹿记得她第一次看照片的时候就觉得太奶奶年轻的时候可真好看,太爷爷虽然看不清样子,但能跟好看的太奶奶在一起在一定也很好看!

不然爸爸也不会总说——有些人相处四个月比很多人相处四十年都来得更情真意切了。

印象中,太奶奶很爱笑,喜欢簪迎春花,也很爱看书,家里专门有一间书房,三大柜子书,志怪故事、正史典籍、兵法药理、小说散文….. 什么都有。

每次看书,太奶奶都会拿出那张照片看看书,再看看照片,偶尔还会自言自语似的说几句话。

有一次齐鹿读金庸,把摘抄本子落在了书房,去拿本子的时候,看见太奶奶一直盯着本子上的几个字看。

她拿回了本子,翻到了红绳卡住的那一页——那页是同桌偶然一次写的

或许真的像爷爷说的——太奶奶活了九十多年,但其实就是守着四个月的回忆。

然而也正是那四个月,支撑着太奶奶一个女人,带着一大家子,走过几十年风风雨雨。

那个时代的人,大多数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漆黑的枪管和敌人的坚船利炮抵在脑门上,他们没有权利去谈爱与理想,甚至很少去谈论有关生活的话题,因为那是一个连生存都难到骨子里的时代。

太奶奶也被那样世道裹挟着,没有选择,也无法选择。

或许他们认识的字不多,或许他们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或许他们见过的世面很少很少,但他们比任何人都要勇敢,无论前面是枪林弹雨、烈火焚身,还是恶鬼地狱、血染归途,他们都能带着希望、带着独属于那一辈人的坚韧,一往无前。

他们心里有一团盛大的火,不熄不灭。

走廊里有几个男生在打闹,同桌还在边吐槽边抄写,老师已经来了并提前在黑板上写好了任务,有同学在伸懒腰,有的在补觉,有的刚接水进来….. 她腰背挺直,扭头看向窗外——青天白云,鸟雀虫鸣,修剪整齐的冬青和梧桐年年在那,树下开了一小簇迎春花,嫩黄的花瓣摇曳着,连风都温柔。

这是和平年间的学校,是太爷爷一直期待却没能等到的太平。

她低头笑了笑,正看见翻开的书上写着——1945 年 9 月 2 日,日本代表在 “密苏里” 号战列舰签署投降书,正式宣告无条件投降。

历史书上,每个一撇一捺都带着最炽热的温度。

指尖拂过每一个字,她静静地合上课本。

或许,这就是牺牲的意义,那些向死而行的生命换来了如今野蛮热烈的民族新生。

这就是一切的意义。

嘿芝麻胡​
过生日那天。

暗恋我十年的相亲男浇灭了我面前的庆生烛火。

我诧异瞪他,他却挠了挠头。

「公共场合使用明火不妥。」

真要命,他这该死的职业病。

1

我和宋怀阳分手了。

他提的。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不为什么。

那行,分就分吧。

我更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离开远城回到了蓉市。

两年后。

我快 26 了,家里人张罗着要给我相亲。

我早就习惯了随波逐流的生活,对于相亲,并不排斥。

相亲对象是我妈同学的儿子,叫做邹云磊,据说我们以前见过,但我对此是半点印象全无。

于我而言,今天是我们见面的第一天。

「你好,这是我的名片。」

律师的习惯,还没坐下就給对方递名片……

对方伸手接过我的名片。

他十指纤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

我视线向下略略扫他一眼,他穿着黑色的夹克配深色的牛仔裤,脚上穿的是伞兵靴。

有点糙汉的风格,但可能是长相原因,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痞帅感大于糙汉感。

「万黎律师,幸会。」

他看了看我的名片,笑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名片。」

我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

我们聊起职业。

他和我前男友是同行。

我夹菜的手一顿,他敏锐察觉,「介意我是消防员?」

「没有,挺好的。」我扯出一个笑。

吃完饭,他主动买单,我提出 AA,他眉头微微皱了皱,有些迟疑,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调出了收款二维码。

我把钱扫了过去。

出了餐厅,我伸手指着左边,「我往这边。」

「哦…… 哦,我往这边。」他竖起大拇指指向右边。

「好,再见。」

「…… 嗯,拜拜。」

再次见到邹云磊,是在一个月后,我妈五十岁的生日宴上。

他坐在他父母身边,双手把膝盖上的裤子抓得紧皱,显得很乖巧,和第一次的痞帅感有种莫名的反差萌。

之后,我跟着我妈去敬酒。

我和在座的每一位长辈礼貌地碰杯,他妈妈一直露出慈母笑地看着我。

我面带疑惑地看了看他,听见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我抿嘴藏住笑意,看来有的人是被胁迫来的。

生日宴结束后,长辈们都去打牌了。

我妈则安排我带着小辈们去酒楼附带的 KTV 唱歌。

邹云磊也被算做小辈之一。

到了 KTV,我临时来了个工作上的紧急电话,于是用眼神示意让他们先进去玩。

等挂了电话,推门进入包间,差点被一群小辈的阵阵魔音给逼得退出去。

他看见我,起身走了过来。

「出去走走吗?」他问。

我看着包间内群魔乱舞的样子,点点头,「走吧,让他们自己玩。」

我们没出去,就在酒楼的走廊里散步。

谁也没说话。

他四下打量着走廊,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在数灭火器吗?」

「嗯,这层楼只有两个灭火器,按要求必须要配备四个。」正说着,他又走到消防栓面前敲了敲,「这消防栓就是摆设,里面根本没水。」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你要罚他们款吗?」

「这里不属于我们辖区,但我有义务提醒他们整改。」

说完,他竟真的去找了酒楼经理。

对方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依然态度很好地说会立即整改。

我站在原地等他交涉完回来。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有点奇怪?」

「没关系,你们的职业病,我理解。」

「那你们律师的职业病是什么?」

我从包里掏出一只录音笔,「其实今天我们的对话我一直在录音,你信吗?」

……

……

他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我是在开玩笑,笑得有些迟,但效果貌似不错,毕竟他露出了八颗牙齿。

嗯,牙挺白。

那天晚上,我们交换了

我的朋友圈会分享法律相关的科普文,他会分享消防相关的。

他给我点赞,我便回他一个赞。

有时,他会在我点赞后,顺便和我闲聊几句。

闲聊的内容,有时候是天气,有时候是美食,有时候是情绪。

2

在我 26 岁生日的前一天,律所的写字楼下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分手两年了的宋怀阳。

我装作没看见他,绕路而走。

「黎黎。」

他几步蹿到我面前,「我找你很久了。」

我后退一步,张望四周。

「去那边的咖啡馆聊吧。」我指了指旁边的咖啡馆。

说完,我率先朝咖啡馆走去。

在半封闭的卡座坐下。

「你过得好吗?」他问。

我点点头,「还行。」

「我调到蓉市来了。」他笑着说。

「哦。」

我和他交往了四年,四年内我无数次提起过让他到蓉市,我长大的地方来看看,他每次都搪塞说等下次休假。

没想到,他终于还是来了,不过是在我们分手后。

「……」也许是不习惯我反常的冷漠,他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我找了你很久,但是你换了号码。」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 嗯,我就是想问问你过得好不好。」

「这个问题,你刚才问过了。」

「嗯,是。」

「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我站起身,他也跟着站了起来,显得有些着急。

「黎黎,我……」

他的手朝我伸着,想要触碰又不敢的样子。

我耐心耗尽,抬眼直视他,「宋怀阳,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提的。」

宋怀阳的突然出现,要说我内心完全没有波动是不可能的。

毕竟,我曾以为,我会和他结婚,然后我们会一起去海边浮潜,去荒野追晚霞,去雪山滑雪,去长湖露营…

没想到的是,他在向我求婚后的第二个月跟我提了分手,且没有理由。

我从未婚妻变成前女友只用一句话,五个字。

简单的五个字,关于我和他的未来,就此被画上了一个急切的句号。

回到家,我脱力地倒躺在沙发上,把自己从回忆的沼泽里抽离出来。

日暮一点点西沉,黑暗渐渐将房间笼罩,不想开灯。

想不通我这样死板僵硬的山,也曾为宋怀阳的出现哗然。

好长时间,我在回忆里踟蹰,家里面没有灯,外面没有灯,心里面没有灯。

zi……zi……

这时,手机屏幕亮了,在黑暗的环境里有些刺目。

「生日快乐。」

是邹云磊发来的

「谢谢,阿姨逼你发的吧?哈哈。」

「不是。」

他发了一张截图过来。

「我写了备忘录。4 月 26,你的生日。」

「明天有空吗?」我想了想发了过去。

「应该可以有。」

「应该可以有?」

「可以请假。」

「有空的话,一起看场电影?」

「行啊。」

我起身将灯打开。忽然觉得,好像有一段新的开始也挺不错。

3

我们约在下午四点见面。

他还是穿着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件夹克,这夹克真的很加分,称得人相当高大帅气,但也不能回回都穿吧。

「你好像很喜欢这件夹克。」

他低头看了看,「这其实不是我的衣服。」

「?」

「借队友兄弟张成的。我只有战斗服、体能服、常服、制服……」

「怎么听起来好像有很多衣服,但又很可怜的感觉?」

他兄弟更可怜,买衣服还要便宜这个老六。

「还行吧……」他不甚在意地说。

我看了看时间,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会儿。

「走。」

「去哪?」

「带你买衣服。」

他感到惊奇,笑道,「你带我买衣服?」

我先他一步走在前面,回首说道,「有什么问题?」

他耸耸肩跟上,「没问题。」

到了男装层。

我挑了几件当季的卫衣在他身上比划。

「去试试。」

「都试吗?」

「嗯。」

他抱着一堆衣服去了更衣室。

不得不说,消防员的身材是真的好,活脱脱的衣架子,每件衣服穿出来,比那塑胶模特更像模特。

我走到他身后,伸手拉了拉牛仔裤的后腰,「腰围合适吗?」

不经意的亲密动作让我们两人同时微妙地顿了一下。

我收回手,暗自拍了拍脑门,这要性别对换绝对算性骚扰了。

「还行。」他状似镇定地回答。

可惜他的耳朵并没有它主人这么沉得住气。

「咳咳…… 嗯,换回来吧,就这几件了。」

趁他去换衣来,导购将购物袋递给了他。

「走吧,电影快开场了。」我把小票收进票夹。

「我大概知道你的职业病是什么了。」他盯着我收小票的动作说。

「什么?」

「收集各种票据。」

「哈哈,这些不止是票据。」我扬了扬手里的票夹,「必要时,这些还是我的不在场证明。」

他抬抬眉做了个了然的表情。

见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回电影院,换了票。

电影是一部喜剧片,但我的笑点太高,一个都没被戳中。

看着眼前胡乱晃动的影像,睡意渐渐袭来。

直到电影散场他轻轻将我摇醒,我才知道自己竟然睡了过去,还是靠在他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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