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抬起头,反射性露出微笑:「没有啊。」
时砚垂下眼,没有说话。
似乎之前拒绝沟通的人是他。
而经历过一次分手后,因为怕失去他而不敢沟通的人,又变成了我。
我隐约意识到这样不好,可一想到之前我歇斯底里发脾气,而时砚只是静静看着的样子,我就觉得无比难堪,只好逃避。
第二周,时砚去 A 市出差。
而我的新书,也终于写到了大结局。
那天晚上,我刚把最后一章更新上去,点开微信,就刷到了一条朋友圈。
是邵棠用小号发的。
视频里,她倚在床头,笑容明艳,接着镜头一转,是浴室里晃动的人影,伴随着响起的水声。
而搭在椅背上的衬衫和领带,看上去万分眼熟。
我大脑轰地一声,几乎停止了思考。
反应过来,我用发抖的手指拨通了时砚的电话。
一声,两声。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邵棠的声音:「孟镜心。」
她的语气满是笃定。
「你让时砚接电话。」
邵棠笑了一声:「不好意思,师兄在洗澡,可能不太方便。」
我火气一下子就起来了:「你是不是——」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出口,那边就响起时砚的声音:「你在我房间干什么?」
冷冰冰的,毫无温度。
我突然发现,其实时砚跟我说话的时候还挺温和。
「师兄……」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这次项目结束后,我们师兄妹的关系就算走到尽头,我也会申请调去学院实验班。」
脚步声越来越近,「穿好你的衣服,出去。」
「师兄,从读研到现在,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我的心意。你一直单身到三十岁都没谈过恋爱,难道不是在等我吗?」
邵棠的声音里带了点哭腔,
「不管是长相家境事业,我们明明才是最配的,你到底为什么要和那个作天作地的公主病在一起啊?」
「我的私事和你没关系,出去。」
电话被挂断了。
我盯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心里酸酸胀胀,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
好像一直以来不确定的,关于时砚的心意,在这一刻终于得以窥见一角。
我希望他能哄我,说他喜欢我,明目张胆地偏爱我,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但就像邵棠说的那样,其实第一次见面我就表现得很骄纵,脾气很恶劣,时砚到底为什么会答应和我在一起呢?
我还在愣神的时候,时砚又一次打来了电话。
「我在去机场的路上,镜心,你在家等我。」
他的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急切,「A 市这边的项目合作已经结束了,我有话跟你说。」
「时砚……」
「对不起。」
他突然说。
13
时砚到我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善善这几天回家住,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门一开他就抱住了我,风尘仆仆的身影裹挟着夏夜温润的潮气,铺天盖地环绕住我。
「你不用跟我道歉,刚才我在电话里都听见了,是邵棠自己跑去你的房间——」
时砚没等我说完,就轻声打断了我:「你可能快要离开我了,是不是?」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天我去接你的时候,你和岑善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我猛然怔住,关于那个下午的记忆画面一下子涌入脑海。
「毕竟我现在真的很喜欢时砚,但如果有一天不喜欢他了……」
时砚抱住我的手臂收紧,「我做得不够好,我会改的,但——不要逃避我,不要离开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可能是因为灯光昏暗,又或者夜色深沉,我第一次看到时砚在我面前毫无保留地流露出他的情绪。
于是我鼓起勇气问他:「时砚,你爱我吗?」
「爱。」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但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有矛盾的时候你就一票否决我,好像我连和你吵架都不配似的。」
闹得最凶的那一次,我当着时砚的面砸了一排玻璃摆件。
而他只是盯着满地碎片看了片刻,抬起头看我:「消气了吗?」
我想到过去的事情,心脏一下子收紧:
「我一直希望你能干脆利落地和我吵一架,或者哪怕哄我一两句,至少让我感觉到你是喜欢我的,我能牵动你的情绪。」
「可是都没有。」
「对不起,是我的错。」
时砚轻声说着,声音像是涩然的雾气。
我心里的委屈一瞬间烟消云散。
其实一直都是这样,只要时砚能稍微开口哄我两句,我就没法再对他生气。
我搂住他的腰,小声问:
「可是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其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表现得不太……温柔。」
时砚沉默了片刻,才说:「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上你了。当初见面,是我特意托朋友介绍的。」
我一下子愣在原地。
「你肯定不记得了,两年前的冬天,在市郊滑雪场,你和一个喝醉后故意压在小女孩身上的男人打起来,是我报的警。」
他的话把我拖进那段回忆里,我突然反应过来:「你就是那个拉架的大哥!」
因为体力差别的缘故,那场架我处于下风,如果不是一位大哥及时过来拉架,估计还得受点轻伤。
时砚轻轻笑了一下:
「嗯,是我。我记得那个男人说你一个姑娘家脾气这么爆,以后嫁不出去,你说他这么喜欢逮着陌生人爹味教育,是不是天生不孕不育。」
救命,时砚怎么连这话都听到了。
我的脸红得发烫,却还是强行胡说八道:「其实我平时还是挺温柔的……」
时砚低笑了两声:「我知道。」
你知道个鬼。
「那次之后,我梦到过你很多回,后来偶然在朋友的相册里看到合照,知道你们是高中校友,就拜托他帮我介绍了一下。」
「原来你暗恋我这么久!」
我惊呼一声,想到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又觉得不对,
「可是那天我问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你说要考虑一下!」
「那是因为我不止想和你恋爱,还想有更长久的未来。」
时砚认真地说,
「我做任何事之前都会审慎考虑,确保万无一失,但那天你一站起来要走,我马上就慌了。」
「在抓住你手腕的那个瞬间,我已经决定了,一定要和你结婚。」
14
后来时砚告诉我,在 A 市的最后一个晚上,邵棠找借口问前台要了房卡,穿着真丝睡裙跑到了他房间里。
「原本我是想等项目合作结束就和她断绝联系,再和你彻底谈一下最近几个月我们相处的问题,没想到她竟然会拿小号跑去加你好友。」
时砚看上去有些无奈,「那天从 A 市回来的时候,我就彻底和她说清楚了。」
我哼哼唧唧地在他怀里打滚:「人家师妹可暗恋你好多年,觉得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那是她觉得。」
「我不管,我不高兴了,你得哄哄我。」
时砚抬手摸了摸我发顶,引起我的强烈不满:「让你哄我,没让你像撸猫一样撸我!」
「怎么哄?」
「就说点好听的情话啊,或者亲一亲我啊,或者……」
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在某个节点一声闷哼,呼吸急促,「时砚,你在干什么?」
他一本正经地说:「在哄你。」
「妈的,我怎么感觉你说你没谈过恋爱是在骗我,不然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这么娴熟……」
我轻轻喘着气试图逃离,结果被时砚勾着腰一把拽回去,连同细密的吻一同落下来。
「没骗你。」
「梦里试过而已。」
……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影视版权终于成功签署合同。
祁言专门联系到我:「我要离职了,新的编辑明天会和你对接的。」
「不当编辑了?」
「嗯,本来就是为了来见你,之前就想走的,但又想着,好歹帮你把版权的事情尘埃落定后再离职。」
他故作洒脱地笑了一声,转过身,冲我摆摆手,「走了,回家继承亿万家产去了。」
我想,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祁言了。
我很快又搬回了时砚家里。
善善已经见怪不怪:「房间还是给你留着,吵架了就回来住。」
我笑嘻嘻地抱住她:「宝贝善善,你就是我的娘家人。」
「快拉倒吧,谈你的恋爱去。」
把话说开之后,不管是我还是时砚,都在摸索相处的坦诚与和谐之间的那个平衡点。
我不再压抑脾气,时砚也会试着说两句好听话安抚我,虽然还很生涩就是了。
大部分时间,他还是会选择用行动来哄我。
我也……很受用。
那天时砚去学校上课的时候,他妈妈忽然来访。
「心心,我听时砚说了,你们俩复合了。这孩子性格不好,你多担待着点。」
时阿姨犹豫了一下,低声说,
「其实他很小的时候,我就跟他爸离婚了。一开始我外出打拼事业,时砚是跟着他爸的,但他爸爱喝酒,喝醉了就把时砚抓过来骂,还不许他反驳,稍微回嘴就是一耳光。」
「一年后我接到邻居电话,赶紧回来把他接走,但那时候时砚一只耳朵都差点听不见了。」
「后来耳朵是治好了,但他性格也变了,别人在他面前情绪越激烈,他就越是冷眼旁观。医生说过,这算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但是那天他回家后告诉我,和你谈恋爱改变了他,你都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
说到这里,时阿姨泪盈于睫。
我愣在沙发上,心头忽然有延绵不绝的痛意涌上来。
视线被眼泪朦胧间,我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时砚,心惊胆战地站在醉汉面前,承受着他毫无缘由的耳光。
时阿姨告辞后我也跟着出了趟门,去超市买了一堆食材回来,给时砚做了顿晚饭。
他尝了一口,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做得不错,就是你别这么辛苦,下次还是我来做吧。」
我觉得他这个反应不太对,于是跟着夹了一筷子。
「挺好吃的,就是不太好吃。」
时砚忍不住笑了:「怎么突然想到要给我做饭?」
「白天阿姨来了,说了一些你小时候发生的事情。」
我伸出手去,默默握住他的手,「对不起,时砚,我之前不知道。」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呢?」
时砚失笑,
「你知道吗,那天在滑雪场,那么醉醺醺的一个壮汉,你就敢出面拦下他,我心里竟然在羡慕那个被你保护的小姑娘。」
所以时砚会因为那一面就喜欢上我,大概也是因为,那一幕让他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吧。
我强忍住心里的酸涩,信誓旦旦:
「如果我遇到小时候的你,肯定也会挡在你面前,和你爸打一架的。」
「没关系。」
时砚凑过来,在我嘴唇上亲了一下,轻声说,「现在遇见,总也来得及。」
没过几天,他开着车,把我带到了那套我很久没去过的婚房。
打开门,我一眼就看到了漆成墨绿色的沙发墙和电视墙,整块玻璃的落地窗,客厅天花板的羽毛灯,我想做的拱形门洞,海蓝色的浴室砖,还有那副挂在客厅硕大的海港油画……
每一处,都是按我之前的意愿装修的。
我看着看着,猛地回过头,正好撞进时砚怀里。
他轻声说:「带你去看海。」
夕阳金红色的光从落地窗照进来,恰好照在那幅画着黄昏海港的油画上,折射出熠熠华光。
我步伐一顿,从画框一角摘下那枚钻戒。
时砚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了点小心翼翼:「我们结婚,可以吗?」
在我沉默的这几秒,他落在我肩上的手忍不住微微收紧,显然是万分忐忑和紧张。
他是真的爱我。
我终于翘起唇角,把手和戒指递到他面前:「好。」
(全文完)备案号:YX115kJOjz2