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男主或者女主是龙的仙侠小说?

「小仙是刚从下界飞升上来的寒溪,邀月上神可莫要叫错了。」

我笑得越开心,邀月的脸色就越难看。

思及此处,我更乐了。

此番邀月是来接我去拜见天帝的,虽然惊诧,但我和她都未在原地多做纠缠,她一转身,我就直接跟了上去,和她并肩而行。

邀月如同月光倾泻般的白衣同我赤红的罗裙交叠在一起,便像是一团火攀上了她。

见我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邀月斜睨了我一眼,冷冷道:

「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能耐,能飞升成上仙。」

「多亏了邀月上神昔年几道天雷,把我这一股子死磕的叛逆劲儿都给劈出来了。」

本只是想试探试探无名林的天雷是不是邀月引来的,可她一听我说完话,脸色就是一凝:

「一介卑贱琴妖,你以为成了上仙就有资格与我一争高下了吗。」

「小仙不敢,只是同为天宫同僚,想必邀月上神也不会容不下我罢了,更何况天道亘古,世事轮回,日后的事又有谁说得准呢。」

我笑得没心没肺,邀月瞪了我一眼,深吸一口气后拂袖而去。

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啊。

我挑了挑眉,跟着进了天宫正殿。

这还是我第一次面见天帝,抬首望去,高位上的天帝气宇轩昂威压如注,叫人不敢直视。

我垂下头平视前方,在周围或陌生或熟悉的目光中冲着天帝行了大礼。

我依稀听见嘀嘀咕咕讨论我是不是追月的私语声,循声望去是两张熟悉的面孔,见我盯了过去,那两位神仙就颇为尴尬地止了声。

天帝让我起身,声如洪钟,端的是主君的威仪。

天帝说我是万年来唯一飞升成功了的女仙。

天帝还说这天宫空置的宫阙我可以随意挑。

「小仙谢过天帝,但小仙在其他地方住管了,宫阙就不必了,倒是想厚着脸皮向天帝讨一个其他的恩典。」

天帝似乎没想到我这么直接,静默了一瞬后便轻笑了一声,问我想要什么东西。

「飞升渡劫时小仙被天雷劈得留下了几道伤,看起来甚是吓人,所以小仙想要一株半玉莲医治旧伤。」

本是讨价还价,天帝答应得却爽快。

天帝说等过几日半玉莲开花了,花期的最后一日,就许我摘了它。

可怜那半玉莲,当初我辛苦浇灌它,如今它都快要被我薅秃了。

等天帝允准了我的请求,我才沉下了心,看向一旁已经盯了我许久的明穹。

多年不见,他仍旧清瘦挺拔,好一幅光风霁月的模样。

我同他目光交接,又淡然错开。

既要等半玉莲开花,我就还需在天宫等上几天。

我挑了个偏僻清静的地方住下,闭门谢客,隔绝了外面八卦的目光和各路闲言碎语。

天宫的仙侍又增了许多新人,她们唤我寒溪上仙,都不知道眼前这位刚在天帝面前出了点小风头的新上仙曾在诛仙台像一只牲畜般任人宰割。

听说诛仙台已经修好了,天帝未曾追究垮塌的原因,可日后怕是再也不能于诛仙台行刑,只能用来当个摆设了。

还听说见了我以后,天帝就不会在面见他人,而是开始准备渡自己天道万劫中的最后一劫了,这么算下来,我真是赶上了好日子。

只是我明里暗里打探了许久,仙侍们都一口咬定从未听说过半玉莲失窃。

等到半玉莲再度开花时,仍然是观者如潮。

等到花期的第三天,我想要去摘走半玉莲,仙侍却告诉我半玉莲被明穹上神先带回去了。

于是我闯了玉华宫。

倒也不能算闯,毕竟连个守卫也没有,我是大摇大摆走进去的。

那株垂丝海棠又高大了些,也不知明穹怎么养的,竟是一年四季花开不败了。

我踏进玉华宫时,明穹就坐在海棠树下饮茶。

当初他的茶都是我来沏,只笑那时他是对月独品,如今竟变成在树下品茶了。

「不知明穹上神将我引至玉华宫有何指教?」

「你伤得重吗?」他手中正摩挲着茶杯,问的却是我的伤。

「皮外伤而已,劳上神挂心了。」

带走半玉莲,将我引来玉华宫,就是为了亲口问一问我的伤势?

怕是这九重天实在太过孤寂,把这个留守老上神活生生逼疯了。

明穹收回了目光,示意我坐下,我也懒得客套,一屁股坐到了他对面。

海棠花轻盈飘下,落在我的衣摆上,我伸手去挥,却听见明穹说:

「你穿红衣,确实合适。」

「明穹上神过奖了,谁叫我天生就喜欢这样张扬的颜色呢。」

我漫不经心地回答,似乎让明穹噎了一下。

尖锐的沉默弥漫在玉华宫,我捻起桌上的一片花瓣扔在了地上,

「对了,还要多谢明穹上神,替我隐瞒半玉莲失窃一事。」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将这件事全藏下来的,就只有玉华宫的主人能做到了。

明穹默然,看来他的确明了当初偷半玉莲的那个小仙侍就是我。

明穹说,那时他以为我受了伤。

「原来您也知道邀月引天雷想将我赶尽杀绝一事了。」

「她察觉我的玉佩不见了,断定我将玉佩留给了你,发现你在无名林中后,就暗中引去了天雷。」

一人想杀我,一人又偏偏想容下我,这一对天作之合,何其可笑。

用明穹的话来说,当年我伤了邀月,若是不将我推下诛仙台以退为进,天上的神仙决计不会放过我。

明穹解释得越清楚,我就越遏制不住自己的冷笑:

「我当时能否伤她,上神心里不清楚吗,还是上神不肯细想,生怕发现自己的心上人竟是如此一个工于心计的下作之人。」

「邀月以前,并非如此。」

「她以前如何,干我屁事?」

我只知道她数度想要置我于死地罢了。

明穹放下了茶杯,没再接话。

我抬眸望向他眼底,转而从袖中取出那枚留在我身边许久的玉佩,放在了低矮的木桌上。

玉佩恢复了光华流转的模样,在上天宫前,我就已经在其中注入了十足的灵力。

「你在凡间救我一命,我服侍你两千年,剔仙骨以偿还,你推我下诛仙台,又将贴身玉佩扔下,你骗我欺我,亦替我隐瞒半玉莲之事,如今我将玉佩原样奉还,一来一往,你我之间情义已清,他日有缘,我定持刀,再向二位上神讨教。」

玉佩被搁置在明穹的茶杯旁,我从容起身,挥手摘走了不远处的半玉莲。

明穹像一把枯枝般坐在原地,看着我利落的动作,却说不出一句阻止的话,直到我就要踏出宫门,他才出声,叫了我一声寒溪。

不知为何,仅仅两个字而已,竟让我心底泛起了一丝疼意。

「上神不必相送,寒溪告辞。」我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后便继续跨步离开了。

我陡然发觉,那个高高在上的明穹上神,对当年的追月也并非无情。

可他即想要月亮,又想要海棠,无法两全其美,更哪一头都割舍不掉。

这世上从没有摇摆不定还能事事周全的道理。

在我身后,玉华宫的宫门再度闭合,海棠飘不出来,琴声也再不必传进去了。

我拿着半玉莲自九重天跃下,乘风回了道观。

阿怪正在观中劈柴,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他直接搂进了怀里。

「溪溪,你可算回来了,我好想你。」

我被他死死搂住,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忙不迭地拍打他宽厚的脊背:「松……松开……要勒死了……」

阿怪后知后觉地撒开了手,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深吸了几大口气后,在他的傻乎乎的笑意中,拉着他进了房。

我让阿怪坐在床边,自己则学着重禹的方法炼化了半玉莲,想要赶紧给阿怪治伤。

阿怪乖乖地看着我,任由我用炼化的光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足足一个多时辰,柔和的光晕退去,阿怪再度出现在我眼前。

那些交错的伤疤真的都消失了,我又惊又喜,控制着因喜悦而微微颤抖的手去掀阿怪的面具。

我实在想看看,我的阿怪到底长什么样子。

面具轻巧地落在了我手中,我看着阿怪,阿怪也看着我。

我的嘴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可又觉得嗓子干涩,说不出话来。

我咽了一口口水,一不小心没握住面具。

在面具落地的声响中,我终于找回了自己吓得飞到九霄云外的魂魄,惊疑不定地吼道:

「重禹?!」

八.

我设想过无数次阿怪原本的面貌是什么样,可我万万没想到,出现在我眼前的会是一张和魔君重禹一模一样的脸。

我疯了。

我去捏阿怪的脸,手还没碰到他,他便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甚至因为疼痛而直接从床上跌坐在地上,双手也抱住了自己的头,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

我叫了他一声,他已然连回答我的力气都没有了。

于是我抬手去抱他,想要将他扶起来,可我刚碰到他,他体内就涌出一股磅礴霸道的灵力,直接把我弹飞了三丈远,让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撞移位了。

越来越多的灵力从他体内漫出,不到片刻,卧房便被震塌了。

在房梁断裂的一瞬间,我冲了进去,不管不顾地拉住他,带着他一齐飞到了院中。

阿怪已经不再弹开我,而是紧闭着双眼,安静地躺在我怀中,方才还是乌黑的长发,正在我眼前寸寸变白,只几息的功夫,就变成了银发。

我的阿怪连头发都和我认识的那个重禹一样了。

我施法用手指点上他的眉心,这些年来他体内古怪的灵力,如今已经汇成了一道平稳壮阔的大河,在他的经脉中缓缓流淌。

「封印,这是封印……」我低声自言自语,用手轻拍着他的脸,想让他清醒过来。

可他真的睁开眼时,目光却变得锐利又肃然。

「阿怪……」对上这样的目光,我一时有些手脚发凉。

在我的呢喃声中,他的目光柔和了一瞬,茫然与锐利交织,迷惘地叫了我一声:

「溪溪?」

「是我,是我。」我揽住阿怪的肩膀,让他靠在我的怀里。

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因不安而剧烈跳动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事情正在一点点失控,走向未知的险途。

「阿怪,你是想起来什么了吗?」我将下巴抵在阿怪的头顶,轻轻问他。

「重禹,我叫重禹。」

相貌一样,名字也一样。

怎么会这样。

阿怪的记忆正在回笼,可却又卡住了。

无论我再多问什么,他都想不起来,除了名字就只能含含糊糊地说出自己掉下了诛仙台,若想要再细想下去,他的脑子就又开始发疼了。

如今他体内灵力充裕却无力支配,我将他挪去了以往我闭关的山洞,虽然记忆还未完全恢复,他的身体却熟练地就地打坐开始周天运转。

我一连叫了他好几次,他也不应声,已然是入定了。

我本想着像他以前守着我那样,就坐在山洞门口一直守着他,可我刚守了一天,一记筝音就从我心底响起,传到了四肢百骸。

是绯玉。

我倏地起身,若非性命相关,绯玉不会以筝音相托。

我扭头看向洞内沉沉入定的阿怪,片刻就打定主意,留了一封书信放在他身前,告诉他我有急事,处理好了就回来寻他。

我听着筝音发觉绯玉还在魔界,所以一刻不歇地赶到了魔界,因着料定是出了大事,所以我特意隐匿了身形,避开魔界守卫,悄悄到了离宫。

我只能判断出绯玉身在离宫,却始终无法准确找到她的位置,只好变化成侍女模样四处寻找。

原本就幽暗的魔界不知为何显得愈发压抑了,连谈话声都没有。

我绑了一个侍女,将她拖至无人角落逼问她绯玉在哪儿,她被我捏着脖子,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战战兢兢地指了个方向,告诉我绯玉被魔君关在了地宫中。

我反手敲晕了她,把她绑起来后就朝她指的方向走去。

去往地宫时我路过了魔君的寝殿,自门缝中一瞥,我看见魔君正与一个身披斗篷背对着门口的人在谈些什么。

玄色的斗篷一角露出里面月白的衣角,我匆匆走过,心中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大,让我只想快些找到绯玉带她离开。

地宫的位置并不难找,想要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地宫守卫也不算难事,等我潜进去看见绯玉,变回原样想要走向她时,才发觉这地宫被人布下了厚厚的结界,想要破开谈何容易。

绯玉隔着结界,我清楚地看见她双目含泪,虽不像是吃了苦头的样子,可眉眼间的忧郁还是让我心疼不已。

绯玉想要出来,既然灵力破不开,那我就用刀劈。

我让绯玉离远一点,等她挪到一旁,我就抬手唤出了那把认主后我还从未用过的重刀。

刀刃对着结界一劈,方才还牢不可破的结界就晃动了起来,几刀下去结界破碎,我也再度握住了绯玉的手。

「寒溪……」绯玉几乎是哽咽着叫出了我的名字。

「没事,我这就带你离开。」我握紧了她的手,将刀收了回去,带着她离开了地宫。

「寒溪,不只是我被关起来,还有其他人。」绯玉跟着我的脚步,对我说出了一个天文数字。

除却这座小小的地宫,离宫之下还有一座地牢,下面关押着人,妖,魔,甚至还有散仙,足足是九万多条性命。

我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可绯玉告诉我这话时,我还是咋舌不已。

我问绯玉这是怎么回事,绯玉却也不清楚缘由,只知道重禹在等一个时间,等时机一到,就会行生祭之术。

听到生祭两个字,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绯玉正是因为无意发现这件事,与重禹起了争执,才被重禹封印灵力关押了起来。

我替绯玉解除了封印,重禹似乎还在自己的寝殿和人密谈,暂时无人察觉我带走了绯玉。

我打算将绯玉先带到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再细想其他的事,只是天不遂人愿,我带着绯玉绕小路离开时,竟又看见了那个披着斗篷的人。

这次虽然隔得远了,可我却清楚瞧见了她的真容。

竟然是邀月。

绯玉见我停下脚步,忍不住扯了扯我的袖口,问我怎么了。

我问绯玉知不知道那个披着斗篷的人是谁,绯玉说不知道名字,但是见过几次背影,独来独往很是神秘。

九重天上的邀月上神,莫名其妙来了魔界,不神秘就怪了。

怪事年年有,这几天真是特别多。

我强压住心里诡异的感觉,在邀月的身影渐行渐远后,悄声上前,在她途经的地方低头查看。

邀月身上罗裙逶地,经过的地方难免摩擦,我循着痕迹寻找,当真找到了一缕略带月色光华的丝线。

连丝线带玄褐交杂的土泥被我一把捧起,放进了荷包之中。

我与绯玉紧赶慢赶,却还是在踏出魔界的前一刻被魔君截住了。

我望着眼前这个和阿怪一模一样的人,一时间有些头皮发麻。

绯玉向前跨了一步,将我护在了身后。

他让绯玉过去,绯玉却坚定无比地摇了摇头:

「自你滥杀无辜,将我关进地宫的那一刻开始,你我就再无法回头了。」

「阿玉,你过来,我将你留在地宫,只是不想将来的事波及到你。」

「可将来又是何事?重禹,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发疯似的屠戮,你若不肯收手,你我之间也不必多言了。」

眼前这个重禹没有回答绯玉的问题,而是沉下了脸,企图直接将绯玉抢回去。

我将绯玉推开,继而自己和重禹两掌相对,一时不备,两个人都被震得各退了几步。

就在他想要再度袭来时,我召出了刀,将全身灵力都注入了刀中,一刀劈山斩海,铺天盖地的气流涌过去,直接将他击倒在地。

绯玉在我身后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揪住了我的衣袖。

我本来想着借着这把刀放个大招后直接带着绯玉跑路,谁曾想他这么不经事,直接被我劈翻了。

我安抚地拍了拍绯玉的手背,告诉她我不会轻易杀人后,就飞身落在了这个所谓的魔君身前。

我用刀尖指着他的脖颈,厉声问道:

「你究竟是谁!」

我的阿怪说自己是重禹,他也自称重禹。

可他若是真的魔君重禹,怎么会被我持刀用一招就击倒。

此时看来,他的修为同我这个刚刚飞升的上仙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他用手捂住胸口,眼里不是惧怕,而是深切的不可置信:

「鸣鸿刀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九.

是了,是鸣鸿刀。

我终于记起自己是在哪儿看到过这把刀了,在揽星台上,我与司记真君喝醉了酒,一把掀翻了他的书架子,在那些从书中悬浮腾起的图画文字中,我是见过鸣鸿刀的。

魔界至宝,由第一任魔君死后的真身所铸,可开山岳,可逆江流,于魔界相传,认历代魔君为主,主死刀留,才能寻下一任主人。

循着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多魔界兵将即将赶到,眼前这个假重禹突然笑了起来,大吼着他就是魔君。

不是重禹,只是魔君。

这就是答案。

我放弃了质问,转而掉头拉着绯玉一路狂奔,成功踏出了魔界。

在魔界与人间的连接处,一道无形的屏障自四野降下,隔绝了一众追兵。

这就是上任魔君与天帝立下的生死盟约,将魔界族人,甚至魔君自己都困囿在了幽暗之中。

我和绯玉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望着一步之遥便截然不同的景象,我脑子一片混沌,缓了一会儿才察觉出不对,冲绯玉问道:

「既然他们不能出来,那地牢中关押的生灵又是怎么被抓进去的?」

「少部分是误闯魔界,和妖族败类抓了送进去的,大部分是今天我们撞见的那个身披斗篷的人带去的。」

邀月与魔族相勾连,还牵涉到生祭的禁术,我额头霎时冒出了一滴冷汗。

绯玉回忆说,她在魔界的这些年醉心音律,一直在前段时间才察觉魔君的所作所为,魔君待她虽好,与她琴瑟和鸣,却也将她蒙在鼓中,甚至杀了无名林中的许多小妖。

道不同,纵有情爱,又何以为谋。

我理了理绯玉的话,沉声说道:「绯玉,我带你去见另一个人,他可能才是真正的重禹。」

「什么?!」绯玉抬高了音量。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认识那个魔君,可能是假的。」

我想带着绯玉循原路赶回道观后山,可路过山脚小镇时却发现家家户户的人都出来了,正在街上烧香烧纸,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神仙显灵。

我与绯玉对视一眼,找了个老翁一问才知道,不久前天上突然一条体型硕大的龙,在天际盘旋嘶吼,后来还出现了许多话本上才有的神仙,与那条龙在空中纠缠良久,最后一同隐去了。

阿怪出事了。

我跑回后山,后山的山洞已经被夷为了平地,四处都是碎裂的石块和齑粉。

绯玉跟在我身旁,被这样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站在废墟中,只觉得天旋地转。

「绯玉,你先在留在镇上休养,我要上一趟九重天。」我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心绪继而对绯玉说道。

「好……你一切小心。」

我与绯玉匆匆告别,只身上了天宫。

如今九重天上的人基本都认得我是寒溪上仙,我进出天宫还算自由。

我问轮值的天将今日可是在人间抓了一条龙,他便点点头,告诉我当时场面之盛大,我没看见真是可惜了。

「那条龙现在被关押在何处?」

「在太虚宫后。」

天帝的寝宫后面?

在天将确定不疑的目光中,我去了太虚宫。

大家都以为我是听说了今天之事前来观赏那条龙的,所以还特意给我让出了一条路。

太虚宫后面有一大片闲置的空地,如今空地上一道半圆形的结界拔地而起,结界上缠绕着刺啦作响的闪电。

结界中囚禁着一条银白色的角龙,角龙盘旋在半空中,背对着一众围观的神仙们。

他们说抓到这条角龙后,天帝就闭关渡劫去了,这结界还是天帝走前亲手所设。

看着角龙头上的两只流光溢彩的龙角,我甚至生出了一丝侥幸,阿怪只是一只蛟龙,它连龙角都还没有长出来呢。

可下一刻角龙回首,我看向那双眼睛,顿时就确认了这是我的阿怪。

我的阿怪好不容易恢复真容,就要恢复记忆,还长成了角龙,如今却被困囿在了这样一方小小的天地中前路未卜。

因为痛心,我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了拳,指甲死死陷进肉中,才能让我维持表面的清醒。

最后是明穹突然出现拉住了我的胳膊,将我带到了无人的地方。

如今天帝不在,天宫中的琐事皆由明穹料理,他站在我身前,隔绝了我的目光,

「你认识那条龙?」

我心乱如麻,理清了一点思绪后生硬道:「问我作甚……你可认识那条龙?」

「我怎会认识。」明穹回答得干净利落:「只是抓住它的位置,和你当初修炼的道观隔得比较近而已。」

「既然不知道这条龙的来历,又何必要将它抓上九重天?」我追问道。

「这世上已经许久未有过角龙,它出现在人间不知是凶是吉,自然要先带回天宫以观后效。」

看来明穹也不知道阿怪的真实身份,明面上的魔君重禹应该还是一条蛟龙,现在正被囚禁在魔界之中才对。

如今阿怪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当务之急是先去查清楚当年濠渊大战,上一任魔君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真正的重禹会掉下诛仙台,而魔界竟然出现了一个冒牌货当了这么多年的魔君。

九重天上的历年记事藏书都在揽星台,打定了主意,我便想要立刻告辞赶往揽星台,又突然想起邀月一事,连忙停住了步伐,问明穹邀月去哪儿了。

明穹的脸色僵了僵,极不自然地告诉我邀月被囚禁在了自己的住所中。

明穹道:「邀月复生后确有异常,前些日子妖族有小妖拼死上报,说曾见过邀月掳走数十兔妖,邀月不肯说出原因,所以先被囚禁了。」

「……你确定她还在天宫?」

「如若不然呢?」听见我的问题,明穹的眉头便紧锁在了一起。

我顿了顿,掏出荷包扔进了他的怀中,告诉他这是我找到的。

明穹疑惑地解开了荷包,紧接着脸色就是一沉。

魔界特有的泥土与邀月上神独有的月影纱,不用我多说,明穹也能明白我的意思。

明穹修长的手指捏住荷包,眼神也锐利了起来。

「我听说魔界地牢关押了许多生灵,可能要行生祭之术。」

六界之中,无论是什么时候,生祭都是有悖天道的术法,相关的记载少之又少,绕是博览群书如明穹,听见生祭两个字时也怔了一下。

「你怎会去魔界?」明穹问道。

「为了救绯玉。」我与绯玉的关系,明穹是知道的,只要他肯查,自然会水落石出。

明穹收好荷包,果断道:「我会立刻派人彻查此事,你多加小心。」

明穹拂袖大步离去,步伐沉稳,我也立刻赶往了揽星台。

十.

司记真君是我见过的最老的神仙,他虽长得年轻,可我听人说他比明穹还要老许多许多岁,我从未见他踏出过揽星台一步,也从未见他睁开过眼睛。

早年间我误入揽星台认识他以后,就经常偷摸带着酒来找他,他酒量不好,我酒量更差,几杯酒下肚两个人就都迷糊了。

须臾数年,我再度踏进揽星台,一眼就看见了盘腿坐在揽星台中央正闭着眼盘核桃的司记真君。

我走过去,他未睁眼。

我坐在他对面,他仍未睁眼。

我打算开口说话时,他却先出声了:

「来了?」

「真君知道我要来?」

「星位挪移,自知有故人到访。」

「真君眼睛都没睁开过,怎会知道星位挪移?」

「星象不能用眼记,万事都不能用眼记,要用这儿。」司记真君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

大道理我不懂,于是我掏出了两坛梨花酿放在了司记真君跟前,求他将历年记事予我一观。

他倒是大方,将酒揽过去后一挥手,近百架参天的书架就从揽星台拔地而起,密密麻麻的书册排列其上,好生齐整。

我从地上一骨碌站起身,开始按照纪年在书架上翻找。

司记真君仍旧闭着眼坐在原地,已经打开一坛子酒开始喝了。

我翻阅着冗杂的书册,打开一本,上面的字就如同有了生命般飘起来,悬浮在了我面前。

在这些渡着金光的字中,我捉到了重禹的痕迹。

天生蛟龙,少年英才,自出生起就被断言将会是魔界未来最卓绝的主君,其父是魔君重卬,而其母银芷,竟然是一条蛇。

阿怪念念叨叨的娘亲,居然是曾豢养在天帝身旁的一只银尾白蛇。

在濠渊大战前,魔界与天界尚有往来,那时的魔君重卬突然在九重天几番求娶,才使得银芷嫁入魔界,后来银芷生下重禹,而在濠渊大战后,她就不见了踪影,就连司记真君的书册上也再未有过她的记载。

万年前的濠渊大战起因是重卬难忍魔界幽暗绵长,想要吞并妖界拓土开疆,妖界为求自保转而依附于天帝,而历来仁慈的天帝竟也举兵相伐,与魔界在濠渊之上开始了长达百余年的况日之战。

魔界兵败后,魔族全族被囚,再后来重禹即位,直到现在也毫无异常。

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

我将相关书册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其他的记载,而司记真君已经慢悠悠地喝完了两坛梨花酿,现在正躺在冰凉的地砖上,闭着眼睛,让我也分不清他是清醒还是糊涂。

书册被我放回了书架上,我转身落至司记真君身旁,轻轻叫了他两声。

真君侧躺着,呼吸平稳,还沾染着些许酒气。

「真君,我已经将一切都看了一遍,可我还是寻不到真相。」

他似乎是真的睡熟了,听见我说话也没个动静,反而悠悠然一转身,变成了平躺。

我想起司记真君刚刚同我说过的话,突然灵光一闪。

在林立的书架间,我两指凝光,点向了司记心脏的位置,须臾间,无数画面走马观花般涌进我的脑中,让我指尖打颤,目光都僵直了起来。

周遭的书架瞬间都消失了,转而变成了一幅幅鲜活的画面,那时的司记真君一双眼还是睁开的,那双眼睛里是星河斗转,容纳了万物的璀璨。

托星宿而生的司记真君自出生起就负责铺排星象,记事造册,此间星象变换,供人间以勘测,而无法布置的星宿便是天道所立,由司记真君自己勘测后承奉天帝。

司记真君居住于揽星台不爱与其他神仙来往,直到某一日,银芷闯进了揽星台。

那时的银芷还是一条白蛇,是天帝的灵宠,闯进揽星台后掉进了司记真君的酒坛子里,误打误撞化成了人形。

银芷与司记真君结为忘年交,司记真君待其如女,而其间银芷莫名失踪近六年,再回天宫时,就已然是重卬求娶,银芷自九重天出嫁了。

我本以为是这些细密的小事不堪记上书册,所以司记真君就在心中记了千万年,可下一刻,司记真君手持匕首,亲手毁掉自己双目的场景就向我扑来,鲜血自他脸上滑落,滴在了躺在他怀中,死气沉沉的银芷的脸上。

那儿是诛仙台,上面是刀劈斧凿,天雷烈火的痕迹,四周是天帝布下的足以隔绝一切的结界,就在那儿,刚刚有一条面目全非的蛟龙跌了下去,那是我的阿怪,是真正的重禹。

司记真君抱着银芷,对眼前的天帝说自己此身罪孽深重,自请剔去仙骨。

可堂堂司记真君,竟没有天生的仙骨,只有那双生于星河间的双目。

于是他毁去了自己的双目,在银芷魂飞魄散后以揽星台为牢狱,将自己终身囚禁其中。

这一切的一切,竟只是因为他在重禹出生前,无意观测到的星宿更迭,天道降罚,归咎为一句——万劫尽处,天帝将殒命于一蛟龙箭下。

生为天道之子的天帝,被天道下了一纸索命书。

周遭的景象骤然消失,我如梦初醒般惊惶地收回了手。

司记真君还躺在原处,四周的书架也还在,刚刚的一切仿佛都是我的一场梦而已,可因为这场梦,好像一切都理通了。

天帝为了打破天道的预言,在濠渊大战后抓住了重禹,重禹是天生蛟龙,那时诛仙台的天罚极刑,正好可以彻底绞杀重禹。

天帝在诛仙台布下结界,让重禹踏进了由他所设的一方天地中,重禹经受酷刑后从诛仙台掉下,银芷以为重禹丧生,自决于诛仙台,而司记真君亦以为是因为自己昔年的预言而致使银芷丧命,所以毁去了自己的双目。

因为重禹曾在诛仙台上挣扎不止,破坏了诛仙台的根基,自那以后天帝便借仁慈之名不许再大肆动用诛仙台。

重禹死后,天帝送回去一个假的重禹,与魔君定下盟约,借天道囚禁了魔族。

知晓内情的人死的死瞎的瞎,天帝以为功成,并不知重禹活了下来,后来诛仙台突然垮塌,重禹行踪暴露,而我捡到了重禹,让他待在道观如常人般生活,机缘巧合避开了天帝的搜寻。

直到我带回半玉莲治好重禹,重禹才彻底冲破封印,泼天的灵力外泄,最后化作角龙盘旋于空中。

天帝找到了重禹,辨认出了重禹,以难辨吉凶之名再度将其抓回,如今天帝即将渡劫,只要跨过最后一道坎,万劫已过,天帝就能功德圆满。

可重禹还活着,预言并没有打破,那天帝会怎样,囚禁重禹?在诛仙台上再绞杀一次重禹?

可诛仙台已经无法再重施天罚极刑,他又能如何对付重禹。

我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在揽星台不用仰头,只需平视就能看见流转的星辰。

这是万万人的宿命,所谓的濠渊大战,明明是天帝与天道的鏖战。

我脑子里沸腾的一切都倏地静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去找重禹。

我甚至来不及想那个假重禹到底是谁,也不想再追究邀月,不想再追究生祭,我只想先去找到我的阿怪。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丢了魂一样的跑出了揽星台。

「寒溪,你怕死吗?」司记真君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我顿住了脚步。

「怕。」不知道他是刚醒还是从未醉过,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

「可这世上不惧死,方有生。」

我茫然回首,司记真君正在整理书架,只留下了一道萧索的背影。

我实在不懂真君的话,只好先离开了揽星台,天帝要与天道斗,我阻止不了,那我就去陪着我的阿怪。

十.

我回到了太虚宫后面,结界中的角龙仍在盘旋,围观的神仙已经散了大半,我走到结界旁,对着角龙,低低地叫了一声阿怪。

可他并没有理我,仍旧维持着盘旋的姿势在结界中四处游荡。

「阿怪?」我又叫了一声,依然毫无变化,角龙的目光清澈,却也只是清澈了,像是一幅画,永远维持着这幅模样。

不对,这不是真的阿怪。

我将周身灵力都运向掌心,掌心附在结界之上向内探去。

结界力强,仿佛要将我的手生生绞断,我忍住剧痛,发觉结界内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所谓的角龙,只是天帝布下的幻影。

我仓皇后退了几步,随手拦住一个神仙问她天帝去哪儿了,她见鬼似的看了我一眼,和我说:

「天帝渡劫,自然在昆仑。」

我从未去过昆仑,这是圣地,苍苍茫茫积雪如被,天帝就诞生于昆仑,自虚空而来,持天道之命降生,生即是九重天的无上君父。

我第一次踏过昆仑的雪,倒不觉得觉得冷,只是一颗心无限下坠,找不到尽头。

昆仑实在太大了,从未有人在天帝渡劫时涉足过昆仑,因为就算来了也找不到。

可我来了,只因这是最有可能藏下阿怪的地方。

我飞身寻遍昆仑的每一个地方,莫说天帝和阿怪,就连渡劫的痕迹我也没找到半分,反而撞见了邀月。

我和邀月隔了两丈远,面对面地站着,四下无人,我与她具是一惊,接着她便是装也不想装了,直接对我下了杀手。

我与她纠缠在一起,强打着精神挡住她的攻势:「邀月上神是想要在昆仑圣地将我置于死地吗?!」

「若非是你,明穹怎会与我离心。」邀月足尖点地,怒斥道:「待我解决了你,再去完成君上的命令。」

什么离心,什么君上,关我何事。

「你和明穹离心,那你去打他啊,你追着我打干什么!」我躲过她的进攻,在心里骂了他俩千万次。

「我与明穹相识这么久,可如今他的一颗心却挂在了你身上,今日我就要杀了你。」

邀月盛怒之下一掌拍向了我的胸口,我喷出一口血,在此番强大的冲击下被迫腾至半空,眼睁睁看着邀月指尖成爪,眼中黑气涌起,再度向我袭来。

邀月竟然是堕魔,怪不得明穹说邀月有异,都这样了不奇怪才怪了。

我连续向后腾跃数丈远,本想要召出鸣鸿刀与邀月一搏,却在高空之中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眼见邀月奔来,我连忙向右转身,邀月掌间缠绕着黑雾的灵力就这样直直拍在了那堵墙上,随后自己反被击飞。

刹那间地动山摇,在半空之中,一座被包揽在六面无形屏障中的小型昆仑缓缓出现在了我和邀月面前。

其间是绵延的山脉,静止的白云,终年不化的积雪和纵横的冰川,一切都和我与邀月所处的昆仑一模一样,天帝在其间盘腿而坐,恍若入定,天帝的上方是一条角龙,是阿怪,也是入定的模样。

我用手去轻轻地去触碰那道屏障,瞬息之间,一股强劲的气流击上我的掌心,亦将我弹飞了出去。

这是天帝创下的。

在天道之下,天帝开辟了新的世界。

一眼望去,其中平和得让人心慌。

邀月被这样的景象所惊,和我对视一眼后甚至不再对我动手,而是在我与她之间又设下了一道结界,自己飞跃至另一边,变化出了一支骨箭。

她持箭轻轻一捅,那只骨箭就穿过屏障,连带着邀月的手掌,一同进入了天帝的世界。

转瞬间,骨箭依旧,邀月的手却在其中扭曲破碎,仿佛有一股强大的气流自上而下要将其折断后碾成粉末。

邀月飞快地收回了手,可手掌已经处处皲裂,密密匝匝的小口子遍布其上,甚是可怖。

这是天帝的世界,除非天帝允准,否则谁也无法闯入。

原来天帝要渡的劫不是滚滚惊雷,而是天道降下的威压,天帝在自己的世界中抗衡了天道威压,他将角龙悬至他的上方,以角龙真身替他承载了一切。

以我之力,就算我撞破了头,也闯不进天帝的世界。

我看向邀月手中的骨箭,脑子里如同炸裂般地想起来司记真君的那道预言。

死于蛟龙箭下。

在天帝自己的世界中,哪里来的蛟龙,哪里来的箭。

可邀月的骨箭能穿过屏障,只有天帝应劫,预言成真,阿怪才能活下来。

我察觉了只有箭矢能进去,邀月也察觉了。

于是邀月变化出一把长弓,箭在弦上跨千里挟力而去,随后速度越来越慢,在离天帝一丈远的地方彻底停滞了下来,然后一寸一寸化作齑粉。

邀月持弓再射,可哪怕拉满了弓,灌注了所有灵力,也依旧碎裂在了半空中。

再次拉弓时,邀月却停下了,她的手沾着血,明明瞄准了却迟迟放不了手。

「这是最后一支箭了?」我突然靠近,让邀月受了惊,转而将箭锋对准了我。

这的确是最后一支骨箭,所以邀月不敢再射。

「把箭给我。」我难得没有和她针锋相对,我虽不知她为何会堕魔,可我知道她要杀天帝,我也要杀天帝。

邀月自然不肯听我的,于是我唤出鸣鸿,劈向了邀月设下的结界,在邀月震惊的目光中,我再度击向了她,邀月一脱手,我便抢过了最后那只骨箭。

邀月看着我手中的刀,也发出了同样的质问:

「鸣鸿刀为何会在你手中?!」

可我已经懒得回答她了,我一手持刀,一手持箭,借骨箭之力一鼓作气,将自己整个人都带进了天帝的世界中。

万钧的威压在我进去的一瞬间从天而降,顷刻将我压得跪下了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鸣鸿!」我一声暴喝,嗓间的血喷涌而出,鸣鸿刀也从我手中升起,在我头顶上空化出一条龙身的残影,让我顿时好受了不少。

阿怪的真身能替天帝挡住威压,鸣鸿是第一任魔君的真身所化,自然也能替我挡住。

我在鸣鸿之下,在铺天盖地涌动的气流中一步一步向天帝的方向走去。

等我走到前两支骨箭碎裂的地方时,我甚至听见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

我踏过箭矢的残骸,用血肉之躯持着骨箭,走到了天帝的面前。

天帝阖着双目,像是一尊用雪雕成的塑像,昆仑的雪花飘扬在我与他之间,我想要再向前一步,却腿一弯,直接跪倒在了他面前。

我僵硬地抬起手,在周遭威压的牵扯下,拼尽全力将骨箭刺入了他的眉心。

一瞬间,山峦崩裂,天地倾倒,雪花自下而上地飞舞回天际,天帝睁开了眼,看见眼前的人是我时,目光中好似满是惊讶与不解,可他已经无法再动了。

我刺破了他的真身,他在我面前慢慢化作了一片又一片的雪,同其他的雪花一起倒流飞回了天际,在漫天雪花中,我依稀看见有一缕金色的丝线般的东西越飘越远,也不知飞到了哪里去。

天帝殉道,由他创造的世界就此消失,无数崩塌的山石轰隆隆向下压去,我跪在山石之上,一同向下坠去。

我看见那条银色的角龙终于动了起来,他的身上也是密密匝匝的撕裂开来的伤口,我下坠着向他伸出手,赤红的广袖跟着雪花一起飘了起来。

我的阿怪没了禁锢,变回了人型,戴着我给他的那只面具,俯身而下,抱着我稳稳落在了地上。

十一.

我觉得自己狼狈极了,眼前的阿怪也狼狈极了。

我环顾了一圈,邀月已经不知去向,我甚至还没来得及问她为什么她拿来的箭能穿进天帝的世界里。

而今我躺在阿怪的怀中,告诉他,真他妈疼啊,骨头都要碎了。

这次变成阿怪抱住我,轻轻将下巴抵在我头顶了。

「溪溪,我是将你牵扯进来了。」

「少和我说这些废话……你疼不疼?」

「疼。」

「……」那你是真能忍。

我杀了天帝,虽然有那道神秘的预言,但四舍五入,我就是九重天上的罪人。

昆仑是留不得了,我让阿怪带着我赶紧跑,可阿怪却说,走不了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大堆神仙整在赶来,跟包饺子似的,把我和阿怪围了起来。

他们说,我和阿怪把昆仑搞崩了,声音都传到九重天了,为了不影响天帝渡劫,明穹上神派人来查探,还要把我俩抓回去。

昆仑崩了算什么,我刚还亲手把你家天帝送走了。

在这样密不透风的包围中,我和阿怪被带回了九重天。

回去的路上,阿怪悄悄和我讲,等他恢复体力了,就带着我跑。

但昆仑一片狼藉也就算了,谁知道九重天也没好到哪儿去。

我和阿怪顶着满头满脸的伤被扔在正殿中央,明穹惊愕着脸,都还没来得及质问我两句,就有小仙来通传,说魔君重禹与邀月即将要兵临濠渊了。

又是濠渊。

完蛋,我闯祸了。

天帝一死,所谓的生死盟约也消失了,魔族出入自由,直接被邀月带着攻上了九重天,明穹都没时间调兵遣将。

那个假重禹派邀月去昆仑,为的就是杀天帝,好让自己带兵出来打天宫一个措手不及。

「魔君重禹?还有邀月?」明穹已经不止是惊愕了,而是直接失了态。

「那个……」我轻轻开口:「你们天帝变雪花飞没了。」

在一浪又一浪的惊呼与私语中,明穹飞快整兵,带着众仙亲自去了濠渊,都没心思管我和阿怪了。

那头魔君重禹带兵而来,这边真正的重禹还在天宫里运转灵力治伤。

我对阿怪说:「我闯祸了。」

阿怪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有我在。」

看着他沉稳自若,再无半点懵懂的模样,我试探着问道:「你记忆……都恢复了?」

「恢复了。」阿怪说:「溪溪,我得去濠渊,那边有我的族人,我要去阻止两方交战。」

「我同你一起去。」我拉住了阿怪的手:「如果不是我,他们也不会闯出魔界。」

拗不过我,阿怪直接化为原型,让我扶住他的龙角,带着我闯出了天宫。

可我与他还是没有想到,假重禹带来的那些兵将,都不能称之为魔界的族人,那些兵将浑身死气沉沉,显然是生祭之后的行尸走肉。

濠渊横裂在大地中央,魔界与天宫两方各据一边,谁也不肯退一步。

我骑着阿怪出现时,两方还在对峙,我甚至还听见有神仙在劝邀月迷途知返,就像当初劝我认罪伏法那般。

邀月冷着脸,隔着濠渊直接一道灵力就把那人打翻了。

而那个领头的假重禹更是放了狠话,说今日他就要直捣天宫,将天帝的宝座收入囊中。

阿怪将我放在了一处远离战场的石堆上,转而自己飞了过去,在濠渊裂谷之上变回了重禹的模样。

面具揭下,除却那些行尸走肉的魔族兵将,其余的人或多或少都露出了怀疑人生的目光。

两个重禹,一模一样的容颜,这谁看了不迷糊。

「你是何人,竟敢冒充本君,祸乱魔界。」阿怪腾在半空中,银发随风而动,足以威慑人心。

「你竟然还活着。」

正主都出现在眼前了,假重禹虽然也吃惊,但冷笑一声后却也不打算再装了,挥手间,就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我坐在石堆上,看着他的本来面目突然跟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这个假重禹,眉目间与天帝竟有几分相似。

「楚邺?」阿怪的声音微微扬起,听起来好像与这个楚邺是旧相识一般。

「既然你还活着,今日,便分出个胜负吧。」楚邺也跟着腾空而起,一言不合,两人就在濠渊之上打斗了起来。

黑白身影交错,两方的人都选择了静观其变,我记得这个楚邺的修为和我也差不了多少,可现在他却能与阿怪打得不分高下。

也许是缠斗了太久想要速战速决,楚邺竟后退一步,率先化作了真身,看见楚邺的模样,阿怪的动作莫名停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楚邺竟然是一条龙。

观战的人目不转睛,我的心突然响如擂鼓。

楚邺是蛟龙,而蛟龙身上有伤,看样子是取骨所致,邀月堕魔,口中的君上指的就是楚邺,预言中所谓的死于蛟龙箭下,难道指的是楚邺取骨造箭,在天帝渡劫时取其性命?

我忍住惊愕,翻身下了石堆,走到了临近濠渊的地方,哪怕显出原型,楚邺似乎也并非阿怪的对手,在阿怪受伤的前提下,楚邺也只能同他打个平手,最后阿怪一声龙啸,电光火石间,楚邺就被击回了对岸。

楚邺被邀月扶住了,阿怪似乎对他留了几分情面,告诉他只要退兵,其余的事都可以回魔界再行解决。

「你还想回魔界?」楚邺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容:「你的父君败在我手中,你的族人也被我生祭殆尽,如今我才是魔界主宰,你以为你还有资格回魔界吗?」

楚邺的笑意越来越盛,最后在阿怪的震怒中,化作了一句进攻。

那些被生祭的生灵中,有阿怪的族人,纵然阿怪想阻止这场劫难,却始终无法对族人下手,归根结底,他才应是真正的魔君,那些兵将中亦有他的子民。

混战之中,我夹杂在其内,看着阿怪与楚邺再次交手,楚邺一副定要破釜沉舟,我赢不了你也别想好过的模样,也不知打斗了几番,楚邺再次被阿怪击倒,半跪在了濠渊边上。

四野的兵戈之声不绝于耳,阿怪也被缠得气力殆尽,正打算强撑着趁胜追击将楚邺直接击败时,一缕金色丝线般的东西不知从何方飘来,居然摇摇晃晃地落到了楚邺手中。

我记得那是天帝留下的东西。

这玩意儿,居然从昆仑一路飘到了濠渊,还精准落在了楚邺手里。

那东西如有灵气一般融进了楚邺的身体里,刹那间,楚邺的身上金光大震,直插入九重天宫,将周围的东西全都弹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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